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32章 豪门

  京兆府官署的远处,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附近,车帘的一角被人掀起,车内人的视线落在门前站着交谈之人的身上。

  在方重德提出要见梁齐砚不久后, 赵或便把此事安排了下去。

  先前赵或任职大理寺卿时, 因查案时常要和京兆府打交道, 虽然总引来不少官员的闲话,但众人皆知查案要紧,只要交出了结果后不再来往, 问题倒也不大。

  如今大理寺由贺宽接手,赵或不好再出面前来, 方重德要见梁齐砚的事情, 也就交由贺宽去办。

  此番见面, 贺宽借着公事出现在官署前, 表面看似谈着公事,实际让车里的方重德能看清梁齐砚。

  两柱香过去, 谈完事情的两人相互作揖道别, 梁齐砚恭送贺宽离开之后回了官署,远处的马车渐渐动身, 朝着贺宽消失的巷子而去。

  片刻后, 马车前闪身进来一人, 赵或连忙腾了些位置给来者。

  方重德抬眼朝面前两人看去,皱眉问道:“如今骁果军不在你二人手中, 那先前所言的五千精锐如何安置?”

  赵或给了贺宽一个眼神,交由他来说。

  只见贺宽说道:“他们是越州折冲府中选出的精兵, 本就是调来为禁军所用, 若无御令, 无法遣用。”

  但方重德却看向赵或说:“但兵制改革之后, 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兵将分离,你的兵,你调不动?”

  闻言方重德看着他们相觑对方一眼,意识到此事恐不简单,随后两人立刻朝方重德作揖,同时开口说道:“求太师指教。”

  方重德说:“我要你们安排人进骁果军中,且此人能在关键时刻替你们号召出这群精锐,最好是不易被察觉之人。”

  闻言,他们两人左右思索一番,皆想起一人,赵或道:“老师,有一人必能为我所用,且眼下就在骁果军中。”

  方重德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又道:“除此之外,魏都近日可有前朝人的踪迹?”

  贺宽道:“回太师话,自南诏人离开后,便不见有消息传出,不过晚辈加派了人手调查,加之陛下命各署多做留意,若有风吹草动,我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得知没有消息,方重德舒展的眉间又蹙起,他叮嘱道:“宫内外都要加派人手暗中调查,裴姬在内璟王在外,只是在眼下看来,璟王府那厢并无动静,宫中亦是如此,实在蹊跷。”

  赵或道:“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想要一网打尽绝非易事。且父皇有了新宠后,近段时日鲜少前去裴姬殿中,唯有母后派人盯着他们的动静。”

  只是后宫之事繁杂,各宫眼线如天罗地网交织其中,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消息真假全靠手段辨别。

  方重德道:“无妨,明年述职将到,若他们还想扶持璟王,必然有所动作,先静观其变,抓紧把孟连峰找到,便能知晓谁人操控着孟家的钱库了。”

  一旦找出操控的获益者,便能顺水推舟找到天王老子。

  他说着朝赵或看去续道:“殿下,为师要一份名单。”

  赵或道:“老师请讲。”

  方重德顿了顿说:“请谢丞相为你拟一份世家官吏的名单。”

  暖阳高照的午后,城郊外一处隐蔽的竹林中,一抹身影伫立其中良久,随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转身看去,林中两人相互作揖行礼。

  “安大人。”

  “沈大人。”

  安圆看见他出现时并不意外,毕竟调查雪云一事本就出自此人所请。

  今日她虽受了陈写之邀,但见到沈凭出现也是意料之中。

  明人不说暗话,没有寒暄,两人见礼后迅速切入话题。

  安圆道:“你们所说的云嫔,我见到了。”

  她对视上沈凭的双眼说:“是雪云不错。”

  那日她答应陈写,是以自己心中也怀有几分质疑,后来她借着官职之便前去后宫,不想偶遇皇帝和嫔妃在御花园中赏花。

  她虽未上前拜见,但路过的那一眼,穿过宫人中似有似无的对视,皆让两人彻底震惊。

  “后来我并未寻她,倒是她主动找上门来,与我说清楚了事情缘由。”安圆握着刺刀在手,来回踱步,想起雪云来时穿着那身藕色的旧裙,恍若置身从前,“她说宫宴前夜,有一位官员前来教坊司寻她,给了她两条路选择。一是参加宴席死于他人手下,二是为那官员所用,从此潜藏在宫中伺机而行。”

  她转头瞥了眼沈凭道:“雪云选了第二条,原因无他,她自己承认需要权利傍身,不愿出宫挨饿受冻,若当不了南诏王妃,也会在宫中想尽一切办法上位。”

  沈凭说道:“实不相瞒,让雪云成为郡主,不过是缓兵之计,我虽对此人颇有信心,但难掌控在手,也曾想过事若不成便除之。”

  安圆顿足在原地,挪开脚下踩中的石子,垂眼说道:“雪云向我承认一事,她当初会毫不犹豫选择在宫中,是因为看不到成为王妃的希望。”

  荷池一见,令雪云昔日期盼逐渐破灭。

  而大理寺的酷刑历历在目,那场风波却让沈凭终生难忘。

  赵抑利用他人运筹帷幄其中,逼得长公主服从,兄弟之间猜忌,令世家派屡次折损,也让赵或和沈凭愈发谨慎小心。

  沈凭缓声道:“南诏王原本想借长公主羞辱我大魏,但那场胡旋舞后,听闻南诏王对公主的态度发生转变。”

  安圆记起在御书房里牵手走出的两人,心中对雪云的怒气也渐渐散去,“不错,虽然如此,但我一直无法接受雪云临阵逃脱,即便知晓她......生性如此。”

  但见她长袖一甩,续道:“不过无妨,此人今后为我们所用,倒也并非坏事。”

  “我们?”沈凭捕捉到两个字,眼中带着些揣摩的笑意。

  安圆嗤笑一声,语气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其中道:“你和燕王,倒挺会给我找事儿,前后使计,我断是有三头六臂,也躲不开你二人的算计。”

  沈凭恍然明白她言外之意,笑道:“骁果军有安大人把关,必定不会落入贼人手中。”

  “话说回来,你打算如何利用雪云?”安圆问道。

  沈凭思忖少顷说:“她眼下在宫中的根基不稳,一旦被发现,恐怕难逃一死。此番安大人回宫后,替我转告她一事,若想活着,便拿上此物寻得皇后相助,也许能保她将来一线生机。”

  说着他从怀里将一物取出,安圆接过一看,发现竟是燕王府的信物。

  她当即四周查看,却没有发现赵或的身影。

  沈凭知晓她在找什么,“今日只有我独自前来,眼下他应该在丞相府中。”

  天空一碧如洗,难得在冬日中能有这般晴空,屋内暖炉熄去,人人朝屋外走出取暖。

  丞相府的院子中摆上箭靶,偶尔听见几声羽箭穿空之声,转眼看去,箭靶上落满长箭。

  院中两人收手之际,皆可见额头布了一层细汗,不远处伺候的管家见状上前,给他们递来茶水和锦帕。

  谢文邺将额上的汗拭去,放回漆盘时道:“怀然传了家书回来,他原先打算除夕回家过年,但公事繁忙,恐怕要开春才能回到。”

  赵或说道:“听闻今年述职的官员减少了。”

  谢文邺捧起热茶在手,道:“近年各地新官增多,需多多督促盯着,上京一趟耽误时日较长,便免去了诸多官员的述职了。”

  两人并肩朝着园子走去,让风拂走他们一身的热汗。

  赵或道:“如此一来,怀然也不必往宫里跑一趟,省得被刁难。”

  御史台的那张嘴,逮着了就不放,任谁见了都退避三舍。

  谢文邺道:“不过今年江州的钱观仲有望升迁了。”

  赵或道:“可是运河开凿一事进展顺利?”

  谢文邺颔首道:“陛下心念念此事多年,虽未竣工,但此工程进展可观,钱观仲功不可没,只要述职顺利,升迁指日可待。”

  一旁的赵或抿唇笑了笑,脑海里闪过那日思夜想的人,不由为此替沈凭感到欣喜。

  小道前方见管家走来,手中捏着信札,来到两人面前后行礼,双手把信札递到赵或面前。

  赵或接过后看了眼谢文邺,只见谢文邺道:“你要的东西,拿着吧。”

  那是世家官吏的名单。

  待管家离开后,赵或连忙谢过身旁之人。

  但谢文邺话锋一转,端详他道:“让我猜猜,你可是得了谁人指教。”

  赵或一听,心中略有几分紧张,“舅舅莫要取笑我了。”

  谢文邺负手朝前走出几步,缓缓道:“这京中,能让人争得头破血流之人,莫过于是方太师了。”

  赵或随行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却是清楚此事本就瞒不住,只不过看自己能拖多久罢了。

  在谢文邺没有听见回声时,则是轻轻一笑,偏头看了眼后方的人,将脚步放缓下来,直到两人并肩而行。

  他平日不苟言笑,此时反倒因赵或的沉默不语而失笑,那笑声带着无奈,眼底却是欣慰,“看来我多年教导,还不如太师的一句点拨。”

  赵或顿时把头抬起,直视他的双眼,下意识摇了摇头道:“舅舅怎能妄自菲薄,若无舅舅多年教导,惊临绝非有今日这般本事。”

  谢文邺扫了眼他手中的信札道:“倘若不是想要接手世家,你又为何要这世家名单?”

  赵或把手中的东西收好,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说:“暂不可告知舅舅,但我对世家的选择不会改变。”

  他不会接手现在的世家,即使他现在和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谢文邺垂了垂眼帘,嘴角的笑渐渐收回,抬脚往前路走去,“无妨,我想此事自有天意了。”

  临近新年前夕,苏尝玉因静州调查前朝一事约见沈凭,在入京之前相约城外见面避嫌。

  但这一次,前去会面的不止沈凭一人,他被迫带上两个保镖。

  一人名曰赵或,一人名曰贺宽。

  前者美名其曰担心沈凭喝醉,怕会有人对他图谋不轨的理由前来,后者纯属过来凑热闹。

  四人落座下来片刻仍旧面面相觑,一片沉默,大家如同互相欠了百八十万似的,带着打量在眼中,没有丝毫掩饰。

  而赵或则托腮看着沈凭,完全不把另外两人放在眼中,甚至有些烦他们的出现。

  沈凭在这阵诡异的氛围中扶额,无奈只能朝苏尝玉道:“无妨,不必避嫌,先把事情说了。”

  苏尝玉不想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分享,生怕说错什么话,让贺宽有机可乘,日后又借着稀奇古怪的理由上门,不是抄家,就是要挟。

  想到两家的恩怨,他现在总算明白什么是报应了。

  先前苏尝玉和贺远行联手,也算获益颇多,如今这情形,就像是儿子替父找上门来讨债。

  苏尝玉拿起面前的茶水仰头灌下,一股壮士赴死的模样。

  待杯子被他拍在桌上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把命人去静州调查前朝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期间赵或神色如常,因为此前沈凭曾和他透露过此事,这桌上只有贺宽眼中略显意外。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苏尝玉嘴巴都说干了,刚要倒茶,茶壶就被人提了起来,贺宽闷声不响中给他添了茶。

  苏尝玉的眼底这才闪过一丝满意。

  沈凭捏着茶杯在手,直到茶凉了都没有喝去一口。等苏尝玉说完时才道:“所以前朝人的踪迹,在大赦后便随之消失,说明这些人极大可能离开了静州。”

  苏尝玉喝了口热茶润喉道:“我怀疑他们会不会往越州而去,因为静州眼下可乱了,盗匪官商皆是一家,可谓是鱼龙混杂。”

  说着伸手拍了下贺宽的肩膀,续道:“可是当年越州应该还在外敌的手中,你们征战沙场时可有发觉异样?”

  贺宽和赵或相视一眼,轻摇头道:“当年的越州兵荒马乱,内奸众多,敌友难分,军令要求不顺从者斩于马下,魏军便是这般不顾一切上阵杀敌。”

  苏尝玉又问:“那会不会有前朝人混淆其中,就是为了阻止你们?”

  “不会。”赵或接上回答他的话,“越州是前朝耻辱,若是前朝人胆敢阻止,哪怕光复也必将是永世的耻辱。”

  苏尝玉长叹道:“照你而言,这条线索又断了不成。”

  赵或思索片刻后说:“未必查无可查。”

  众人朝他投去目光,听着他续道:“敌寇战败后折损的兵力,能让外寇部落数年内无法起死回生,他们未必敢对越州伸手。但有一事不知诸位可曾记得,南诏王朝奉时,越州传来敌报。”

  贺宽眉头一紧,道:“你怀疑是前朝人捣鬼?”

  赵或道:“不无可能,朝中必定有人与外寇有联络,才能千里迢迢传信布局,掐准时机想让我离开魏都,成全和亲之际,又能......”

  他看向沈凭,皱眉说:“除掉沈家。”

  至于璟王府,无非是顺水推舟做了此事。

  赵抑自知裴姬身份和前朝有关,前朝之事,于皇帝而言无疑是杯弓蛇影,赵抑若要争储,绝不会以此冒险触碰逆鳞,所以在一定的程度上,赵氏兄弟二人算是同一阵线。

  只是这条阵线到了最后,必然会在前朝人的捣乱中瓦解,直至彻底崩塌,形成对立。

  赵或并非没有想过和赵抑联手,可如今阻扰之人过多,敌友难分,恐打草惊蛇。

  沈凭道:“若说前朝有联络之人,倒的确是有迹可循。”

  他斟酌少顷才接着说下去,“先前我琢磨不透一事,不解孟悦恒为何会将钱库留在越州,如今这般说起来,也许是他发现孟家和谁人勾当,得知越州是安全之地,才将钱库挪到越州安置。”

  说起钱库,还是一个死人留下的钱库,苏尝玉的双眼登时闪闪发光。

  他的身子往前顷去,欣喜若狂盯着沈凭的眼睛问道:“你们当初抄的应该是孟家在官州的钱库吧,那越州这个钱库,可有人知晓?”

  沈凭淡定抿了一口茶水,发现竟然是温的,才后知后觉是赵或给自己换了一杯。

  他喝完茶后,看着面前三人,语速慢慢说道:“有啊,我知道。”

  此言一出,就连赵或都有几分诧异。

  贺宽发现赵或的异样,挑眉道:“看来大公子藏着的秘密还真不少。”

  话音刚落,就换来赵或的一记瞪眼,“我的家事,你少管。”

  而一侧的苏尝玉急得快要跳上桌了,“你倒是快说啊!听者有份,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分了。”

  “三人?”贺宽瞥了眼他。

  不料听见赵或讽刺一笑,朝贺宽道:“这会儿你也稀罕赃款了吗?贺大人。”

  贺宽回了一记眼神给他,想要问个明白,却发现苏尝玉投来一个“他说得对”的眼神,心底顿时不悦,开始目不转睛睨着苏尝玉。

  一杯热茶喝去,沈凭在他们拉扯间,面不改色道:“不过,那不是孟家钱库了。”

  苏尝玉:“啊?”

  沈凭一笑,“而是沈家钱库。”

  苏尝玉一惊,“什么?!”

  与此同时,坐在两侧的人也满脸震惊,不可思议看着沈凭淡定从容的神情。

  不像假的。

  而沈凭率先抬手握着赵或,含笑说道:“嫁入豪门可开心?”

  赵或一听,嘴角的笑快压不住了,连连点头道:“那是相当开心。”

  他还不忘昂首挺胸朝贺宽示意说:“不给兄弟祝贺两句?”

  见他一副便宜的模样,贺宽凉飕飕的祝贺也传去道:“祝二位早生贵子。”

  这话让沈凭险些被呛到,他想起上回四人在画仙楼,贺宽为了套话假意护着苏尝玉所言,忽地转头看向他们两人。

  随后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说:“也愿贺大人和苏当家,早日能为家族开枝散叶。”

  那厢的苏尝玉还在闷闷不乐喝着茶,闻言顿时被茶水呛红了脸,恰好那口茶喷到贺宽脸上,当即惹得沈凭和赵或两人失笑。

  他手忙脚乱给贺宽擦脸,想到山寨的事愈发心虚,还不忘小声怪罪两句道:“又不是你嫁入豪门,你少说两句风凉话。”

  贺宽看着胡乱给自己收拾的人:“......”

  赵或反手将沈凭握紧,朝他们说道:“正如老师所言,如今突破口在于孟连峰,其次便是前朝人的下一步动作,眼下我们分头行动去调查,一旦有动静,立刻派人告知。”

  两架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行驶,车厢中的两人唇齿分离后,相拥之间便只剩急喘声。

  赵或把人抱在怀里,不舍地埋在他的身前,不满地嘟囔道:“何时才能摆脱这般躲躲藏藏。”

  闻言,沈凭的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涌上,不禁将他抱紧了些,却无从安抚。

  自听雨楼一事后,赵抑至今都没有前来寻他,姜挽也鲜少出现。

  他派人暗中打听一番,得知姜挽整日埋头在公务之中,来得早走得迟,吏部的同僚对此人的处事速度赞不绝口。

  可越是风平浪静,沈凭反而觉得更需谨慎。

  赵或见他没有回话,疑惑抬起头看去,发现怀里人怔愣着出神,手里还在捏着自己的指尖,转念便明白他在思考着事情。

  他吻了下沈凭的脖颈,低声问道:“哥哥在想何事?”

  沈凭被他唤回了思绪,转头朝他看去,见那英俊的脸上添了几分认真,不由笑了声道:“在想你说的话。”

  赵或把他抱紧,担心他胡思乱想,倒是反过来安抚他道:“没事的哥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能等。”

  沈凭抬手轻抚他的脸颊,点头回应他。

  但赵或觉得不够,又道:“何况,如今本王可是嫁入豪门了,哥哥不能弃之不顾,不然就是负心汉。”

  说罢埋头在他脖颈间,哼哼唧唧半晌,还不断占便宜,亲得沈凭忍不住仰头吐息,却又因搔痒不停失声而笑。

  待到松开时,赵或望着他笑起了泪花的眼角,仰头吻了下他的眼尾。

  沈凭快要醉倒在这些怜爱的举动里了,他捧着赵或的脸颊,贪恋着怀里的温暖,觉得幸福竟会如此简单。

  这样的幸福即使不能时刻拥有,但足够支撑他们到下一次再见。

  沈凭轻声道:“惊临,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赵或有瞬间的怔愣,咧嘴一笑,很肯定地回道:“哥哥,我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

  马车途径雪融后的砂石小道上,行驶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但不可避免出现颠簸,车轮偶有陷进坑坑洼洼的水凼时,马车便会出现些许倾斜。

  这对于赵或他们而言并不影响,但对于后方马车的两人而言,说是折磨也不为过。

  当苏尝玉知晓沈凭使诈套走钱库一事时,一路气得跺脚。

  真没想到这人比自己还奸诈,他不断自问当初为何不跟随前去官州。

  居然让他错过了一整个钱库。

  蠢,真的太蠢了。

  以后他要黏着沈凭不放,必须要吃到第一口甜汤。

  马车又是一晃,还在分神的苏尝玉猛地失重,不由地往前方扎去,整张脸朝着贺宽怀里扑进去,阴差阳错下,脑袋被迫埋在贺宽的腿间。

  苏尝玉:“......”

  好尴尬。

  贺宽倒是不动声色坐着,并未受到马车的影响,只是垂头朝着身下看去,视线落在腿间一动不动的后脑勺上,神情自若问他:“苏画秋,你在找吃的吗?”

  苏尝玉:“......”

  死了算了。

  他连忙扶着贺宽的腿抬头,丝毫不顾还跪在他的腿间,只红着一张脸昂首看他,没好气骂道:“贺见初,你真的是衣冠禽兽!”

  贺宽扫了眼身下,冷漠道:“比不上你,对我的子子孙孙饿狼扑食。”

  之后他如愿以偿看见红透的脸,苏尝玉吃了瘪,欲言又止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反驳。

  马车虽行驶缓慢,但还未驶出这段烂路,苏尝玉被颠得难受,还被欺负,不仅急红了脸,还急红了眼。

  贺宽一见,当即蹙眉道:“哭什么哭。”

  苏尝玉头昏脑胀,又不得不扶着他稳住身子,左右

  晃荡着,眼泪都没能兜住,甩得到处都是。

  他回想先前因顶嘴被丢在荒山野岭,此刻即便生气也断不敢惹贺宽,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贺宽不想伸手扶他,而是继续质问道:“我在问你话。”

  苏尝玉红着眼看他,死活不开口,生怕自己张嘴就忍不住又骂又哭,索性偏过头,紧咬着嘴唇不语。

  贺宽见状觉得可笑,拿起长剑,把他的脸掰过来,再问一次,“苏画秋,我让你回答我。”

  这一刻,苏尝玉再也忍不住,嚎了声道:“你又欺负我!是不是又要把我丢在这!”

  眼泪随着他的话一起落了下来,这张委屈的脸颊令贺宽愣住须臾,一时间哑然。

  他......欺负人了吗?

  苏尝玉浑身难受,跪也不是,坐也不是,膝盖又疼,此刻觉得丢人现眼,竟生了想逃跑的念头。

  他抽空抹了把脸,想要站起身扶住车厢离开。

  贺宽直起身喊道:“你去哪?”

  怎料话音刚落,车厢猛地晃向一侧,苏尝玉想说的话变作惊呼,双手胡乱挥动,蹲着的身子眼看朝车厢砸去,忽然感觉手腕被人扯住,身子随着这道力量被拉回。

  然而贺宽起身后也没能站稳脚跟,见他将倒,下意识伸手抱在怀里,另一手把他的脑袋护住。

  就在这颠簸不止间,两人一个趔趄,双双滚落在车厢里,随着最后一下晃动,听见车夫高兴喊道:“哎呀当家别怕,咱终于过了这段烂路咯!”

  缰绳一挥,马车迅速离开此地。

  可车厢内唯有一阵诡异的沉默,因颠簸倒在地上的两人,此刻双唇正紧贴着,双眼震惊看着对方,连呼吸都消失在他们之间。

  作者有话说:

  恭喜殿下和贺大人同时嫁入豪门。

  感谢捉虫(^з^)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