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22章 宵夜

  不日后, 沈凭收到一份批下来的文书,那是他申请调杨昆山盘查孟家所用。

  文书到手之后,他率先命人送去驿站, 快马加鞭带去官州。

  回到府上, 恰好瞧见从外头回来的沈怀建, 父子两人打了个照面,片刻过去,老管家来传沈凭前去一趟璟王府。

  王府的花园中, 两抹身影同游,院子中是去年杨礼新栽的树木, 长得好的基本都冒尖了, 只等冬天开花。

  沈凭跟随赵抑的身侧, 刻意保持着距离, 两人正谈论着孟家之事。

  涉及政事,沈凭心底再不适, 也没有避嫌的理由, 何况他需要能被自己掌控的东西,才能处变不惊。

  “父皇如今对此事忧心忡忡, 曹公公几次暗中催促尚书省, 你且务必将此事办好。”赵抑如是说道。

  沈凭淡淡道:“这次多亏南诏王出手相助, 若能寻到些许蛛丝马迹,臣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赵抑偏头看了看他, 眸光流转,“另外, 官州先前因冯奇大力推行新兵制, 子航回信说效果极好, 所以今年马继祥打算将此事彻底推行至各州。”

  他的话让沈凭想起当初推行的困难, 如今看来,马继祥上位政绩不可观,又逢新的一年将到,恐怕少不了一顿挨。

  不过即便如此,皇帝也不会让赵或接受兵权,毕竟眼下贺宽统领着骁果军,贺家虽不参与党政,但是有贺同喆收下的铠甲一事在先,皇帝必然怀疑贺家偏向清流派。

  沈凭道:“此兵制的隐患无非是藩镇割据,只要在此下足功夫,便能避免极大多数问题。”

  这番话他也曾对赵或说过。

  赵抑带着对他的欣赏说道:“若你将来有何计谋,不必顾及身份,忠言逆耳利于行,本王不会怪罪于你。”

  沈凭默不作声,只点头应下。

  两人缓步行至湖边,晌午之际气温仍旧颇高,唯有站在树荫下能稍微解暑气。

  湖光粼粼映在两人的眼底,沈凭发觉今日他们身后只有杨礼一人紧随,并未见到姜挽的身影,随口问了句道:“阿挽呢?”

  赵抑眸色清幽,嘴边噙着浅笑道:“离府了。”

  沈凭有些意外,知晓离府必然是要入仕途,表面上撇清和王府的关系。

  但他没有多问姜挽的去向,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自从百花街相处的几日过后,姜挽和他逐渐疏远。

  即使他无心曲解,但姜挽表现出的态度难免让人多想。

  正当他放下了提心吊胆,未料听见赵抑续道:“孔相调了他进吏部。”

  沈凭感觉心脏有一瞬间停滞,脱口而出道:“.....什么?”

  赵抑朝他看来,耐心解惑道:“阿挽以伴读出身,又历经科考,成绩尚好,国子监和六部都是好去处,他选了六部,眼下你身边缺人,他与你关系颇好,便安排去了吏部。”

  关系颇好?

  沈凭对这四个字有些怀疑,一股不好的预感冲上脑海,令他下意识甩了下脑袋。

  赵抑见状不由问道:“你若是有所顾虑,本王便和孔相再议此事,重作安排。”

  沈凭道:“不必麻烦了,这样也好。”

  若是拒绝,只怕此地无银三百两。

  孔伐此举意图在监察自己,赵抑没有反对,是以认同了孔伐的做法,也能避免日后自己再生意外,出现吏部无人可用的情况。

  这群人老谋深算,凡事都铺好后路,未雨绸缪,即便他对这种擅自安排的行为抗拒,也很难操控。

  但姜挽若是小吏也不好质问什么,毕竟是尚书省的决定,而如今自己公然站了清流派,可谓是左右为难。

  中午用膳后,璟王府有官员上门拜访,沈凭便不作逗留,向赵抑告辞离开了。

  然而前脚刚踏入家门,后脚就收到姜挽任职吏部主事,这个官职沈凭记得很清楚,是当年在自己面前公然辞官之人所坐。

  他一直将其空缺着,不仅是为了点醒吏部的官吏,还打算今年述职过后,从其余州县调人上任。

  不想清流派还是等不及,直接给了姜挽。

  沈凭站在原地沉思少顷后,转身朝着永安学堂的方向而去。

  车轮辘辘,碾过砂石官道,溅起滚滚烟尘。

  马车里,被颠得晕头转向的人还在不断抱怨,吵得一侧坐着之人满脸冷漠,仿佛下一秒要拔刀砍人。

  “贺将军,贺将军,贺将军......”苏尝玉喋喋不休地喊道。

  但贺宽就是不回答,不仅如此,甚至抱剑在怀,靠着车厢阖眼休息。

  今日原本是他和赵或两人去验收兵器,但赵或突然有事离开,他需要有人相助,但听闻苏尝玉会赖账,只能派人把他抓了过来。

  眼下账是结清了,但是他的耳根没有一丝清净。

  只因苏尝玉途中想落地休息,但贺宽要求落日前回城,众人便不敢停歇。

  苏尝玉的声音还在耳畔环绕,甚至搭配金算盘的敲打声,配合着马车行驶的嘈杂声,贺宽此刻只觉耐心快被磨灭了。

  直到苏尝玉喝了口冷水润喉,打算继续念经时,贺宽终于忍无可忍说:“聒噪!”

  苏尝玉笑了下道:“舍得开口了?”

  贺宽冷冷道:“信不信把你丢在路边?”

  苏尝玉满脸嬉笑说:“那你试试,看看我下回是不是真会赖账。”

  贺宽一时语塞,说起赖账一事无可辩驳,毕竟误会在先。

  这批冷兵器属私造,且此商贾先前和苏尝玉做过买卖,贺宽为了兵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去到交货地点后,贺宽初识认真拨算盘的苏尝玉。

  他能全神贯注不受任何影响,修长的手指在金算盘上拨得极快,令人眼花缭乱,旁人还未看清,甚至满头大汗复查之际,苏尝玉能把极其准确数目乍现眼前。

  和苏尝玉做过买卖的人,是不会怀疑他拨算盘的本事,还会夸苏尝玉是爽快人,从不拖欠,这些话令贺宽尴尬了一路,对赖账的误会自然不敢反驳。

  此刻他欲言又止,却始终难以开口认错,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苏尝玉见他又闭上嘴,翘着二郎腿继续推算盘,“要我说,贺家的家规还真是棒棍底下出孝子,教了你这么个好孙子出来。”

  贺宽瞥了眼他,“说人话。”

  苏尝玉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倘若今日我不是‘卖国贼’,不知能否换你贺将军一句道歉呢。”

  话题又扯回了赖账之事上,贺宽脸色渐沉,抿着唇半天,也还是没能开口。

  因为苏尝玉说中了一切,而他也用行动默认了这番话。

  苏尝玉道:“贺见初,这些货呢,是还你父亲贺远行山寨救我的恩情。虽然贺老将军对我颇有微词,但我也不在意,陈年旧事了。但是你对我态度稍微好一些,否则哪天我不出手相助了,大家都别好过。”

  贺宽在这话中听出了威胁,他转头朝身侧看去,睨着道:“你还不配说这样的话。”

  苏尝玉偏头凝视着他的双眸,将那眼底的情绪全部看清,目不斜视道:“没有人比我更配说这句话。”

  他坐直身子,接着说道:“只要苏家一日还在,贺老将军还活着,你们贺家少不了得听我的。”

  “苏尝玉!”贺宽被他挑衅起了怒意。

  但苏尝玉并不在意,继而笑道:“你看,你父亲不就是吗?”

  贺宽陡然喊道:“停车!”

  话落,整支队伍渐渐停了下来,车夫刚跳下车,后边就瞧见一抹人影被丢了下来。

  随后还未看清状况,贺宽的话又传了出来,“走!”

  车夫连忙又回了马车上,顾不上去看被丢下的苏尝玉,挥鞭打向马背扬长而去,任由苏尝玉如何喊都不见有人敢回头。

  气得苏尝玉朝着车队大喊:“贺见初!你一定会后悔的!”

  夜色降临,听见敲门声的管家匆匆赶来开门,打开的瞬间,喜笑颜开迎接来人。

  “大公子终于能回家了吗?”老管家打趣道。

  沈凭扬起嘴角一笑,知晓他所指今日自己来来回回,还未曾好好休息过,遂踏进去后问道:“父亲呢?”

  老管家道:“老爷眼下估摸着在书房,大公子可是要过去?”

  沈凭摇头说:“不了,夜色已深便不去叨扰父亲了。”

  老管家又问:“那可有想吃的东西,老奴这就叫后厨准备,过会儿就能带去给你吃了。”

  沈凭想了想,忽地有些想吃烧烤,便随后一问:“不知管家可知魏都哪里能撸串?”

  “......撸串?”老管家的脑子顿时宕机,没能明白他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沈凭立刻改口说:“就是,野炊?烧烤?烤串?”

  完了,这会儿是一点历史知识都没记起。

  果然打工只会使人大脑退化。

  代沟实在大,大到他都懒得和老管家解释,干脆摆手说不吃了,垂头丧气回了明月居。

  虽然他并不喜油腻食品,但压力大的时候,大快朵颐的确能为其减压。

  沐浴过后,他习惯性地在窗边坐下,吹着夜风,点着烛火,批阅公事。

  许是提起了烧烤,他忽地听见腹部一阵咕噜作响,让他难以集中精神在公事上,朝着窗外夜色看去,长叹道:“好饿,来个宵夜吧。”

  谁知话音刚落,突然听见院子中传来杂乱的响声,类似有东西掉落在草地的动静。

  他眉梢微蹙,将手中的折书搁置一旁,朝着屋外探身,左右看一圈也瞧不见人影,可那窸窣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令他霎时间警惕了几分。

  随着厢房门被打开,沈凭放轻脚步朝着院子走去,仔细听着声源的位置,最后锁定在了墙角。

  正当他想要靠过去之时,只见余光出现异物,惊得他瞬间抬首看去,半空中蓦然出现一个裹着的纸袋,从墙外往里头抛进来,此刻正朝着他的脑袋砸下。

  沈凭立马抬手接住,下一刻,鼻息就嗅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有点神似糖葫芦。

  他欲抬手撕开查看,不料空中又出现了异样,他连忙又抬手,仰头接住掉落的东西。

  这一次似乎是别的东西,有点香,像肉干。

  之后食物便不断被抛进院子,他的脚边全是美食盲盒,多到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直到这场投喂停止下来后,他发觉不妙,突然心生一计,故意叹道:“唉,要是能吃上一碗团子酒酿就好了。”

  话落,墙外听见几声模糊的交谈,很快就有脚步声朝着巷子外离开。

  沈凭压下嘴角的笑,又叹道:“不过还是算了,还是最想吃昌盛大街的桂花糕。”

  结果墙外又如方才一般的动静,脚步渐行渐远。

  这一次,沈凭干脆道:“罢了罢了,还是回去吃柿子饼吧。”

  说着转身朝厢房走去,数步之后,身后又传来动静,只是这一次相较此前落地声更显沉闷。

  “你又耍我。”憋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令沈凭顿足在原地。

  他抱着满怀美食回身,不料还未看清来人,脸颊便被捧起封了唇。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赵或,他眼底的错愕渐渐消散,直到被松开时才道:“整日派人跟踪,露馅是因为演技拙劣,怪谁呢。”

  赵或闷闷不乐,垂眸端详着手里的脸颊,却发现这双美眸中没有一丝愧疚,甚至全是调戏。

  明知他是忍不住分别,沈凭也拿他没办法,纵容他对自己为所欲为,无奈笑道:“不怕被发现吗,还偷跑来亲我做什么?”

  赵或瘪嘴不语。

  沈凭见状索性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说:“又不说话是吧,那以后别来了。”

  赵或立马急道:“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忠言逆耳利于行。——《苦斋记》刘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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