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79章 冬至

  冬至来临前, 京中突发一事,兵部尚书私调官吏前去官州,暗中捉拿兵房曾和孟家有勾结的所有官员, 无一幸免, 且证据确凿。

  此举看似为民除害, 然而传出后,顿时将朝堂闹得鸡飞狗跳。

  兵部尚书隶属世家派,私自派兵离京调查, 无一人知晓,就连谢文邺都难以置信。

  面对清流派的质问, 兵部尚书解释初衷只为将功补过, 因江州皇帝遇刺的事情他心有愧疚, 得知官州下属行为举止不检, 命人下去捉拿归案审问。

  谁知当朝被孔伐说他居心叵测,无御令, 行先斩后奏, 乃欺君之举。

  此言一出,皇帝见兵部百口莫辩, 顿时勃然大怒, 因涉及官员任免的问题, 便少不了要问罪吏部,至此, 新官上任不过一月的沈凭,被兵部此举彻底牵连其中。

  官州事态愈演愈烈, 府兵本就存在着兵将分离的隐患在先, 经兵部这般一闹, 官州的府兵内部彻底被瓦解, 如今官州的兵房中分帮结派,可谓马仰人翻。

  而京城里,兵部率先面临的是被停职,由大理寺调查此事,经三司会审定夺。

  当兵部尚书一事暂时有了处理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吏部,皇帝要吏部在开春之前,对兵部的调整给出结果,这是对他新官上任放宽的期限。

  水深火热当前,两派无一人出手,自打清流派听闻沈凭和赵抑曾因启州功劳一事翻脸后,不少人腹诽沈凭白眼狼。

  诸如此类的话沈凭听多了,早已刀枪不入,只顾着自己手中之事。

  而所有人都知晓,当下他最头疼的是无人可用,因为徐泽海之死给他扣了数不清的帽子,泼不完的脏水,他也从不解释一句,也不屑于解释。

  无人愿为他效劳,他就单枪匹马穿梭在六部。

  无人愿为他解答,他挑灯夜读各大卷宗找答案。

  旁人对他冷眼旁观,甚至对他冷嘲热讽,他默不作声,直到对方尴尬离去。

  如此半月过去,冬至当夜,吏部的官署中,只有沈凭的办差房仍旧亮着灯火。

  自从上任后,他没有搬到徐泽海的办差房,好似除了这头衔以外,看不出任何变化。

  仍旧是摇摇欲坠的房门,仍旧是嘎吱作响的窗棂,除了太师椅添了软垫,张子航给他送来的升迁贺礼的暖炉以外,其余皆是一片荒芜。

  许是夜里寒风呼啸得紧,沈凭端坐在太师椅中,认真研究面前的卷宗,随着长廊的一阵狂风吹过,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那摇曳的房门完成此生那兢兢业业的宿命了。

  沈凭被这一声响惊得慌神,不多时,屋内的暖炉被门前的疾风吹灭,转眼间,整个办差房里微乎其微的暖气也和他告别,冷风灌得他满脸通红,险些把烛台都给吹翻。

  他抬眼朝门口看去,地上灯笼晃动时光影,耳边隐约还听见些许烟火声。

  “都冬至了啊。”沈凭喃喃自语一句,随后深吸一口冷风,裹着大氅从圈椅中起身,朝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外走去。

  他抬首看着墙外出升起的烟花一角,恍惚间,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鸦川口,令他感叹时间过得快,竟又要迎来新的一年。

  寒风将他沉重的心思吹散,他立于长廊之下,目光未曾离开过那墙角,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何处,入神到院子中出现了旁人都不曾察觉。

  “沈幸仁!”这是忍无可忍的一声怒吼。

  沈凭怔愣了下,立刻收回视线往四周看了一圈,直到落在了前方不远处出现的点点星火上。

  待他朝前认真打量了一番那身影后,带着意外道:“赵惊临?”

  赵或原本手中提着灯笼照明,但瞧见院子还掌着灯,索性把灯笼丢到一旁,提着食盒进来。

  可他进来后,找到了那抹身影,也放下身段率先喊人了,为什么沈幸仁就是没听见,一脸呆滞看着黑不溜秋的天空,喊也不应,叫也不听,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中邪了。

  沈凭抬脚走下台阶,来到院子中央相迎,但他忘了行礼,而是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或道:“本王怎的不能来?这官署你家的吗?”

  沈凭一时无言以对,许是被冷风吹久了,整个人稍显迟钝,组织好的措辞竟给他忘了。

  见他不回答,赵或盯着他被冻得通红的脸颊,皱眉说:“大冬天的,你能不要在外面瞎吹风吗?风寒了如何是好?”

  沈凭被他说得吸了吸鼻子,刺骨的寒风冲进鼻腔,瞬间让他印堂发疼,脑袋一阵刺痛。

  他忘了自己要问的话,索性把疑惑重复又问:“你怎么来了?”

  赵或语塞,想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因他那双迷茫的眼波收住,最后只能憋着不悦,抬手用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醒醒,你可还记得今夜是冬至?”

  这段时日他多少都听见吏部的事,只是他为查案难以抽身,众人皆以为沈凭很快就会服软,和从前那般跪舔两派,求他们出面摆平是非。

  就连自己都险些认为沈凭会扛不住,做好了去皇兄面前为沈凭求情。

  但是今晚来看,果然还是瞎操心了,看来经历落水后,这人远比旁人想象的变化更大。

  沈凭抬手搓了下脸颊回暖,“知道,冬至嘛。”

  看来太累了,都有些神智不清了。

  赵或被他的样子气笑,“所以你不回去陪沈大人吃汤圆吗?”

  提起沈怀建,沈凭的心中略有愧疚,但还是拒道:“父亲他知晓我抽不开身。”

  “那也要吃。”赵或倔道。

  沈凭无奈笑道:“太晚了。”

  上哪找汤圆?

  谁知话落,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精致的食盒,只见那食盒在赵或手中轻晃了下。

  “我......本王给你带了。”赵或说道。

  食盒挡住了沈凭的视线,闻言他顺着食盒朝上看去,透过食盒的把柄,他看见赵或傲娇昂首的神色,眼中带着耀眼的光芒,一副等着被夸的神情。

  恰好此时天空升起一束烟火,眨眼间迸发在赵或的眼底,那一刻,沈凭只顾着凝视他眼眸的绚烂,将眼珠的流光溢彩看遍。

  赵或见他又愣住,以为是寒风把人冻着了,忙把手中的食盒收回,一把掀起身上的氅衣,猛地盖住沈凭的脑袋在臂弯里,为他挡住风雪,顺势把人裹进了办差房。

  当时沈凭感觉到有一股暖意覆盖在脑袋上,之后就是迈开僵硬的身子,整个人平移进了厢房似的,最后被赵或按在了圈椅中,又见那食盒摆在了自己面前。

  赵或听见冷风在耳边咆哮,起身往门口走去想要把门给拉上,不料却在门边站了良久,一动不动。

  沈凭把食盒慢慢打开,逐渐看着一碗热乎的汤圆出现,他的眼帘缓缓睁开,平静的眸色被意外所代替,他的心头从此涌上了一些不知名的情愫。

  像感动,但又带着紧张,夹杂怦然。

  好像被撞击了下,之后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哥哥。”

  “惊临。”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隔空相望,在寒冬中喊了对方。

  沈凭口中还嚼着汤圆,而赵或的手中握着那残破的门沿,一人想夸汤圆,一人想骂房门,然而在此刻所有的话都戛然而止。

  直到屋内的蜡烛被狂风吹灭,刹时间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长廊摇曳的烛火不断,朦胧的光影将人照得若隐若现。

  沈凭把手中汤匙搁置,但却没有放中碗里,只听见一阵清脆的响声,汤匙碎落一地,惊得赵或大喊了声。

  “沈幸仁,你别动!”他想要止住沈凭摸黑的动作,“等我去取火。”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长廊上挂着的灯笼,企图摘一个下来掌灯。

  可他还未跨出房门,就听见沈凭轻声细语说道:“惊临,我好害怕。”

  乍一听,仿佛真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委屈在里头。

  赵或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思索间,他干脆转身朝向书案的方向,借着摆动的光影快步往沈凭的位置走去,“坐着别动,我带你走。”

  但万万没想到,他走出几步便撞上了一个身子,两人在黑暗中扑了个满怀。

  赵或因走得快,几乎用惯力撞上去,若非出手及时搂住,只怕沈凭被他撞倒在地。

  所以当他发现沈凭走出来时,语气略带几分责备道:“说了别动,你非要和我作对是不是。”

  然而话落,他就察觉到有一双手缓缓攀上他的脖颈,那冰冷却柔软的触感,叫人脖颈瑟缩了下。

  这不是沈凭的手,又能是谁的?

  昏暗中他们只能瞧见对方眼中的光芒,却看不见神色的变化,门外的烛光把窗棂映在脚下,只能看见两抹紧贴的影子,难分难舍地依偎。

  “微臣谢过殿下今夜的汤圆。”沈凭抬头看他,那语调,说不清,道不明,就像钩子,叫人欲罢不能。

  赵或发现了,这人爱调戏自己,随时随地,不分场合,所以他一把掐准沈凭的后背,让他跌向自己,理所当然把人固定在怀里,“不知哥哥觉得这汤圆味道如何?”

  沈凭并非心血来潮,他想证明自己方才心中的疑惑,那不安分的指尖,从赵或的脖颈缓缓游走到唇角,轻声回道:“吃得叫人,实在是,垂涎欲滴。”

  赵或暗自咽了咽喉间,伸出舌尖舔过唇面,却又不慎触碰到那柔软的指尖。

  他的声音带着喑哑道:“哥哥开心,我便欢喜。”

  “是吗?”沈凭缓缓踮起脚尖,双手游在他的后颈,“那我还能让你更欢喜。”

  话落,趁着赵或一个不注意,猛地将他的脑袋拉下,毫不犹豫将人封唇。

  赵或双眼倏地睁大,被突如其来的强吻惊得全身僵硬,但随着那湿濡的舌尖撬开他的齿间时,他立即反客为主,扣紧沈凭的后脑勺,彻底加深这场争夺,将舌腔中仅剩的糯香分走一半,尝尽这盅冬至的美味。

  依依不舍间,赵或把人轻松抱紧,逼得步步后退,直到碰到那书案上,扬落满地的卷宗折书,洒得一地笔墨纸砚,风声夹杂着锦帛撕裂声。

  长廊的光影悄悄落了些在案上,细碎的灯花为那具凌乱不堪的身段添了几缕柔光,叫人移不开眼,热血沸腾。

  沈凭使坏的本事分毫不减,一旦停下,他总有各种手段火上浇油。

  他能在迫不及待时将人毫不留情推开,刻意把一切耽误、扫兴。

  甚至借着昏暗不明的光线,用目光行凶,光明磊落看清轮廓的变化,这双美眸中满是荡漾,勾得这场尽情不断延伸、疯长。

  赵或岂能让他如愿,一旦得逞,又是锁着翻来覆去,把断断续续的呵斥掐断,让求饶淹没在焦热里。

  沈凭在辗转中感觉窒息,他甚至都没能吸上一口空气,转而又被迫吐息掉。

  他的眸色氤氲,逐渐变得扑朔迷离,在撕咬中再也掀不起波澜,在寒夜里和呼啸而来的冷风交加,倒在变化无穷的颠簸中。

  “哥哥”二字被赵或不厌其烦地喊着。

  屋外的灯笼摇曳,地面的影子叫人眼花缭乱。

  赵或目随着烛光窗影投落在眼前,暗忖斑驳光晕争夺比自己更多。

  像做着无声的明争暗抢。

  最终他选择和烛光默默较劲,角逐了一场波涛汹涌,忘却刺骨寒风,堕入无限沉沦。

  这是沈幸仁欠他的。

  今夜的风声托付给浪潮,带着野蛮和温柔破势而入。

  作者有话说:

  终于被放出来了,七夕快乐\(^o^)/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