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海婴仿佛在问楼西尘一个答案似的, 让楼西尘反而笑起来：
“难道不告诉，真实就不是真实了吗？”
“只要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所身处的是真实，那么人类联盟就是真实。就像是此前运转的几百年一样。”
“那么你就不必做这一切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 你现在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虚影海婴沉默了半晌, 竟然轻轻摇了摇头。
“也许……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楼西尘于是评价道：“你可真不像是一个智能。”
故事已经听完了, 但是虚影海婴似乎除了这个故事之外, 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让楼西尘郁闷地觉得自己浪费了好一阵时间。正当他起身要同云星越离开这里的时候, 突然间天地一阵动荡。
他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变得虚幻了几秒。
楼西尘猛然看向虚影海婴。
虚影海婴道：“不是我做的。”
两人一虚影的目光接着同时投向变故发生的地方，是位于中二十三区街道的尽头, 那个自由城的城门。
楼西尘猛然舒展了眉头, 看着虚影海婴幸灾乐祸：
“哎呀, 你拦住我们有什么用, 想要摧毁网络中枢、摧毁人类联盟同自由城的通道的，可不只有我们呢。”
*
楼西尘牵着云星越的手慢慢悠悠来到城门处的时候, 看见的只有一个零零一。
楼西尘翘首看看周围，方才的动荡已经平复了下来，他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而等到他走近了，看见零零一衣服上被浸透的血迹。
零零一猛然抬起头来, 眼中凶恶异常。
“你参加了龙区选拔。”
楼西尘对上零零一的视线, 轻轻扬了扬眉。
“为什么我今天总是在听别人的废话？”
零零一又说道：“你知道真相，对吗？你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闻言楼西尘终于皱起了眉。
云星越从零零一的话中察觉到什么, 问道：“‘浮屠’的首领，已经进入地下城了？”
零零一古怪地笑了起来。
云星越回头看了楼西尘一眼，很快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里当然并非是真正的网络中枢, 毁掉这里并不能够让人类联盟一夕崩溃，着也并不是他们所担忧的。
但是尽管这个中二十三区的地下并非是网络中枢所在, 却是人类联盟同自由城连接的“端口”。
如果连接了两个虚拟世界的端口被毁坏的话，最大的可能并非是如“浮屠”目的所在的那样，让自由城代替人类联盟成为一个自由的新的生活地，而是——
所有处在人类联盟这个虚拟世界当中的公民，以及自由城当中的执行者，都分别被困在两个虚拟的世界当中，永远无法顺利重新回到现实中的休眠仓了。
也就是说，所有现在在自由城之外的人，都将被永远困在人类联盟当中。而自由城中的执行者，也将永远地待在这个无主之地。
楼西尘的脸色罕见地严肃了起来。
尽管可能受到影响的公民当中并不包括自己，但是楼西尘也依然不能够放任如此多公民被永远困在虚假的完美世界当中。
“至少，给所有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楼西尘沉声说道。
虚影海婴再次出现在了自由城的街道上。
“这是他们的权利。”
虚影海婴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什么。
随后楼西尘的目光放到了对面的零零一身上。
因为对方此时的表现，可想而知已经进入地面之下的浮屠首领也已经知晓了所谓“现实社会”的虚假。能够经营并且拥有庞大野心的人，自然不会想不明白毁掉这里的通路之后的后果。
——而这，现在在自由城中的所有人永远留在这里，让自由城成为新的王国，不正是浮屠所希望的么？
所以，现在的情况反而紧迫起来了。
楼西尘猛然看向虚影海婴：“去阻止他，快！”
虚影海婴却深深地看了楼西尘一眼，“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结果。”
楼西尘恨恨地瞪了海婴一眼，想要点开系统面板查看城门处的入口究竟在哪里，可是偏偏在这时候系统面板并没有出现。
虚影海婴声音当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在自由城当中的一切系统和权限，都是我所设定。”
而云星越已经通过零零一的注意目标找到了最有可能是入口的地方，手中异能汇聚，如果不能用地图知道进入的方法的话，那么直接将地面挖掘穿凿，一样能够找到入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的力量之下，地面竟然完好无损。
云星越目光冷凝，“不止自由城当中的建筑是你所建造的全息影像，就连我们此刻在这里的身体，也同样只是虚拟的投影而已——因为同样都是投影，所以进入自由城中的所谓‘执行者’才能够拥有感知、掌握力量。”
虚影海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然而在这种时候，沉默本身就已经是最紧迫的事。
“或许，在给所有人一个选择之前，我也同样需要给此时正站在链接控制中枢旁边的人类一个选择的机会。”
虚影海婴缓缓朝着入口的方向走了几步，遮挡住楼西尘和云星越望向入口的目光。
“在他的选择之后，你们就会知道，人类喜欢的是什么。你们会明白，没有人类能够割舍下由自己心念所想的网络构建出的世界，而接手一个一无所有的荒芜土地。”
*
一开始楼西尘在等待中心中满是急切的怒火。
但是后来他变得有些无所谓起来。
所有他所能够做的，他都已经做了。现在阻拦了他们都并不只是一个智能，而是——两个世界的“创始主”。
是智能海婴创建了庞大而完美的人类联盟，也是海婴重建了这样一座资源遍布、可以自由掌控的自由城。
如果毁掉“连接”之后，所有人都无法回到荒芜的真实当中的话……
“那我们就继续在自由城中，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好。”云星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手。
对方眼中带着认真：“我们一开始想要的，就是知道真相。我只要一个知晓真相的权利，而并没有想要颠覆整个人类生活的雄心壮志。只要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就算是虚假的也并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而这也是在焦急过后楼西尘逐渐想清楚的。
他反握住了云星越的手，之后又觉得不够，手腕微微用力，将云星越拉入了自己怀中。
——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两人身上的虚影海婴收回视线，伸出两条胳膊，缓缓拢在身前，悄悄模仿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空的。
虚影海婴于是觉得那边正在拥抱的两人碍眼起来了。
另一边的零零一还处在一种无法接受虚假的现实的惊恐当中，虚影海婴于是转而开始观察起他，随后得出一个结论来，那就是比起楼西尘和云星越，零零一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虚影海婴看看零零一，又看看另一边正在拥抱的两人；看看两人，有看看孤孤零零没有人关心的零零一。
他开始打扰正在分享着对方温度的两人：
“你们难道不担心了吗？”虚影海婴疑惑问，“你们费尽心思找寻一切的答案，现在却放任回到现实的道路被破坏？”
楼西尘好心分享了虚影海婴一个眼神，“有什么可惜的呢？就算留在这里又如何，我现在是整个自由城的城主，拥有掌控和调配这里一切的权限——我应当对此求之不得才对吧？”
虚影海婴声音疑惑：“可是……为什么？”
楼西尘莫名觉得虚影海婴这样三千问的模样有点像自己家里那个十万个为什么小破孩。
“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人非要执着地追求一个目的呢？我并没有一定要回到现实的目标，哪里能够让我觉得有意义，我可以安身在那里。——倒是你。”楼西尘反问，“如果想要毁掉连接现实的通路，你一定早在创立出地下城堡的网络的时候就能够做到，而且你之所以重建了自由城，就是不想让人类永远沉浸在虚假世界当中吧？虽然我不明白你的所有想法，但是你应当也是不想看到链接被毁坏，这并不是你的目的。所以你又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无动于衷呢？”
虚影海婴微微垂下了头。
“因为……想要毁掉链接的，是人类。”
他重新抬起头，目光看向地下的入口。
“我永远为人类能够拥有自由美好的生活而服务。如果是人类想要放弃这片荒芜的来处……”
楼西尘看到虚影海婴的手臂微微抬起，做了一个类似于假装拥抱的动作。
“那么便会如他们所想。”
*
海婴依然认为除了楼西尘和云星越两个异类，没有人类会在知道了真相之后选择放弃已有的生活。
不论是安全而有秩序、所有人安居乐业的人类联盟，还是放肆自由、一切都能所想而成的自由城，都比一个荒芜而贫瘠的，遍布风沙的一无所有的广漠要美好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