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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岛上休息了一个月。赤鹫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走路终于不瘸了。而北百川的烧伤也结了痂,不再渗血。
伤口在痊愈,感情也迈入了新的阶段。亲密已经变成了习惯,平日里更是无话不谈。从这之后的计划聊到生活琐事,从儿时的回忆聊到婚礼在哪里举行。就连海滩上飞过一只海鸥,都得指给对方瞅瞅。赤鹫不再把北百川当孩子,在他面前也不再做大人。
春天彻底来了,林子里的枯叶间冒出了野花。两人呆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
太阳开始往下沉,海面荡着碎金。鞋子被脱在一边,赤鹫光着瘦白的脚,脚指甲的血痂上粘满了白沙。
他整个坐在北百川的怀里,直接对瓶抿着白兰地。
北百川的脑袋从肩膀上凑下去:“我也要喝。”
赤鹫把瓶子递给他。北百川接过来,刚押一口就挂上了痛苦面具。胸腔火烧火燎,心脏哐哐直跳。
烟是苦的。酒是辣的。烟伤肺,酒伤心。可烟能麻痹痛苦,酒能欢愉精神。
人总是用伤害身体的代价,去换短暂的心灵安慰。脆弱又可悲。
北百川这么想着,忽然没理由地愤怒。他抡起胳膊,将酒瓶扔了。砰通一声砸进大海里,被海浪卷了去。
赤鹫没阻止,只是仰头看他,哧哧地笑。笑狠了,又开始丝丝连连地咳。
北百川要兜他的大衣,他不肯,还顺手解开了扣子:“烟不让抽,酒也不让喝。怎么赔我?”
脸颊红扑扑,眼睛雾蒙蒙。怎么赔,不言而喻。
真能勾。北百川暗道,就这个勾人法,早晚得死他身上。
北百川低头吻他的脸颊,吻他发烫的耳垂,吻他跳动着的侧颈。吻发出了声音,啾啾啵啵的,在海浪声里断断续续。
“有点不想走了。”
“那我们不走了。”
“说什么傻话···百川,你怕死吗?”
“原来不怕。现在怕。”
“你信人有来世吗?”
“原来不信,现在信。”
赤鹫不说话了,在湿热的吻中闭上了眼睛。
他的肺病不轻,他心里有数。他年纪不轻,他心里也有数。他剩下的日子少,这样平静祥和的日子更少。少到计算要用秒。
今生他们遇见得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原来所谓错过,从不是错,而是过。这段爱情不合时宜,这让他沉沦得难堪又忧疑。有时候他劝得住自己,有时候他嫌自己恶心。他被难平的渴慕驱赶,一路驶进凄哀的荒原。
他的爱人年轻得像是一本才翻到作序的书,而他的故事已经翻了大半。在这花期已过的今天,他还有多久好活?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者再悲观点,说不定过两天他刚出岛,就会被哪儿飞来的一颗枪子儿给结果了。
死得早些,倒也罢了。百川难过完,还能趁着年轻再找。死皮赖脸活得久一些也好,七老八十的,走不动道也能陪着说说话。
可千万别就活个十几二十年,把人耽误了,又陪不到最后。
他在亲热里放任自己浑浑噩噩地想,左一个想法,右一个念头。满满当当都是北百川,没一条有关他自己。
不说爱情是甜蜜的么。怎么他心里苦唧唧的。苦得他想哭。
这时北百川突然挤了进来,把他惊得回过神。
“别在这里!”
“忍不了。”
“什么忍不了?你第一天睡我?出去!”
北百川根本不听,他一看赤鹫眼睛濛濛地发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北百川不要他胡思乱想,不要他自惭形秽,不要他的城府,不要他的结论。
他只要两人相爱,浓烈简单的。爱一天是一天,爱一年是一年。
北百川把他压到沙地上,潮汐冲来卷去,像冰凉的舌头,舔着两人滚烫的脚底。
赤鹫喘着骂他:“你他妈就不能挑个正常地方···”
“什么叫正常地方?”北百川深情地看他,“在这里没什么不正常的。我们相爱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我要爱你一辈子。”
“我哪里还有什么一辈子···唔!”
北百川堵嘴的技能越来越娴熟了。他说不过赤鹫,就干脆不让他说。
赤鹫这时还不知道,北百川的「一辈子」,不是他赤鹫的一辈子,而是北百川自己的一辈子。
爱情从不以死亡为终点,忘却才是终点。
如果人真要是在心里爱着什么,他就是死了几十年,你仍然觉得他就在身边。
风也是他,雨也是他,空虚是他,岁月是他。
——
三日后。
天气晴好,游艇一早就来接了。
两人拎着行李上了艇,在甲板上同维妮卡和肖恩告别。
赤鹫一手插兜,一手对着维妮卡挥舞。嘴上笑着,眼睛却凉。
北百川和赤鹫亲密久了,看得懂他这些微小的表情。圈住他佯装亲热,咬着他耳廓轻声问:“哪里不对劲?”
赤鹫借着他怀抱的遮挡,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夹在两人身体中央,给维妮卡发送了条信息。
“我们被监视了。”
赤鹫刚踏上游艇,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侍应换人了。
布鲁斯接他们那趟,说话并没有背着游艇上的侍应。说明那是他绝对信得过的亲信。而对于布鲁斯这种多疑谨慎的人来说,亲信这种东西,最多一个。
第二件事情,船尾的猫头旗没了。这艘游艇,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布鲁斯的游艇,只是同型号的替代品。
游艇顶楼的驾驶舱里星星点点的反光。有人在监视他们。不会是警察。不会是绝噬局。会这么做的,只能是教会。
他们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布鲁斯还安全吗?
为什么不动手?难不成是妄想放长线钓大鱼?
两人一边亲热一边咬耳朵。
“鹫哥打算怎么做?”
“将计就计。分头行动,去弗洛里。”
没有擂鼓,没有号角。他们与教会的较量,已然悄悄地开始了。
这一晚,两人都没去楼下大厅吃饭。侍应来叫人,只听得门板后放肆的旖旎动静。
太阳还没落就这么放荡,让人不齿。
侍应心里鄙夷,又没敢放松警惕,在门外听着。里面越来越激烈,到最后变成了哀嚎和求饶,伴随着着砰砰的击打声。而后突然一声惨叫,彻底没了动静。
第二日船靠了岸。北百川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对门口的侍应冷声道:“送他回去。”
侍应生向门内一看,白色的床单上大片的红,泼泼洒洒得触目惊心。被子里伸出一双惨白的脚。
北百川哐得合上门,怒道:“看什么看!”
“···抱歉,先生。”
北百川眼神阴冷地瞥了他一眼,抄起背包下了船。包太大,衣服也鼓鼓囊囊,看着不像去寻找基地,倒像是背井离乡。
他走进港口后的小路,没几步就感受到了视线。装作不知,不紧不慢地穿过小路,晃荡上了主街。进了家商场,像是找洗手间。
跟踪的脚步在洗手间外停住了。
北百川拉开最里面的隔间门,抽水马桶盖上蹲着个湿淋淋的人。
春天的海水还是冰的,赤鹫身上冒着寒气,冻得牙齿直磕。
北百川嘭地带上门,从怀里掏出浴巾裹住,心疼地拥在怀里擦。
赤鹫昨晚告诉他这个计划的时候,本是让他直接去弗洛里。可北百川说死也要给他送干衣服,两人扭来拧去,赤鹫只得妥协到这个地步。
北百川这趟厕所上得久。不仅给擦身子,换衣服,甚至还掏出个保温瓶。
赤鹫有时候很纳闷,这亚裔狼崽子不管在哪里都能掏出来保温瓶。喝热的这事儿怕不是刻到基因里。
赤鹫摁下马桶冲水,在水声的掩盖下搓着他脑袋告别:“去吧,多加小心。”
北百川依依不舍地看他,又凑过来亲他的额角,“鹫哥也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