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赤鹫来栖【完结】>第43章 火树银花·二·时间的伤口

  =========================================

  维妮卡拦了辆计程车,回过头刚要招呼两人,就见他俩手拉手,不紧不慢地走在清晨的小巷里。

  太阳从背后笼过来,两个人都毛烘烘的。他们低声说着什么,亮晶晶的脸颊上嵌着温热的笑容。

  维妮卡好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赤鹫。十多年前的另一个赤鹫。一个她从未见过的。

  她用手帕擦眼睛,又把头发往后掠。简单拾掇了一下,重新挂上了笑,高声招呼两人跟上。

  她喜欢赤鹫,从十五年前起。俗话说久赌必输,久恋必苦。这道理维妮卡怕是比谁都知道。

  赤鹫是个Omega,天生喜欢男人,尤其是那种男性荷尔蒙强烈的Alpha。她知道这是无望的单恋,但喜欢上谁这事儿,又不是自己能说的算。

  他染指甲,涂唇膏,戴首饰,穿得不三不四,在会所卖弄风骚。

  可她就是喜欢。喜欢得莫名其妙。甚至看他在台上扭腰,她都跟着心脏砰砰跳。维妮卡一度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也尝试过和女人交往。可事实证明她不是同性恋。后来也尝试去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但没一个来电的。

  她觉得委屈。她的审美阈值被他拔高了。没他帅气,不可以。没他聪明,不可以。没他善良温柔,更不可以。

  那么多男人,高矮胖瘦,黑白黄绿,没一个可以。

  赤鹫和伯川交往那七年,几乎要把她虐得稀巴烂。可当伯川辜负赤鹫后,她又无比憎恨伯川。

  也许就在那时候,这份感情已经纯粹了起来。

  她已不再幸福占有,而是幸福他的幸福。

  —

  三人飞到波尔各达已经傍晚。

  维妮卡在机场租了辆车,驾轻就熟地往目的地开。

  赤鹫拄着脸,看着窗外的景色。北百川坐在后座,凝视着赤鹫从发丝间露出来的一小截耳廓。视线把那截耳廓烫成了粉红色。

  维妮卡被这暧昧粉红的氛围裹着,突然尖着嗓子狠狠地咳。

  北百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一激灵。但赤鹫显得镇静得多,转过脸淡淡地问。

  “怎么了?”

  “腻歪死了!”

  “哪腻歪?”

  “眼神都要拉丝了,还不腻歪!”

  赤鹫不说话了。

  维妮卡看他沉默着害羞,更是烦躁。索性转移话题,从胸口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递给他,“鹫哥儿的财产我已经全部转移到这里了。以基金的名义。”

  “多谢。”

  赤鹫接过来揣进怀里。他有时候很好奇,这女人的胸是不是凹进去的。胸罩就像叮当猫的口袋,什么都从那里掏。

  这时后面一辆黑别克摁起喇叭,似要超车。

  维妮卡一拍方向盘,放下车窗撒邪火:“瘟灾东西,摁什么!赶去投胎?!”

  后座上的北百川又是一个激灵。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前一秒还软糯糯娇滴滴,下一秒就举起笔直的小喉咙,哔栗剥落,像个被点着的二踢脚。

  赤鹫已经习惯了维妮卡这样子。他熟识的女人不多,维妮卡是他唯一的女性朋友。再加上遇到维妮卡的时候早,他一度以为所有女人都是这般,时不时就要发一下疯。

  维妮卡晃荡着不让别克超车,接着道:“鹫哥儿你不晓得,你前脚进去,后脚法院就要收你的房子和店。我只好先买下来,虽然是花你的钱。本想接济你点,但海鲜酒店的生意不行,只拿得出三十万现钱。”

  赤鹫闻言肉痛得要死。本就是他自己的东西,居然还要花钱买回来。估计卡里余额一半都没了。他一个场子才能挣几个钱?年纪又大了,总不能一直跳热舞。更何况现在他一场都不想跳了。不仅因为身上的伤口太多,穿不得那些露东露西的衣服,也因为爱情。

  他已经明白了万圣节那夜北百川眼泪的含义。他可以不把自己当回事,但他不能糟践北百川。

  赤鹫抱着手看着前路,有点茫然。他计划里的未来没有别人。如今硬生生挤进来一个大小伙子,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思虑的事情多了起来,多到没有完。

  等到了港口,天已经擦黑。港口停靠着一排白漆的游艇。船身挂了彩色射灯,交汇着打在水面上,亮做一片。海风一吹,晃荡得细致矜贵。

  维妮卡走在前面,仔仔细细分辨。

  赤鹫跟在后面,一瘸一拐,走得不太用心。

  千面鬼到底是谁,又是否知道唐哥的下落。

  唐哥他,还活着吗。

  从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电音。应当是欢快的调子,但断断续续,只剩下嘈杂,哐哐嚓嚓的。

  赤鹫蓦地想起,唐那时候收藏的一张留声机的片子。

  二十多年前,是有音响的。可唐这人无论长相还是兴趣,都像从复古岁月里凝出来的。客厅的角落里放着木箱的留声机,像朵烟蓝的郁金香。一张老唱片放上去,落下唱针,吱吱呀呀,带着发动机转动时的抖动。

  赤鹫不是高雅的人,不懂古典乐,也不知道那些曲子的名。他只记得大提琴辽阔庄严的声音,在曲子中间的地方,调子外有一段剑击声,也是哐哐嚓嚓的。

  恍惚间,岁月也开始跟着哐哐嚓嚓起来了。

  二十二年。漫长的时日。好像是发生了好多的事,又好像一成不变。时间表面上好像已经痊愈,可又会在不经意间从体内再次发作。

  船上灯火通明,一间有一间的欢声笑语。在这片奢华的迷你城里,连人呼出的雾气都在闪光。活着的美妙被无限放大,一切都自负傲慢,无忧无虑。

  世界好像忽然对他宽宏大量起来了。像是阴谋前虚情假意的讨好。

  霓虹也变成塑料做的珠宝,闪光的雾像个用了半年没洗的粉扑子,潮呼呼臭烘烘地往脸上拍。

  他开始不安。他害怕知道答案。

  这时维妮卡的耐心被耗尽,小喉咙又开始叽叽喳喳。

  “什么毛毛旗?哪里有毛毛旗?见鬼了的毛毛旗!”

  清脆泼辣的小动静回荡在雾里,盖过哐哐嚓嚓的声音。赤鹫又从恍惚里清醒了。

  就在维妮卡的骂声里一行人找到了目标游艇。船尾插着一面印着猫头的小旗子,台阶上站着个年轻侍应。对方看到维妮卡,鞠躬道:“先生等候多时了。”

  维妮卡翻了个白眼,娇声嗔怪:“谁叫他停这么远!”

  三人刚上了艇,侍应生就拆了登船梯。艇尾的甲板上是一套竹编的沙发,中央放着小几,燃着两杯香烛。

  沙发后面是双开的玻璃门,进门入目一宽阔的大厅。金箔波浪的吊顶,缀着两排小灯。白色大理石桌,中央摆着一篮子百合。百合的影倒映在桌面上,明明暗暗地摇晃。

  桌子四周是一圈皮座椅,正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穿着意式西装,系着蝴蝶领结。看着三十来岁,棕眼睛,鹰钩鼻。不算帅气,也没丑到哪里去。

  男人见到赤鹫,站起身迎了过来。

  北百川站到赤鹫身前,刚要宣示主权,就听赤鹫犹疑着问道。

  “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