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赤鹫来栖【完结】>第42章 火树银花·一·都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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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克兰街511号。

  窗上没了玻璃。横钉了几根粗细不一的木条。

  金白的阳光从木条缝隙里倾泻而下,打在一个跪坐的女人肩膀上。

  女人穿着睡裙,涂着黑色的唇膏。浑身绑着炸弹,一闪一闪地跳着红光。

  形容有点狼狈,却不悲惨。她身上没伤,没被封住嘴,也没被捆住手。

  因为胶带在地上,绳子在脚边。

  吱吱呀呀一阵木质台阶的响动,走上来两个人。

  一个年轻,一个年长。年轻的高大,年长的漂亮。

  女人看到那年长的男人,娇俏一笑。

  “鹫哥儿。”

  赤鹫看到维妮卡,视线在她的黑唇上停留片刻,脸上的紧张消散开,也回报以微笑。

  “维妮卡。我来接你。”

  北百川看了看维妮卡,又看了看赤鹫,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看都是被绑了,怎么无论是被绑的还是救人的,都一副轻飘飘的模样。

  这时维妮卡身旁的通讯器开始闪,传出一个男声。

  “现在开始我会提问题,如果你的回答无法令我满意,我就引爆这个女人。不要妄想用别的方法,别让自己后悔。”

  赤鹫蹲到维妮卡面前,微笑着看她像魔术表演似的,轻轻往下拆炸弹。

  “好。”

  北百川瞪大眼睛。这女人完全有能力跑!合着她在这里演戏呢?

  通讯器那边接着问:“除了唐和小莲儿,你还知道谁?”

  “约书亚。”

  “怎么知道的?”

  维妮卡从胸口掏出来把小剪子。

  赤鹫接着道:“因为有他的戒指。”

  “在哪里?”

  “在我身上。”

  “很好,放到你身后的铁盒里。”

  这时候维妮卡已经把身上的炸弹拆了下来。小剪子也卡上了电线。

  赤鹫随便从地上捡起个玩意,扔进铁盒。就在这当啷一声里,维妮卡捏紧了剪子,而赤鹫踹碎了通讯器。

  赤鹫拉着维妮卡站起来,这才问:“怎么演这一出?”

  维妮卡撅起嘴:“千面鬼的主意。去问他吧。”

  千面鬼。赤鹫第一次从维妮卡嘴里听说这个名字。难不成维妮卡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身份?

  维妮卡亲昵地挽住赤鹫的胳膊往楼下走,“有什么想问的,等安全了再问吧。先去波尔各达,从波尔各达出海,在船上你就能见到他了。”

  北百川追上来,抓住维妮卡的手,硬是给掰了下来。

  “不准你碰他。”

  维妮卡惊讶地转过脸看向北百川。又看向赤鹫。视线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嘴角噙上了笑,眼睛却荒凉起来。

  故意似的,脆着声儿打趣:“鹫哥儿,这你可没跟我说!小男友可真年轻。二十五?”

  北百川老实道:“二十二。”

  “我的老天!哈哈哈哈!这可真是!这可真是!”维妮卡故意笑得大声,笑声砸到石板上,叮铃铛响地响。

  赤鹫现在觉得没脸见人了。他的脸通红通红的,就像在台上跳舞时裤裆开了一样。

  不,后者还能好一些。

  北百川见赤鹫窘迫,又凑过来笨拙地补刀:“鹫哥说我几岁就几岁。我听你的。”

  赤鹫的脸都要滴血出来。他托着一条伤腿,走得比谁都快。

  北百川刚要追上去,维妮卡拉住他的外套:“放着他去。”

  北百川正犹豫,维妮卡又道:“我和鹫哥儿认识了十来年,了解他得很。他现在是羞到地底下去了,你再多说两句,说不定就要和你吵分手。”

  北百川听到这话,脚上不敢再追,眼睛却一刻也不离。

  “小家伙,你叫什么?”

  “北百川。”

  维妮卡脚步一顿。“你是北百川?你不是死了?”

  “要追随鹫哥,就不能再做北百川。”

  维妮卡收起笑脸,含泪对着北百川的胳膊猛地抽了一巴掌,又狠命把他往一边推。

  “你这小混蛋!!要不是以为你死了,鹫哥儿岂能被抓?!”

  北百川闻言如遭晴天霹雳。

  “你说鹫哥因为我被抓?”

  “本来是要同我交代基金的后继,顺带一提,这助成基金也是说要交给你打理。他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这是多信任你!而你呢,假死都不说一声!鹫哥儿在电视上看你死了,就没命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疯了似的!后来惊动了巡警,腿上挨了一枪。等我追上,人都被带走了!怎个不怪你!不怪你怪谁?!”

  维妮卡像是公报私仇似的,用拳头怼着北百川。

  北百川不动地方。

  一连串惊雷炸响在耳边。脚下的石板被炸得细碎,软塌塌地往下陷,变成一片沼。道路两边的酒馆破烂糟糟,张牙舞爪,扭曲着膨大。

  赤鹫的背影越来越远。一瘸一拐。一瘸一拐。

  北百川想追上去,可他的腿陷在沼里,使不上劲。

  鹫哥没说。什么都没说。

  他也没问。什么都没问。

  更没怪。一句都不曾责怪。

  北百川时常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人。

  身为Omega却比谁都好强。不顾他人眼光潇洒不羁。掏心窝对人好不求回报。然而最让他心怀敬畏的地方,是他人到中年,却仍旧坚强不屈,不停抗争。

  勇气和不屈,向来是少年人的东西。人一旦上了年纪,会被生活锤得丧失抗争的力气。就连北百川这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过半年这种钢丝上的日子,都觉得疲累。

  可赤鹫过这种日子过了二十二年,还是这般屹然凛凛。

  可爱又可敬。

  他配不上。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子。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的穷小子。

  而如今,这种感情更上了一层。

  他可怜起赤鹫来。可怜赤鹫选择了自己。

  他憎恨起自己来。憎恨自己配不上还硬抢。

  从最开始的那个无名之吻,到第一次发生关系,再到前天的一夜旖旎。他一直都是在趁人之危。

  “怎么又哭了?”

  赤鹫注意到北百川半天都没跟上,折了回来。远远地就看狼崽的眼睛又是湿的,气不打一出来。

  这狼崽子的泪腺咋就变成了老太婆的棉裤腰,松得要命。

  爱他这么难过?他虽然不甜了,也不至于这么苦吧?

  赤鹫走上前,捏了一把北百川的鼻梁:“我没嫌弃你小。只是觉得自己老。”

  北百川低头看着赤鹫。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俯视放肆。

  瞳孔上的水壳子彻底破了。他蹲下身,撇着眉毛咧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像一个犯下弥天大错的小孩,无措地声嘶力竭。

  “我没想到我的假死会上新闻···我害你受这么多折磨···我配不上你···对不起···”

  赤鹫看向维妮卡,维妮卡却不再看他,抹着脸,趿拉着拖鞋蹭蹭往前走。

  赤鹫蹲下身,双手捧起北百川的脸,拇指向外擦抹着滚烫的泪滴。

  可这眼泪擦也擦不完,顺着他的拇指流淌到手腕,又从手腕滑入袖口,从袖口一路向上,直流到他胸口。最后干涸在心脏的位置,绷紧了他的胸腔。

  “你不要听她的。是个逃犯早晚会被抓。更何况还是绝噬局的逃犯 。”

  北百川几次张嘴,但都没说出来话。未出口的话,大块大块,半截半截,悬在空中震荡。

  沉默吵闹不已。

  赤鹫搓着他的脑袋,轻轻地叹息。

  “别哭了。都值得的。”

  都值得的。

  这四个字滚烫滚烫,炮烙似的,把爱情烙得生疼。胜过一百个我爱你。

  北百川哭得更凶了,五官变形,抽噎着哆嗦。

  “鹫哥···喜欢我什么?”

  “不服输的劲头。磨牙的小模样。正直,真诚,纯情。你很好。我都喜欢。但唯独不喜欢你为我掉眼泪。”

  北百川双手使劲搓着眼睛,把眼泪都搓没。憋一大口呼吸,跪在地上紧紧抱住赤鹫。

  湿答答的温热鼻尖蹭着赤鹫的侧脖颈。

  北百川如今明白了。原来爱不仅苦痛,昂贵,它更残酷。梦想里的恋是甜美的,而切实的爱却是难堪的。爱是在悲苦中寻找幸福,是在自惭中懂得珍惜。

  “鹫哥,我珍惜你。我北百川对天发誓,珍惜你一辈子。如有食言,天打雷劈。”

  明明隔着一层层衣服,却好似赤裸着拥抱在一起。皮贴着皮,心贴着心。

  “动不动就一辈子,天打雷劈。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我学。”

  “不准学!”赤鹫将头枕到北百川的肩上,沙着嗓子,“一句都不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