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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小时。
这是北百川等在手术室外的第三个小时。
胸腔里像是有火在烧,灼得他站不得,坐不下。表盘上的秒针慢得像是分针。他频繁看表,不停踢着墙根。
第五个小时。
昏暗的走廊像是巨兽悠长的食道,上下蠕动颠簸着。北百川被晃来荡去,胃里直犯恶心。
第八个小时。
头又重又晕,眼前的景象晃动着扭曲,呼吸变得极度困难。
第十个小时。
他坐在走廊地上,仰头靠着墙。衬衫被汗浸透。浑身不住颤抖,牙齿相互磕碰。
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如果赤鹫因他而死,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他北百川这辈子,最怕恩情。如果这份恩情是条人命,他根本承受不起。不,不仅如此。
胸腔里的疼痛告诉他,不仅是恩情。这是一种更加陌生,更加沉重,也更加疼痛的情感。它刚萌生出来,却有着最尖锐的钩刺,狠命往他心脏上扎。
手术室门上的灯由红变绿。北百川骨碌起来。大门被缓缓打开。
赤鹫被推了出来,北百川冲了上去。
医生看到北百川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心安慰道,“长官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伤势不重,因为Omega体质的特殊性,手术时间长了些。可以直接转到一般病房,不要担心。”
“腿呢?有没有事?”
“没事。放心。”
北百川听到这话,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他腿也跟着软,差点没摔回地上。北百川扶着墙,踉跄着跟在担架车后,看着护士将赤鹫平放到床上。
等到打点完毕,人都撤了出去,北百川才一屁股坐到椅子里。
赤鹫苍白着脸,呼吸很轻。似乎在做梦,手指轻微抖动。指甲里的血已经干了,留下黑红的线。
北百川用酒精湿巾擦拭赤鹫的手。
戒指与手指的缝隙里都是干涸的血,北百川只得摘下了赤鹫的戒指。擦好后刚要戴回去,发现这戒指和自己捡到的一模一样。说起来,捡到的那枚还在身上。从裤兜里摸出来,和赤鹫戴的放在一起比对。果真一模一样。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事?北百川又里里外外仔细看,终于发现了不同点。指环内侧刻印的名字。北百川捡到的,刻印着「约书亚」。而赤鹫手上的,刻印着「唐」。
唐。是赤鹫的本名,还是另有人在?如果另有人在,和赤鹫又是什么关系?
北百川满心疑惑,又不愿多想。
——
病房的门被推开。金发男人迈了进来。穿着铅灰色的英式西服,领带夹上镶着大块钻石,吹嘘叫嚣着着主人的财力。
赤鹫转动眼珠,“你消息倒快。”
男人看了眼床边的北百川。浑身脏污不堪,脚上就剩一只破烂皮鞋,正趴在床边沉沉地睡着。
“狼崽子很黏你。”
赤鹫摸了摸北百川的头,“我的伤估计要躺十天半月。这段时间你帮我带带百川。”
金发男人盯着赤鹫抚摸狼脑袋的手。“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这时北百川皱起眉毛,睁开眼睛。看到赤鹫清醒,猛地站起身。
“鹫哥,疼不疼?饿不饿?想吃什么?”
“哼。”身后传来不快的鼻音。北百川回过头,看见个西装革履的金发男人。
男人昂起下巴,对北百川伸出手。
“弗洛里绝噬局,情报部部长,伯川。”
伯川?!
赤鹫手机上的那条消息。难道这人就是鹫哥男朋友?北百川上上下下打量对方没自己帅,没自己高,没自己有肌肉,头发又不多,装模作样的。除了官衔比自己大,胸脯子很闪以外,没看出来哪儿好。
北百川不想搭理他,又碍于赤鹫的面子。只好伸出手敷衍地握了握。
“小鹫的后续工作由我接手。明天你和我一起行动。”
“那鹫哥谁照顾?”
“小朋友不用担心,大人会安排好。”
“我不是小朋友。”
“等你四十二,自然就没有人叫你小朋友了。”伯川向前一步,轻声耳语,“不要觊觎大人的东西。”
赤鹫瞥见北百川身侧握紧的拳头,出声道,“伯川。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找找杀了凯瑟琳的弹头。”
“我先去买点你爱吃的。”
“爱吃的”这仨字咬得格外重,耀武扬威一般。
北百川看着伯川推门出去,牙咬得咯吱吱响。这金秃子像个到处标记的狗,恨不得把宣示主权写在了脸上!
这人哪里好?!哪里就比自己好?!
“百川,你也回酒店休息吧,我没事了。”
北百川并没有动身的意思,反而坐回椅子。
“为什么救我?”
“没有为什么。”赤鹫活动手腕,撑了撑身体,“来扶我一下,去洗手间。”
北百川从床下拉出来简易厕所。
赤鹫满脸写着嫌弃,“用不了这个。”
北百川站起身,伸手穿过赤鹫的腋下和膝窝。
坚硬的胸膛,扑在面上的呼吸,隔着薄薄衣料的灼热手掌。年轻又强大的Alpha气场裹着赤鹫,让他本能地想逃。
“你做什么?”
北百川的脸坦坦荡荡, “带鹫哥去洗手间。”
赤鹫不吱声了。他的自尊告诉他不要大惊小怪,他的心脏又自顾自地砰砰作响。
多大岁数的人了。对着个孩子浪什么浪。
他有点害臊。为自己的悸动害臊。
到了洗手间,北百川把他放下来,前胸贴后背地从后面圈住。
“叔站得住。”
“以防万一。”
“叔脸皮薄。”
“我不看。”
“你给我出去!”
北百川只好松了手,站在门口等赤鹫叫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就在北百川想要敲门的时候,走廊尽头传来叫嚷。
赤鹫把门推开一条缝,“百川,身上还有多余的子弹吗?”
北百川唰地拉上门,拧上锁,把赤鹫锁在了洗手间。随后抄起门口的拖布,撅断杆子握在手里。
“百川?百川!死狼崽子你干什么?!”
十来个混子打手,抄着砍刀铁棍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
为首那人扎着焦黄马尾,戴个大墨镜,脸肿得像猪头。牛B哄哄地一路叫嚣,“撞了小少爷的是哪个B?”
刚喊两声,就见走廊的尽头,背光站着个奇怪的男人。白衬衫上染着血,脚上就一只鞋,手里拿着根拖布杆。
更奇怪的是,这男人正龇着牙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