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隐约传来的敲门声, 让舒杳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从这种尴尬又暧昧的氛围里脱身。

  “这回应该是外卖到了,我去开门!”舒杳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

  “纸老虎。”沉野哼笑, 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从好友的祝福, 到和母亲的电话,再到沉野突然的生日惊喜,舒杳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以至于连开门的时候, 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然而就在看清门外人的脸之后, 她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北川手里抱着一束花, 鲜红的玫瑰中间围着一个同色的礼物盒。

  他微笑着, 就像七年的隔阂不复存在,把手里的花束递了过来:“杳杳,生日快乐。”

  舒杳并不意外,他能找到这里来, 或许那天陆晚乔莫名其妙盯着她看的几秒, 就已经是答案了。

  她毫无犹豫地拒绝:“我老公会吃醋。”

  周北川的脸色沉了下来, 视线微微往下一扫, 就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

  那天打她电话的时候,周北川喝了点酒,刚开始并没有听出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是谁, 后来挂断之后, 才越回想越觉得像沉野, 但他依旧不敢相信。

  直到现在, 舒杳手上的情侣戒指, 如针一般刺目。

  难怪那天在晚宴上,沉野会特意向他讨句祝福, 想起自己还祝了他们百年好合,周北川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你和沉野真结婚了?”

  舒杳淡然点头:“是。”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没有一个同学知道?”

  舒杳真的很想说一句关你屁事。

  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性格,让她连粗话都没法说出口,她的右手搭着门板,冷淡地说:“与你无关,没事我关门了。”

  “舒杳,你是不是疯了?”周北川一手按住了门板,有些气急败坏,“你真觉得他那样的出身看得上你?他要真看得上你,会连婚礼都不办?”

  “关你——”

  舒杳这次是真忍不住了,但还没说完,腰部突然感受到一股力。

  腰被人搂着,轻轻往后一按,她整个人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我这样的出身——”沉野不顾他人死活的一面,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坦然地直视着周北川,嗓音满是嘲讽。

  “唯一看不上的,只有周先生这样的畜生。”

  深夜的小镇,小巷中穿堂风卷过,吹散了夏末的燥热,却吹不散周北川眼里的震惊。

  眼前的俩人,穿着情侣款的睡衣和拖鞋,沉野的头发还半湿着,一看就是刚洗过澡,亲密的姿态展现在这每一分细节里。

  他实在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舒杳和沉野并没有关系。

  周北川怒极,扔下手里的玫瑰花,一手攥住了沉野的睡衣领口,面露狰狞:“你他妈果然当年就想着要做小三了吧!”

  果然?

  舒杳愣了下,反应过来,原来当年,周北川也意识到了沉野对她的感情,难怪他时不时就会在她面前透露一些对于她去参加四人聚会的不悦。

  舒杳眉头一皱,试图阻拦,但手刚伸到半空,就被沉野牵住,掌心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把她护到身后,慢条斯理地拉下了周北川的手。

  明明知道真相,沉野却没有戳穿,他笑了一下,完全是挑衅的姿态,在周北川的怒火上,又浇了桶油。

  “是啊,所以老同学,不恭喜我得偿所愿吗?”

  *

  深夜。

  陆晚乔刚卸完妆,正想躺下休息,却听到门口传来按密码的声音,但第一次没有输入正确,滴一声后,来人再次尝试。

  作为最近风头正盛的女演员,陆晚乔之前有过被私生摸到家门口的经历,她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透过猫眼往外看,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如释重负,直接拉开了门。

  门外的周北川浑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一旁的酒柜前,从里面拿了瓶高浓度的茅台。

  陆晚乔关上门,拿着杯子往里扔了几片茶叶:“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喝这么多酒干嘛?”

  周北川坐在沙发上,手肘抵着大腿,双手交叉撑住额头,整个人佝偻着,看起来疲惫不堪。

  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陆晚乔拿着茶杯走到他身边:“喝口茶吧,解解酒。”

  周北川接过,却没有喝,反而把杯子里的茶直接倒在了垃圾桶里,随后,又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白酒。

  合作这几年,陆晚乔很了解他,他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喝红酒,心情不好,才喝白的。

  本来也没什么,但周北川这人有个毛病,喝醉了就口无遮拦,之前在一次聚餐上,因为醉酒,口头上得罪投资方,差点让她丢了资源,还是她去道歉争取回来的。

  想到这些糟心事,陆晚乔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情不好?”

  白酒入喉,从喉咙口一直烧到胃,周北川却跟感觉不到似的。

  就在他再次把酒杯举起来的时候,陆晚乔忍无可忍地伸手按住了杯口:“你疯了?这杯下去,我得打120了吧。”

  她强硬地把杯子抢了过去,周北川感觉眼前的物品在摇晃,他闭着眼睛摇摇头,放弃了争夺,往后一靠,脑袋仰着,什么都不说,就盯着天花板。

  嘴里嘟囔着什么。

  陆晚乔凑过去才听清,他在说:“她本该是我的。”

  “她?”陆晚乔秒懂,“又是你那个几年没联系的白月光啊?我不过就提了一句,你还真去了?”

  “她本该是我的……”

  陆晚乔的双臂环抱在胸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周北川,我说你到底在这儿装什么?在帝都风月场上厮混的时候,见你也挺开心的啊,怎么的,你的深情还能想存档就存档,想读档就读档是吗?”

  周北川像是根本听不到别人的声音,瘫倒在沙发上,还在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沉野,她本该是我的。”

  沉野?

  陆晚乔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转身到他身边坐下:“你什么意思?你高中的时候就认识沉野了?”

  “嘭——”周北川突然怒从心起,拿过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砸了出去。

  烟灰缸把电视机砸了个坑,碎裂一地。

  周北川突然跟疯了似的,一脚踹上茶几:“要不是沉野!要不是那天他打断了我的计划,她早就是我的了!”

  “计划?”陆晚乔拍拍他的背,安抚着问,“什么计划?”

  周北川闷声不吭,伸手又想拿酒。

  陆晚乔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酒瓶夺了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跟我说说什么计划,我就把酒给你。”

  周北川的眼神没有聚焦,摇头晃脑地胡言乱语着:“没有任何人知道,其实我那天……”

  陆晚乔怔了怔,右手揣进口袋,一声不吭地任他发泄。

  *

  那头。

  舒杳和沉野默契地没有谈起关于这个人的一丝一毫。

  俩人上床没多久就关了灯,只留下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小夜灯。

  黎水雨水多,夏天平房的地板很潮湿,根本不能打地铺,所以他来这儿都是睡床,舒杳也早已习惯,但今天,她却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木板床吱呀作响,一旁终于传来一声低沉的询问:“想什么呢?”

  舒杳躺平不动了,双眼瞪着漆黑的天花板,轻轻柔柔地回答:“我在想,周北川——”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覆上一个人影。

  他的脸部轮廓,一边被右侧的小夜灯照亮,一边陷入在黑暗里。

  就像舒杳眼里的他。

  一半自由坦荡,如舒杳大多数时候所见。

  一半深沉难懂,如七年多前忘不掉的最后一面。

  他目光灼然,透着几分不悦:“舒杳,别把塑料老公不当老公。”

  舒杳被逗笑了,本来还挺紧张,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松懈下来,也没有推开他,只坦然地回视。

  “我只是在好奇一件事情。“

  “什么?”

  “当年,他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动手?”

  提起往事,沉野的身体仿佛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躺了回去,过了会儿才低声道:“我那时候不是给你发消息解释了?”

  消息?

  舒杳察觉不对,索性坐起来开了灯,盘腿面向他:“什么消息?我没收到啊。”

  沉野一怔:“揍他的那天晚上,我给你发了微信。”

  舒杳倒吸一口凉气:“那天晚上,我和他闹了矛盾,他把我手机砸坏了,维修店的人说修一个的价格还不如买一个,所以我就放弃了。后来我去买了个新的,登陆之后消息都没有同步,所以我不知道你给我发了消息。”

  “……”沉野突然觉得,自己那段时间的emo好像喂了小饼干。

  舒杳急切地追问:“所以你发了什么?和校篮球队里的矛盾没关系是不是?”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沉野嗤笑一声。

  那天,好像也和这个夏天一样像个火炉,远处的天空黑压压一片,风雨欲来,却不解燥热。

  沉野本来心情不错,因为志愿填报即将截止,而他和舒杳填报了同一个大学。

  直到在经过巷子的时候,意外遇到了周北川。

  周北川正在和人打电话,看到他,意味不明地投来一个眼神。

  沉野视若无睹,却在擦身而过之际,听到靠在墙上的周北川突然对着电话里的人,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晚上杳杳约了我吃饭,吃完……都毕业了,你说干嘛?旁边就是酒店,她对我百依百顺的,怎么可能不肯。”

  周北川平时不是这种猖狂的性格,话也少,沉野很清楚,他这番话,或许根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但即便如此,这句话还是奏效了。

  走出两三米远的沉野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一手攥住周北川的领口将他抵在了墙上。

  空气里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周北川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挑衅,渐渐变得狰狞。

  而沉野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本来赵恬恬说虽然毕业了,但等舒杳生日的时候要再聚一次,但在他揍了她男朋友后,应该是成不了了吧。

  这些事情,本以为已经很遥远,但现在提起,沉野才发现那天的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他三言两句解释了当时的经过,舒杳心里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姜亚云之前说沉野高中喜欢她,她不太敢相信,她后来甚至觉得,沉野会不会只是在拿她当拒绝姜亚云的挡箭牌。

  但现在,她却有了十足的把握。

  舒杳抿了抿唇,直视着他:“所以你那时候,真的喜欢我?”

  沉野偏过头来,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身影,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轻笑一声,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选择把真心彻底摊开。

  “不然呢?”

  “但你当时明明就对我不冷不热的。”

  “舒杳。”沉野无奈道,“那时候我如果热情得和那些追你的男生一样,你会加我微信吗?”

  舒杳无法否认,确实不会。

  小镇的深夜,窗外万籁俱寂,卧室里也安静得只剩下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

  舒杳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抬眸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五十九了,她的生日,即将过去。

  就在秒针走到6这个数字的时候,沉野突然再次开口:“舒杳,其实那一年,有一句话,没有来得及说。”

  “什么?”

  “十九岁的舒杳,生日快乐。”沉野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笑,“二十六岁的舒杳,生日要更快乐。”

  他话音落下,时针正好跨过零点。

  舒杳的脑子又开始混乱了,就像有一团团烟花炸开,等绚烂恢复平静的时候,她的眉眼间扬起了温柔的笑意,看似不经意地提起:

  “沉野,我生日过后,就是国庆假期了。”

  “所以?”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