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48章 汇合

  蒋丛自涟水城内离开后便一路跌跌撞撞进往淮安总兵驻军之所逃去。

  为了保证真实性,他还特意将自己弄得更加狼狈几分。

  现如今他可以算是无路可走,只能与那位自称为方云子的女人合作给自己挖出来一条后路,那这一次禀报便尤其重要,关乎他能否继续回中央。

  因为皇帝下了命令只守不攻,所以涟水之后的赤北反而管制颇为松散,倒是让蒋丛伪装成流民后能够偷偷溜进去。

  他进了城后便直奔淮安总兵所住之处。

  临行前他拿的是血刺刀的腰牌,哪怕他衣衫褴褛将这牌子递交给了门房之后倒是也不曾被为难什么,只说让他稍候。

  没一会儿,淮安总兵竟亲自从里头走出,见着蒋丛眼睛一亮,显然认出了他,却又困惑道:“蒋大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蒋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有几分尴尬又想拿捏着过往的派头,便不伦不类的掐着嗓子道:“咱自是替陛下做了事回来的,倒也不必多问。”

  淮安总兵目光略深,面上却带着笑,连忙道:“那大人请进,可是带了陛下的什么旨意?”

  “我执行陛下委派之事自是不可与你多言,”蒋丛见他颇为客气,当即便倨傲起来,“大人只请借一只信鸽前来,容我向陛下禀明了此次之事,免得耽误了陛下的时间,怕是要怪罪下来。”

  淮安总兵点头应是,替蒋丛安排了最好的客房,并且派了丫鬟仆从烧水带熏香前去,待蒋丛沐浴完毕后还引着他去了书房,然后贴心退下。

  淮安总兵向来是个不乐意管事的性子,蒋丛也不是不知道,这也是他选择来找他的原因。

  朝廷里官员内部有党争是一回事,可是士子和宦官之间的矛盾才是真正的不可调和,倒是这些地方官员对他们的态度是讨好居多,更多的则是盼着他们早些走,将他们的身心都照顾好,免得到皇帝面前瞎说些什么,届时他们才是有口说不清。

  蒋丛拿了信纸细细编了一出自己在涟水中如何经历了千辛万苦打通了巡防队内部的人,如何一步步结识到了巡防队内的高层,如何跟着高层混进了傅府内探听到了她们想要对付皇帝的法子,最后又如何冒着丢命的风险销毁了她们要用来造谣皇帝通敌叛国的证据,顺便还要提一句,那证据五弊三缺,瞧着便是捏造为多,但是百姓愚钝,说不准看到这点儿东西会相信,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原地销毁原件为好,为了表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还特意留下了一份最不起眼的交给皇帝云云。

  一番话写下来,诚恳且细心,他倒是想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但是皇帝一开始就说让他去瞧瞧傅氏究竟想用什么对付他成为造反的理由,他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销毁了证据反倒有些假了,倒不如做一个全然不信的不屑模样,好好歌功颂德皇帝一番。

  信寄出去之后蒋丛颇为忐忑不知自己能否过关,只能日夜催促淮安总兵瞧瞧回信到了没有。

  等了十日,他等到的不是皇帝的回信,而是传到淮安总兵那处的圣旨,任命他为淮安监军,监管淮安总兵的言行,掌三千兵马作拥护,并且赏赐他金银珠宝无数。

  蒋丛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甚至到了晚上他还喜滋滋的叫了一桌子吃的准备犒劳自己。

  可紧接着,他便被悄无声息进来的血刺刀抹了脖子。

  鲜血喷溅,他睁大眼,无力的挣扎着,随即见着了从黑暗中缓步走出来的淮安总兵,他面上的神情悠闲,走到跌落在地的蒋丛面前俯下身说道:“奉陛下之命,诛杀逆贼蒋丛。”

  “蒋大人,好走。”

  这是蒋丛被淮安总兵抚下眼皮陷入黑暗后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喉咙“啊啊”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了一口血。

  淮安总兵颇为怜悯的看向蒋丛。

  他确实什么都不想管,那也代表着,需要他讨好的蒋丛来了他便好好对待,皇帝那头传来密令吩咐他悄无声息处理了蒋丛,他也会好好听命。

  蒋丛到死都不知晓自己从一开始便被皇帝看作了牺牲品,一旦顺利完成任务,解决了皇帝的后顾之忧,为了封口,无论他伪装成什么模样,都只有一个死。

  就如同过去帮皇帝做事的那群人一样。

  什么荣华富贵皆是迷惑他,令他放松警惕的幌子罢了。

  待到血刺刀确定了蒋丛死得彻彻底底,割了他的脑袋离去后,淮安总兵负手看了眼天色,轻声对跟着自己一同来的副手说道:“准备一下,明日开始攻城。”

  副手应了一声好。

  皇帝发来了两道密令,第一道是对蒋丛的任命,第二道是给淮安总兵的命令,要求他陪血刺刀诛杀蒋丛之后立马对涟水发兵。

  淮安总兵没有管其中的曲折,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可看一眼今日的天象,他依旧忍不住无声叹息一句,过了良久才转身向繁星阁走去。

  那是他妹妹的观星台,他的妹妹是整个大魏最好的卦师,在三日前便与他说大魏将乱,皇不为皇,他还不信,今日一看倒是也看出了几分迹象,可得过去给他妹妹道个歉。

  拥繁三十年三月二十,沉默了许久的淮安总兵终于向涟水展开了进攻。

  平静了数十日的涟水顿时又乱了起来,百姓不敢出门,豪强则在家中看戏,等风向。

  朝廷一旦来真的,涟水便显得有些吃力,若不是占据了易守难攻的地势,怕是撑不下多久。

  原本还有些心思的林开焰和他手下的兵将都投入了守城之战中,再没心思想夺取权柄的事,毕竟这一仗若是输了,莫说权柄,便是命都可能没有了。

  而这场进攻到了第七日,城内的军士都渐渐产生了些绝望。

  李氏旧部拢共也就那么些人,七日前加上在军营中收纳的兵卒尚且还有两万多,七日之后便只剩下了一万出头,消耗巨大。

  傅雅仪和傅止淮这几日时常在城墙边观战,傅止淮的眉头就没松过,城墙下的尸首都快堆积成山,颇为惨烈。

  “怕是快撑不下去的,”傅止淮缓缓说:“安如的人马何时能到?”

  傅雅仪留有后手她们也是知晓的,只是不知道后手是什么,更何况当初傅雅仪承诺的武器现在还没到,一旦到了她们也能再有底气些,这么些天的强撑都是在等她那头的人到达。

  傅雅仪眯眼看了眼天边火红的晚霞,还不曾回答这个问题,一旁的却传来一阵喧嚣,紧接着便是数人的惊呼。

  “林将军中箭了!”

  她们连忙移步到了林开焰处,便见一支羽箭正在插在他心口,此刻再看已然进气少,出气多了,军医连忙跑上来,将他架下去。

  长时间的作战加上主帅受伤倒下令李氏旧部的军心有些涣散,傅止淮却在此刻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推力,傅雅仪在她身后缓缓说:“阵前不可无主帅,姑姑还不前去主持大局吗?”

  李氏旧部向来不怎么听傅家人的话,认的只有林开焰一个,现如今林开焰受伤,正是傅止淮上前指挥的好时候。

  傅止淮也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是她回头看了眼傅雅仪,心头却浮现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然成了傅雅仪手中的一枚棋子,正在替傅雅仪完成她的布局,这感觉转瞬即逝,傅止淮甚至来不及细想便匆匆上了站台,融入李氏旧部中顶上了林开焰的缺口。

  李氏旧部虽对她多有不服,但此刻也正巧需要一个主心骨,便也没人提出异议,默认了傅止淮的指挥。

  攻城第十日,傅止淮已经与李氏旧部同吃同睡了整整四日,她念的书颇多,兵法也看得不少,接替了林开焰后士兵的伤亡数减少,而她也在军中多了几分威信。

  林开焰自那日重伤后便陷入了昏迷,至今未醒,他手下的不少兵卒都改奉傅止淮为首。

  但就算是这样,十日也是极限,淮安总兵已经带人打到了城墙之下,城墙上的兵卒早已陷入疲惫中,甚至不妨之间还放上来了几个人险些被砍死数人,还是傅止淮救的她们。

  傅雅仪依旧站在城墙边,她手中握一柄匕首,时不时帮守城的兵卒补一刀,但比起满脸都是血的傅止淮倒是好多了。

  “撑不住了,”傅止淮哑声道:“安如,城内兵力已经快不足六千了。”

  傅雅仪眯眼看了眼天色,回答道:“再撑半个时辰。”

  傅止淮抹了把脸,应了声好。

  可实际上并不足半个时辰,在涟水城墙之外响起一阵震天的马蹄声,随即踊跃出的是一片沉默的黑。

  遥遥的有投石机的声音响起,夹带着破空之声,落在了淮安总兵所带领的讨伐反贼的队伍中,顿时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城墙上守候的兵卒忍不住微微一愣,随即便忍不住发出一阵哽咽的欢呼。

  “援兵!我们的援兵来了!”

  这一句话迅速传入军中,整个城墙上都由方才的死寂变得热闹起来,所有人都看向那一线势如破竹的军队,无端被灌入了莫大的力量,连敲下敌人的手都更快了几分。

  傅止淮站在城墙上,甚至能看到淮安总兵的队伍从外向里正在逐步缩小,困扰了她们这样久的军队正在被飞速收割着性命。

  她有些发愣,也从未想过,傅雅仪能变出一支这样厉害的队伍。

  “她们……”

  她指向城墙下,有些失言。

  “她们是如何到达淮安腹地的?”

  傅雅仪淡声回答:“从山里绕出来的。出山之后便趁淮安总兵外出兵围了赤北,顺便拿下了赤北。”

  “什么?”傅止淮刚刚若只是诧异,现如今便近乎惊呼了。

  这样惊天动地的话从傅雅仪口中说出却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但她又发现了不对,忍不住问道:“所以七八日前她们就已经到了涟水附近?”

  傅雅仪闻言转头看向她,仿佛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意味深长道:“对。”

  七八日前元霰她们就到了涟水城外,本可以解涟水之危。

  是傅雅仪让她们借涟水吸引了赤北军力的时机拿下赤北。

  “涟水本可以不死这么多人的……”傅止淮轻声说:“若是不死这么多人,我们现在的兵力起码能有四万。”

  傅雅仪看她的神情很冷静,甚至近乎冷酷,“又有多少能听你们的。”

  这一句反问彻底让傅止淮失语,甚至在她的目光下觉得自己竟然才是天真的那一个。

  她愣愣的看向傅雅仪,仿佛过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了面前这个冷淡却又足智多谋的侄女有多狠心,也第一次将她和她们在落北原岗打探到的关于傅雅仪的形象贴合起来。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提醒李氏旧部是她淮安李氏一族的死忠,若是知晓了傅雅仪的身份说不定会好好归顺,又想说桀骜不驯有反心的军队也是能够降伏的,她们正在用人之际,可与傅雅仪对视时她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沉的兵马,人数明明不多,却直直冲进了淮安总兵领着的队伍里,瞬间破开了一个缺口,有火药的爆破声传来,这支队伍势如破竹,一路到了涟水城墙下,将淮安总兵带领的军队包抄了下来然后向里杀去。

  训练有素且强大。

  而城内的李氏旧部早已少了六七成。

  傅雅仪从来不要一开始就怀有异心的队伍,她也压根没信过李氏旧部太多。

  她给过李氏旧部机会的,可林开焰的野心太明显,傅雅仪并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去压下这股野心,便选择了最后能发挥李氏旧部的价值的法子。

  这么久的时间,她在拖延,在实施自己的计划,在等待自己的兵马前来。

  她要让皇帝以为这边的证据被销毁,放松警惕;她要想办法拖住淮安总兵的兵马,等待元霰率人前来;她要消耗李氏旧部的兵马,让元霰的军队入城之后可以占据半壁江山拥有话语权,她筹谋了这样多,可她们却连一件都没有看透。

  攻下涟水的功劳大多来自林开焰的队伍,若是傅雅仪的身份曝光,他会认傅氏一族的地位吗?不可能的,在他拥有想夺权的野心的那一刻,便代表着他不能再留了。

  傅雅仪看人很准,她并不觉得林开焰是个愿意屈居于人下的,能在造反第二日便有了篡权之心的人奢望他有多忠诚?

  就算这是她淮安李家的旧臣又如何?傅雅仪从来就不需要依靠于他们,更不缺狠心,她要的是时间,她唯一需要的只有时间。

  傅雅仪并不怕淮安总兵不打过来,她要的就是淮安总兵打过来,只是这个时机不能早不能晚更不能被李氏旧部发觉,她需要一点点耗尽了他们的兵力,让他们不再有任何威胁,她要想办法推傅家人上位,让她们能够操纵这支军队。

  从这一刻起,整个涟水连带赤北才是真真正正属于傅氏一族,才是真真正正在傅雅仪的掌控之下。

  她看了眼下头逐渐要结束的战局,面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计划成功的喜悦,对大局掌控的自得,什么都没有,她的目光甚至是有些悲悯的,不似她平日里的猖狂与桀骜。

  傅止淮叩了叩城墙,收回看向她侧脸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是蠢人,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傅雅仪的意思。

  只是她们下不了手的事由傅雅仪完成,那她们这些无形中得到利益的人也没有任何资格质疑。

  可这一刻,说不清道不明,傅止淮对傅雅仪多了几分畏惧,也在心底庆幸,幸好不曾与她为敌。

  而城墙之下,余姝穿行在元霰开出的路后,手中的火铳辅助她补枪,她们这一队所过之处立刻便开出了第二条路,将淮安总兵的人马冲散。

  她身上同样满是血,这样黏腻的感觉哪怕更多的粘在盔甲上也令她颇为不适,直到一路穿至城墙下,她才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

  高墙之上,她见到了立于城墙边的傅雅仪,隔着遥遥距离,她与她对视一眼,随即看到了对方迅速拿过一把弓弩对准了她的身后。

  有破空之声传来,那箭险险擦过余姝的脸,没入她身后。

  傅雅仪冲她指了指后面,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小心。”

  余姝回过神来,向她挥挥手,在傅雅仪的眼底找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冷静与游刃有余,第一次在战局中的不适消失了些,心口也安定了不少,这一次她没再抬头,跟在元霰身后再次加入了战局中。

  傅女士对不是自己手下的人向来都比较狠,至于对自己手下的人就很好。做她的敌人会很惨,但是做她的自己人就很爽。

  呜呜呜我好喜欢她这种又狠又护短的女人。她能搞到的功劳都要给自己手下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