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30章 归来

  时至五月,西北众官府都收到了同一封信,那信没有任何突出特征,字迹歪歪扭扭似蚯蚓,只隐约能见着写的怎么个意思。

  ——渡什婵松公主墓被沙匪所盗,还请诸位早下决断,以免出现祸端。

  一同附在信件中的还有一块珠宝和一张地图,拿去核验后珠宝确实是百年前的产物,而那张地图的终点最终指向的是临裕沙漠以北的荒地,百年前渡什还未被风沙侵蚀过的月峙城。

  官府们率先有志一同地封锁了这个消息,在几日风平浪静后陆陆续续西北各城的捕快都少了起来。

  余姝知道这个消息还是通过孟昭。

  不得不说官府的效率和封锁力度都是极大的,哪怕余姝自己便是这些信件的策划人,信件发出后用寻常法子也半点打探不到内部决定。甚至官府内部知晓这件事的都寥寥无几,而被告知这件事的,自知晓那日起便被暂留在衙门内部,不得与外人会面。

  直到孟昭要出发前往月峙城的那一天,打马自千矾坊门前走过时,缓了马蹄脚步,进门寻了余姝一趟。

  这是个擅自离队的事,可孟昭从来都是个胆大妄为的疯子,队里无人敢管她,职权也无人能越过她,便只能随她暂且去了,她身后还跟了两个官兵守在门外,以作监视。

  孟昭与余姝说话时都特意压低了声音,“昨日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我思来想去,这是一招将官府的注意力都转移的高招。”

  她紧紧盯着对面的余姝,“而在这片土地上能用上这一招,需要用上这一招的或许还有别人,可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那日带我去看过的麦苗,所以向官府报信的事儿是不是你或者你的买家做的。”

  余姝感慨于孟昭的敏锐与聪慧,竟然这样轻易就窥破了背后的一切,还一大早便趁着时机来这里套她的话。

  可她也没上当,只眉心轻蹙,奇怪道:“孟大人,您在说什么啊?什么向官府报信?是麦苗怎么了吗?”

  孟昭闻言轻笑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做麦苗的是谁,能够发现沙匪敌过沙匪,抢了他们的珠宝,得到消息,那必然要有武力支撑,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傅雅仪了,这事儿你们傅宅参与了几分?是傅雅仪护送做麦苗的买家打的沙匪还是这件事就是傅雅仪自己做的呢?”

  余姝继续装傻,“什么沙匪?什么消息?你若想知道做麦苗的买家是谁,直接问我不就好了,何必来我这千矾坊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问你便答?”孟昭眸光轻闪。

  “那要看孟大人能给我什么利益让我告知来,”余姝用团扇浅遮俏面,“轻易的,我自然不会告知你。”

  孟昭闻言不怒反笑,她将一支碧玉发簪拍到桌面上,唇角略扬,“有能力将一个消息准确无疑地传进整个西北的官府,能够让傅雅仪动用力量帮忙惹上沙匪,能够在你们后山研究麦苗,不用你告知,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是大名鼎鼎的施先生吧。”

  说罢,她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不知余娘子你是真不知晓还是在刻意装傻,但这不重要。未来两月我大概是不在落北原岗的,上回初秋姑娘骂我牛嚼牡丹,不懂欣赏,前些日子特意买了这根簪子想向她赔礼道歉,现在太过匆促而她又在台上不便打扰,便劳烦余娘子替我转交吧。”

  余姝目送她出门,转眼便不见了人,再从窗口往下看,她已经领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一跃上马,追赶出发前往月峙城的队伍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抬手拿起那根碧玉簪子,吩咐人将孟昭的歉意连带簪子一同转达给初秋,然后便托着腮看向窗外已经从芽变为叶的树。

  孟昭在离去前来她这一趟即是自己试探,也让余姝知晓了她们的计划是顺利的,这争取而来的几个月足够改变许多事了。

  及至五月中旬,傅雅仪的队伍终于踏着春暖花开归来。

  这一路她们回得大张旗鼓,一路驼铃叮当,购置了不知多少东西,傅雅仪的两驾宝香梨木大车穿过长街,直直入了傅宅,一如她往常般嚣张霸道。

  这将近俩月的功夫,余姝自己做了不少事,刨除千矾坊的扩建和营收,在她将上月赚得的银钱皆交予王老太太后,王老太太对她的信重便又加了一大层,连带着对手下欺瞒过她的消减规模也交给了余姝。

  余姝不负所望,短短一个月内便将整整四个庄子规模削了一大半。

  王老太太还是爱惜名声的,为了不得一个苛待旧人的名头,对外宣称自己个儿身子不爽利,王家权柄暂且交给余姝负责,这样一来,虽是她下的令,却是余姝顶着名头下的手,要说也不过是说余姝不象话,刻薄寡恩。

  余姝才不在意这些,她只需要掌权便好,老太太做戏做全套,半幅权柄都给了余姝,纵容余姝如放出笼的幼虎,一掌下去,几个蚂蚁似的管事元气大伤。可还有一个词叫养虎为患,余姝到手的权柄便不会再还回去了。

  若她刚刚进王宅时,还是个孤女,若非傅雅仪让文嬷嬷多照拂她几分,几乎可以算是人人都能踩一脚,那现在王宅上下便无人敢惹,莫不尊敬地称一声余娘子,所行之处,无不行礼噤声,再不敢那样光明正大地说她的闲话。

  这一个月,余姝又进了两次祠堂,大多是堂中某位先祖忌日时进去代老太太祭拜。

  王家并非一开始便定居于落北原岗,乃是代代西迁,及至祖爷才算在此地落地生根,因此往上倒几辈,王家历代祖先的坟都不在此处,到了忌日便只能在祠堂祭拜。

  余姝每进去一次,见着高高捧在排位前的那本训诫女子的手册,想将此处砸了,改教日月换新天的想法便越发浓厚,她实在很不想叩拜,因此一次比一次敷衍。

  及至傅雅仪回来前一天的祭拜,她在离去前回头又看了眼祠堂上层层排列的高耸牌位,眼底现出一抹轻嘲。

  那陪王家列祖列宗打撑起王家门楣的女人们藏在那本书里,从脊梁到灵魂都被揉巴着卷进了那行行吃人的黑字中,不知若有一日,这里熊熊烈火燃起,这本书化为灰烬时,那些被搓磨的女人能否有一分安慰,抑或着会责怪自己打破了她们拼命支撑的平静?

  余姝无法知晓死人的想法,所以她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并不再想在自己的头顶冠上这个“王”字,不想再做王家妾,不想再行止坐卧都要小心翼翼担心被发现破绽。

  在她掌控了半个王之后,这样的想法便尤其强烈。

  可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征得傅雅仪的同意才可以,所以一直等到了现在。

  乔绿前些天被余姝换了,她出门在人牙子手上救下了一个小姑娘,十三四岁,叫芝芝,说是家里有了弟弟,父母有缺了钱财,便将她卖给人牙子得了一笔钱。

  余姝觉得她有些可怜,缩在原地瑟瑟发抖,是所有小丫头里最怯懦的一个,便干脆买了她回来做贴身侍女。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芝芝干事利落,话也很少,是个特别老实的小丫头。

  余姝知晓傅雅仪大张旗鼓回城的消息,但她却也并不着急去傅宅见一面,只先将自己手中的账本算完。

  芝芝侍候在一旁磨墨,半垂着眼睛,轻声说:“余娘子今晚想吃什么?”

  “不吃了,我要去拟雀院。”

  余姝淡声回答道。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余姝这才抬头看了眼窗外泛黄的天。

  她伸了个懒腰,在房中吃了两块糕点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从拟雀院到傅宅的通道还是傅雅仪不在这些天余姝自己摸索的。

  虽说她已经接手了千矾坊和王宅,可傅宅的大部分账本也依旧是她处理,念晰这些时日不在,傅雅仪倒是指派了另一个姑娘来松东西,可那姑娘并不似念晰一般许多东西只要余姝一提念晰便能十分默契地去做完,因此这两月余姝便干脆自己每半月寻个时间去一趟傅宅,将该下的令下完,这样也方便些。

  傅宅密道的出口是傅宅观星阁前,从密道出去便是一汪漂亮的泉水和亭台楼阁。

  傅雅仪的院子在不远处,余姝缓步行过这些时日行过数次的小路,最终停在了她的院门前。

  大抵是春日到了,连候鸟都飞了回来,尤其到了傍晚,头顶的飞鸟迎着落日嘶鸣得格外厉害。

  余姝干脆推开了门,里头傅雅仪正倚靠在美人榻上,华贵衫裙逶迤于地,她手中正握了一把鱼食撒向池塘中,神态悠然,没有半点在沙漠中度过整整两月的疲惫,光鲜亮丽得如同她离开时一般,甚至神采还要更好上几分。

  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她也没有抬头,只淡声说道:“我刚回来,你便遣人到我这儿递了信,说是要同我说点事,是什么事?”

  余姝走到她身侧,寻了另一条显然特意摆在此处的靠椅坐了上去。

  “夫人一去临裕可顺利?”

  傅雅仪回答道:“还挺顺利,我现在不与你说,念晰说她攒了箩筐炫耀要到你面前说。”

  “好呀,”余姝点点头,犹豫一瞬后才说了今日前来的目的,“我如今权柄已盛,足够支撑我在王家做我想做的事,今日前来是特意问一句夫人的意见。”

  傅雅仪闻言撒饲料的手微顿,“你想做到哪一步?”

  “怕是王老太太不能容忍,看到了要发狂的一步。”

  余姝如是回答道。

  傅雅仪瞥她一眼,浅浅笑了一声,“你倒是很有想法。”

  “她不能忍的只有知道她儿子死了,她的祠堂被砸了,”她细细数道:“你要做哪个?”

  “都要。”

  余姝的回答很短促,却目光灼灼望向傅雅仪,没有半点躲闪。

  傅雅仪感受到她热切寻求认同的视线,没有立马回复,反倒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她冲余姝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些。

  余姝听话地坐近了几分,反手却被傅雅仪捏住了下巴。

  傅雅仪与孟昭不同,孟昭下手没个轻重,傅雅仪却强硬又不至于弄疼她,只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余姝,你现在是不怕我了?”

  余姝骤然与她贴得太近,抿了抿唇,下意识反驳道:“我、我哪儿有怕过夫人?”

  “哦?是吗?”傅雅仪食指按了按她柔软的唇瓣,感受到她敏感得颤了一下,目光放肆地从上往下打量过她熏红的脸。

  余姝不知怎么地,有些慌。

  像是两人之间近到只剩一层窗户纸,再往前一步便要被戳出一个圆洞来。

  她想张嘴说什么,又被按了唇,怕自己启唇后就会含住夫人的指尖。

  外头无论面对谁都言笑晏晏的余娘子一面对傅雅仪便显得有些无措起来,被她稍微一欺负就忍不住眼底含了些莹润,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傅雅仪没有因她的楚楚可怜而放过作弄她的想法,反手一拉反倒将她拉到了自己腿边,声音闲散,“我在回程的路上倒是撞见了一次正领队前往月峙城的孟昭,她对我阴阳怪气,说我将你养得胆大妄为,聪颖跋扈,算无遗漏。”

  “怎么到了我面前又变了呢?”

  余姝哪儿想到原来是孟昭还到傅雅仪面前去告状了,心底恨得牙痒痒,此刻又说不出话来,伏在傅雅仪身前有些眼泪汪汪地仰头看她,妄图让对方少点作弄的心思。

  可傅雅仪是什么人,她不说话便偏要逼得她说话,晃了晃她的下巴,说瞎话不打草稿,“孟昭还说在千矾坊后林上,你可是狠狠将她吓了一跳,还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

  余姝顿时睁大了眼,心底的恼意再也掩盖不住,说道:“她这么说?明明是她掐着我的下巴,把我下巴都掐红了,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她那武力值,谁能掐得了她?!”

  话说得快,傅雅仪按在她唇上的指尖却等着她说完后才陷进了她湿润的唇齿间,指腹微微摩挲着她的舌尖又挑逗般按下。

  余姝瞬间便被撩拨得软了腰肢,强撑着一把推开了她,退回了自己的座椅上,胸口起伏,像是被气狠了。

  傅雅仪曲起手肘,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夫人,你这太过分了些!”

  傅雅仪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不是当初说要好好伺候我吗?”

  余姝闻言脸一红,恼羞成怒道:“那您不是不要吗?您不是让我管家算账,别弄这些狐媚功夫浪费我的才华吗?”

  傅雅仪上下打量过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孟昭说得不错,你确实被我养得张扬跋扈了许多,连骂人都不忘记夸一夸自己。”

  要是过去,余姝哪儿敢和她大小声啊。

  “你!”

  余姝卡里壳,腰还软着,不知怎么地,眼角挂着的眼泪一不小心就溢了出来,她垂眸望向傅雅仪,只觉得心口一阵胸闷。

  又是在逗她玩!傅雅仪还这样子逗过多少人!逗得这么熟练!

  “您用这招逗过多少人啊?”索性已经呛声了,余姝干脆流着泪呛到底,“每个到您面前的姑娘都要这样逗一逗吗?”

  傅雅仪有些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你哭什么,自然只有你。”

  “哦,”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余姝心底的恼怒稍微平复了些,她抹了抹眼泪,刻意淡声说道:“原来夫人您只逮着我一个人这么欺负啊。”

  “因为只有你见过不该见的,”傅雅仪说得格外坦然,“既然什么都见过了,那我与你开玩笑自然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余姝瞬间想到她说的是什么,脑子里一下便想起那日隔着一层帘幕所见到的高昂的脖颈和喘息,小脸通红,气势弱了一半,竟然被她这诡异的逻辑绕了进去,磕磕巴巴道:“那也不是我刻意看到的。”

  傅雅仪睨她一眼,没就着这话回复什么,但眼神很明显:你看都看了,现在说不是刻意的也没用了,我是不会吃亏的。

  余姝咬了咬唇,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再继续下去。

  所幸傅雅仪并没有就这件事逗她太久,转而回到正题上,“你哪一日要做那件事?我去凑个热闹。”

  说是凑热闹,实际上应该是给余姝压阵。

  傅雅仪就是这般,上一秒还让人气得极狠,下一秒又忍不住让人得觉得她实在是个除了性格外处处都好的人。

  不说同不同意,只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余姝想了想,“您去一趟也好。”

  傅雅仪点点头应了。

  余姝在傅宅今日并未待多久,她拎了一堆账本便有些慌不择路的回了王宅,且直接从拟雀院回了自己的小院。

  既然都决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了,那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拟雀院装模作样了。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已经到了亥时,大多数下人都去睡了,只有芝芝挑了盏灯坐在正堂。

  余姝走进去她立时便发现里,忙拿着灯迎过来,“余娘子,您回来啦?”

  “你怎么在这儿?”

  余姝说完又反应过来,一般她去了拟雀院是不会回来过夜的,可刚刚到她身边的芝芝并不知道这件事,而她把乔绿调走后芝芝贴身侍候亦步亦趋跟着她被她护得太好,从来就没有融入过丫鬟们的群体去,自然是遭到啦排斥,这些规矩并不一定知情。

  “我给您备着热菜热饭,想着您回来了说不定可以吃一点儿呢。”

  在芝芝心中,余姝实在是救她出水火还待她极好的恩人,可当她知道余姝是王家妾还要定时去伺候王家瘫痪在床的老爷时除了不敢置信便是心疼。

  这是她来之后第一回见着余姝去侍寝,从余姝理完账本开始便高度紧张了起来,想到余姝饭都没吃就过去更是担心至极,这才一直守到了深夜也没有半点困意。

  可她说完这话,抬头大胆看了一眼余姝后顿时忍不住的脸红,只见自己面前的余娘子眉眼含春,两靥微熏,云鬓散开几率,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仿佛刚刚承完一番雨露似的,美艳逼人到了极致而不自知。

  “我不用,我吃过了。”

  余姝今夜并没有闲心吃饭,因为她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后天直接把祠堂给挑了,从傅宅回来的路上便红光满面,兴奋至极,连傅雅仪那点逗弄都直接抛去了脑后。

  某睚眦必报的996资本家傅某:我什么都给你看完了,就这么逗逗你连利息都没收回来你慌啥。()

  王宅的副本快结束了

  让我把感情戏狠狠提上日程,毕竟傅姐姐从来就不是纯爱战神,要不三章姝宝就不会看到她那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