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时节, 绿意无限,春日逐渐退去, 迎接着夏日的到来,田间林畔的野花簇簇相拥,绽放它们绚烂斑斓的生命,就连空中的风都带着清灵之气,肆意浪漫。

  扶南星和哪吒去长安郊外野炊游玩了一个下午,直到暮色西斜才收拾归家,二人玩得尽兴, 就连归家的路途中都一路有说有笑,喜意盈盈,扶南星手上拿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色洒金锦鲤鱼纸鸢,笑着和哪吒说这只锦鲤面部的轮廓有点奇怪,像个桃子。

  二人刚走进国师府,还没来得及回屋喝口茶水,就看见管家一脸焦急地小跑过来, 先是行了个礼,随后禀告道:“国师, 殷小姐她们有事找您,现在都在会客厅等你呢。”

  扶南星边走边问道:“除了殷温娇还有谁啊?”

  管家回道:“还有培风小姐,她手边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孙医师, 巢医师等人。”

  走到会客厅,果然此刻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屋内响着很多道声音, 大家正在众说纷纭地讨论着什么。见扶南星来了,热闹声停止, 全部都站了起来向她问好。

  扶南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同时聚在我这里?”

  孙思邈语气有些悲痛,解释道:“今日清晨传来急报,说是江东一带大小数十个村庄县城发生瘟疫,刚开始官员还不太重视,为了功绩,依旧让当地百姓照常进行日常劳作,只是暗中派了几个郎中悄悄处理此事,可没想到此次疫症来势湍急,蔓延得很快,才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已经感染十几个村子,死了不少人了。”

  殷温娇补充道:“是啊,现在当地百姓正在遭受疫症疾苦,可知府却一直心存侥幸,直到后来疫症太过严重,老弱死籍籍,鸡犬无生气,人人惊惧,实在隐瞒不住了,才终于写奏折上报了朝廷。”

  扶南星心头一骇,悚然而惊,自古以来但凡史书上有瘟疫二字都意味着将会死掉很多人,使人口耗减,虽然瘟疫大多是在战乱和饥荒之后爆发,但却比这些更加恐怖,无论你是贫穷富有,是贩夫走卒还是官员富贾,它带有着的巨大传染性会平等地杀死每个人,甚至只要听到瘟疫这两个字就会让人闻之色变,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

  不作为的官员自有律法处置,现在她主要关心地就是江东地区百姓们的后续救灾过程。

  她问道:“陛下那边怎么处理的?”

  孙思邈回道:“已经下令将当地官员诛三族,现在正在安排调配太医曙的太医医师,整合粮食医药物资,选举使臣带领,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援助江东,和当地的医师一同对抗瘟疫。”

  扶南星问道:“你们一齐聚在我这里可不仅仅是只为了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吧?”

  殷温娇语气坚定而又虔诚地请求道:“请国师允许我随队前行,一同去江东治疫。”

  “你不是还要为皇后娘娘调理身体么?”

  “长孙皇后身体已经逐渐恢复,而且我也把日常用药习惯,调理方法等嘱咐给了她贴身婢女和太医曙,我觉得此时江东百姓更需要我。”

  孙思邈等医师也自荐道:“老朽亦是有此想法。”

  扶南星劝道:“孙医师,你都九十多岁快一百岁的人了,身子骨可禁不住这份折腾啊!”

  别说这来回路途遥远颠簸,瘟疫凶险,尤其是老年人抵抗力更差一些,可别人没治好再把自己弄得染病了。

  孙思邈一脸大义凛然:“人固有一死,我死不算是什么,能拯救江东数万百姓的性命乃是当务之急。”

  培风道:“我和珝珝也要跟着一起去。”

  底下有人反驳道:“治疫这种动辄生死的大事,你带着孩子一起去这不是胡闹么?”

  “她只是年纪小,阅历可能比你都多。”

  “孙医师九十多岁的老头子还是呆在长安颐享天年吧,此事由我处理即可。”

  “你的医术不及我三分之一,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殷温娇一个半路出家的都要去,凭什么我不可以去,我看啊,还是选我去吧,至少我年轻体力好,不会jsg累倒在路途上。”

  “半路出家又如何,治疗瘟疫比的是医术又不是时长,更何况这么多年我也和国师学了许多招式,凭什么不能去?”

  ……

  几人争着争着就吵了起来,扶南星听得心烦,喊道:“好了,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彻底镇住了底下争吵的十几人,大家都不再言语,瞬间四周寂静的落针可闻。

  哪吒提醒道:“你们到底在争论什么,为什么非要选出一位代表,难道不能一起去吗?”

  !!!

  听到他这句话众人仿佛如梦初醒,醍醐灌顶,相互看着室内众人才意识到原来还有如此操作,是啊,这么多人一起同去既提高了医疗质量,也能弥补人手的不足,都怪自己刚才太过焦急,一时间竟钻了牛角尖。

  扶南星通知道:“好了,大家现在马上回去收拾好行李和医箱,该带的都别忘了,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卯时由我带着你们一起出发。”

  众人闻言,心里稍一思量,便立刻同扶南星告辞各自回府准备行李去了。

  直到众人离开,再也看不见身影,哪吒从身后一把搂住了扶南星的腰,温声道:“我陪你。”

  这个动作,显得二人彼此之间更加亲密。

  被这突如其来地拥抱弄得一时间有些失了神,扶南星将小臂叠在哪吒的双臂上,握住他的手,回道:“好。”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才刚微微亮,还不到卯时,人就已经到齐了。都整齐地站在明德门前等候着扶南星的到来,身后一长串马车里面装满了各种药材米粮,医书布料等。

  大家本次以为此次前去江东如往常那般,骑马坐车行进,因此特地为扶南星和哪吒准备了一座空间大,装饰精致由两匹油光水滑的白马拉动的骈车,骈驰翼驱,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朝廷对她的重视。

  由于时辰太早,扶南星打着哈欠连早餐都没吃就和哪吒急匆匆地赶到明德门,出乎意料的是见到这匹骈车后,她并没有坐进去,而是让随行官员将后面那些放不下的物资放到这座骈车中,以免过度挤压,坏了药性。

  小厮疑惑问道:“那您和这位李公子坐哪里?”

  扶南星:“按照我的命令去办,别多嘴,咱们一会不驾马车,飞过去。”

  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小厮们肯定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在发癫,但由他们敬重仰慕的国师嘴里说出这句话,大家竟有些期待,急忙欢喜回了个“好嘞”,随后按照她地吩咐迅速办好了差事,等着国师口中的“飞过去”。

  说是飞过去,但其实用得还是摄法之术,心念一动,手中捻诀,迅速招来一阵凌厉疾风向他们逼近,明德门外天色变暗,飞沙走石,看着众人有些害怕,生怕被这飓风撕开弄碎,可结果却是这阵飓风将他们连带着马车一齐席卷裹挟,扬到天上,长安到江东,一千多公里的路途,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这些人第一次体验瞬移千里的感觉,到达目的地是还有些发愣发蒙,回味着刚才被狂风裹挟时候的感受,可惜这种惊奇在他们进入城中后就全部消失,心里只剩下悲凉和伤心。

  扶南星让随行人员全部遮掩住口鼻,带上发帽,将身体遮得很严实,又将马车上带来的的好几百坛子酒精拆开一坛,分灌到定制的小喷壶里,挨个喷洒消毒,这才放下心来让她们进入城中。

  受灾县名为和平县,名为和平可现在却并不太平,肆虐蔓延得瘟疫,整个县十几个小村子几乎全部感染,甚至隐隐有向镇里扩散的趋势,就连之前县城中心最繁荣热闹的地方现在都寂静了下来,偶尔夹杂着几句痛苦的哀嚎声,来来往往全是用布遮住口鼻的捕快衙役们在抬着感染后病死的患者,有些死者的家属一时间还不能接受亲人去世的消息,浑身脏污地扑了上来求着衙役们不要将死者烧掉,得到的回应却只是被不屑地踢开。

  地面上呕吐后的酸水,抓挠后的血迹,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脏污比比皆是,甚至下不去脚,就连和平县上空都隐隐笼罩着一股黑气。

  之前的官员都被下了诏狱,等候处死,现在新上任的最多算是代理县丞,什么经验也没有,乍一被带上这么个沉重的担子,整个人都是麻爪状态,更没想到长安那边的人来得如此之快,直到见到他们的车队后还有些恍惚。

  好在孙思邈等人医术精湛,再加上扶南星之前赈灾时积累了丰富经验,雷厉风行地下了指令,先强制封锁县城和各个村庄,不许任何人进出,随后清扫处理干净各条道路,千万保持卫生,将患上疫症的人单独安置治疗,而那些虽然没有患上疫症,但有过密接行为的也要隔离起来观察状态,最重要的先找出这场疫病的源头,或者说是起因,才能对症下药,事半功倍。

  例如因为苍蝇粪便引起的霍乱,老鼠身上跳蚤引起的鼠疫,或者是有血吸虫蛔虫引起的寄生虫病,传播方式也可以是因为蚊虫叮咬,飞沫传播或者是血液传播等各不相同。

  好在,扶南星和哪吒刚开始调查,看到了城中各个井水河流中漂浮着满满的垃圾,木屑石头,甚至还有伤口处血淋淋的动物尸体,就逐步确定了方向,又问了当地县城,果真如他们猜测那般。

  今年开春下了一场持续好几天的大暴雨,将不少居民圈里的鸡鸭等牲畜淹死,甚至连同饮用沟渠里的水上都飘满了粪便垃圾,一些包括耕牛在内的大型的尸体将排水到护城河外的管道堵塞,使得垃圾越积越多,水体肮脏的都变了颜色,浑浊不堪,脏乱发臭,由于此时的人没有净水设备,烧热水不光麻烦最重要的是还浪费柴禾,再加上其他人也都喝脏水,从众心理和侥幸心理叠加在一起,大家便心安理得的将污水上的大块杂物去除后喝了这脏污的水,从而引发这场严重的瘟疫。

  听她说讲清了其中缘由,小武珝在一旁有些好奇地问道:“国师大人,生食水源真的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

  这倒是问到了点子上了,扶南星平时就喜欢喝热水,为了迎合她的喜好,微澜居和国师府里的人都耳濡目染也天天喝热水,她一直以为这种从老祖宗时期留下来的传统美德,但其实,喝热水这个习惯是从民国时期一场持续了将近一百年的鼠疫之后才开始养成的。现在这个时间,平民老百姓家的柴禾要么就是费尽心力从山上砍的,要么就是花钱从樵夫手中买来的,哪里舍得耗费这么多柴禾来烧一壶开水喝?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多喝水这个概念,一般都是忙碌了一天又渴又累到家之后从水缸中舀上一瓢凉水一饮而尽,凉爽解渴,哪里有时间在烧水等它放凉?富贵人家倒是经常烧水,不过那是因为要泡茶而已。

  扶南星将生水中可能含有各种肉眼无法看见的细菌,寄生虫,藻类,甚至是重金属等有毒物质这件事告诉了大家。

  除了扶南星带过来的人,其他人听了,俱是惊奇,以前自己都是直接饮水,没想到这看似清澈平静的水里面居然有这么大的危害,武珝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问道:“那是用柴禾将水煮沸了就能解掉毒药的毒性吗,鹤顶红的毒也可以解吗?”

  “当然不可以!”扶南星急忙解释,“烧开之后虽然能杀死大部分细菌等,但对鹤顶红丝毫没有用处,你们可千万别着急在家偷偷实验!!!”

  “哦哦。”武珝解了疑惑,随后又问:“国师大人,您说水里面可能有金属,可是长安城的水清澈见底,钢铁又是那么大一块,是怎么在里面存在而不让我们发现的呢?”

  扶南星又将金属离子这个概念和武珝解释了一遍,看着她那似懂非懂的表情,刚要松口气,她又问道:“您说看不清的细菌和寄生虫也算是一个生命,那它们会在水里建立国家吗,如果有一天得了机遇变大之后会对大唐有危害吗?”

  扶南星无语,好家伙,不愧是唯一一位女皇帝,不光很有魄力胆气,求知欲也很旺盛,而且还挺居安思危,居然能把寄生虫和大唐安危练习到一起,可是这么抓马的问题她真的无法解答啊!

  扶南星看向哪吒,哪吒摇了摇头,他虽然也经常去恋人的书房中看书,要说水里的妖怪他了如指掌,但水里的细菌真是触到他知识盲区了。于是只好又用眼神示意培风,得到了一个哪吒同款摇头后,她只好无奈又大致的给武珝讲了一遍微生物的生态系统,并再三保证至少两千年内细菌们都不会变大,让她将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武珝眼中带了些仰慕和敬佩,对她说道:“之前老师一直告jsg诉我您是天底下懂得最多的人,今日我才意识到所言非虚,您就是世界上最博学最睿智的人!”

  培风补充道:“你的老师也是国师一手教导出来的呢。”

  未来女皇的夸奖使扶南星有些飘飘然,这感觉也太棒了吧!于是当即拍案允诺等这次治好疫症,回到长安后为她专门讲解一堂有关水中生物的课程。

  还不等武珝高兴,孙思邈等人立刻插话道:“老朽等人也想一同聆听。”

  武珝:……不开心,好好的单人授课变成了群体讲堂,这些老头子怎么这么老不羞,居然连小孩的课也要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