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没有坏心的”◎

  云念这才重新看向周行砚。

  周行砚也在看着他, 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随意地挥了下手, “算了。”兴致缺缺地转身上楼。

  云孟齐也没说什么, 转过身来继续跟周行砚说话,“你回来得正巧,乖……念念明天过生日, 十八岁呢。”

  说着,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既庆幸又欣慰的神色。显然, 这十八年不仅仅对云念来说险象环生,对他和叶菲芸来说,同样也非常不容易。

  小祖宗现在仗着自己快满十八周岁了, 硬是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连云孟齐喊了十几年的称呼都要逼他改过来,云孟齐常常哭笑不得。

  周行砚点了下头, 说:“我知道。”

  “本来还在想要不要通知你回来, 又怕你太忙了,因为这点小事让你跑一趟。”

  云孟齐朝他的脸上看了看,像家人一样关怀道:“没好好休息吧,瞧这脸色,不太好。”

  周行砚就是冲着给云念过生日才赶回来的, 闻言,含糊道:“在车上已经休息过了,没事。”

  云孟齐又拉着他说了些明天过生日的事情, 这几年云小少爷命运多舛,前年过生日从鬼门关走了一大圈, 去年身体还很弱, 也没敢太折腾, 今年就是难得的天时地利人和,十八岁,怎么也要大办一场。

  云家要给云念举办一场生日宴会,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的,让难以忍受寂寞与无聊的云少爷好好尽情尽兴。

  对于云念的这些事情,从前到现在周行砚都没什么决定权,默默听着。

  云孟齐说他是一个好哥哥,明天生日宴会有他在,云念一定会更满意。

  晚上,四个人坐一块吃饭。

  云念下午睡了个长长的午觉,撑着下颌眼神放空,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心不在焉地听云孟齐和叶菲芸说话。周行砚还是一向的沉默寡言。

  叶菲芸不知怎么就和云孟齐突然提起云念读书的事,云念明年夏天就要高中毕业了,这时候考虑大学的事其实已经算晚了,但云念的身体是这半年才有转好的迹象,在此之前没人敢想那么长久的事情。

  云念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来,坐起身子,眼睛亮亮的,说:“那我要出国,去……去……去哪里还没想好,反正要出国。”

  话音刚落,周行砚第一个说:“不行。”

  云念瞪了他一眼。

  周行砚沉默太久,忽然开口,叶菲芸显得有些意外。

  云孟齐一点头:“对!不行!”

  虽然云念比之前的情况要好,但比起普通人,仍旧是个不堪□□的病秧子,所以在上学这件事上,叶菲芸和云孟齐一致认为,云念要留在当地。

  叶菲芸冷静分析:“云城就有很优秀的大学,离家近,以你现在的成绩,够上它也不难。”

  云念自从身体转好,学习上的事也有精力去应付,并且应付得更好,叶菲芸说得都是实话。

  但云念不想,他要远走,他要自由,家是个很好的地方,但有太多束缚,尤其对于他而言。

  他发了脾气:“你们要把我一辈子拴在家里吗?”

  餐桌上陷入寂静。

  叶菲芸反思了一下,自己是否过于专横。云孟齐神色讪讪。

  周行砚出声打破静寂,不紧不慢地开口:“去昭城怎么样?”

  他的语气从容,姿态沉稳,是一副认真提建议的样子。

  叶菲芸在思考这个可行性,周行砚在昭城,明年夏天就是两年了,已经站稳脚跟,为人稳重,靠谱,只是昭城好像有点远,出了事,她不一定能立刻赶过去,再说……

  云孟齐一拍桌子,道:“昭城,就昭城!行!”

  叶菲芸扭头看他,他在桌下轻轻扯她的衣服,眼神示意她:昭城再远,能远得过地球的另一边?

  再说他们还有稳重靠谱的小周,论起照顾云念,云孟齐也不敢说自己做得比他好。

  叶菲芸点头了,说:“不过你必须考上。”

  云念没有理叶菲芸,而是扭头看向周行砚,笑了一下,心想周行砚还是这么好用。

  周行砚被这突然的一笑晃了眼,冲他点了下头,像一个真正纯良正直的好哥哥那样开口鼓励道:“加油。”

  云念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然后拉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顿晚饭,除了那一笑,没跟周行砚说一句话。

  云孟齐在儿子走后,对周行砚满足地说道:“看到了吧,越来越乖了,现在也不怎么挑食了。”

  叶菲芸也感叹道:“以前连吃饭还总要人哄呢,行砚你还记得吧。真是长大了。”

  周行砚眼底划过一抹异样的神色,点了下头,说:“是长大了。”

  第二天早上云家就热闹起来,很多云家的故交亲朋都来了。

  云念被簇拥着,和一群同龄人们说话,听他们说生日快乐,脸上时而浮现出灿烂的笑意。

  过去这么久,现在的云小少爷有了新的朋友,为人善良,也没什么坏心思,相处得很好,云孟齐说云念经常会和他们结伴出去玩。

  周行砚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视线始终停留在那道身影上。云念在人群中眉飞色舞地说了些什么,然后领着这些朋友去了别的地方。

  亲朋好友们送来的礼物堆满整个房间,光是拆礼物就要花上大半天,周行砚的礼物泯灭其中。

  这一天他几次与云念擦肩而过,有时云念根本没发现他,有时发现了,但也很快被那些朋友们拉走。

  他望着云小少爷歪掉的领口,准备上前帮忙整理好,下一秒云念就会自己把自己收拾好,看起来已经不需要被人整日寸步不离地跟着,贴身伺候着。

  入夜后,云家终于寂静下来。

  周行砚下楼准备倒杯水,路过客厅的沙发时,云念居然直接在上面睡着了。

  到处都没看到人,客人都走光了,屋子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张妈还有云孟齐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周行砚放下水杯,走近沙发,看到漂亮的少年发出匀称的呼吸,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着,身上穿得单薄,仿佛是感受到冷了,抱紧了怀里的枕头。

  周行砚刚弯下腰,伸出手,对方睁开了眼睛,清润明亮的眼睛看向他。

  两人对视不过几秒,沙发上的人放开抱枕坐起来,很自然地避开周行砚的手,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周行砚收回手,站直了身子,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道依然有些孱弱的身影。

  云念回过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地问他:“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周行砚朝他走过去,说:“困了的话回床上睡,沙发上容易着凉。”

  云念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光,转身就往楼上走,朝背后摆了摆手,语气有些懒散地说:“我知道了,晚安。”

  周行砚只好停下朝他走近的脚步,微微抬头,目送他消失在楼梯转角。

  那句“生日快乐”始终没找到机会说出口。

  第二天早上,周行砚路过花园,又听到里面传出说笑声,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云孟齐又陪着云念在雪地上玩。

  云念亲自动手,堆了个跟自己一样高的雪人,手和脸都冻得有点红,趁云孟齐不注意,垫着脚把两只手一起塞进他脖子里。

  云孟齐夸张地大叫,云念脸上露出得逞的坏笑,伸手去解他的围巾,抢过来,给雪人的脖子戴上。

  云孟齐追上去,说:“小坏蛋。”然后从背后把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在雪地上撒腿狂奔,口中喊道:“乖宝,爸爸带你去飞!”

  云念揪着他的头发,怕自己摔下去,被刺激地大笑,嘴里断断续续地骂道:“你疯了,爸爸你是疯了吧。”

  周行砚看了好一会儿,云孟齐架着儿子撒完欢,终于把人放下来,招呼周行砚:“来一起拍个照吧。”

  云念这才看到周行砚,脸上还挂着笑意,不知道是专门对着周行砚笑的,还是刚才的兴奋劲没过去,望了他几秒,先一步站到雪人边,一只手揽住雪人的胳膊。

  云孟齐先按快门给他拍了一张。

  周行砚朝他走过去,他正在给雪人系围巾,随口说道:“今天还怪冷的。”

  周行砚把他的手抓过来,感受到一片冰冷湿滑,下意识地捂在手心。

  他往回缩了一下,被周行砚握紧,于是微微蹙眉。

  周行砚很有眼色地松了手,取出一个首饰盒递过去。

  云念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串沉香手串,散发着古朴质感,老气横秋的。

  “这是干嘛?”

  “开过光的,能护佑你平安,”周行砚一本正经地说道,“送过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下,本来昨天就能到。”

  云念笑出声,想了想,拿出来套上手腕。

  周行砚看了看,粗细大小都很合适,深褐色衬得手腕如霜雪般莹白光润。

  云念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看,笑道:“谢啦。”然后转身继续给雪人系围巾。

  周行砚把东西送出去后,没吃早饭就急急忙忙赶回昭城。

  临走前,云念还在客厅里找云孟齐扳手腕,和他说了再见,还祝他一路顺风,但除此以外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好像如今他在与不在都没有区别,生活里并不会少什么。

  周行砚这一走,又过去数月,中间回来几次,云念行色匆匆,赶着去玩,或者去学□□是错过,并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只能按捺着那份难耐的心思,带着没有得到任何舒缓的思念,重新赶回繁忙的昭城。

  夏天,周行砚终于等来了好消息,云念被昭城大学录取,等天气再凉快一点,就会来昭城报到。

  夏天快结束时,周行砚又回了云家一趟。

  这一次云念没有办法再不理他,因为他要来带云念走。

  云孟齐和叶菲芸最近忙着谈一笔大生意,絮絮叨叨地对两人嘱咐一堆话,然后把云念交给周行砚,从生活了十八年的家离开,被周行砚带去昭城。

  云孟齐哭得像卖孩子,叶菲芸无语:“是谁之前天天说小周那人最靠谱,把孩子交过去最放心,现在这又是在干嘛。”

  云孟齐一边冲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车子挥手,一边抹眼泪,宽慰自己:“是,是,小周这人靠谱,是个正直的好哥哥,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

  而车上的云念在度过短暂的不舍之后,只剩下兴奋,不停地拉着周行砚问这问那。

  周行砚深深注视他这张凑过来的脸,心里满足,话都多了不少,一路上不厌其烦地细细回答他的每一个鸡毛蒜皮的小问题。

  因为相隔距离甚远,路上云念又一直兴奋,一刻不停在说话,等到了昭城,已经累得昏昏欲睡。

  虽然周行砚已经提前修完课程,拿满学分,不再需要经常去学校,但为了方便云念上学,早在收到消息时,他就把住处换到校旁,一套宽敞明亮的公寓,两个人生活绰绰有余,毗邻大学城却有独得一份的幽静,同样十分适合云念休养。

  云念刚进屋就累瘫了,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转着眼珠打量视线范围内的空间,感觉这里无论墙饰还是家具还是头顶的灯都很像自己在家里的卧室,全都很符合他的心意,很满意地说:“周行砚,这里不错嘛。”

  周行砚给他开了一瓶水,弯腰递给他,说:“卧室在左边。”

  云念不想动弹,维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望着头顶上方的那瓶水,说:“我不想喝。”

  周行砚手指微动,按捺下把人抱起来亲自喂水的心思,把水放一边,平静如常地说:“我还有个合作要谈,得马上赶过去,可能会回来得晚一点,你先休息,饿了冰箱里有吃的。”

  云念闭着眼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周行砚也没从他脸上瞧出什么对新环境的不适应,更是没有什么对他的不舍,找了个毯子搭在他身上,不声不响地关门走了。

  门关上后,屋子里一片静寂。

  云念来不及思考这与云家有哪些不同,直接在沙发上沉沉地睡过去。

  醒过来时,在沙发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落地窗外火红的一大片夕阳,夏天还没正式结束,晚霞像烧起来一样,烧得客厅里都通红一片。

  云念枕着胳膊,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夕阳,感觉肚子饿了,起身去冰箱里找吃的。

  吃完后又开始犯困,坐回沙发上,挑了个好评如潮的恐怖电影开始有滋有味地看起来。

  这种时候,屋子里真正连一个人都没有,连张妈都不在,感觉更刺激了。

  云小少爷在天黑之后拉上窗帘,一连又看了好几部,最后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又睡了过去。

  最后一部影片播放结束,墙上的屏幕暗下来,沙发上的人睡得更熟,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熟睡间,云念好像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随之,梦里的场景变成了睡前看过的恐怖片,他是被恶鬼追进家门的倒霉鬼,正要被掐住脖子拎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的脖子没有被掐住,反倒是腰上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

  他低头一看,从梦中猛然醒过来。

  屋子里依旧是他睡前那样,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透不进一点光,一片昏暗。他早在睡梦中就被人从沙发上抱起来,被一条极为有力的健硕手臂死死箍住了腰,像是要将他生生拦腰折断。

  满室寂静中,耳边传来无比深重的呼吸声,像一头饿极了的野兽。

  他惊颤了一下,刚睡醒的脑袋混沌不堪,本能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这可怕的禁锢。

  对方又伸出一只手来,扶着他的肩膀,将他牢牢按回去,坐在腿上,埋进他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嗓音喑哑,带着一丝警告意味:“不要动。不要挣扎。”

  云念闻到隐约飘散在空气中的酒味,并不浓重。

  清醒过来的大脑逐渐分辨出来,这个喝醉了酒就死抱着他不放的人,是下午一到家就赶着去应酬的周行砚。

  他忽然就不怕了,这个借酒发疯的男人又拍又打,用力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命令道:“周行砚,放我下来!”

  刚喊完,腰上的软肉就被用力掐了一下,他又痒,又痛,一下就软了身子,跌回周行砚怀里,可怜地喘着气。

  “都说了,不要挣扎。”高大的男人紧紧搂着他,不轻不重地又掐了一把,呼吸深重,哑着嗓子道,“小混蛋,知不知道,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说完,又埋在他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透出浓浓的满足感,然后沿着他的腰,他的胸口,他的脖子,一路贪婪地嗅着。

  云念被对方这副反常的模样吓到,一时间不敢再动,也不敢再开口,心里默默想着,周行砚的酒量真的很差。

  他不动了,周行砚嗅得更用力,更贪婪,埋在他颈窝处,发出满足的叹息:“宝宝,你现在好乖啊。”

  云念被他死命地掐着腰按在怀里,想动都动不了,气鼓鼓地瞪着他。

  可屋子里黑糊糊的,对方又只顾埋头在自己身上到处乱闻,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喝了酒的男人还埋着头,隔着衣服,在他身上四处乱蹭乱闻着,口中喑哑不清地说着话,一会儿是“宝宝,你好香啊”,一会儿又变成“小混蛋,别乱动,让哥哥再抱一会儿”。

  云念忍无可忍,在他耳边大声说:“周行砚,你是狗吗!别闻我啦!”

  周行砚的动作微微一顿。

  云念以为他终于被喊醒了,没想到腰上又被掐了一下。

  虽然隔着衣服,力气也不大,但云念娇生惯养的,最怕疼,气得脸都红了。

  他又像是察觉到了一样,轻抚后背去哄,贴着云小少爷的耳畔低声问:“宝宝,怎么长大了身上还是这么软啊?”

  云念气得大骂:“你今晚好吵啊周行砚,不许你这么喊我!”

  周行砚把他又往怀里拉了拉,紧贴着心口,抚弄他的头发,捏着他柔软的耳垂,语气里透出一丝委屈:“那谁能这么喊,宝宝怎么又不乖了。”

  下一秒,云念整个人从沙发上被抱起,周行砚只托住了他的屁股,刚一站起来,高大的身材使他仿佛置身半空,摇摇欲坠。

  他怕掉下来,只好拼命搂住对方的脖子。

  周行砚站起来后像是忽然宕机,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会儿,抱着云念往右边的卧室走。

  云念趴在他怀里,好心提醒他:“我的卧室在左边。”

  周行砚“哦”了一声,脚下的方向却没做出任何改变,在黑暗中用下巴蹭蹭他的头发,柔声哄道:“宝宝别怕,哥哥没有坏心的,就是抱你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