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傅丞搞上车后座后, 李佑就让徐骆先回去,他把傅丞送到门口就回去。
徐骆起初不放心,一个劲问他一个人行不行,可李佑不想再麻烦他, 况且对方不认识傅丞, 今天陪他一起来接傅丞已经让他很感谢了。
李佑不好意思再让徐骆跟着他一起把傅丞送回家,而且时间也不算早了。
李佑这个人, 性子虽然软, 但在有些事有自己的坚持,徐骆拗不过他, 目送车子开远了。
出租车本来是开不进别墅区的,可李佑下车和门卫打了招呼, 门卫见到是熟悉的小少爷, 很快就放了行。
司机在傅宅前停下了,李佑下了车去按门铃, 按到第三下,死寂的宅子才亮起了灯光,没一会,大门被人打开了,杨姨的微胖身影逐渐走近。
她揉了揉眼睛, 才看清门外站的人是李佑,一时间意外地喊了一声,“哎呦, 李小少爷,怎么是你啊?这大晚上的……”
虽然许久没来傅家, 可李佑依旧如往常那样和杨姨打了招呼,然后才说起正事:“傅丞在外面喝醉了, 酒吧的人联系不到别人就给我打了电话,他现在在车里,您把他带回去吧。”
听他这样说,杨姨才哎哎了两声,赶紧打开门,和李佑一起走到车边,见到真是自家二少爷歪在后座不省人事后,着急地喊了两声。
傅丞没反应,杨姨又赶紧去搀扶了傅丞出来,傅丞一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把杨姨短小的身材压的站不稳,李佑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好不容易进了门,两人费劲地把傅丞带回房间,扶到床上才松了口气。
杨姨喘了两口气,又赶忙对在床边站着的李佑说话,语气带了写恳切:“麻烦你先照顾一下二少爷,我要下去给他煮完醒酒汤,很快就回来,你尽量别出房门,也别闹出太大动静,大少爷今天在家呢……”
李佑虽然想直说自己要回学校了,可面对杨姨的求助,他还是硬不下语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看着杨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门锁很轻地扣上了,偌大的套房内只剩他和傅丞。
独处带来的不适又在此时酝酿发酵,李佑不想坐下来,于是便在房间内走了两步。
从卧室走到外面,又从外面走回来,李佑频繁地看表,然后发现时间也只过去了三分钟。
就在他再一次要从卧室内走到外面的客厅时,他听到了床上传来了一点动静。
条件反射的转身,李佑就看到傅丞抬起一只手臂,摸上了自己的胸口,皱眉□□声了两下,嘴里似乎呢喃了两句什么,像是陷入了梦魇。
李佑没听清,他停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傅丞已从那种不省人事的醉酒状态中抽离,面对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人,李佑尚且还能接受,可一旦傅丞清醒,那么他会立刻转身就走。
可很快,那点窸窣的动静越来越大,傅丞踢开杨姨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出口的话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水、我要水……不,难受,很难受……”
李佑蹙了下眉,试探地向床边走了一步。
他在观察傅丞是否清醒了过来,还是他在装醉。
可他实在没经验,也看不出什么,很快放弃,距离渐近,傅丞的动作和表情几乎尽收眼底,李佑这才发现,对方似乎真的很难受。
他皱着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床边,在听到傅丞反复提到水后,他转身就想出门去楼下告诉杨姨。
可转而想起杨姨走前的叮嘱,他又在门前顿住。
他记得,傅原好像是住在这一层的。
傅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傅丞和杨姨都告诫他避免和对方碰面。
探出去开门的手收回,李佑转身,重新走回了客厅。
不想走出这个房间,李佑便在客厅翻找了一番,冰箱是空的,似乎很久没再添过东西。
客厅没找到,李佑就来到卧室转了一圈,他对探究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只匆匆看了桌面和台面,然后又绕回到床边,再次看表时,床上的人突然探出一只手,五指曲起,抓住了床沿的被褥,青筋都暴起了痛苦的痕迹。
随后是更加嘶哑的呢喃:
“药,给我药……”
心里那点奇怪再次笼罩上来,李佑放下腕表,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两步,垂眼看着床上正捂着自己胸口痛苦摇头的俊美男生。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不对劲,傅丞好像真的不是装的。
李佑再也忍不住,他上前拍了两下傅丞的手臂,试探出声:“傅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傅丞!”
可傅丞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喊着药。
李佑终于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地站着,四下张望了一番,根本不知道傅丞说的药是什么。
可是……现实没给他机会再犹豫下去,他虽然厌恶傅丞,可也没想过要傅丞真的去死。
就算口不择言说过,可那是气话,他不知道傅丞到底生了什么病,可喝酒后发病不是开玩笑,如果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定了定心神,李佑开始从床头柜里翻找起来,第一个抽屉里只是一些手表和纸巾等杂物,李佑匆匆看了一眼,很快又拉开第二个抽屉。
手指胡乱扒了一通,他摸到了一片微凉的薄膜,手指又向前探了探,李佑终于把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份装在大型医用封口袋里的病历,下面还有几个小袋子装的药片和一些塑料药瓶,满当当的一大袋,沉甸甸地缀在手中,沉的让李佑短暂地失去了反应能力。
可床上的动静让他回了神,李佑来不及多想,已经撕开了封口条。
病历很厚,在触及到第一页主诉和现病史那几行小字时,李佑甚至觉得不可置信。
焦虑障碍?伴随着发病时心率过快,紧张不安和显著的自主神经紊乱的症状……
怎么可能,傅丞他……他怎么可能会得精神方面的疾病?
所以,所以那一次,他打了傅丞,傅丞的反常是因为发了病……
而李年的过分担忧也都有了解释。
傅丞病了,并且症状严重。
报告上说,他已经入院复查了两次,医生建议及时住院接受治疗。
又匆匆往后翻了两页,他看的快,几乎是粗略扫过,他没找到傅丞病症的焦虑核心在哪,但也来不及再细看,他把病历放在一边,从袋中拿出那一堆药,挨个散在床上,按照治疗计划把药倒在手心。
手边没有水,而且现在傅丞的状态不对,李佑一手按住他,就想先把药喂进去再说。
可他刚在床边坐下,傅丞就猛地抓住了他。
李佑抽了两下,没抽动,傅丞用的力气极大,像是抓住猎物的秃鹫。
“傅丞,你把药吃了……”
李佑一动不动,僵硬着语气劝说他,可傅丞此时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他紧紧抓着那一截手腕,眉头皱了起来,眼角却滑下了一滴泪。
“不要,我没病、我不是疯子,李佑,李佑……”
熟悉的字眼从他口中溢出,李佑浑身僵住,视线缓慢地再次落向了床上人的脸。
傅丞在哭,口中喊着他的名字。
卧室内静谧,最后一点挣扎也都被淹没在少年人病痛的胡言乱语下,两个人陷入了怪异的僵持中。
“李佑,李佑,李佑在哪里……我要李佑……”
床头的灯亮着,驱不散大半的黑暗,窗帘紧闭着,入了夜的秋季有些阴凉,那一声声的嘶哑呼喊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带有回音般,催促又急切,藏着满到要溢出来焦躁。
一切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李佑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他甚至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拿药的手顿在半空中,被傅丞死死掐住,他好像忘了疼般毫无反应。
直到杨姨来将两人拉开。
“哎呦!二少爷啊,你抓着李小少爷做什么,快放手!”
可傅丞不管不顾,他抓着李佑的手臂,像在捍卫最后一点领地般,他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可五指却抓的牢牢地,任杨姨如何扯都不松手。
李佑呆呆地站在床边,看着眼前的闹剧,像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呆愣愣地睁着无神的圆眼,不知在想什么。
杨姨终于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二少爷,李佑就在这呢,你抓着的人就是你要找的李佑啊!”
中年妇人的高亢嗓音出口,整间房间为之一静。
不知是否被杨姨的话所触动,傅丞整个人一滞,随后真的缓缓松开了五指。
可他似乎从另一种状态中抽离出来,眼球快速转动了几下,像是要清醒过来。
杨姨见状立刻将李佑往身后扯了一把,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事后,又赶紧端起醒酒汤去床边喂傅丞。
空气再次流通了起来,李佑后退了两步,后知后觉地,他转身就往外走。
不顾杨姨在身后的呼唤,李佑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快步下楼离开了傅家。
出租车早已离开,李佑一个人走在路灯寂寥的路边,每呼吸一口冷空气都让他感觉到肺部抽痛。
不知走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是徐骆打来的电话。
李佑滑向了接听,手机那端的少年嗓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你到哪里了?要不要我去校门口接你?”
迟缓地眨了两下眼睛,李佑突然感觉到茫然不知所措。
对,他现在是要回学校。
沉默了几息,李佑终于开口,音色含了些哑,低低地:
“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徐骆没再多说什么,又叮嘱了几句,两人很快挂断了电话。
李佑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口,门卫大爷见到他孤身一人走出来,感到奇怪,刚想如往常那样打招呼,可李佑像是失了魂般,径直出了大门。
小区门前打不到车,李佑就沿着街道向前走,这边入了夜很僻静,只有街道上的店铺还亮着灯,少年的单薄身影自玻璃窗上掠过,什么都没留下。
不知走了多久,李佑终于看到一点车来车往的道路霓虹,他吐出一口气,脚下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了起来,铃声清脆,李佑停下脚步拿出手机,这一次,来电显示是贺晁。
只犹豫了两秒,他接通了电话。
这一刻他不去想那些莫须有的别扭,他只是本能的想找点什么东西支撑,他茫然无措,快要迷失方向。
唇瓣抖了抖,少年的嗓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贺晁……”
贺晁只沉默了一秒,什么都没多说,又低又沉的话不容拒绝地落了下来:
“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