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对李佑做些更过分的事, 他想大胆地说出他的想法,也想把人按在怀里用力的亲吻。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李佑现在不清醒。
他花了这么久才走到李佑身边的位置,他不想被李佑再次拒之门外。
所以,他一直在等李佑可以接受他的那一天。
甚至他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
第一次面对情爱的人总是茫然懵懂的, 贺晁也不例外, 他既不知他选的路去往哪里,也不知他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他不想再看见那张笑起来有些孩子气的脸蛋上再染上病弱的苍白和愁色。
他在李佑十八岁生日时许的愿是真心的。
所以, 他要让那些黏皮糖被人一脚一脚地,踩进泥里, 直到再无力爬起来。
现在是李年,接下来很快就轮到傅丞了, 这两个曾经构成李佑不幸过去的存在,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贺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空出一只手来, 摸了摸少年的头。
很轻柔的动作,不掺杂玩笑,认真又温柔地,像在安抚一个胡闹的孩子。
李佑呆呆地睁着圆眼,在霓虹的忽明忽暗中固执地看着他。
直到耳边落入了一句低沉的嗓音:
“睡吧。”
车窗上升, 隔绝了最后一丝湿凉的空气,车厢内温暖干燥,连带着那只手也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热量, 李佑被热气蒸腾的有点迷糊,酒精燃烧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 眼下更是无需遮掩。
在贺晁的手撤走的那一瞬,他闭上了双眼, 头一偏,被困倦裹挟着,将要陷入温暖的梦乡。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李佑不得而知,第二天一早他睁开眼时,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睡在客房,身上是干净的睡衣,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不适感,有人帮他洗了澡又换了衣服。
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冷调房间,李佑终于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和贺晁去喝酒,然后他断片了。
不对,好像也没有完全失忆,他记得临走时贺晁又要来抱他,但被他剧烈反抗来着,然后呢……
车上发生了什么?
李佑揉了揉太阳穴,皱眉思索半天,也没在记忆中找到一点细枝末节,遂放弃,起身下了床去卫生间。
挤好了牙膏,正要塞进嘴里,李佑随意地一抬眼,却顿住了。
镜子里的少年头发散乱,素白的小脸没什么精神,眉眼间的一点乌色像工笔精妙的水墨画,在清俊中点缀了一抹温软,在这朽木琼林中,一点红便格外惹人注目。
李佑放下电动牙刷,转而摸上自己的唇瓣,揉了两下,感受到一点拉扯的刺痛,便停下了。
奇怪,嘴唇怎么有点红。
比平时肿了不少,是他昨晚做梦自己咬的?
李佑抿了两下唇瓣,感觉没什么影响,于是便也不去管了,专心刷起了牙。
换上贺晁放在床边的干净衣物,李佑一边整理衣领一边下了楼,可出人意料的是,楼下并没有贺晁的身影,李佑在一楼走了一圈,便又上楼,去主卧找,可主卧也没有人。
李佑停在楼梯边,不得不接受现实,贺晁一大早就离开了。
他终于想起拿出手机,微信上小红点很多,有徐骆的也有班群的,他先点开了贺晁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显示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贺晁:我有课,先走了
贺晁:桌上有早饭,热一下再吃
李佑垂眼看着,缓缓打字:好
收了手机,李佑下楼去餐厅,桌上摆着小笼包和虾饺,还有一份没开封的小米南瓜粥,像是没人动过。
将早餐装盘放进微波炉里,等待的时间李佑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也不知是不是他过度敏感,总感觉今早贺晁的不在和昨晚喝醉后的断片有关系。
印象中,贺晁从来没有把他一个人留在公寓里的情况,他好像也没见过贺晁上早八,贺晁没给他看过课表,他也就没问过。
想了想,李佑又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贺晁和他不在同一个专业,他怎么能因为一个早上不见贺晁就开始胡思乱想。
摇了摇头,李佑甩开脑袋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并劝慰自己,朋友之间都很正常。
吃过早饭,李佑启程回学校,手机上,他和贺晁再次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下午上完课,徐骆提议出去吃饭,正好明天没课,两人出校门打了个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网红餐厅。
徐骆说在网上看了好久,一直没空去,评分很高,他一直想尝尝。
李佑对吃的没那么热衷,也就随他一起去了,工作日的晚上餐厅人很多,两人提前订了座,在二楼的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俯瞰十字路口的车流霓虹。
席间两人聊天,徐骆第一次提起他总是时不时不分场合犯的花痴,具体症状表现为看到好看的人下意识呆走不动道等等,又提起了他最近认识了一个人文政法的学姐,黑长直清冷又温柔,特别像他小时候看的动漫里面的富江。
李佑没什么小时候的记忆,听徐骆讲的手舞足蹈,也有些好奇地追问。
然后徐骆就兴高采烈地给他看了学姐的照片。
“漂亮吧?”
李佑只看了两眼就没敢多看,却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真的很漂亮。”
徐骆嘿嘿一笑,收了手机又灌了一大口柠檬茶,然后才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和学姐的相识。
李佑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顿饭吃的不紧不慢,傍晚的时间过得很快,窗外的暮色转眼黯淡,高楼大厦间的万家灯火接连亮起,城市亮如白昼。
在这样的悠闲下,李佑才真的有了一点活着的真实感。
目光不自觉地落向对面的徐骆身上,清秀又白皙的少年总是笑着的,眼角眉梢都挂着阳光的气息,干燥又温暖,很容易便让人心生好感。
于是,李佑便也像受到感染般,唇角一翘,就笑了出来。
他短暂地将昨晚和贺晁的事抛到了脑后。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徐骆去了趟卫生间,而李佑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傅丞。
他只看了一眼就按掉了电话,转而端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可没多久,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李佑深吸一口气,就要再一次挂断时,徐骆回来了,他拉开椅子坐下,主动问起:“怎么了?”
李佑摇了摇头,“没什么,骚扰电话。”
徐骆闻言点了点头,李佑将手机扣在桌面,直接挂断了。
手机安静了一段时间,两人结账后走出餐厅,在路边吹风时,李佑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铃第三次响了起来。
他的手机没设置手机铃声,用的系统默认,穿透力十足,动静把身旁的徐骆都吸引了过来,李佑在他的注视下,无奈拿出手机。
来电依旧是傅丞。
一次两次,这是第三次了,李佑忍无可忍,就再终于要把对方加入黑名单时,徐骆突然出声:“奇怪,傅丞怎么会突然给你打这么多通电话?不会是他出什么事了吧,就是那种电视情节,说不定给你打电话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医院警察什么的……”
虽然这说法荒诞又突然,可李佑却没法反驳,因为有时世事就是这般无常。
他不禁开始想,或许傅丞真的出事了?
可是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真出事了不应该打给紧急联系人吗……
于是,就在徐骆暗含期待的眼神下,李佑在铃声的最后几秒,接通了电话。
可他没有等来医院或警察的自我介绍,率先灌入耳膜的是嘈杂的DJ音乐,而后是一个男人扯着嗓子的嘶吼:
“你好,我是mamirey的经理,傅丞先生现在醉的不省人事,可以麻烦您来接一下他吗?”
李佑拧眉,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手机里传出的声音震耳欲聋,那个自称经理的男人说的话更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和徐骆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也看到了匪夷所思。
他没忍住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8点27分。
而现在这个时间点,傅丞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了。
李佑冷静下来,才开口说话:“我和他不熟,你打给别人吧。”
可没等他挂断电话,手机那头的人又急忙辩解:“等等!我不知道您和傅丞先生闹了什么矛盾,但是我们从他在这里预留的紧急联系人中,目前能联系到的只有你了,客人,他现在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安全……”
傅丞把他设为了紧急联系人?
不过李佑暂时没空去纠结这个,他还是想拒绝,“抱歉,我真的和他不熟,你打给警察吧。”
而经理似乎被他逼急了,一边跟他解释一边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等李佑的耳边终于安静下来时,他才听到了经理刻意压低的嗓音:
“客人,开我们这种营业场所的最怕的就是警察找上门,您这不是让我们往火坑里跳吗,而且这就是简单的醉酒客人容留问题,犯不上联系警察,这样……您要是真的不愿意来,那我就吩咐人把傅丞先生扔在酒吧后巷了,那里没监控,晚上不太平……”
不能打给警察,李佑眉心拧了起来,在心中思索着怎么联系傅家的人,而在听到经理说要把傅丞扔在外面时,他眉心一跳。
徐骆也意识到不妥,冲他摇了摇头。
李佑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想真的傅丞出点什么事,“你等一下,我找一下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经理见人松口了,连忙应了两声。
电话没挂断,李佑翻看着通讯录,徐骆也在一边帮着他看。
记忆中,他好像没有杨姨或傅丞父亲的联系方式,前者是没必要加,后者是日理万机,于是从头翻到尾,李佑再次陷入了沉默。
徐骆看了他一眼,对他做口型:“没有找到?”
李佑冲他摇了摇头。
最后等的经理忍不住催促了,李佑才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低沉幽怨:
“您发一下地址,我去一趟。”
……
酒吧位置不远,两人打了个车,10分钟的路程。
20分钟后,告别笑容满面刚解决了一大难题的经理,两个人搀扶着一个醉的失去意识的高大男生,停在了台阶下。
徐骆欲哭无泪:“他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沉啊!”
李佑也并不好受,他被傅丞的一条胳膊压的快要站不住,他咬了咬牙,将那条胳膊往上抬了抬,“……抱歉,麻烦你了。”
听他道歉,徐骆立刻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摆了摆手,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吐槽一下……现在怎么办?也不能真的把他丢路边不管吧?”
李佑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招手打车:
“把他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