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阮见门被骤然推开,那位尊贵的亲王殿下红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殿下,殿下走慢些啊。”小德追着人就走了。
房中,谢诏负手而立,瞧着离去人的背影。
“诏哥哥,他便是你要回来寻的人么?”
谢诏淡漠的原本眼神变得温和,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他为何这般生气地跑了?”
“因为我欺负他了。”谢诏如实答道。
陈阮秀眉一紧,“可诏哥哥不是喜欢他么,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欺负他呢?”
谢诏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因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阮阮不懂。”
“不懂也无妨,阮阮不用懂。”
陈阮宛然一笑,带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稚气,“嗯,反正阮阮有表哥,表哥也喜欢阮阮,我们是要成亲的。”
谢诏朗声笑道:“好啊,那你们成亲之时我一定送份大礼。”
豫亲王殿下想来是被气的不轻,借腿伤为由拒了好几场几场宴游,宾客帖里都有谢诏二字。
直到继位的大礼将至,依照礼制,要在北郊围猎祭祀,宗室子弟和三品以上重臣皆需出席。
当日郁祐穿着一身的白金束身裘装,头戴金镶玉冠,雍容华贵地往那一站,很是惹眼。身旁还跟了小德和陈袖。
谢诏站在远处,兀自瞧着,挪不开眼。
“眼馋了?早干什么去了,非要整这么一出。你若是一回来便将人掳上榻,你侬我侬地诉一番相思,早就如胶似漆了。还用得着在这儿偷看?”谢昀捏着酒樽,一面放肆地调侃亲弟,一面又朝着某个方向探看,像是在寻什么人。
“我要的是他明明白白的喜欢,而非若即若离、半推半就。若是不逼得紧一些,他都不晓得自己有多喜欢我。”
谢昀连连咋舌,“你从哪学的这些酸话。”
“同兄长在一处久了,耳濡目染罢了。”
谢昀哑然失笑,稀奇地瞧着这个向来板正的三弟,“你如今是真变了许多。不过二哥得提点你一句,莫要逼得太过了,当心真叫人发了怒,便是追也追不回来了。”
“二哥放心,我有分寸。倒是二哥,盯了那国公家的小公子半晌,怎么也不上去搭句话?”
谢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落在那清瘦的身影上,“这不是说错了话,将人惹恼了么。”
他放下酒樽,朝谢诏一笑,大步朝前走去。谢诏看见那小公子慌急地就要躲,两人追到不见人的僻静处去了。
郁祐自然也瞧见谢诏了,只是目光一转,看向那都是女眷的席上,不自觉便冷了脸。
先前便有的恩典,参与畋猎的官员可带家眷一同观赏。声威正盛的谢小将军则是带了那位传闻中的小将军夫人。
陈阮头一回见着如此恢宏壮观的场面,睁大了一双杏眼四处瞧。坐在众多端庄矜持的夫人小姐中间很是突兀,但她似乎也察觉不到周遭人的目光,还朝着谢诏挥挥手。
谢诏则朝她轻轻一笑。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殿下,这橘子再捏就碎了……”小德谨慎地提醒道。
郁祐松了手,拿帕子擦了擦。一个不留神儿,谢诏竟走到了跟前。
“见过殿下。”
“嗯,小将军有何事么。”
谢诏瞧他分明生气却又憋着不说的模样有些可爱,心尖儿被挠了一下,又痒又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上回殿下答应要还的簪子……不知是否带来了?”
郁祐猛地侧头瞪着他,那模样就像只被抢了骨头的小狗,再逗便要咬人了。
“哦,小德,东西可带来了?”郁祐似是随意地问道。
小德有些犹豫地奉上了锦盒。
看着手上的锦盒,郁祐磨了磨犬牙,用极低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带上的?”
“殿下……您先前不是说,下回见到谢小将军便带上么?”
“……”
谢诏假装看不到郁祐的脸色,“殿下?”
郁祐将东西递了过去,垂着眼,没说话。
“多谢殿下。”谢诏伸手捏住了锦盒,轻轻一扯,却未扯动,郁祐没撒手。
谢诏忍着相过去亲亲他的冲动,用力一拉。
“这段时日多谢殿下替我保管。”
郁祐手上一空,心也跟着空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鼓声擂响,是围猎开始了。
“殿下,臣先行告退了。”
郁祐眼瞧着他朝那边奔去,也跟着起身,背了箭筒,拿来长弓,翻身上马。
“陈袖,你跟着本王。”
“是殿下。”陈袖跨上后头的一匹黑马,紧随其后。
“诏哥哥。”陈阮对着跑近的谢诏喊了一声。
“阮阮,想骑马么?”
陈阮点头如捣蒜,谢诏给她牵了匹娇小温顺的母马。她才学了几日,骑得并不熟练,得谢诏在旁护着。
郁祐的御术平平,射箭勉强拉得开弓,也懒得跟一群人争彩头,故意绕道去了林子的另一边。他懒懒散散地逛了一会儿,陈袖手上已经提了两只野兔。
“送给殿下。”
郁祐兴致缺缺,有些敷衍地道:“你的箭术不错。”
“谢殿下夸奖。”陈袖笑得十分勾人,他今日一身暗朱劲服,将整个人勾勒得挺拔悍利,俊朗潇洒。
可惜郁祐并无心欣赏美色,“这两只兔子也挺可怜的,好好躲在树丛里,却丧了命。”
他叹息一声,有些哀伤地道:“安葬了吧。”
“……”不该是剥皮抽筋,撒上盐巴烤了么?
“是,殿下。”
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郁祐扯着缰绳转过马身,就瞧见陈阮朝他挥手。
“殿下,殿下你也在此处啊。”小姑娘瞧见郁祐很是欣喜,想招呼身后的谢诏,后者却先一步上前道:“见过殿下。”
郁祐没理他,对着陈阮道:“阮阮姑娘怎么跑这儿来了,南边的林子猎物要多些,怎么没跟着大伙儿去那?”
“啊,我不会骑马,更不会射箭,就是来凑热闹。诏哥哥说这里人少,也僻静,适合练骑术。”
“哦,这样啊,没想到谢小将军也有如此细致体贴的一面。”
陈阮闻言摇头,“不是的,诏哥哥一向很体贴,什么事都能想到。”
郁祐的笑有些勉强,像是自嘲,“可能小将军只对阮阮姑娘如此吧。”
他忍不住打量眼前的姑娘,也算是快人快语,赤忱纯真。谢诏能与这样的女子成亲,也挺好的,总比做断袖强。
“那本王就不打扰二位的兴致了。”他回身对陈袖道:“走吧,本王想去那头瞧瞧。”
陈袖应声,与谢诏对视了一眼,虽是有意遮掩,但敌意这种东西是藏不住。陈袖挑眉,对着谢诏挑衅地笑了笑。
谢诏手中的缰绳一紧。
“磨蹭什么呢?”郁祐跑出去好远才发觉人没跟上来,回头喊了一嗓子,并未察觉背后的动静。
而后只见从远处驭马奔来的陈袖神色一变,惊愕地瞧着他,大声吼道:“殿下快跑!”
身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声,郁祐回头,半丈远处有一只插着箭的蜂窝,应是方才被人射下的。
郁祐来不及看清树丛中逃窜的身影,用力一晃缰绳,超前奔去。
“跑!”他对着迎面奔来的两人大吼。
成群的山蜂倾巢而出,向郁祐追去。一时间四人狼狈逃窜。
可这山蜂着实有些厉害,一霎时便赶了上来。陈阮落在了后头,谢诏随即勒马回身去救人。
“谢诏!”蜂群已经扑了上来,郁祐只得抱住了脑袋,护住要害。马儿也被蛰得狂躁不已,一个没骑稳,郁祐被颠了下来。
“殿下!”
他落到地上,却没有摔疼,有人抱住了他。睁眼一瞧,是陈袖。
不远处谢诏将陈阮护在了身下,正焦急地朝这边看,恰好与郁祐四目相对。
郁祐知道现下想这些不合时宜,但看着谢诏那样保护旁人,他有些怅惘。
他有别的人要护了。
很快,郁祐眼前一黑,他被陈袖用衣裳裹住了头。又过了些时候,围场的人听到动静也赶来了,郁祐并未受什么重伤。
“殿下可还好?有没有伤着哪?”
郁祐摇头,垂着脑袋,木愣愣地被陈袖抱上了马。
本就该如此,陈阮离谢诏更近,还是个姑娘家,肯定比他这个男人要娇弱些。再者,那是他将要娶回府的小将军夫人,亲疏远近,自然分得清楚。
谢诏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着郁祐失落的眼神,只觉心被狠狠地揉了一下。他将陈阮托付给来人,策马跟了上去。
“这蜂子无毒,淡这肿胀一时间难消,殿下且忍忍,上了药便没那么痒了。”
郁祐脱了衣裳,光着脊背,疼得直皱眉头。
方才不觉得,现下才吃痛。虽然有陈袖护着,没伤到要害,但也被蛰了几口,发肿的地方又疼又痒。
太医说着就要给郁祐上药,刚要掀被子就被郁祐抓住了手腕。
“等,等等……还是本王自己来吧。”郁祐有些臊得慌,那蜂子还往他屁股上蛰了一口。
候在一旁的陈袖见状接过了药膏,“我来给殿下上药吧,劳烦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