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黄瑜才后知后觉。
是啊。
这把黄金弓本身是他家中父母经不住他吵闹才为他打造的，平日里面除了偶尔会与黄家来往的人以外。
其他的人可以说是知之甚少，到底这种昂贵的器具也不能拿出去招摇撞市，即便他再怎么想炫耀，平日里也就是拿出来给自己书院里面可以说是信得过的人炫耀一番。
唐演自然不在这所谓信得过的人之中，然而自己身边的朋友几乎都不会主动与唐演交好，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唐文才有可能暴露自己拥有这么一张弓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黄瑜的怒火便就立刻高燃。
还不等他发作，唐演便就已经将自己手中普通的弓向上摊在掌心。
“二公子，我提起此事倒也不为其他，说是想见见也并非是假话，不如今日你我用各自的弓箭比试一番，若是我赢了，您只需将这张弓供我把玩一周半月即可，如何？”
“那若是你输了呢？”黄瑜眸光中透露着不满，大抵是觉得像是唐演这样的小人物不配与他比试的。
“若是我输了。”唐演顿了下，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再开口说：“要是我输了，我便就主动从书院离开，再不出现在二公子面前。”
听完这话，黄瑜脸上便就立刻笑开了花，还很是嘲讽地转头对周边的人说：“大家可都听见了啊，这是他自己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来人啊！去把我那张弓请过来！”
在唐演说出这赌约的时候，他身边围观看戏的众人早已四处奔走相告，现在距离早课还有段时间，有些别班本还在睡觉的学生都被好友拽起来看这场大戏。
要知道书院里面的人不认识唐演，却不会不认识黄家，更不会不认识唐家。
一时之间，就是靶场的墙头都扑了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在上面。
这回即便是唐演或黄瑜想反悔，也反悔不得了。
-
黄瑜的人动作很快便就抱着一张盖着蓝色丝绸的托盘走进了这对决的中心。
弓与其他兵器的体积便就不一样，黄瑜的这把弓又是特别打造出来的，自然是无比珍重。
在那人揭开蓝色丝绸以后，都不约而同地惊叹发出了声音。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所谓的纯金弓箭不管怎么说都必然是会掺杂部分假金或是用更为便宜的鎏金代替，可现在这在光彩之下的金弓上雕鸟画鱼，每一道花纹与褶痕都折射着极为贵重的光芒，明晃晃昭示着此物绝非凡品。
特别是在每个弓箭雕画的花纹眼睛处，皆是用了符合的宝石镶嵌。
那些宝石成色极佳，在场之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上面的一毫一厘都绝无偷工减料，是实打实的金弓宝石。
哪怕是弓上最为普通的弦，这把黄金弓都似是拥有一定玄机，也不知道是被黄金与宝石影响了还是怎么样，白色的弦丝在阳光底下隐隐散发着彩光，最大程度昭示着此物的不平凡。
纵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见识过好东西的，那也都是在家中长辈的屋子里。
真正将自己家宠溺到这分子上的，恐怕也就只有黄家一家。
周边人的赞叹与惊呼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地满足了黄瑜的虚荣心，他肥腻的脸上挂着笑，眼里满是作为人群中心的傲慢与自满，不可一世。
此时的他，早已将父母所告诫说“这把弓只可自己把玩，不可对外太过张扬”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让更多人看看这极具分量的财富。
唐演倒是并未表现出来多少讶异，相反，他安静地擦拭着自己在学院里面使用的木弓。
直到那些惊呼的声音变小些后，唐演才开口点数了一下箭筒里面的羽箭：“三十米的日常靶，十支箭，必须在先生来上课之前射完。”
这规则倒没有什么问题，素日里如果靶场有人要比试，也大多会选择三十米靶或是五十米的靶子，如果是出身武将世家，那便就另当别论，而最后一条规矩也不过就是为了控制时间，整个赛程听上去便就十分公平。
说完后，唐演已经拿着弓站在了靶子的正前方。
黄瑜也被他的走狗们簇拥着站在了唐演的一侧。
两人一胖一瘦，体型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若是说唐演拉弓是出色的翩翩少年郎，那么黄瑜便就像是一头比桌宽只窄一丁点的猪。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和充满艳色的猎奇画。
唐演也不管周身的窃窃私语，他用左手搭箭上弓。
这比试最后是看两人上靶谁更中靶心，自然也就没有了先后拉弓之分。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中，唐演已经率先发出了第一箭。
那张经常在学员之中反复练习的弓弦并未被拉到极满，一道浑身赤红的羽箭在半空中像化身为了一道笔直的射线直直凿在了靶子的内两圈位置，即便是未中中心，却也值得叫周边的人好一阵惊叹。
除非是神箭手，否则没有百发百中的理，再加上他们学习骑射，但并不是日日夜夜的练习。
这若换做是以往上课，大多数人第一箭能上靶就已经算是有些本事。
特别是射箭的时候，唐演不论是身姿还是动作都极为优美漂亮，即便在场众人都并无龙阳之好，但这一眼看着实在是赏心悦目。
唐演这一下进了内环的成绩不仅仅是点燃了场内的氛围，更是直接射中了在场大部分人员的少男心了。
众人起哄着要黄瑜赶紧发箭。
“哼。”黄瑜冷哼了声，侧身对唐演骂：“装模作样！”
说完后，他便就直接朝着旁边一张手，示意对方将自己的黄金弓呈上来。
结果对方才将弓箭放在黄瑜那厚实的掌心，黄瑜便就感觉自己的右手但一沉，整张弓的重量都压着他小臂往地面上砸，他一个没拿稳，直接让那张黄金弓翻落在地面上。
周遭的人见状，登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瞎了吗！！”黄瑜经不起这样的嘲讽，便就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帮自己拿弓的跟班身上。
只见他猛地拍了下那跟班的脑袋，再重新迅速地捡起地面上的弓箭对准靶心搭弓。
不过黄瑜一向对骑射这种户外的课程没有太大兴趣，常是能拖便拖，他那身材，恐怕至多就是会拉开一张弓。
果不其然，众人看着黄瑜站定原地，恍若一只木桩子般杵着不动，肥厚的手指偏偏为了拉弓故意拗得像是老鹰爪子，明明不过是三十米的靶，偏偏让他将整张弓的弓弦拉到了最满。
也不知道是他没控制住还是如何，随着他身上肥肉的一个震荡，那普普通通的羽箭也被“震”了出去。
那支箭倒没有辜负他的力气，直接便就擦着三十米的箭靶靶身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去。
有好事者站在墙头扯高了嗓子喊，“哎哟，那箭飞到靶场外面了！”
“哈哈哈哈！咱们黄公子果然霸气，有了一张黄金弓，上不上靶可都不重要，这黄金弓发出去的箭，那可算得上是开光的啊！”
更有人吹了一声响哨，故意说：“第一箭空靶，给这黄金弓开开眼界！看看靶子长什么样子！”
简直就是哄堂大笑。
十几岁又有文化的少年郎嘴巴坏起来就收不住，就是骂人也都是拐弯抹角，偏偏还反驳不得。
唐演在旁边听的拿弓的手都颤了两下。
他想笑，但他得忍住。
约莫是被嘲讽得难堪，黄瑜愤恨地一跺脚，再将手中那宝贝似的黄金弓往被他打了脑袋的小跟班怀中一塞：“你来！若是输了，有你好看！”
那小跟班也是无辜，莫名就沾了这活。
他虽说平日里也会好好上课，可奈何天赋不及人，别说是赢了，就是上靶都难啊！
小跟班欲哭无泪。
王世明又是个耿直的，直接站出来指着黄瑜说：“是你和唐演比试，你怎么能随意换人？”
“要你管！”黄瑜啐了口王世明，压根就不搭理对方。
“你……！”王世明还想讲理，但还是被唐演拦了下来。
“换人就换人吧。”唐演满不在乎，又重新将羽箭搭上了弓弦。
第二箭蓄势而发，仍是内环。
如果是第一箭是运气，这第二箭可是实打实距离靶心又近了一些，如果第三箭还能更近一些的话……
这唐家的庶子，只怕并非是传闻里那样无用啊？若当真是如此，那早些的传闻到底是唐家故意为之，还是政敌所害？
如果是前者，那么唐家人的心计深不可测。
如果是后者，那么唐家人心性稳固至此，至今还未爆发，只怕也是性情坚韧。
一个小小庶子尚有此气节，那更遑论他背后的家族？
和刚开始看戏不同的想法，几个背后家族颇为中立的家族也有些好奇地审视起这半途插班的少年郎来。
唐家是副相，不谈唐文，若是能通过唐演搭上唐家这艘船……没准也不错？
唐演当然不知道众人的想法，他心里估算时间，只怕再多做拖延，新先生便就要到院子里了，于是接下来的八箭他几乎没有多作瞄准，搭上便就射了出去。
他这气势更是吓了代替黄瑜的小跟班一跳，接下来发出的箭至多也就只有一箭堪堪射进草靶边沿。
胜负已分。
唐演将手中的弓箭放下，朝着黄瑜伸出手：“你输了。”
“把弓给我吧。”
黄瑜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连喘气都变大了不少声。
那小跟班看他眼色，战战兢兢地将弓递到了唐演的掌心，见黄瑜还没来得及发怒，他便就抱着脑袋窜进了人群里。
想来今日过后，他便就是想再和黄瑜等人混迹，也难了。
“你给我记着。”碍于周边学生太多，黄瑜不好反悔，纵然是气得眼睛都发红了，也最终没有毁约说是要将弓箭讨回的事情。
随着“嘭”的一声，黄瑜直接踹翻了脚边的箭筒，随后便就拂袖而去。
看来今日新先生到位，是认不全全班人了。
面对这场景，唐演却始终都是眉眼含笑，没有半点的不满和担心，他随手抽了一根放在箭筒里面的羽箭搭在弦上，似乎对手中的这张黄金弓很感兴趣。
王世明这时便也凑了过来，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
“那黄瑜真是不讲道理，不过仗着家里有钱买了个小官，背后又有人撑腰才会如此嚣张，现在还公然翘课，真不怕书院里面的先生告他状啊？说来你也是，这么多天我跟你一同上骑射课不久，倒一直都没见你小子射箭竟然这么好，你这次次中靶，只怕你自己还在心底控了分，你倒沉得住心，能藏拙！连兄弟都藏着掖着！”
唐演听完简直哭笑不得。
他确实是会射箭，在前世他行商的时候，曾经途径两国边界，也真枪真剑得见识过几场战争。
为了自保，他自然不会全然将主意都放在护卫身上，再加上李昭这层关系在，皇室每年狩猎皇室大臣都可以带亲信进入猎场。
思来想去，唐演便就选择了练习弓箭这能远距离伤人的武器。
前半月他藏拙，是觉得无需与这些毛头小子争。
现在不藏，不过是因为这半月时间他已经将整个书院里面的人员大概摸了个清清楚楚，再藏便也就没了意思，索性借用这个契机揭露自己的真正实力。
也好让怀抱不轨之心的人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有关于唐家的所有信息？
当然，这些小九九唐演还未打算现在就与王世明坦白，他眼角余光忽地瞥向人群一处，突地开口向王世明低声发问：
“你信不信，我敢一箭射穿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