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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盛闵行的脚步声有规律地在空气中回荡着,与铁推车轮子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曲不完美的交响乐。
他转念一想,突然止住脚步,有些恶趣味地躲在了承重柱后面,等着沈渡津自己走过来。
沈渡津又离得近了些。
沈渡津刚好走到柱子前。
时机正好。
“沈先生这是准备下班?”盛闵行躲在柱子后面,很突然地幽声开口道。
沈渡津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
推着小推车往回走的路他每天都要走两遍,每一处水泥的凹陷他都无比熟悉。
所以不用花费多少精力在路况上。
他正推着推车有些出神,结果突然出现个无比突兀的声音。
鬼片都这么演。
沈渡津差点没把手上的推车甩出去,他环顾四周,没人。
盛闵行这才从车后面踱着步出来。
突然出现个人又是把沈渡津吓一跳,手上的推车随着他身体的抖动失控了一下,他没拦下来,推车的一角直直地朝着盛闵行撞去。
不过也不怪他,这推车本就有些毛病,还很笨重,有只轮子不知被绳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卡住了,完全不能转向活动。
幸好事故的另一主人公盛总反应敏捷,脚上的崴伤已经全然恢复,他很轻松就躲了过去。
看着推车一角把雪白的墙柱子刮出一条灰黑色的细痕,他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半开着玩笑道:“沈先生看我不顺眼,这是想谋财还是害命?”
沈渡津还有些惊魂未定,没心思同他开玩笑搭腔。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
盛闵行出现在这儿显然很突兀。
照从前来看,盛闵行总在九点左右出现在夜幸,现在有些太迟了。
凌晨两点半的时间,他应当是已经准备离开的。
不怪沈渡津如此了解他,单纯是因为盛闵行的时间规划太过严格。他每天都准点来准点走,活像大爷大妈准点早睡早起。
这就总让人有种错觉,仿佛盛闵行并不沉湎于这些灯红酒绿里。
消失了一个半月的人突然出现,并且还不是在“孤鹰”里,一反常态。
所以这并不是场偶然的遇见。盛闵行今天的目的绝对没这么简单。
沈渡津忽然眼皮一跳,萌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他绝不会是先沉不住气的人。
他皱了皱鼻子,问道:“盛先生原来抽烟?”
似乎是对沈渡津的开场白不满意,盛闵行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呛了一下,反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沈渡津:“不好奇,你有你的安排。”
仿佛还有烟雾残留在肺管里,盛闵行又轻咳一声,由衷赞叹道:“你鼻子真的很灵,要是有恋人的话,会不会从香水的味道得出他每天与哪些人应酬的结论?”
他其实很少抽烟,一般只有应酬一类必要的场合才会迎合气氛抽两根,今天纯属是等待时间过长,需要解闷。
“盛先生想多了,我只对烟味比较敏感。”沈渡津微微皱眉,将推车车头倒转,准备离开。
盛闵行解释一句:“我平时少抽,实在是你让我等得太久,比应酬还让人痛苦。”
与此同时盛闵行察觉到他的动作,一把抓住推车把手的另一头,迫使它停止前进。
“你等等,”盛闵行两步并作一步,抢先来到车前用脚尖顶住了那个坏轮,“我来是有正事找你。”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盛先生可以上楼找我,楼上监控多,安全。”沈渡津说。
沈渡津这是嫌他不安全??
盛闵行笑得脸上有些僵硬。
“沈先生很希望我上去?”
“对。”
“希望我上去做什么?总不会是太久没见我,忽然觉得我还不错,想和我……”
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污言秽语。
反正后面的话没有面世的机会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渡津一把打住。
“不是。”
“那是什么?”盛闵行追问。
他其实有种更讨人嫌的问法,比如:你是想让我买你的酒了?缺钱花了就想要我的钱了?
但这都是从前的他。
现如今对着沈渡津,他不会这样。
何必为了一点口舌之快为自己成功的道路增添阻碍呢?这样太不聪明,完全没必要。
更何况沈渡津大概是不想要钱的。
一场真心实意的恋爱或许更能打动他。
谁知沈渡津看着他的眼睛,像带着几分认真道:“想让你上来花钱买酒,我赚提成,信吗?”
盛闵行心脏狠狠一跳,脑子里像是有火花炸了一下。
他对上沈渡津的眼睛,端详着,只是里面什么都看不出来,异常的平静,像一潭死水。
盛闵行有些呆愣住,半晌才回道:“不信。”
当然不信,光是那几千块钱被百般推拒他就认定了,沈渡津是真的不想要他的钱。
“不信就放我走,我还没下班。”
“我已经和你们领班打过招呼了,今天你提早下班。”
当然是假的。盛闵行想,他连地下停车场都没离开过,他根本不屑于担心一个领班。
大不了后面领班问起来,他再帮着解释一句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目前只是个留住沈渡津的借口而已。
沈渡津有些生气,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无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盛闵行每次都能很好地化解一切。
即便请了假,但金领班那边很难解释。
昨天才因为没听从他的安排给另一包间的客人的陪酒被说了好一顿,金领班原话是:
“做我们这行的就要有这行的规矩,这个不肯那个也不要的,你是做什么东西,屁大点儿的道理都不懂吗?”
“还是说你舍不得盛闵行,为了他盛闵行守身如玉?人家他妈的看得上你吗!!”
看吧,他也只是个谄媚小人,当着盛闵行的面尾巴摇得上天,背地里照样按全名的叫。
所以他“这行”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是侍应生吧?
他一直这么认为的,如今是不是上天也看不过眼了,自我欺瞒不好玩,都嘶哑着叫嚣着让他清醒。
可可怕的点在于,他什么也没做,照样也混到了VIP区,一待待了两个季度。
哦不对,盛闵行帮了他,点了好多酒,冲了不少业绩。
哦……
哦。
沈渡津苦笑。
这行来钱快,但缺点是太容易做得疲倦。
他以后还是换一行吧。就一个季度,过完这个季度他就离开。
“沈先生?想什么呢?”盛闵行觉得他出神的样子莫名可爱,喊也喊不回来的,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沈渡津瞬间清醒,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盛闵行马上要凑上他的鼻尖。
他吓得一个趔趄,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绊到了脚下的减速带,整个人不太雅观地摔在了身后的车上。
不巧,那车正好是盛闵行的,此时他像个人饼一样“哐”地摊在上面。
盛闵行连拉住他的时间都没有。
见状盛闵行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你是真的想谋车害命。”
沈渡津站直整理衣襟,对他的话不做表态。
“刚好了,我们上车聊聊吧。”
“为什么上车?”沈渡津很警惕地看着他。
盛闵行已经朝他走来,他背后靠着车,无路可退,他时刻注意着盛闵行的企图。
“你说的,不安全。”盛闵行转头看了电梯口一眼,“人多眼杂,外面更不安全。”
沈渡津四处看了眼,凌晨两点半,周围连鬼影都不多一个,只有远处的电梯口刚走出个出来倒垃圾的侍应生。
近在眼前也只有盛闵行像鬼一样扯淡。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盛闵行侧过身,完全遮挡住了他望向电梯口的那片视野。
“听我的,不会错,”盛闵行把人从副驾门上挪开,掀开车门又把人稍微暴力地扔了进去。
沈渡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边“嘭”地一声闷响,门已经关上了。
另一侧的门开了,盛闵行也坐了进来。
外面的感应灯只会亮起三十秒,三十秒过后世界再次黑暗。
车内一片昏暗,只能借助电梯口的灯光看清内部环境。
上回情况太贵紧急,沈渡津没来得及认真观察这辆车的内部环境。现在才发现,果然有钱人家的车的确不一样,配置高级,也没有异味。
他试图打开车内灯,却发现一个有些丢人的现实。
他不会开这个灯。
他看向盛闵行,试图用眼神提示车主开灯。
车里没开空调,有些闷,盛闵行将外套袖口挽起至肘关节处,试图增大散热面积。
此刻没了外套的遮挡,沈渡津借着窗外的光才发现,盛闵行还打着石膏。
他今天穿的常服,外套尤其宽松,想必是为了容纳那截打了石膏的手臂。
“你的束带呢?”沈渡津下意识问了一句。
手臂骨折都需要用束带将打了石膏的伤处固定在脖子上。
但现在束带没了。
盛闵行听见后看了眼左手,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衣袖:“我嫌麻烦,拆了。”
“拆了?当初吕医生不是说过要一直固定吗?”
……沈渡津是在关心他?
盛闵行对他这反应感到新鲜,停下手中动作凑过头来看他:“你还替我记着医生的话?”
沈渡津往后躲了躲,盛闵行学会了见好就收,坐回原位:“沈先生似乎要比以前更关心我一些。”
像是真觉得沈渡津担心,他解释道:“问题不大,过两天就拆石膏了,提前两天拿掉束带也没什么。”
束带束缚了他一个月,哪怕后期换成了能使肩膀受力均匀的宽型束带,盛闵行依旧很不适应。
他忍耐了将近一个半月,中途无数次征求过主治医生的意见,终于在出院的时候得以解脱。
虽然石膏一个星期后拆卸,原则上来说是不允许拆卸束带的,但盛闵行太过“无理取闹”,他的主治医生也不敢说什么。
沈渡津从鼻腔里闷出一个“嗯”:“所以盛先生应该不是特地让我上车看你的恢复情况的吧?”
车顶的内灯被盛闵行打开,一瞬间视野完全明亮,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酸涩无比。
盛闵行点头对他的睿智表示认可:“要不怎么说你很了解我呢,把你面前的手套箱开一下,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
车窗完全封闭起来,上车才开的冷气已经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像要穿透骨缝进入四肢末节。
盛闵行的声音从左边响起,三百六十度环绕在沈渡津周边。
这像是马上要宣判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