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长藤娱乐为温绛准备了新闻发布会,就近期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温父性.侵一事进行合理的、清晰地解释。

  网上就算说出花也只是网友的猜测,没有什么比本人出面解释更具有说服力。

  自打热搜曝出后,这还是温绛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中,明明才过去了一个周,大家却觉得好似很久没见到温绛,当他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网友直呼想念。

  发布会的工作人员还特意在温绛的位置上放了两包纸巾,以备不时之需。

  在所有人看来,家父遭此飞来横祸,没有抱怨没有澄清,反而用爱和耐心包容着迷途羔羊,却也因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儿子又被不明真相的人诟病了十七年之久,今日沉冤昭雪,一定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情绪想要发泄。

  工作人员想了想,又多放了一包纸巾。

  但整个过程,温绛却非常平静,没掉一滴眼泪,淡然且条理清晰地陈述了整个过程,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更没透露任何情绪,只是说完自己该说的,和在场记者们鞠躬示意。

  离开会场的时候,温绛又被记者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但这一次,一向问题多的记者们刻意克制住强烈的好奇心,只是轻声叮嘱着:

  “没事,都过去了,现在真相大白,温老师的父亲沉冤昭雪,未来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温老师要加油,好好照顾自己。”

  “父亲的在天之灵得以宽慰,温老师也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专心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保重身体。”

  温绛点点头,向每一位记者表示衷心的感谢。

  而场外,同样聚集大批闻讯而来的粉丝,虽被警戒线拦住,但依然浇不灭他们的热情,众人伸长手送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大多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都是粉丝自己折的祈祷小星星、千纸鹤等,每一只星星里都写满了他们的祝福和安慰。

  明明温绛一片古井无波,粉丝们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哥哥不要难过,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坏人终将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绛宝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还没出世的小宝宝。”

  “嗯嗯,哥哥不要太拼命,累了就好好休息,无论多久,我们都会一直等你。”

  温绛接过粉丝们准备的小礼物,声声道谢,将礼物紧紧抱在怀里,在经纪人和保镖的开道下上了公司的保姆车。

  隔着车窗,望着聚齐在一起的粉丝、记者,他们的嘴巴一张一翕,神情激动,努力想表达什么。

  这一刻,温绛恍惚了。

  不说、不哭、没有情绪,不代表不在乎。

  跨越十七年之久最终姗姗来迟的真相,爸爸最终还是没能等到这一刻。

  当他知道自己被他拼命保护的学生背刺时,他又在想什么呢,会是怎样的心情。

  穷尽一生追求作为一个人民教师的真谛,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温绛怔怔望着窗外,原本平静无风的眼中,也悄悄郁积了薄薄一层雾气。

  为了他所谓的真谛,丢下年仅八岁的孩子,他又是否有过瞬间的后悔。

  只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早已随着时光封存在遥远的曾经。

  温绛忽然想起了,父母曾经给自己留了一笔遗产,并写明在温绛十八岁后才可动用这笔遗产。

  那笔遗产还在么?也同样存在于书中世界么。

  温绛找不到遗嘱声明,只能凭借印象回忆起小时候父母带他去银行办理业务,去的是中华银行。

  他根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去了当地银行询问这件事,银行经理查了许久的系统记录,然后告诉温绛:

  “温予之和赵斐女士的夫妻联名账户有一笔六万四千二百元的存款,当时经过公证处公正,要求继承人满十八岁后才可办理继承以及取款业务,还需要当时做过公正的律师亲自到场才可证明遗嘱生效。”

  温绛听到这两个名字,明显一怔。

  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多久没听到这两个名字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已经记不清了。

  直至今日,才感觉到,原来这两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

  温绛垂望着银行柜台的签名笔,忽然不知道,父母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在他们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就提前立下了遗嘱。

  见温绛眼尾泛红,银行经理清了清嗓子:“温先生,节哀。”

  经理给了温绛一个电话,说这个是系统中保存的当年遗产负责律师的号码,但他也不能确定现在是否还能打得通。

  温绛尝试着拨打这个号码,响了两声后,还真被人接了起来。

  得知打电话的人是温绛,这位年迈的律师亲切地接待了他。

  办好一切手续,温绛将那六万块转到了自己的账户里。

  除此之外,还有父母留下的房产,现在面临拆迁,拆迁款到时也会汇入温绛账户。

  人在过度忙碌时,无暇顾及身外事。

  当年的温绛在接到父母死亡的通知后,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可没等反应过来,他又要和姨妈们忙着准备父母的葬礼、守灵、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之后便被接到了舅舅家中,忙着熟悉环境、照顾弟弟、讨好舅舅一家。

  长大后忙着读书、拍戏、应付资方和粉丝,穿书后依然在忙这些事,还要抽出时间钓霍卿章这条尊贵的金龙鱼,好像一天都没休息过。

  对于父母突然离世的震惊和伤心,也被这些挤满生活方方面面的事情渐渐冲淡,变得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

  而今天,办理完遗产继承手续后,却忽然产生一种无事可做的清闲感。

  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跨越十七年的真相,还是父母弥留在人间尚未完成的遗愿,都在今天彻底画上了句号。

  温绛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花园里忙着修剪草坪的工人,静悄悄地回忆着和父母的点点滴滴。

  只有闲下来脑子放空时,才会真切感受到这种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的悲凉。

  旁边的电视里播放着杜岩接受警方调查的新闻,温绛也没兴趣看。

  就算他被法律制裁了又能怎样,失去的也不会再回来了。

  或许是霍卿章不想温绛闲来无事胡思乱想,偏要给温绛找点事做。

  温绛正发呆时,接到了霍卿章的电话:“今晚出去吃饭么?”

  温绛想也不想拒绝了:“不要,外面很冷。”

  霍卿章笑笑,道:“过来吧,有很重要的话想和你说,记得穿漂亮一点。”

  温绛抬眼。很重要的话?

  首先,今天不是任何节日,也不是他们相识的整数天数,不具有任何纪念意义,那么霍卿章平白无故找他出去吃饭,还说有很重要的话想说……

  温绛思忖半晌——

  求婚!!!

  是的!!!

  肯定是求婚!!!

  考虑到这个可能,温绛差点带着他鼓鼓的肚子螺旋飞升至半空。

  求婚代表着,他即将和霍卿章组成一个完满的小家庭,十七年的漂泊与寄人篱下也将成为过去,他要实现他多年以来想有一个家的心愿啦!

  但他表面却古井无波:“知道了,地点发我。”

  放下手机,温绛直奔浴室,美美洗了个热水澡,抹上护肤乳,找出新买的最好看的衣服,对着镜子认真整理头发。

  这过程中,不争气的小心脏始终愉悦地垂悬在高处。

  不知道榆木脑袋霍卿章会怎样准备这场浪漫的求婚呢?

  激动!

  不行,要淡定,不然要是被霍卿章看出端倪,保不齐他以为自己是那么轻易得手的,太轻易得到的往往不被珍惜。

  但还是想炫耀。

  温绛一个电话给经纪人严锡打过去:“哥,过来接我去Maison Pic餐厅。”

  严锡忙起身穿外套找车钥匙,惊喜道:“是哪位资本大腿想接见你?这餐厅可不便宜,对方很看重你嘛。”

  温绛笑嘻嘻回应:“亚士电子。”

  “哇!亚士电子那可是超级财……那不是你男人的公司么?”严锡抬高嗓门,“合着你就是找我给你当免费司机的是吧!”

  温绛:“猜对了~小费少不了你的,来不来。”

  严锡一听有消费可拿,很没出息地踏出家门。

  亚士财团给的小费,足够他买下最想要的车了吧!

  他接到温绛,一路兴冲冲地说了不少好话,到了目的地,亲自护送温绛下车,伸手等着小费。

  温绛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了一张五十块——

  想了想,又把五十块塞回去,抽了一张五块纸币塞给严锡:“辛苦了,拿着吃点好的。”

  严锡双手捧着五块钱,待温绛进了餐厅后才气的直跳脚:

  “五块钱连杯奶茶都买不到!”

  王八蛋!

  在服务生的引路下,温绛进了包间,打开门,看到西装革履的霍卿章坐在桌边。

  小样,还特意打扮过是吧。

  等等,好像他每天都是这么个打扮。

  温绛不动声色,不想被霍卿章看出他的期待,一屁股坐下,嘴上佯装厌烦: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在家说不行?你知道外面有多冷么。”

  霍卿章牵过他微凉的手捂在掌心暖和着,岔开话题:“想吃什么。”

  温绛心道这人还拿乔,不能惯着。

  他拿过餐单,手指指着第一行,然后一路下滑至最后一行:“就这些吧。”

  把这餐厅有的全点了一遍,虽然不能吃穷霍卿章,但也得让他出出血。

  霍卿章笑道:“这么多吃的完么?”

  “你难道不知道冬天要储存脂肪取暖么?何况,我要储存两个人的脂肪热量。”

  霍卿章揽过他的肩膀,轻轻蹭蹭他的小脸:“知道了,怎么气鼓鼓的,我应该没惹你生气吧。”

  温绛:惹了,你就应该在我进门的那一刻单膝跪地掏出戒指问我愿不愿意把往后余生交给你。

  温绛笑眯眯地看向霍卿章,眼中却没一丝半点笑意:“没呢,是我自己孕期情绪不稳定,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该死,到底还要磨蹭多久,别搞神秘了,我现在就要看到亮闪闪的求婚戒指!

  嘴上说着要储存两人份的脂肪热量,可满满一桌西餐,纵使量都少,温绛还是吃了一半就顶到了喉咙,再也吃不下。

  可这时,霍卿章却忽然喊了服务生过来:

  “你家今天不是有特供甜点?来一份吧。”

  毕竟温绛是个甜食脑袋,有单独一个胃用来装甜点。

  服务生很快端来一盘精致甜点,圆润的形状,清澈通透的芒果果酱,表面点缀着大理石纹路的芒果乳酪小方,令人一眼心动。

  温绛把即将支棱起的嘴角揉下去,依然装得一副平淡模样。

  学人玩浪漫是吧,把求婚戒指藏在甜点里是吧?

  以前的温绛在影视剧中看到这种桥段,只会觉得好笑。

  难道就不怕惊喜变惊吓,求婚变送医?到底是什么样的智障编剧才能想出这种剧情。

  但今天:什么智障,懂不懂求婚戒指藏在甜点里的惊喜含金量?

  霍卿章还问:“还吃得下么?我见你刚才吃主食都很费劲了。”

  温绛瞥了他一眼:“难道没人告诉你我有单独一个胃用来装甜点么?”

  说完,他拿起小叉子,把刚才顶到喉咙的主食使劲往下咽了咽,给甜点腾出位置。

  但是,吃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防浪漫求婚爱情剧变成吞金自杀的大型法制节目。

  他小心翼翼拨弄开顶层的乳酪小方,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嗯……戒指不在这里面,藏得还挺深,像霍卿章这个人似的,只看表面就断定他的品性可就太草率了。

  温绛忍着强烈的腹胀感吞下乳酪小方,接着用叉子划开底下的蛋糕。

  不能被霍卿章看出他在找东西,虽然肚子快撑炸,但还是得一口一口来。

  一口、两口、三口……

  蛋糕渐渐见了底,可视线中始终没出现金属特有的亮晶晶。

  一直到整块甜点被他吃下肚,他终于拥有了孕妇同款体型,可也没见到戒指的影子!

  戒指……不在这,蛋糕……吃完了。

  霍卿章还在那笑:“看来你是真有单独装甜点的胃,没夸张。”

  “咔嚓!”手中的叉子差点被温绛掰折。

  霍卿章你不走寻常路是吧,好好好,再给你一次机会。

  “对了。”霍卿章忽然想起什么,从一旁椅子上拿过一只电脑大小的包装盒。

  温绛大喜:要来力!

  只是,戒指的包装盒需要这么大么?

  霍卿章将盒子推过去:“绝版宝贝,费了点心思才拿到的,打开看看?”

  温绛眼眸一亮,快速拖过盒子拆开包装纸。

  绝版宝贝!霍卿章不愧是你!

  他拆开包装盒,迫不及待看过去!

  温绛:……?

  这什么。

  怎么看,也和圆环形的戒指不沾边,怎么看,都是个棉花娃娃……

  霍卿章还在那像邀功一样:“是很有名的手办老师亲手制作的,你的周边棉花娃娃,全世界仅有十只,我当时不懂跟团抢,后来费了好大功夫从你粉丝那买来的,她开始还说什么也不给。”

  温绛咽了口唾沫。

  不要想骗我,戒指肯定藏在娃娃里面了。

  温绛二话不说把娃娃拔成了秃头,大力出奇迹,硬是把娃娃脑袋撕开了,上手在棉花里掏啊掏。

  可掏了半天,一无所获。

  什么也没有。

  霍卿章看到这一幕,不由蹙起眉头:“怎么给拆了,挺好一娃娃,是你的出道纪念版,很珍贵。”

  温绛攥紧手中的破烂,皮笑肉不笑道:

  “我的嗜好就是拆娃娃,不行么。”

  霍卿章望着那断肢残腿的娃娃,定了定神:“行,只要你开心,拆家也行。”

  到这一步,饭也吃了,甜点也干出来了,娃也拆了,可求婚的事儿还没个影,温绛开始怀疑,求婚一事该不会只是自己的幻想,霍卿章根本没这意思。

  而自己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做尽可笑事。

  是啊,两人孩子都有了,自己板上钉钉是他的人逃不掉了,霍卿章还有必要再浪费精力整什么浪漫求婚么?说的好像没有求婚自己就能撂挑子不干了一样。

  温绛将棉花破烂放到一边,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不是说有重要的话想和我说,现在说吧。”

  霍卿章看了眼他的肚子,却道:

  “会不会吃太多了,想出去走走消消食么。”

  温绛点点头。

  也好,现在这房间里的可笑因子快要将他淹没,再不走,他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二月份的晋海寒冷彻骨,但就像温绛说的,吃了太多高热量食物可以储存脂肪过冬,他倒也没觉得多冷。

  夜晚的晋海灯火通明,寒气并不能阻止热爱生活的人们,广场上,大多也都是吃了饭带孩子出来散步的人。

  温绛压低了棒球帽,尽可能挡住自己的脸,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引起骚乱。

  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大概沿着这条路走回家里,期盼也将随之落空。

  如果进餐厅时就能看到霍卿章手捧戒指双膝跪地,真诚询问“愿不愿意和我结婚”,大概现在的自己也一定是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吧。

  温绛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倏然间,霍卿章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卫生间。”

  温绛白了他一眼,坐在路边长椅上,点点头,心里骂他真是懒人屎尿多。

  不过一会儿,霍卿章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

  温绛独自一人在路边坐着,望着广场人形形色色的人,目光呆滞。

  有人的地方就必然会有争吵,他正发呆,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怒骂: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老子这双鞋可是兔年限定款!赔钱!”

  另一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撸袖子就上:“哪来的穷逼瞎几把嚷嚷!老子踩你鞋?我还说你他妈碰脏我的龙年限定外套呢!”

  两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越吵越激动,到后面竟然放弃沟通扭打在一起。

  人群也只是看热闹,没人敢上前拦,生怕伤及无辜。

  两人越打越激烈,最后干脆抱团滚在一起,从广场那头滚到了这头,一直滚到温绛脚边,一拳一拳朝对方身上招呼着,嘴里还骂骂咧咧。

  温绛倒是有心劝架,但拳脚不长眼,万一劝架不成对方还一拳头抡到他肚子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伤及自己不要紧,打坏孩子他心疼。

  他悄悄向旁边移动了下。

  两人还在互殴,口袋里掉出了手机、钱包等,现场一片混乱。

  直到保安匆匆而来,拉开两人。

  “算你小子运气好,别让我再碰到你!”

  “这句话应该我说,下次再与到我你就没这么幸运了,非揍得你亲妈不认!”

  两人擦去脸上的灰,整理着衣服,捡起地上的私人物品。

  其中一人捡起一只深蓝色丝绒小盒子,看了看,语气依然不悦,对对面人道:

  “喂!这是你掉的么?”

  对面人瞥了眼:“不是老子的。”

  那人环伺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温绛身上,他将盒子凑到温绛面前:“是你掉的?”

  温绛出门时除了手机钱包再什么也没拿,索性他也没多看,摇摇头。

  “不是我俩的,肯定是你的了,快看看,别丢了东西最后又埋怨我们没提醒。”那人固执伸着手,也不知从何得出这种结论。

  温绛瞥了一眼,确定不是自己的东西,再次摇头。

  这一次,那人干脆拉过温绛的手,强硬的把盒子塞到他手里:“肯定是你的,拿着!”

  温绛缓缓打出一个?

  这年头不正常的人太多了。

  那人还在催促:“快打开检查检查,丢了东西我们可不负责。”

  温绛有点烦了,好好好打开打开,你犟驴一个我不跟你一样。

  他伸出凉凉的手缓缓打开小盒子——

  身后的路灯折射了盒子里面的物品,生出刺眼的光线,像经纪表面的刺,长短不一。

  里面静静躺着一对戒指,朴素的一个圈上镶嵌着小小的钻石,璀错耀眼。

  温绛渐渐瞪大双眼。

  这时,身边围观人群忽然发出阵阵起哄声。

  他缓缓抬头,入眼便是大片娇嫩的粉色,层层叠叠。

  而粉色花海之后,是一双含带笑意的双眸,微微上挑的眼尾,漆黑深邃的瞳眸。

  而再往后,是伫立于晋海市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亚士电子总部双子楼。

  俯瞰整座晋海市的国内第一高楼。

  大楼幕墙LED屏中,忽然出现了温绛的脸。

  是他代言兰绮珠宝时的定妆照。

  照片忽然散成一块块小正方形,缓缓消失后,随即又变成无数小方形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组成了另一张照片。

  是他参加恋综时的剧照,以及后面还有拍戏时的花絮照,和小猫一起的自拍照。

  无数的照片闪现、定格,诉说着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不算漫长的半年多。

  温绛怔了许久,慢慢收回视线,看向眼前这个手捧粉色玫瑰的男人。

  “温绛。”霍卿章腾出一只手拿起一枚戒指,“今天是很普通平常的一天,可是,你愿不愿意让往后每年的今天成为对我们来说无可替代的最具纪念意义的日子。”

  “愿意和我结婚么?”

  “我想负责你未来的人生,可以么。”

  温绛望着亮晶晶的戒指。原来霍卿章并没觉得靠孩子拴住了他就可以不用再浪费精力准备求婚。

  他为了不显得自己的浪漫千篇一律,甚至还策划了这样一出打架的戏码。

  真是别具一格,又愚蠢。

  可这种愚蠢,有时候也代表着可爱。

  温绛开始反问自己:要答应么,如果答应了可就是一辈子,你千万要考虑清楚。

  你真的爱霍卿章么,爱到可以不计后果将未知的未来全数交付于他。

  如果不能确定,你现在还可以带着孩子跑路,一旦点头,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人群对着沉默的温绛开始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这种钻石王老五就别犹豫啦!”

  霍卿章见他沉默,便轻声道:“没关系,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你可以慢慢考量我这个人,到你觉得值得把自己一生托付给我时,再回答也不迟。”

  温绛思忖许久,缓声问道: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后悔了,离婚的话,家产能分我一半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非两种:能或者不能。

  但霍卿章却机智地发现了华点:“所以你的意思是,答应求婚?”

  温绛挠挠腮帮子:“暂时算是答应了吧。”

  如果这样说,大概下一秒自己就会被他抱起来,然后双脚腾空旋转三百六十度,顺便附赠一枚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脸的亲亲我我。

  但等了许久,身体还稳稳被地心引力吸附着。

  温绛:?

  又不按套路出牌是吧。

  他给了霍卿章一个白眼,但白了一半,瞳孔倏然扩张。

  良久,温绛俯身,自下而上看去,看清了霍卿章难得低下的高贵头颅下,是泛红的眼眶,紧抿的唇。

  啊……

  他好像……

  哭了……

  温绛急了:“别哭啊代表,家产分一半我也不白拿,以后等我百年归西,骨灰也分你一半还不行。”

  众人:你可闭嘴吧!

  霍卿章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嘶哑:

  “不是家产的原因,是因为太开心了。而且,骨灰我全都要,一半不够。”

  众人在寒风中凌乱。

  这是什么他妈的抽象求婚,真是长见识了!

  “代表。”温绛忽然打断他,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眸,露出一抹浅笑,“其实我说骨灰家产什么的,也是因为……太开心了,所以口不择言了。”

  霍卿章瞬时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

  他说他被求婚,所以太开心了,因此才口不择言了。

  霍卿章蓦地低下头,嘴角勾了勾,又立马拿手挡住嘴角,努力克制着。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实在太不霍卿章了。

  从前那个情绪稳定冷静理智的霍卿章,从爱上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有失控的那一天,也注定要一辈子被这个坏蛋左右着情绪。

  而且极有可能,是从第一次与温绛相遇开始,人就变了。

  他拿出其中一枚戒指,在给温绛戴上前还问:“可以么?”

  温绛蜷缩了下手指:“可不可以的……现在很冷,快戴。”

  两枚大小不一的戒指分别戴在了不同的无名指上,闪烁着璀璨星光,在无数人的见证下轻轻相碰。

  “叮——”

  戒指碰一碰,永远不分开。

  世人常爱以戒指作为定情信物,大概是因为,十指连心。

  人群中,无人注意的角落,高大的男人默默看着眼前一幕,轻轻叹一口气,在寒冷夜色中弥散开温暖白气。

  结束了。

  从出生起就相识的二人,从记事起就一直注视着的人,今日起终于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总以为来得够早、在他身边待得够久,就可以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可现实往往不尽人意。

  看着从小牵着长大的手戴上了别人的求婚戒指,艾澜挤开人群,转身离去。

  霍卿章求婚一事,不出意外蹿上热搜。

  霍老爷子大喜过望,当即请了大师来为二人选个最吉利的日子领证,至于婚礼,全看温绛意思,他要是不愿意大着肚子办婚礼,等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反正人是他家的人,跑也跑不了。

  温绛怀孕第八个月,他的戏份也提早结束,在二月中旬小年这天正式杀青。

  言恩不敢置信:“所以温绛哥杀青以后,我就得和这个人每天大眼瞪小眼了么!”

  她指着任一宇,满脸嫌弃。

  任一宇瞥了她一眼:“干嘛抢我话。”

  “以后我会经常来探班,你们也不能松懈。”温绛笑道。

  言恩&任一宇:嘤。

  正常的杀青仪式,会有不少圈内艺人前来送花道贺,温绛自认和圈里人交集不多,可没成想一堆认识不认识的纷纷到场,以及薛铭远,也不知是疯了还是疯了,买了9999玫瑰铺满影棚,要不是温绛拦着,他还要做个花圈,在中间摆上温绛照片放到大门口,向全天下昭告。

  温绛脑海中蹦出四个大字:

  恩将仇报!

  就连乔桑也送来了鲜花,但她不敢久留,只放下花后便打算悄悄离开。

  但刚到门口,却听到温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一会儿大家要一起聚餐,一起么?”

  他平静的询问,就像和老朋友聊着生活中平凡的小事。

  当乔桑回过头,看见所有人都在注视她,表情平静无风,好似只是在等待她的回答,没有其他别的想法。

  许久,她轻叹一声,说是叹气,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点点头:“好,谢谢温老师的邀请。”

  就像当年汇文中学的温老师一样,包容了她一个八岁小孩的乞求,今日站在这里的温老师,也一样,原谅了她因为懦弱犯下的错。

  除此之外,温绛也想让艾澜到场一起庆祝,他私心里还是希望艾澜能像以前一样,以挚友的身份参与他的成长,见证他人生的重要节点。

  他先给艾澜发了短信,但久久没能得到回应。

  而后给艾澜打了电话,可电话响了许久也没人接听。

  不接电话、不回短信,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有可能对方在睡觉调了静音,或者在忙别的什么事。

  可不知是温绛孕期容易多想还是二十多年相处下来的心有灵犀,温绛觉得这事不一般,很反常。

  他要来了艾澜经纪人的电话,打过去询问情况。

  经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能是太累睡着了,听说他最近参加了什么骑行活动,你不用担心,我上午才和他通过电话。”

  “那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么。”

  “暂时没有,想休息就让他休息吧,毕竟他忙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真正休息过,也该累了。”

  听到艾澜经纪人这么说,温绛本该放下那多余不安的心,但越是得到这种看似无恙的回答,反而越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顿杀青酒局吃得惴惴不安,艺人们前来道贺,他也只是敷衍的“嗯嗯啊啊”,整个过程都显得心不在焉。

  九点钟,霍卿章买了花束来接温绛回家。

  温绛上了车,还是有些心不在焉,霍卿章问他什么,他也只是“嗯嗯”两声。

  “预产期就在五月初,事情都忙完,也该好好休息了。”霍卿章道。

  温绛点点头。

  “对了,男宝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你觉得嘉会怎样。”

  温绛点点头:“挺好的。”

  “强子呢。”

  “也挺好的。”

  霍卿章敛起眉头,凑近一些:“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如果是以前,温绛多半会以“没什么”搪塞过去,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深知伴侣之间互相坦承的重要性,而这种坦承才能给予对方最起码的安全感。

  就像因为自己的闭口不言,导致霍卿章剑走偏锋,绑了杜岩企图用暴力逼迫对方就范,差点酿下大错。

  “其实是……”温绛坐直身子,“今天杀青仪式,我想叫艾澜一起庆祝,但怎么也联系不上他。”

  无论何时,霍卿章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痛快。

  何况艾澜这人一向情绪化,一句惹他不顺心就要躲起来闭门不见,因为他的情绪化要别人担心,对他的好感度更是直线下降。

  霍卿章看着温绛,见他眉目深敛,没了往日的淡定,总觉得他的担忧并非仅来自艾澜联系不上这件事。

  因为一个人要是打定主意要消失,是没人能找到他的。

  沉默许久,霍卿章缓缓开口:“如果实在担心,就去他家看看吧,我陪你一起。”

  温绛当然知道霍卿章并不情愿,所以还是摇摇头:“算了,再等等,如果明天还联系不上就去他家找。”

  霍卿章开车带温绛回了家。

  像往常一样,带他去洗澡,给他揉捏关节做SS级按摩服务。

  但看得出,温绛心思始终不在这边。

  眼看着人都快抑郁了,霍卿章岔开话题:“宝宝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等你休息几天,我们一起去挑他穿的小衣服吧?”

  温绛推了推他的手:“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买了不能穿怎么办。”

  “买中性的颜色。”霍卿章想了想,“不过我认为不用太在意颜色,颜色本就不是定义性别的标准,你说呢。”

  温绛抬手捏住霍卿章的脸颊,扯了扯:“话虽如此,可我也没见代表穿过粉色呢。”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中性的颜色?

  这几个字曾经在艾澜送来的婴儿服中留下的小纸条上见过。

  他说因为不知性别,所以挑选了中性的颜色。

  温绛忽而起身直奔衣帽间,打开柜子翻找着艾澜送来的婴儿服。

  但找了许久也没看到衣服的影子。

  “艾澜送来的婴儿服呢,当时是你收拾的吧,忘在出租屋了么。”温绛倏然看向霍卿章。

  但霍卿章此时的表情比起温绛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怔怔望着存放婴儿服的软盒。

  不见了。

  衣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