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动漫里的画面,林庆身后的黑暗一点点爬上周围墙壁,像长了脚一样疯狂蔓延,直至将温绛全数吞噬。
温绛暗暗攥紧拳头,不多一会儿,又松开手指。
他指指自己的肚子:“林记者不介意我有孕在身?”
林庆勾起唇角打量着他微微凸起的小腹,继而冷哧一声:
“那是有良知的正常人才会在意的事情,不好意思,良知这东西,从我第一天加入娱记新闻部开始,就扔掉了。”
他又道:“我看温老师好像还很犹豫,需要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温绛不动声色盯着他,喉结动了动。
如果是连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必然已经是绝望顶端。
良久,他轻笑一声,放松了身体:“林记者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毕竟我现在作为一个艺人的同时也是一个母亲,我得为我肚子里的小孩考虑。”
林记者一挑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温绛可以滚回去仔细考虑清楚了。
温绛下了楼,站在寒风中等出租。
陪他睡一晚?
以此来获取底片保住霍母的声誉,保护霍卿章?
不远处,酒店前方的园林小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隐匿于漆黑夜色中。
车窗里的男人静静望着等车的温绛,眼底一片漆黯。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短信还停留在温绛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
【今晚要补拍多个镜头,可能要到很晚,结束后我给你消息再过来吧。】
补拍镜头,补到了澜海酒店?
温绛到底还是骗了他。
不知道温绛来见的人是谁,但大概能猜出,和最近的热搜有关。
他希望温绛遇到困难能毫无芥蒂地依赖他,可最后温绛还是选择了独自解决。
给温绛发短信时,其实霍卿章就在影棚后门的小路上,根据剧组以往的情况,八点基本要准时收工,因此霍卿章提早就等在了影棚外。
可他得到温绛的回复却是今晚要加班加点,那一刻他真的相信了。
霍卿章也不准备走,打算在车里等几个小时,却在这时看到温绛混在剧务中出了门,打车离开了。
追随温绛乘坐的出租车,来到了熟悉的澜海酒店。
霍卿章半翕着眼,静静凝望着温绛上了出租车,这时他也收到了温绛发来的短信,说剧组收工,正好有剧务顺路载他一程,要霍卿章不用来接。
为什么,无论大事小事,温绛就是下意识独自解决呢。
看不得,他大着肚子还要东跑西窜,为了拍戏就已经耗尽精力,每晚回去困得倒头就睡,现在又要为了父亲的事把仅剩的那点喘气的力气全数交代。
站在谣言源头的人不该死么。
霍卿章望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消失于夜色中的尾气。
他渐渐收拢了手指,手中的手机被捏得咔咔作响。
“叮——”
出神的工夫,霍卿章收到了信消息。
是一个备注名为“韩”发来的消息:
【霍代表,您要查的人已经查到了。】
霍卿章沉默片刻回了消息:
【我要尽快见到他】
温绛没想到,自己刚到家门,后脚便看到霍卿章从外面回来了。
“去哪了。”温绛问道。
霍卿章不发一言脱了外套,松解领带的手手背隐隐浮现道道青筋。
下一秒,温绛只感觉被揽入一处冰冷的怀抱,裹挟着潮湿的寒气,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出去散步了。”
温绛的视线缓缓下坠,落在霍卿章的皮鞋上。
穿着皮鞋散步?
但他并没提出质疑,抬手握住霍卿章冰凉的手:“去洗澡吧,我也累了,早点睡。”
这一晚,温绛睡得很难受。
他就像一块易碎的小饼干,被霍卿章圈禁在怀里,稍一动弹,便感到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逐渐收紧,紧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终于敌不过困意,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他感觉到嘴唇上落了一道柔软的触感,轻轻摩挲着。
挟带着困意睁开眼,昏暗的视线中,霍卿章的脸近在咫尺,而身体上那种禁锢到令人无法呼吸的力量并没消失。
是梦么?是幻觉么?
疑问飘散,沉沉坠入梦中。
床上传来节奏平稳的呼吸声后,霍卿章缓缓坐起身,给温绛掖了掖被角,起身去了衣帽间。
几天了,温绛带来的行李都没时间整理。
霍卿章把他所有的衣服分类挂好,最后捞出那件鹅黄色的婴儿服和手织毛线袜子。
昏黄灯光下,他静静凝望着小袜子。
丢掉的时候在想什么呢,觉得艾澜和温绛就算是挚友,可也该保持距离,没有人能容忍爱人的追求者三番五次的示好,甚至送来亲手制作的礼物表达情意,温绛需要什么,自己自会买给他,还要买最好的。
可捡回来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那个人是温绛不幸的前半生中唯一的朋友,唯一不求回报真心待他的人,自己尚未出现的日子里,是这个人代替了温绛的父母陪伴他成长,给予他爱和勇气,哪怕因为误会被温绛伤害得体无完肤,可依然满心只有他。
霍卿章攥紧手中的小袜子。
真让人不爽,只有你会织袜子是么?
他翻出一只毛线盒,是午休时间特意去针织店挑选的,也是柔软明亮的鹅黄色毛线。
搜了半天搜到一条针织教学视频,一向只会拿笔杆子的霍卿章拿起了带有妈妈温暖的织针。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真难织,但凡稍微走神一下看漏了一个步骤,剩下的就接不上。
拆了重织。
时不时还要瞟一眼艾澜织的小袜子,把自己织了一半的袜子凑到一旁做个比对。
很明显,自己织的针脚更精致漂亮。
霍卿章不明白,自己每天处理公司大小事就已经忙到连轴转,现在竟有心思拿起织针对着一双袜子努力。
不可否认,这其中有不服输的攀比成分,但更多的是,想到这是织给宝宝的袜子,柔软温暖的毛线裹挟着小朋友小小的脚丫,陪着他走遍千山万水一点一点长大了。
虽然这行为挺傻的,但傻的挺幸福的。
这样的日子,是曾经的自己不敢奢望的。
现在只希望尽快处理掉所有烦恼,静下心来慢慢织好这双小袜子,然后是小帽子、小毛衣……
翌日醒来的时候,霍卿章不见了人影,温绛揉着酸痛的脖子下床找了一圈,最后在餐桌上发现了丰盛的早餐以及霍卿章留的纸条:
【我去公司了,你吃完早餐再去剧组,这几天我让助理接送你,下楼就能看到他。】
想到那不合常理的皮鞋,说是去散步,再想到那枷锁般的怀抱,温绛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安。
所以他没再犹豫,当即给林庆发了短信:
【今晚九点,亚希酒店见。】
不去澜海酒店!就不去那里!这四个字他已经看厌了!
温绛收到了林庆的回复,哪怕是没有温度的汉字,他也看出几分油腻:
【好~没想到温老师这么快就想通了,果然是个聪明人,那,晚上见了。】
【嗯对了,温老师喜欢什么款式的套套?】
温绛忍着恶心回复:【超薄润滑。】
晋海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即便是冬天,空气中也膨胀着大量潮湿水汽,外出走一遭,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林助理打算先开车把温绛送到剧组再去找老板报备,可刚到影棚门口,便看到门口坐了一堆人。
温绛从手机中抬眼,朝人群望去。
一群衣着统一的男男女女盘腿坐在大门口,拉着长长的白色横幅,用血色的油漆写了一行大字:
【抵制性.侵害!还我清白!】
这些人手中还举着自己制作的卡通画,画面中是一名画技简陋的长发女性,穿着校服,脸上滑下大颗泪水,双手被反绑,身下流下大片血迹,头顶几个血红大字“救救我”。
保安过来撵人,结果这些人更加来劲,声势浩大抗议着:
“不能容忍罪犯之子继续留在娱乐圈!还我一片净土!”
“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就算警车来了,他们也丝毫不为所动。
温绛默默看着,紧咬的后牙一片酸涩。
林助理赶紧转动方向盘:“温先生,咱们从后门走吧,影棚后门在哪?”
温绛到了剧组,夏倾几人聚集在窗口望着楼下抗议示威的人群,愁眉不展:“再这么闹下去,电影会受很大影响。”
“神经病吧!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受害人她亲爹?一个个的。”副导出声骂道。
“现在的人太容易被带偏,真相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们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夏倾拉上窗帘,“报警吧,不能容忍违法聚众。”
一回头,看到了伫立在原地的温绛。
怔怔的,望着窗外。
夏倾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闹几天就好了,闹不出结果自然会收敛。”
温绛点点头。
这时,言恩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抱着一沓海报。
“起开起开,我要装饰一下影棚。”
说完,“啪”一声,巨幅海报被反着贴在窗户上。
从外面看,能看到海报上两个衣着暴露的动漫美男正搂在一起拿舌头狂甩对方嘴唇。
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外面的抗议声明显小了下来。
夏倾拍拍手:“好了,不要被外面干扰,开工了。”
晚八点,准时收工。
温绛卸妆换了衣服,叫了车打算前往亚希酒店。
言恩追上来揽着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温绛哥要回家么?我也想去参观参观。”
潜台词就是想给温绛当小保镖。
温绛推开她,认真道:“霍代表不喜欢外人过去,等有机会吧。”
他不想让言恩跟着他受到牵连。
结果这孩子一句话说不通就嚎啕大哭:
“拿我当外人!那让我送你到家门口总行吧,我又不进去。”
温绛抬手捧住她的脸,一手捏住她的鼻子防止她继续哭。
“你现在要节省体力,等以后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出生了,你不想来我也得把你绑来给他当小保镖,你肩上的担子以后可多了去了。”
言恩静静望着他,眼眸一片雾气,瞳孔在颤抖。
她不明白,明明就是没有结论的谣言,为什么这些人就像是亲眼所见一样笃定了温绛就是错的。
等一个调查结果很难么?
人心好浮躁。
“你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必太拘泥眼前的小事,好么。”温绛递上纸巾。
言恩幽幽接过纸巾,紧紧攥在手里,重重点头。
第一次见到温绛时没有接的那包纸巾,最终还是阴差阳错来到了她手中。
是命运啊。
像昨天一样,温绛给林助理打电话说今晚要忙到很晚,让他自己先回去。
林助理不敢忤逆老板之令,还是乖乖在楼下等。
只可惜他永远等不到一个已经从后面悄悄离去的人。
温绛打车到了酒店。
“你好,我预约的房间。”他将证件递给前台服务。
服务生接过证件看了眼,随即对温绛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
“先生,楼上请。”
温绛回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进了电梯到了房间,进了门刚要关门,倏然间,一只大手抵住门框。
温绛回头,便对上了一对似笑非笑的小眼睛。
恶心。
林庆摘下棒球帽随手一扔,不老实的眼神在温绛身上四处乱窜。
是为了他刻意打扮过么?这欧式压褶小衬衫,高腰裤勾勒出细卓腰身,尽显两条腿笔直修长。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怀孕六个月身材还这么美丽动人,脸上看不出一点激素紊乱的痕迹。
这就是多少人散尽家财想要见一面的温绛啊。
只是,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好。
温绛在他人印象中一直都是平和温柔的形象,林庆有福,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像看垃圾一样的傲慢眼神。
好笑,再高傲又怎样,一会儿还不是要张开双腿求他。
“今夜的温老师真是楚楚动人。”林庆低头轻笑,“不,每一天都很动人,我第一次见到温老师的照片时就在想,世界上真会有这种近乎完美的人么,是真实存在的么。”
每一个字,都像呕吐物一样朝温绛袭来。
温绛懒得和他废话:“在此之前,我也先确认你是否真的把底片带来了。”
林庆摸出一只U盘,扬了扬:“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最起码的诚信还是有的,不然你以为那些明星为什么愿意花大价从我手里买他们的黑料。”
温绛伸出手:“好,我相信你,但你要先把手机相机都给我。”
林庆一挑眉:“怎么,温老师喜欢?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拍照。”
温绛直勾勾盯着他,无视他的浑话:“我只是要确保你不会在过程中偷拍以此来要挟我。”
林庆愣了下,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不止。
他勉强止住笑,擦擦眼角的泪:“温老师想太多了,你想找我来第二次我还未必愿意,我的人生信条,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温绛对他的人生信条没兴趣,伸手摸过他的手机和相机塞进橱柜里,接着颐指气使道:
“你先去洗澡,我这人有洁癖,如果你想度过一个浪漫又美妙的夜晚,去洗澡。”
林庆一摊手:“OK,听你的,我这个人一向怜香惜玉,美人之命,在所不辞。”
温绛:快——去——!别恶心我了。
林庆哼着小曲,当着温绛的面脱的只剩一条底裤,手指勾住底裤边缘拉长——一弹,接着对温绛笑得贼兮兮:
“等哥哥磨好兵器就来收拾你。”
温绛:快去,吐你一脸我不负责擦。
林庆扭着屁股进了浴室,大门一关,很快传来哗哗水声。
温绛闭上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望着昏黄色的玻璃透出模糊的肉.体,温绛忽然勾起唇角。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条消息:【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不过一会儿,他收到回信:【到了,开门吧。】
温绛一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他打开门,门口站了几个男男女女,其中一人手中还举着个大牌子。
几人和温绛互相交换个眼神,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点点头,蹑手蹑脚做贼一样进了房间。
其中一人手里拿了只小盒子,他对着手表轻声念着:“三、二、一——”
“一”字响起,他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下一秒——
哗啦啦!嘭嘭!
浴室那四面墙板忽然齐齐向四周倒下。
正在洗澡的林庆:?!
什么情况!
瞪大的双眼像铜铃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要弹出眼眶三米远。
终于高清现状后,林庆下意识要去扯浴巾,结果身上的浴液还没洗干净,脚底一滑,大头朝下直直倒地,肉.体与瓷砖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你们是谁!想干嘛!”
林庆狼狈地护住自己的胯,绝望地四处张望。
“哎呦我艹!”身后响起大叔粗嘎的惊叫声,“搁这耍流氓呢!”
林庆的背后,是墙板坍塌后的全新世界,连接着酒店走廊,走廊上路过的大叔拿手挡着眼,手指缝大张:“我艹!这年轻人!我艹!太不要脸了!”
刚才进来的那堆人抄起手机相机对着林庆一顿猛拍。
举着牌子的男人对林庆展示牌子,笑得恬不知耻:“整人大成功!”
林庆双手护着裆.部,忽然觉得不对又赶紧腾出一只手挡脸,绝望嘶吼着:“干嘛!你们是谁!温绛!老子他妈的弄死你!”
路过的大叔一边骂他不要脸,却干脆不走了,蹲在一边看热闹。
温绛自上而下垂视着浑身赤.裸的林庆,鼻间发出一声冷笑。
不会真以为自己为了霍母的底片就要屈身给他吧。
太天真了。
这是一档由毫无下限的人群组成的整人节目组,拍到的视频会不打码放到特殊网站上由观众付费观看。
而亚希酒店的这个房间也是他们买下的,做了机关墙,专门用来整人。
而他们这一单的甲方爸爸,就是温绛。
别管温绛怎么知道这个节目组的,总之就是被他发现了呢。
林庆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脚底再一滑,滋溜一声滑到温绛面前,双膝一软直直跪下:
“相机给我!你们敢外传老子告死你们!”
“告。”温绛嘴角的笑意愈发扩大,“老子,有的是钱。”
林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就算告了他又怎样,影片传到网上最后身败名裂的还不是自己。
贱人!
他立马换了副嘴脸,满是浴液的手着急忙慌去抓温绛的裤子:“温老师我错了,底片给你,求求你这段视频千万不要外传!要是被我老婆知道我就死定了!”
温绛从节目组工作人员手中顺过满是照片的相机,下巴一扬:“你们先出去吧,辛苦了,费用我稍后打到你们账户。”
几人朝温绛竖起大拇指,朝外走着:“温老师出手真阔绰,一百万整一个人。”
所以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一百万不够就再加一百万咯。
几人退出房间,温绛举着相机缓缓蹲下身子,垂视着脸像水煮虾一样的林庆,扬了扬相机:
“林记者,被人偷拍的感觉怎样。”
林庆就差给他磕头了,捂着裆.部的手不住颤抖:“温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肖想你,求你了,你也把底片给我吧,要是传出去我就死定了。”
说完,他手脚并用爬到角落翻出自己的裤子,掏出U盘,虔诚地双手捧起呈上给温绛:
“温老师,这是霍母的底片。”
温绛拿过U盘,压低声音:“没有备份吧。”
林庆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只要这个底片销毁了,霍母的丑闻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温绛轻哼一声,将手中拍了他照片的相机扔到他脚边,站起身:“信你一次。”
林庆赶紧捞过相机删除照片。
一抬眼,走廊路过的大叔还在捂着眼,透过指缝看热闹。
林庆:“一边儿去!”
温绛没再理会他,穿上外套出了门。
果然,对付流氓的唯一方法,就是比他更流氓。
楼下,晚风扬起他微卷的发,吹散了地暖带来的些许燥热。
温绛举起U盘静静凝视着。
啧,一百万换来这么个东西,亏麻了。
不知为何,温绛忽然觉得好笑。
爽朗的笑声顺着夜风飘向远方,他笑得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心情大好。
他给林助理打电话让他来接。
林助理带着一头雾水驱车而来,怎么也想不通温绛是怎么逃脱他的法眼溜到了这边。
车上,林助理透过后视镜看到温绛弯弯的眉眼,心情也跟着大好:“温先生,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温绛望着窗外:“是啊,好极了。”
“你开心了,代表也就开心了。”林助理松了口气,“你都不知道,代表这几天的脸太吓人了,我都不敢和他说话。”
温绛收回视线看向林助理:“怎么。”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啥,代表这几天神神秘秘,今天一整天都没去公司。”
温绛轻轻敛了眉:“今天一天没去?”
可是他早上留的纸条明明说他去公司了。
林助理点点头:“不过也正常,像代表这种身份根本也不用每天靠在公司,但他凡事都会亲力亲为,大概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让人说了闲话,霍董事长过了年就要卸任职位换届选举了,代表嘴上不说,其实也一定非常在意董事长的职务。”
“毕竟他是次子家的次子,几个次加起来注定他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
林助理自顾嘟哝着,神情几分忧虑:“但我看代表最近好像不在状态,希望他不要临门一脚松了弦才好……”
温绛不知为何,突如其来感到莫名的心慌。
思忖许久,温绛掏出手机拍了张自拍,给霍卿章发过去:
【哥哥,林助理接到我了。】
霍卿章那边回了短信:【好,今晚我有别的事要处理,不回去了,你睡觉锁好门。】
温绛攥紧手机:【讨厌,怎么才说,那哥哥也让我看看你吧,不然我今晚睡不着了。】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后,霍卿章的消息过来了。
温绛打开,是一张极其昏暗的自拍照,像是在地下车库拍的,照片中是霍卿章擎带着淡淡笑意的脸。
但下一秒,这张照片被霍卿章撤回了,不过一会儿才发来了另一张。
与刚才相差无异的动作和表情。
温绛喉结滑动了下。
为什么撤回了,是因为刚才那张有什么不能被他知道的细节么?
温绛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静静回想刚才被撤回的照片。
另一边。
霍卿章望着温绛回给他的可爱表情,鼻间一声轻笑,关了手机。
周遭一片昏暗,老旧的水泥地遍布创伤。
月光透过墙上窄小地窗户照进来,照亮了狭小的一块地方。
在这朦胧的一圈月光中间,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椅子上坐着一个干瘦的男人,双手被反绑一并捆在椅背上。
他低垂着头,眼睛也被黑布蒙着,耳朵上还架着一部厚重的耳机。
霍卿章坐在他面前,低垂的眼眸在月光映照下发出狼一般漆冷的光。
他冲旁边的黑衣男微微点头,黑衣男心领神会,脱去西装外套,解下领带,从一旁桌上拿起一只理发器。
椅子上被反绑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倏然醒来,发现全身被禁锢住,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霎时恐惧感袭来,拼了命地挣扎着:
“你是谁!想做什么!放开我。”
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霍卿章扬起下巴,唇线抿出凌厉漂亮的弧度。
黑衣男摘下男人的耳机扔到一边,接着打开理发器。
旁边另外两个黑衣男立马上来按住男人的肩膀防止他乱动。
强烈的“嗡嗡”声在耳边响起,男人用尽浑身力气大力挣扎着,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不知何物的嗡嗡声不止,那一瞬间,他的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
霍卿章不发一言,手指节奏轻点扶手,手背浮现清晰的青筋。
黑衣男不加犹豫推上了男人的头发。
毫无章法,没有节奏。
男人原本打理精致的头发瞬间像狗啃了一样,一块一块,长长短短,四处支棱。
“你是谁!放开我!”男人的声音透着绝望,嘶吼声响彻每个角落。
一直到他的头被剃得没有人样,黑衣男关上理发器,走到霍卿章身边恭敬道:“他醒了。”
霍卿章望着他狗啃一样的发型,声音极冷、森寒,像是从地狱爬上来恶鬼压低了嗓音:
“温绛的父亲当年性.侵女学生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男人瞬间明白了。
这他妈不是霍卿章还能有谁!
“霍卿章!你觉得你今天对我做这种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你觉得你妈妈会放过你么!”男人拼命挣扎着,声音漫上一丝哭腔。
霍卿章没兴趣回答他这个无知的问题。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桌子上,黑衣男立马心领神会捞起老虎钳,双手呈上。
霍卿章接过老虎钳,掂了掂,鼻间发出一声冷哧:
“回答我,你从哪听来温绛父亲当年的事。”
“你以为只有我一人知道么?镇子就那么大,谁不知道,如果不是温绛改了名字,你以为他现在还能在娱乐圈出头?!强.奸犯的孩子凭什么享受众人的追捧!”
“嘭!”
一声闷响。
霍卿章望着男人痛苦哀嚎下鲜血淋漓的嘴,收回手肘。
“你把这件事曝光到网上,是她指使你的?”
不想喊她妈妈,本来也不是,更不配。
当时他被叫到霍谨辰家里亲眼看到温绛从里面出来时,就明白了爷爷发来的那条短信异样在哪。
是有人偷拿了爷爷的手机故意引他去现场亲眼见证温绛的“出轨”证据。
这一个两个当妈的,心都挺狠。
男人还挺有情有义:“不是,我只是看不得她受委屈,是我自己想的招,跟你妈没关系。”
“温绛父亲的事,你知道多少。”霍卿章没兴趣知道他有多情深义重,只在乎温绛。
男人闭紧了嘴巴。
他知道,全部。
甚至,他还是这件事中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当事人。
如果警方还需要调查实情,那他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是唯一能证明温绛父亲清白的人。
但霍卿章选择了这条路,他不仁也别怪自己不义。
而霍卿章也猜到了,这个男人,那女人的情夫,或许知道真相。
“说话。”霍卿章蹙起眉头,声音冷到彻骨。
男人嗤笑一声,吐了一口鲜血:“无可奉告。”
霍卿章仰起头缓缓翕了眼,他做了个悠长的深呼吸。
下一秒,他举起老虎钳,用把手狠狠砸在男人脑袋上。
“说话!”
咆哮声响彻整间仓库。
旁边的黑衣男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哆嗦。
失控的情绪带走了仅存的一丝理智。
霍卿章不明白,一个孩子,只是想为自己的父亲证明清白,有什么错。
男人被打得头晕眼花,发出一声闷哼。
他气若游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打死我,就再也没人知道真相……”
霍卿章轻笑不止,肩膀不断颤抖着。
猩红的双眼,眼底含着水汽。
“很天真,想死?会这么便宜了你?”
说完,他一把钳住男人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老虎钳闪着寒光,步步逼近男人的牙齿。
钳子扣住牙齿,握住把手的手指渐渐收紧,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不断加大的力量清晰凸出了桡骨。
而他的脸上,一片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还没使出全部力气,男人的惨叫声已经响起,鲜血顺着嘴角流不停。
倏然间,旁边黑衣男像是察觉到什么,瞬间抬头看向仓库大门。
他抬脚想去拦,但为时已晚。
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刺耳的摩擦声后——
“霍卿章!”
霍卿章猛然停了手,瞳孔骤然收缩。
他缓缓回头看去,是那张熟悉的、朝思暮想的、稍显狼狈的小脸。
那一瞬间,条件反射性的,霍卿章收回了手,把老虎钳藏在背后。
温绛看到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瞳孔猛颤。
被禁锢在椅子上男人被剃光了头发,残存的几缕垂着,整张脸全是鲜血,糊做一片,痛苦的呻.吟徐徐传来。
温绛从没见到这样的画面。
椅子上的男人像电影中没有人样的怪物。
温绛:不用问也知道这位倒霉蛋做了什么,可以说,看到这一幕恶心是有的,但也爽了。
只是,不能纵容霍卿章,他可不想做寡夫。
霍卿章渐渐放松了紧蹙的眉头,他将老虎钳扔到一边,阔步朝温绛走来,急速摘下满是鲜血的手套。
他抬手挡住温绛的眼睛,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推:“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去找你。”
温绛不走,扒着门框:“霍卿章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么?”
“你知道这样是犯法的么?快放了他啊!”
在温绛听来,霍卿章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打算。
那一刻,无数画面如海潮般涌来。
因为父亲背负不实罪名导致无辜丧生后独自一人到公安局销户的男孩;
因为父亲赌博差一点成了他人身下玩物的任一宇;
以及丈夫被人抓了把柄不惜怀着孕给他下跪的尤琦,只希望孩子生来不能没有爸爸。
爸爸这个身份,对世界上所有的孩子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举足轻重的。
而霍卿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如果他真的不打算找回理智,温绛的命运,兜兜转转又将转回从前。
霍卿章垂视着他,声音不再冰冷,透着无尽的温柔:“你出去等我好不好,我保证,马上就去找你。”
温绛摇摇头:“我不要,要走一起走。”
“听话。”霍卿章柔声哄着他,顺便给黑衣男们使眼色,要他们把温绛带出去。
黑衣男们上前,温绛紧紧抓住霍卿章手。
“霍卿章。”他的声音冷了几分,“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是不是。”
霍卿章眉间深深敛起:“我怎么会。”
“可你的举动是这样告诉我的,不用考虑后果,哪怕因此入刑也没关系,孩子不重要,是否能见证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重要。”
霍卿章视线一黯,抬手擦拭着温绛晕湿泛红的眼尾。
他只是想,为温绛的父亲查明真相,如果警方无能为力,他只有通过自己的方式解决。
那一刻,霍卿章也忽然感受到没由来的恐惧感。
明明目的是希望温绛快乐,永远不要再流眼泪,但今天让他伤心的,是自己。
可如果不这么做,这个男人不会说出真相,或许温绛要背负这个不实骂名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以后呢,等孩子出生,他也会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你外公是强.奸犯,他死有应得”。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么。
看着温绛,霍卿章缓缓叹了口气。
他把人抱住,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