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章慢慢将车子停在路边,没急着开锁。
温绛推动门把手,半天,推不开,眉间紧蹙:“代表让我下去。”
“去哪。”
“看见熟人了。”
霍卿章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七八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围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孩,横眉竖眼的模样看起来绝非善类。
霍卿章还是没开门,只是落了窗户。
这几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中间,为首的的是一个体型庞大似铁塔一样的壮汉,他将男孩推到墙角,动作极其粗鲁。
“啪!”下一秒,一巴掌狠狠扇在男孩脸上。
男孩瞬间流下鼻血,但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倔强地回瞪着男人。
温绛再次试图打开车门:“代表,开门,是我认识的人。”
霍卿章不为所动,反而泰然自若地掏出手机,点弄着屏幕,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接着,他默默将手机交给温绛。
温绛诧异接过来,却见手机已经调至录像界面。
“啪!”那边再次传来掌掴声。
霍卿章的车子停在他们几十米远的位置,不算近,但那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小子,你爸到底什么时候还钱?去年说今年还,上个月说这个月,我看他是想赖了这笔账吧。”为首的铁塔男冷笑道。
“他欠的钱,你去找他。”男孩狠狠瞪着男人,嘴角渗出丝丝殷红。
“我们要是能找到他还用的着你?!”男人陡然抬高声音,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哂笑一声,“听说你要去参加什么节目?片酬该给不少吧,你要是不想自己以后前途尽毁,乖乖还钱,如果你不想在录制节目时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爸是个欠钱不还的烂赌鬼。”
男孩咬了咬牙,别过脸:“节目给的钱不多。”
话音一落,男人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次,男孩终于承受不住这泼天巨力,身子一踉跄扑倒在地。
男人似乎还不解气,大脚踩上他的脸,反复碾压着:
“小子,钱不多不是钱?哥哥我是高利贷,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说完,他收回脚,从地上捡了个果子,擦了擦扔进嘴里:
“节目结束后我找你拿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知道吧。”
说完,往男孩身上吐了口唾沫,扔下破抹布一样的男孩,带着一众小弟扬长离去。
温绛点下录制结束键,这时候,一声“吧嗒”,车锁适时打开。
他看了眼霍卿章,就见霍卿章点了点头。
高利贷的人离去许久,男孩终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眼前一片发花,嘴里是浓浓的血腥味。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透出几分无奈,抹去嘴角的血丝,无力地拍打着裤子上的泥土。
倏然间,一双白绿相间的运动鞋出现在视线中。
他怔了怔,匆匆抬了眼。
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微微卷翘的半长发被夜风拂起,钻石耳钉像是天空中闪耀的星星,璀错夺目。
“任一宇?”温绛轻轻叫了他一声。
任一宇逃避似地垂了眼睛,从地上捡起刚才推搡间掉落的手机,视若无睹绕开他往回走。
不知他来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但还是要小心翼翼捧着自己早已满目疮痍的自尊心。
任一宇匆匆踏上破碎的石阶,却听到身后传来紧随不舍的脚步声。
“你爸爸欠了多少钱。”温绛的声音穿过夜风而来。
任一宇停下脚步,握紧手中早已碎成蜘蛛网的手机。
他缓缓闭上眼睛,努力做了数次深呼吸后,决然转身。
站在石阶顶端的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石阶底端的温绛,声音如十二月的寒风,冷冽森然:
“怎么,想把我爸赌博欠债的事昭告天下?”
温绛并不恼,柔柔扬起嘴角:“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任一宇蓦然沉默了,视线看向一边,喉结滚动了下。
温绛比谁都清楚任一宇对他的敌意源头在哪。
在他第一次收到神秘资助人送给他的童装时,只有十岁的他比任一宇表现出更强烈的敌意。
他扔了装衣服的礼盒,一遍一遍向资助人的司机重复着“我不是乞丐不需要你施舍”。
回去后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他一直穿的是弟弟淘汰下来的衣服,并不合身,所以看到昂贵精致的新衣服时,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可能不心动。
可随即而来的是碎成沙的自尊心。
越是没有什么,就越在乎什么。
温绛扬起下巴,几分倨傲:
“我并没有帮你还钱的打算,我也没这个义务,纠缠你只是希望你能来试镜我的新电影,你得到片酬我得到名誉,我们各取所需互不相欠,这个道理很难懂么。”
任一宇比他还高傲,冷笑道:“好,我爸欠了两千万,你要是能给我这么高的片酬,我就去试镜。”
温绛不动声色望着他,并未因为这个数字产生任何的表情变化。
两千万已经达到准一线演员的片酬水平,现在针对娱乐圈的降薪令下来,能给到五百万已经是上限,去掉缴税后,任一宇能拿到三百万顶天了。
在任一宇看来,温绛的沉默就代表了为难,更是无法实现的承诺。
他低下头,声音虚寒:“如果做不到,请你以后别来纠缠。”
扔下这样一句话,任一宇咬着牙转身就跑,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车上,温绛一言不发。
霍卿章漫不经心滑动着手机,道:“任一宇,影视学院大一学生,母亲在他小学时去世,父亲是建筑工人,去年参与赌博欠下两千三百万。”
温绛淡淡瞥了他一眼。
好好好,你厉害,想知道的没有查不到的。
“这就是你相中的演员。”霍卿章的声音听不出是指责还是嘲笑,淡淡的。
温绛深深吸一口气:“是啊,怎么,代表又要用自己的一票否决权给我增加更多工作量是么。”
霍卿章对他的明朝暗讽只是微笑:“不,我相信你的眼光。”
温绛瞳孔一扩,顺势看向霍卿章。
有点出乎意料,他的醋瘾症竟然没发作。
霍卿章拿过温绛的手机,用自己的手机将刚才拍下的视频传给他,扬扬手机:
“讨好任一宇的事,你自己做。现在国家严查违法放贷,一个人能在一夜之间欠下两千万赌债,多半是碰上了杀猪盘,把这个视频交给警察,或许能帮到他。”
也能帮到你。
温绛冷静下来后,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差点因为冲动坏了大事。
如果不是霍卿章拦着,他上去帮忙的话根本拿不到高利贷暴力催收的证据,说不定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代表,谢谢你。”温绛诚心道谢。
霍卿章鼻间发出一声轻笑,发动了车子,慢慢转动方向盘:“客气了。”
他把温绛送回家,看着温绛下车后,忽然喊住他:
“温绛。”
沉默半晌,道:“元旦快乐。”
说完这四个字,秒针划过一格,三针齐齐指向十二。
温绛俯下身子,凝望着车里的霍卿章,笑笑:
“同乐。代表,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霍卿章微微一怔,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温绛对他礼貌的颔首鞠躬,转身上了楼。
霍卿章一直等到看到温绛家的灯亮起,才驱车离开。
翌日一早,温绛直奔警局,将昨晚拍到的视频拿给警方看。
警方与他握手表示感谢,道:
“这家高利贷公司我们一直在暗查,正在放长线钓大鱼钓出他们背后的头目,具体的调查工作我们暂时不能透露,希望你谅解。”
“但是还是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提供证据,这些人,滑得很,我们几次突访都没找到什么实质性证据,他们的反侦察能力极强,看来是个长久战。”
“客气了,我应该做的。”
温绛起身告辞,却又被警察喊住:“对了温先生,请问你下载了反诈APP没?”
温绛:……
之后就被一堆警察围着强行下了反诈APP。
下午,温绛收到了严锡发来的娃综企划案。
《宝贝观察日记》是一档由晋海电视台打造的全新概念娃综,四个嘉宾带八个娃,依然是采用直播的形式,将十二人聚集在同一栋公寓进行为期十四天的拍摄,主旨便是针对当下社会最关注的教育问题宣扬节目组的教育理念。
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性,节目组只在企划案中公布了四位成年嘉宾的姓名,防止他们根据孩子们的年龄和性格提前做准备。
在公布的四位嘉宾中,除了温绛外剩下三人也都是圈里炙手可热的艺人,有的也在孕期有的在备孕。
他们也只是原文中的艺人,温绛一个也不认识。
但温绛并不关心。
他只是希望能在这档节目里获取更多养育孩子的经验,为即将出世的小baby做准备。
从得知自己怀孕到现在,温绛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感。
未知总是令人惶然无措,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定期进行产检,保证孩子的健康。
比他还着急的是霍卿章。
因为是新节目,霍卿章亲自带着工程队去了拍摄的公寓检查水电安全和通风情况,每天测量甲醛数值,并在温绛的房间里摆了大量吸收甲醛的工具。
以及,所有墙沿桌角都包上了柔软的防撞垫。
他还生怕节目组苛待温绛,在温绛前往拍摄的前一天便在冰箱里准备了大量新鲜食材,每样食材的生产日期都被他贴了便利贴,连调味品都被他换成了他们本家在用的,安全度高。
但温绛的心却不在这里。
他现在只关心两件事:宝宝的健康以及任一宇的烂摊子。
空闲的时候偶尔夜会幻想一下,自己在节目上会遇到什么样的宝宝呢,性格如何习惯是什么,可惜不能提前公布他也无法提早做准备。
节目开拍当天,霍卿章特意通知秘书会晚去一会儿,要先把温绛送去节目拍摄地。
到现在,温绛怀孕整整五个月,已经显怀,只是他本就瘦,冬天衣服厚也确实不明显,只有在他坐下系安全带时,才能隐隐看到小腹有微微凸起。
霍卿章凝望着他的小腹,想象着那里面孕育着属于他的孩子。
想着想着,嘴角浮现一抹含蓄的笑意。
不知不觉,从和温绛相遇开始至今,也半年了。
温绛昨晚失眠了,现在还有些犯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便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霍卿章担心他这个姿势会压迫小腹,便把副驾驶的座椅调平了些,让温绛能躺在上面。
“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临到节目组,霍卿章提醒道。
温绛睁了睁眼,困得有点迷糊:“什么约法三章。”
霍卿章敛了眉:“我的话你倒是一点不往心里去。”
温绛闭上眼睛,沉默半晌,道:“我只记得,你说,要偶尔想想你。”
霍卿章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一顿。
他的双颊悄悄爬上一抹淡淡的绯色。
轻咳一声,像是掩饰:“嗯,记住这个,也行。”
车子抵达目的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列队迎接,温绛见到了节目组的导演何导,是个目测只有二十来岁的小青年。
外界都说他年少有为,只有圈里人知道他爸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演,子承父业罢了,那些开始还顾虑这是档新节目的嘉宾也是看在他爸的面子上才肯赏脸卖个人情。
温绛和节目组打过招呼后要先和其他嘉宾集合,听节目组讲解些注意事项。
进门的时候,霍卿章就站在车前凝望着他愈来愈小的背影。
像极了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
幸好拍摄地不算远,距离他公司只有六七公里,如果又要跑到什么罗马伦敦,或许他又要跟着一起飞过去了。
霍卿章淡淡松了口气,摸出手机编辑着元旦那晚他们约定好的“约法三章”,发给温绛。
公寓里。
温绛见到了其他三位嘉宾。
直播间已经开启。
因为是新节目且前期不能公布部分嘉宾的身份,导致宣传力度不大。开始观众并不多,大多是几个嘉宾的粉丝,在微博上知道几人要录节目跟着追了过来。
【呜呜呜来看我绛绛宝贝,宝贝辛苦了~】
【哇哇,温绛真是一点都不显怀,太瘦了,要多吃东西呀!】
【酱酱子男妈妈好香好香!我要男妈妈!】
主持人让各位嘉宾先对直播间的观众做个自我介绍,可以简单说说自己的孕期情况。
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艺人,个子高挑,拥有一头光泽亮丽的黑长直,她对着镜头温柔笑道:
“大家好,很高兴在这里与大家相遇,我是安颜,三十岁,职业是模特,现在已经怀孕三个月,希望能在节目上学习一些育儿经验。”
【安姐好美!】
【好羡慕啊,安姐皮肤好好哦,我怀孕那会儿激素紊乱导致整张脸都烂掉了哭哭。】
安颜是近几年横空出世的黑马级女艺人,模特出身,刚进军演艺界没多久,第一部 电影便斩获金世奖影后。
她和一位富商结了婚,似乎这就是女明星的最后归宿。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籍籍无名的时候家里又遇到大麻烦,是这位富商不离不弃陪着她,出钱给她打官司,照顾她的家人,她并非报恩,是真的动了心。
接下来出场的是一个和温绛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戴着白金框架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大家好我是尤琦,今年二十七岁,职业是演员,最近正在备孕,希望能在节目上学到更多育儿知识,希望我将来的小宝宝也能长成一个为社会作贡献的人才。”
【琦宝好可爱!牛奶皮肤尤琦!】
【戴眼镜的琦崽呜呜呜亲亲。】
【原来琦琦是近视眼啊,第一次看他戴眼镜。】
【孕期眼压高,戴隐形很难受的。】
第三个出场的是当下娱乐圈的大势男余朝歌,出道即巅峰,巅峰时期选择结婚生娃,嫁了个香港的大佬,现在处于半退圈,只接一些轻松的综艺。
从出道起,他卖的就是“乌发浓颜”、“绝世美人”人设。
虽然他声明自己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出身,但大家都不信,能嫁港圈大佬的家里多半也差不了。
接着就让人扒出他红三代的身份。
余朝歌对着镜头也只是简单地介绍自己:“我叫余朝歌,职业是演员,怀孕四个月,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确实,人家也不需要学习什么育儿经验,他老公家里有的是能人奇才帮他教育孩子。
出生起就在终点的孩子不需要学着成长。
“温老师,到您出场了。”工作人员对后台的温绛道。
温绛刚看完霍卿章发来的“约法三章”,稍作整理衣服,起身阔步而去。
刚冒出他一个镜头,直播间人数忽然急速飙升,刷礼物的更是络绎不绝。
“大家好我是温绛,职业是艺人。”谦逊的说法,毕竟以他现在的咖位还不敢妄称一句“演员”。
“现在已经怀孕五个月整,上《宝贝观察日记》节目的目的和大家一样,初为父母,总是有些手足无措,希望能在节目组的指导下获得更多育儿经验,也希望我的宝贝将来能够健康快乐。”
何导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情商真高,无形间给他们节目吹了一波彩虹屁。
弹幕更是如排山倒海涌来:
【绛哥!!爱你!!注意身体别太辛苦!】
【我哥这张脸呜哇哇!难怪被母单三十年的霍代表一眼相中!】
【霍卿章!!!夺妻之仇不共戴天T_T】
【绛绛宝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霍卿章是个畜生啊,我很急,我想接盘。】
【哈哈哈,霍代表正提着二百米大刀向你奔来。[笑哭]】
【说不说的,其他几位嘉宾再不济也是领了证的,霍卿章你到底打算啥时候和我宝贝求婚?你再不求我可要亲自上了。】
【前边的别搞笑,四千万粉怎么也轮不到你,我是哥十年老粉,你后边排队去。】
何导也很意外,温绛的人气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出一个珠穆拉玛峰。
刚才直播间人数只有八十来万,温绛一出场直接飙升至六百万。
呜,温绛,我也爱你!不管你答不答应!
一片和睦中,叫尤琦的男演员匆匆扫了温绛一眼,低下头沉思着。
他那一眼,属实诡异。
与此同时,另一组嘉宾的车抵达公寓大门口,各式各样的行李箱被抬了下来。
做完自我介绍,节目组要求嘉宾找到挂有自己姓名牌的房间,等待另一组小嘉宾的到来。
温绛找到自己的房间,一开门——
他惊愕地瞪大双眼。
六十平的复式公寓房一眼望去全是柔软明亮的鹅黄色,所有的墙角桌角都被包上同色系的防撞垫,就像童话故事里小公主住的房子,舒适惬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跟拍的VJ将影像传到导播那里后,导播在屏幕中打下一串粉色果冻字体:
【其实,昨天霍代表刚来过……】
弹幕纷纷感叹霍卿章的心细如丝,他甚至把整间屋子都铺上了柔软的磨毛地毯,在上面练自由拳击都不怕磕了碰了。
温绛抿嘴笑笑。
这次就勉强给他打个九十分吧。
温绛口渴,去厨房找水喝,。
一打开冰箱,层层叠叠的保鲜盒上面贴满了便利贴,食物名称、生产日期、保质期等一应俱全。
桶装蒸馏水上贴了张格外显眼的荧光绿便利贴,写着一排端正大字:
【茶水机在左边←,喝热水,蒸馏水敷脸用。】
跟拍的VJ大哥连连称赞:“霍代表好心疼温老师,看到这一幕我直男都羡慕了。”
温绛因为怀孕导致有些激素紊乱,偶尔会感觉脸紧绷不舒服,定期会用蒸馏水敷脸镇定,这事儿他没和任何人说过。
但霍卿章就是知道。
温绛反复摩挲着便利贴,眼底划过柔柔笑意。
亚士电子执行总裁办公室里,霍卿章对着电脑审批文件,旁边摆着台ipad,屏幕中是《宝贝观察日记》的直播。
温绛出场时,他便会停下来看一会儿。
霍老爷子也在收看直播,双手托腮像个小孩,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不停对管家叨叨着:
“孙媳妇越看越顺眼,老李你觉得呢。”
李管家:“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很顺眼。”
温绛守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轻呡一小口,忽然觉得有些困了。
他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闭眼小憩,工作人员忙送来桌枕,说是霍卿章准备的。
温绛搂过桌枕,上面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和他现在在用的母婴专用洗衣液一个香味。
温绛惬意趴进去。
舒服~
这时,外面走廊上响起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轰隆隆——
几台固定机位只能拍到鞋子的位置。
观众们瞬间来了精神:
【来了来了!宝贝们来啦!快让我看看小可爱们。】
【等等,这鞋码,不对吧……】
【???这鞋码,这么大的么?】
【巨婴?】
温绛正迷迷糊糊睡着,忽然……
“嘭咚!!!”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挂钟摔了下来。
突然被巨响声吵醒,温绛直觉心脏猛跳,不由得皱了眉。
他第一反应是宝宝们来了,宝宝们下手没轻没重闹出了大动静。
他站起身想去迎接小宝贝们,一转身。
愣住了。
来人一抬头,瞳孔一滞,同样愣住了。
死一般的阒寂。
几秒钟后,房间里爆发了尖锐的女声: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温绛!你们也没说是他啊!我不拍了!”
说着,女孩拎着箱子扭头就走,工作人员赶紧上去拦人。
温绛把思绪从鄂尔多斯拉回来,缓缓看向工作人员。
这就是你们说的娃综?
十八岁的娃娃?
来人还是那个在男生宿舍底下又哭又闹的……言恩。
搁这玩变形计是吧。
观众都看傻了:
【尼玛的,这女的看着比我年龄都大,你跟我说是娃综?】
【十八岁以后还称作“娃娃”,节目组你也是没谁了。】
【这小姑娘好没礼貌,她难道不知道嘉宾们有孕在身?弄这么大动静看把绛绛吓的。】
工作人员好说歹说才把言恩劝回来。
言恩目中无人绕开温绛往沙发上一躺,行李箱随便一扔,晃着小皮靴,嘲讽道:
“你怎么又上节目啊,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不消停,是不是你老公不管你你只能自己来赚奶粉钱。”
温绛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心情后摆出笑眯眯的模样:
“那你呢,爸妈不管你自己来赚学费?”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言恩,她脸上的嘲讽笑容瞬间褪去,紧绷着脸,潇洒一甩头,马尾辫子打了脸。
“关你什么事,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岁么。”
温绛笑道:“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对不对。”
混话没能说出来,言恩的脸刷一下黑成了锅底灰。
她晃脚的幅度小了些,不多会儿,又像泄愤一样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
直播间里,导播插播了一段关于言恩的节目前采访视频,采访地在她家里。
观众一瞧,好家伙!这么豪华的房子里安了间狗窝是吧。
地上床上沙发上堆满了言恩的衣服鞋子,揉的像烂抹布一样,桌子上摆满了化妆品,但无一例外,盖子全都不翼而飞,有几罐还滚到了地上。
可以说,狗窝也比这个整齐。
而视频中的言恩扎着丸子头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满面油光,她蜷缩着腿窝在电竞椅里,左手狂敲键盘,嘴里骂着“你脑子是不是忘在娘胎里了?这个时候放大,等着被对面的高爆发控到死吧臭傻逼”。
她不经意一扭头,看到了节目组的摄像机,随手抄起抱枕砸过去,骂道:“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进淑女的闺房嘛?出去啦!”
不多会儿,她又拿过手机对着屏幕一顿按,然后又忽然放声大哭,给对面发语音哭:
“你为什么要分手!我哪里不好了!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观众看完,就是心疼。
心疼温绛,没能等来天使般的小宝宝不说,还摊上这么一……
恋爱脑+狂躁症。
这个时候,温绛还在想,一个嘉宾带俩娃的话,剩下那位会不会是个小天使呢。
沙发上的言恩从大字型换成了H型,趴在那,对着温绛笑得阴阳怪气:
“你好像不知道另一组嘉宾的身份啊。”
温绛看着她,不动声色。
“那你完了,你有的受了,哈哈哈。”言恩的笑容一点点扩大。
温绛心里的绝望也随着一点点扩大——
此时,六公里外的霍卿章刚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本来打算拿过ipad安安静静欣赏温绛和宝贝天使们互动的美好画面。
接着就看到了一浓妆艳抹的小姑娘趴在沙发上对着温绛大呼小叫,还问他是不是因为老公不要他导致他只能自己出来赚奶粉钱。
“咔嚓。”
ipad屏幕被他捏出了一块蜘蛛网。
他将ipad扔到一边,鼻间重重出一口气。
望着屏幕许久,他又拿过手机一个电话打给节目组的总负责人。
霍卿章并没有质问,情绪平淡,可就是这种平淡让对面负责人心都颤了,他很清楚,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异样的平静。
负责人只能竭力解释:“这是我们公司的意思,现在娃综太多了,不搞创新的话像我们这种新节目根本没得打。”
霍卿章冷冷道:“从年龄上创新是么。还是说,让我的人面对这样一群孩子崩溃大哭,以此来创新。”
他到现在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温绛就是那种心思敏感又感情丰富的人,还有点泪失禁体质。
虽然温绛面对他时的眼泪没一次是真的。
负责人都想顺着电话爬过来给他跪下了,一个劲儿道歉,并表示拍摄途中但凡温绛本人出现排斥情绪,立马给他更换个听话的小嘉宾。
“好,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中途但凡发生任何意外,我不管你们导演的父亲是谁,这节目你们没得做。”
挂了电话,霍卿章又搜索言恩这个人。
父母都在外地经商,家里只有她和保姆,但她这性格脾气没有哪个保姆受得了,因此最后,家里只剩她一人。
奇怪,明明可以跟着父母走,但她偏要留在晋海。
霍卿章缓缓倚向靠背,双眼短暂的失神。
有点担心啊。
节目组。
言恩躺在沙发上给新认识的小男友发短信,脚边是她散落一堆的行李。
温绛实在看不得这扑棱的一地,提醒道:“先去把你的行李放好,你的床在楼上。”
言恩依然在发消息,漫不经心道:“节目组不是让你给我做保姆的么,保姆帮收行李是应该的吧。”
温绛笑笑:“好啊。”
他慢条斯理打开言恩的行李箱,这里面和她的房间一样,简直就是个行李箱式的狗窝。
温绛挑了几件揉成一团的衣服,拉出来,往垃圾桶里一扔,接着又翻出一堆护肤品,有的盖子也没拧紧,漏洒出来不少。
一并扔进垃圾桶。
言恩发消息的间隙随意一瞥,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狂奔到温绛面前按住他的手:
“你干嘛!为什么扔我的衣服和化妆品。”
温绛望着那堆看不出原样的东西,笑着耸耸肩:“是衣服和化妆品啊,我还以为是垃圾就随手丢掉了。”
言恩无语地“哈”了声,五官都皱作一团。
她想指使温绛给她把东西捡回来,但看着温绛又拿起她缠作一团的充电线正准备要扔——
罢了罢了,不要和傻瓜争是非。
言恩抢回充电线塞进行李箱,抱起垃圾桶把衣服化妆品倒回去,拖着行李箱愤愤上了楼,过程中还弄出很大的动静。
望着小姑娘不甘的背影,温绛还是笑。
VJ好奇问道:“温老师,你不生气么。”
温绛不生气,见过了云善初的所作所为,才知道这些都是小事。
更何况,不管过程如何,结局只要是她把行李箱拿上了楼,就是成功。
VJ悄悄跟上去拍,发现这女孩竟然在自己叠衣服,虽然叠得像烂掉的梅干菜,但她在叠。
可能是怕温绛又给她当垃圾扔掉。
温绛坐回去,揉了揉小腹。
第一次见到言恩时,通过她那清澈但透着愚蠢的眼神,温绛看到了一丝任性的可爱。
可现在只觉得恐怖。
不禁又开始无限幻想,如果是他和霍卿章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如果随爸爸,也是个小酷包;如果随他,小黑莲?
坦承并接受自己是朵黑莲花,也是人生必不可少的成长过程。
想到这里,温绛笑了出来。
楼上的言恩愤愤不平叠着衣服,时不时偷瞄一眼温绛。
见他春风得意笑得开心,火气上来了,她趴在围栏上对温绛阴阳怪气道:
“你现在先笑吧,一会儿有你哭的。”
说完,还丢了一包纸巾下来。
温绛反问:“我哭的时候有人疼有人安慰,你呢?”
言恩愣住。
她“哼”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叠衣服。
外面的走廊上再次响起轱辘声,预示着另一位小嘉宾即将到来。
听到开门声,温绛顺势看过去,心中默默祈祷给我一个天使吧。
可惜,上天没听见他的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