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青色渐渐变成了鱼肚白,沿着几何形的窗柩飞了进来,墙上浮动着粼粼微光。
艾澜望着温绛身上即将滑落的被子,忽然扯开毛衣,扣子崩得四散乱飞。
他一把用毛衣裹住温绛的上身,接着紧紧将温绛揽在怀里,就连盖不住的后背也被他用双臂遮挡得严严实实。
顺便裹住了……温绛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痕。
温绛彻底清醒过来,抬眼看向满屋子的人。
弹幕终于受不了了:
【为什么温绛会出现在霍代表的床上?!我不想看了,都这样了,你让我艾澜哥怎么办?】
【哭了,艾澜哥咱们算了吧,不值得,真的。】
【他用衣服裹住了他的身体,裹住了自己的尊严。】
【哎……澜宝得多难受啊,心疼死了。】
【所以WJ为啥出现在代表床上?】
过于剧烈的动作吵醒了霍卿章,当他坐起来时,天都变了。
除了满屋子的人和摄像机外,还有紧紧抱住温绛的艾澜,他的手在抖,嘴里呢喃着什么听不清。
霍卿章抓住艾澜的手腕,眼底仿佛凝结成了南极冰层。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隐忍着锨天烁地的大火:
“松手。”
但他明显感受到他抓住的手也在用力,使尽全力与他抗衡。
两人的手背连接小臂都浮现出条条青筋,谁也不肯先放手。
“松手。”一声低吼,像是即将震怒的狮子,吓得摄像师一个手抖,十几万的设备差点就交代在这里。
就是这修罗的一幕,致使直播间人数像坐上了火箭,达到开播以来最高。
而龙卷风中心的温绛只是轻叹一声,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松手吧,弄疼我了。”
简单一句,两人迅速松开手,但剑拔弩张的视线依然在疯狂碰撞。
我是谁我在哪该我出场了可我该说点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
最后,MC心一横牙一咬,死就死吧!只要能提高收视率我死而无憾。
他疯狂挠头:“我应该还在2023年没错吧……怎么仅仅一晚就发展成了我看不懂的剧情?”
霍卿章看着艾澜那凛冽如寒刀的视线,仿佛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不想瞒了,瞒来瞒去遭人猜疑诋毁的只会是温绛。
承认好了,孩子是他的。
“我……”
只是才说了开头一个字,温绛却出声打断了他。
温绛一副从容坦然的模样道:
“昨晚和霍代表打扑克到凌晨,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正好这么多人给我作个证,代表输了我二百块钱,回国后一定要给我。”
霍卿章倏然看向他,凌厉的眉宇一点点敛蹙。
MC半信半疑:“只是打扑克?”
温绛点点头,裹紧身上的毛衣:“牌瘾上来了,不打会觉得遗憾。”
这种解释可信度着实不高,但如果从温绛嘴里说出来,可信度百分百。
观众都觉得,温绛是那种有机会就会拼命往上爬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同霍卿章有了一夜情缘他岂会不大肆宣扬昭告天下?
霍卿章VS杨建朝,根本就是质的区别好嘛。
【失望,妈的,CP名我都想好了,结果白忙一场。】
【我们澜沧江上大分!!!澜沧江还有机会,冲啊!!】
【澜沧江SZD,温绛赶紧把孩子打了跟着澜哥哥远走高飞吧!】
“澜沧江”的CP粉喜气洋洋过大年,只要不是霍卿章,杨建朝这种小角色不足为虑。
接下来,当云善初接到要叫海崖起床的任务后,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搞点床笫间的小暧昧,观众爱看,收视率必然如旱地拔葱。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在海崖的床上搞足了亲昵的肢体接触,弹幕在讨论的依然是“澜沧江”or“情深将至”,还一度把这俩词条拱上了热搜,两方CP粉打得厉害,就差线下约架。
今天的早餐桌,气氛诡异的凝重,没有了往日的欢活,都在埋头苦吃各怀心事。
温绛第一个吃完,起身上楼,听到工作人员说一小时后到大厅集合。
回到房间,他打开节目组的官V超话,占据热度榜首的是早上叫醒环节的视频片段,在关键词里赫然挂着“澜沧江”三个字。
温绛不禁回忆起镜头前那突如其来的拥抱。
艾澜……
这个三番五次出来为他解围的男人。
迟疑许久,他还是按下了视频播放,他看到了傅明赫叫醒艾澜的全过程,看到了未经剪辑的全镜头,也看到了那本名为《小绛孕期记录》的笔记本。
小绛。
温绛倏然抬眼。
回忆的画面浮现于脑海:盛夏的梧桐树下,穿着夏季校服的男生站在斑驳树影下,笑得神采飞扬,对他说:
“以后小绛这个昵称就是我专属的了。”
“绛”这个读音不算好听,前面加个“小”字更是显得不伦不类,他人就算想表达友好,也是喊了一声“小绛”后觉得拗口,索性继续喊他全名。
只有记忆里那个和他出生起就在一起的男生会一直固执地喊他“小绛”。
十七岁之后再也没人这样称呼他,就连死忠粉也只会叫他“酱酱宝贝”,显得可爱又俏皮。
温绛按下暂停键,视线落在“小绛”二字上久久难以移开。
是巧合么,在原文中从未出现的人物,也或许是自己看漏,但同样的姓名,一样乖张的性格,一切看似不起眼的巧合组合在一起,凑成了一个鲜活完整的人。
为什么。
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这个艾澜和记忆里的艾澜,到底是确实有所关系还是只是巧合。
如果强行解释是巧合,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为什么要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明知他肚子里怀了别人的孩子,却还要坚持为他记录孕期的身体变化,事无巨细。
心情很奇怪,哪怕是孩子的父亲霍卿章,似乎也没做到这种程度。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房门响了。
温绛开门后,看到门外站着面若寒霜的霍卿章。
温绛知道,霍卿章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索性让开身子主动请他进门。
霍卿章在窗前站了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良久,他转过身看着温绛:
“和大家坦承吧,孩子是我的。”
“不要。”这一次,温绛想也不想拒绝道。
得到这个答案的霍卿章更加确信,温绛每一步都走在自己意料之外。
他以为自己这个提议会得到温绛举双手赞成,但最后得到的却是生硬地拒绝。
“理由。”霍卿章压低了声音。
“代表会和我结婚么。”温绛反问道。
他直直盯着霍卿章的眼睛,试图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他的内心想法。
霍卿章的瞳孔明显扩张了下。
他的确从没考虑过这个方面,性格使然或许他会直接说“不”,但又忽然觉得没办法看到温绛被拒绝后的失望表情。
温绛猜到了他的沉默,轻笑一声转过头:
“我并不排斥现在这样,和代表保持肉.体上的关系,但如果有一天,代表腻烦了我打算另寻新欢,而我却因为是霍代表扔掉的玩具而无人敢接手,所以先是孤独地过完前半生,再继续孤独走完后半生?”
霍卿章眼底一片黑沉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如果代表不打算和我结婚,隐瞒对你我来说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温绛抬眼,眼底稍显期盼之色:“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不是么。”
但霍卿章刚才想告诉他,结婚也不是不行。
但先拒绝的却是温绛。
有些话一旦错过了机会,就没有说第二遍的勇气。
这也是霍卿章第一次被委婉地拒绝。
温绛还在笑,笑得顶没良心。
他用手指戳戳霍卿章的胸口,语调俏皮:
“代表,不要因为这样就不和我滚床单,对于你的床上功夫,我百分百认可。”
霍卿章的肩膀瞬间塌下,他沉沉闭上眼,淡漠且毫无情绪回应道:
“好。”
与此同时,远在国内的亚士财团大宅。
霍卿章的助理低着头站在大厅中央,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他的面前坐着个老态龙钟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虽是一头白发但打理得极精致。
老人翻着手里的ipad,剑眉紧拧,嘴唇抿出凌厉的弧度。
助理只想狠狠给自己俩大逼兜。
没出息,就这么经不起吓!
霍代表的爷爷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一番严刑逼供下,助理把霍卿章和温绛的事全盘托出,包括霍卿章上节目的事。
霍老爷子现在正在搜查网上有关温绛的一切蛛丝马迹,不出意外他很快就能得知温绛怀孕一事。
虽然网上都在传孩子是那什么杨建朝的,但助理心里明镜一样……
那是代表种下的祸根!
霍老爷子做了个深呼吸,疲惫地揉捏着眉心:“所以,卿章现在人已经在罗马了?”
“是,三号那天就去了……”
“这个叫温绛的是什么来头,他和卿章是怎么认识的。”霍老爷子一副审问的口吻,像是在听下属汇报工作。
“是演艺圈的艺人,怎么认识的……就那么认识的。霍董事长,我书读得少,表达能力就这样了,我下辈子一定好好努力。”
“少给我卖乖,你不说我有的是法子知道。”老爷子用苍老的手指节奏地敲击着ipad,“卿章上的那什么节目,找出来给我看看。”
助理,危。
看到温绛第一眼,老爷子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平心而论,脸是好看的,但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放在我泱泱大国也不缺几个漂亮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几多本事,能把卿章都给哄得五迷三道,丢下整个公司跑去罗马。”
老爷子感叹。
变了,是真的变了,从霍卿章收购爱阅集团那天起他就察觉到异样,但回过味时,为时已晚。
卿章尚且年轻,没多少看人的眼力,所以自己这阅历丰富的老头子就好好替他掌掌眼,看看这姓温的小狐狸精到底从哪学的惑人心智的妖术。
敢打我宝贝孙子的主意,皮子松了我老头帮你紧一紧。
霍老爷子接过助理递来的直播,垂眼看去。
早餐结束后,嘉宾们在大厅里坐成一排,等工作人员帮他们别好微型麦克风后,他们收到了MC发来的卡片。
卡片背面是节目组的标志,正面是空白一片。
MC介绍了卡片的用途:表白卡,三天后经过嘉宾们短暂的相处,可以将想对心仪嘉宾说的话写在卡片上,三天后的上午统一交换。
而今天也有重要任务,先不公布具体任务内容,在此之前,要先进行八人四组的分组。
“分组规则为——所有嘉宾上台抽签,抽到蓝色签的一组背对镜头,等待红色签的嘉宾选择,被选择的嘉宾根据昨天的任务完成顺序可有最多两次拒绝机会。”
大概除了云善初,其他人都想抽到红签去主动选择,谁人不想做手握主动权的那个。
云善初却想着,如果到时除了艾澜剩下人都选择了自己,自己是该遵从大众意愿选择海崖呢,还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根据昨天的任务完成情况,温绛、霍卿章、云善初分别有两次拒绝机会,艾澜、景琛和唐怿有一次拒绝机会,剩下的人没有拒绝机会。
拿到标签,温绛翻过来看到了上面的红色色块,他释然地松了口气。
很多时候,他都是被选择的那个,这一次,他要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霍卿章看着手中的蓝色标签,面无表情。
他下意识朝温绛看去,想要看清他手中的标签颜色,却诡异地发现温绛的视线好像在看向……
他?
怎么会是他?
一个从没被注意过的人。
是自己多心了么。
“现在请抽到蓝色标签的嘉宾站到这边,背对镜头,并且牢记自己有限的拒绝机会,开口前请务必斟酌清楚。”
收到MC的通知,霍卿章、云善初、傅明赫和艾澜站成一排,背对着镜头,面对未知的选择,几人异常的沉默。
只有云善初得偿所愿在心里跳起了舞。
而剩下的嘉宾,则需要走到想要搭档的嘉宾背后,等待主持人的指令。
噗通——噗通——
明明只是心跳声,却无比喧嚣。
观众们似乎比嘉宾还紧张,纷纷在弹幕刷起他们的CP名。
同时正在收看直播的霍老爷子轻蔑一笑,对助理道:
“瞧着吧,小狐狸精必然要选择我们卿章,他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我一眼便知。”
助理:……我也能看出来好么。
霍卿章微微仰头望着门框,集中注意力听着身后的细微声响。
他听到了鞋底摩擦地毯的声音,确定有人站在了他身后。
这一分钟很漫长,度秒如年。
“现在——请蓝色标签的嘉宾转身!”
随着MC一声令下,其他嘉宾几乎是一秒转身,只有霍卿章,第一次感受到心乱如麻的滋味,就连转身的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
“噗通——”心脏猛然跳漏了一拍。
“你好,今天可以做我的搭档么。”声音响起的瞬间,一只细白的手向他伸过来,等待他的回应。
空荡荡的手腕,分明的手指骨节。
很陌生。
霍卿章缓缓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张不太有印象的脸。
眼中一瞬而过的期盼稍纵即逝,随即变成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当他看向身边的傅明赫时,确定了,刚才不是自己多心。
“你好,傅律师,今天可以做我的搭档么。”温绛的声音响起。
傅明赫渐渐睁大双眼,似乎很是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谁都有可能选择他唯独不可能是温绛,但最不可能的人选择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清了温绛的脸,白白净净,线条柔和漂亮,微微上挑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灵动生辉。
傅明赫没有拒绝的机会,事实上他也没想过拒绝。
他伸手握住温绛的手,微微一笑:“我很荣幸,合作愉快。”
而云善初期待中的众星捧月的画面并没出现,他身后似乎永远只会站着那个男人。
艾澜望着眼前的景琛,冷淡道:“对不起,我拒绝。”
霍卿章同样回以拒绝。
两人的拒绝导致分组如下:
傅明赫&温绛
海崖&云善初
霍卿章&艾澜
唐怿&景琛
清晨还针锋相对的二人现在变成了搭档,两人就是很后悔,还不如不拒绝。
观众对于温绛这出其不意的选择表示理解,猜测他可能是为了避嫌。
但刚才还志得意满的霍老爷子:?
大意了,但就是说,我如此优秀的大孙子你凭什么瞧不上眼?欲擒故纵是吧,狐狸精!手段真多。
“搭档确定后,现在公布今天的任务——厨艺大比拼!在大街上随机选择一个当地的陌生人到他家里做一顿中餐,并请对方进行打分!”
“同样的,按照分数高低会给每组发放不同数额的生活费,更重要的是,排名依然会决定你们接下来的选择权。”
嘉宾们:……?
嘉宾们还没说什么,弹幕先替他们尴尬起来: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哈哈哈!】
【不敢想象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问他能不能去他家里做中餐哈哈哈!】
【然后你就会发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基本为零,别说是外国人,就是我邻居要来我家给我做饭我都不会给他开门好么。】
【你该庆幸是在意大利,意大利人的热情全世界出名,应该没人会拒绝嘉宾的请求。】
时间一到,集体出发前往就近的超市购买食材,然后奔赴二十公里外的罗马市中心找寻做饭对象。
路上,温绛主动同傅明赫攀谈,余光时刻观察着紧跟身后的霍卿章和艾澜二人。
“傅律师平时是自己做饭还是?”
“父母在我七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忙于工作,初中起就是我自己做饭,手艺大概还算可以。”傅明赫说话非常温柔,不紧不慢,倒是没有上法庭时那种舌战群儒的压迫气势。
“你呢。”他又问温绛。
温绛笑笑:“一样,也是自己做饭。”
“那你手艺一定不错。”
“马马虎虎吧。”
温绛只知道傅明赫是某市.委.书记家的贵公子,但没想到,他如此节俭,就连买菜都有非常详细的计划,什么时间哪种食材搞特卖活动,他都事先调查得一清二楚。
就连大差不离的两颗小白菜他都会详细比对。
紧跟二人身后的霍卿章和艾澜明显在生活能力上逊色不少,看到什么食材就随手拿来往购物车里塞。
而后,两人才后知后觉:“想好做什么菜了么。”
“没……”
两人嫌隙地对视一眼。
无语,我的白痴搭档。
有傅明赫在基本不需要温绛操心,他一边挑选食材一边道:
“我准备做一些经典中餐,能凸显各地特色的,一道红烧狮子头,一道辣子鸡丁。”
话说一半,又改口:“辣子鸡丁有点麻烦,还是咕噜肉好了。”
倒不是辣子鸡丁多麻烦,只是他忽然想到温绛现在是孕期,忌讳腥辣。
他又问温绛:“你有什么想吃的?”
温绛想了想,道:“火锅。”
傅明赫沉思半晌,将刚才买的食材放了回去。
“抱歉,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吧。”温绛道。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询问你的喜好。”傅明赫柔和一笑,“这里买不到火锅底料,可能需要我们自己动手调制。”
“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远处的霍卿章听到二人的对话,忽然想到,每次和温绛一起吃饭自己从来没有询问过他的喜好,都是自己拍板拿主意。
食材准备好已经临近中午,几人火速打车赶到了罗马市中心。
作为欧洲文明发源地,这里少不了游客,特别在寒假期间更是人满为患。
寒风之下,残旧的斗兽场被台伯河围绕,透过厚重的石墙仿佛能看到曾经那些角斗士动物和基督教烈士在这里直面死亡。
掩映在建筑中的万神殿代表了罗马穹顶技术最伟大的辉煌,吸引了大量外地游客前来打卡拍照。
人群来来往往,仿佛全意大利的人都聚集在这里,难以分辨游客和本地人。
温绛和傅明赫在人群中环伺一圈,选择了一位行头轻便的年轻小伙子,用英语询问他是哪里人,在得到小伙子是本地人的回答后,又问他能不能去他家里给他做一顿中餐。
小伙子委婉拒绝了,说自己现在和朋友住在一起,恐怕不太方便。
都说意大利人热情,但当他们得知有陌生人要去他们家里时,还是保持了警惕,然后拒绝。
更有人直接表示,他吃不惯中餐。
屡屡受挫,消耗了傅明赫大半热情。
就在两人商量着换个地方时,街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白胡子老头冲他们招招手。
“年轻人,我听了好久,你们是在寻找有缘人为他做一顿中餐么。”老头用怪腔怪调的中文问道。
“叔叔,您会中文?”温绛来了精神。
老头哈哈一笑:“我年轻时在中国支教过很多年,看到华人会觉得很亲切,看你们好像在做任务,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要!”
两人跟着老头东转西拐,进了一条小巷,两边都是复式建筑,被一条石板路一分为二。
老头进门后用本地语言喊了几个名字,很快,三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楼上走下来。
“这是我的孙子孙女,这是我的太太。”老头介绍道,随即用中文教孩子们向温绛他们问好。
小孩们天真可爱,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爷爷,他们的眼睛颜色和我们不一样。”
“因为他们是亚洲人。”
“亚洲人为什么眼睛是黑色,这很奇怪。”
老头笑笑:“孩子,那只是一种颜色罢了。”
听到这句话,温绛淡淡一笑。
那只是一种颜色罢了。
老头自我介绍叫奥利弗,并亲切询问温绛他们的姓名,知道名字后,在纸上写下二人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一字不错。
当热腾腾的火锅端上来,奥利弗的太太捂脸笑道:“托你们的福,能在意大利吃上一顿火锅,我只听我先生提及过这种美食,却从没尝过。”
“这是什么!”几个小孩望着锅中翻滚的热汤,好奇问道。
温绛一字一顿字正腔圆教他们道:“火锅。”
小孩跟着学:“佛果。”
“这又是什么。”
“小酥肉。”
“萧素又?”
“这个呢。”
“蘸料。”
“攒尿?”
奇怪的发音逗得所有人忍俊不禁,可又忍不住对孩子们竖起大拇指。
因为他们真的有在很认真的学习中文啦。
火锅的精髓在于,一股脑下一堆不同食材,而后不知会捞上何物的惊喜感。
而不会用筷子的小孩们为了夹起一根粉丝甚至爬上凳子站得老高,结果就在粉丝出锅的一瞬,“啪”一声掉回锅里,溅起星星点点的热汤。
尽管温绛被溅了一身热汤,但他还是觉得很开心。
上一次吃火锅还要追溯到六岁那年,和爸爸妈妈一起围坐一起,涮着软乎乎的牛肉卷,被烫了嘴也不肯吐出来。
时间太久,已经忘记了火锅的味道。
一个人时,总也不愿吃火锅。
傅明赫用公筷夹起一颗滑溜溜的牛肉丸放到温绛碗中,叮嘱着:“里面有内陷,很烫,要小心吃。”
旁边的小孩听不懂中文,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牛肉丸凉下来,毫不犹豫一口塞进嘴里,内陷汤汁喷溅而出,他瞬间爆发了堪比杀猪一样的嚎叫。
“爷爷!肉丸在嘴巴里打我!”
温柔的奶奶赶紧拿小碗给他接着,要他快吐出来以免烫伤。
结果小孩红着脸含着泪倔强的将肉丸咽下去,烫得他斯哈斯哈。
“好吃,我不吐,我怕我以后吃不到佛果怎么办。”
吃到尽兴,奥利弗又拿出他珍藏的好酒,弹着吉他吃着火锅,偶尔抿一口美酒,还有可爱的小女孩跟着吉他声翩翩起舞,这是温绛和傅明赫,都没感受过的画面。
一个简单也不那么富有的家庭,却充满欢声笑语,每个人都在表达自己最纯粹的爱意。
吃完火锅,奥利弗又拿出拍立得,请摄像师帮他们拍合影。
布满鲜花与玩具的房间,火锅升腾着热气,每个人都吃的小脸微红,小嘴微肿。
这美好的一幕,随着时间的暂停而定格在了照片里,成为了永恒。
火锅的意义、照片的意义,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临近离别,小孩们听说两位哥哥要离开了,抱着人死活不撒手,被强行分开后,孩子们嚎啕大哭起来。
短短几个小时的相遇,因为一顿火锅互相交换了心意,坚定认为对方是很重要的家人,不能再分开。
看着被抱走的孩子,奥利弗不好意思地笑笑:“孩子不懂事,希望你们见谅。”
温绛摇摇头:“其实有时候,哭泣也是一种正向回馈。”
他拿出节目组交给他们的打分表递给奥利弗:“先生,劳烦您为这顿中餐打个分好么,满分一百分。”
奥利弗接过打分表,思忖片刻道:“我去楼上找笔。”
二人在等待的过程中帮忙收拾了餐桌洗了碗,可奥利弗找找笔的时间未免过长,半小时后他才拿着打分表下楼。
两人也不急着看,和奥利弗寒暄过后才正式起身离开。
奥利弗一直送他们到巷子口。
夕阳萨满天际,将整座罗马城都变成了温暖的昏黄色。
“还会再见么?”奥利弗笑问道。
“想见总能见到的。”温绛笑道。
三人握过手,在这条落日熔金的小巷子里正式说了“再见”。
踏过夕阳余韵的红霞小路,温绛打开了那张打分表。
他猜到了奥利弗会给他打一百分,但没想到一百分后面还写了一行端正娟秀的中文小字:
【吃火锅时本该忘记一切烦恼,我却从二位眼中看到了心事。人生于世苦难实多,无论接下来的日子是阳光还是风雨,都请你们学会承受,毅然走下去,天是越走越亮的,罗马也是越走越近的。——你们永远的朋友奥利弗】
温绛眼前渐渐模糊。是感动。
只是当他一抬头,却看见了傅明赫脸颊滑下的一滴泪,被夕阳晕染成橘红。
“傅律师。”温绛轻轻唤了他一声,“这一路我们碰到了很多人,有的人把我们当成奇怪的不法分子,在背后嘲笑轻视我们,可还是有人愿意给我们介绍他的家人,拿出他珍贵的好酒招待我们,写下送给我们的肺腑之言。”
“你相信嘲笑我们的人绝不止那一个么?”
傅明赫摇摇头:“不会只有一个。”
“那你相信对我们推心置腹的人只有那一个么。”
“也不会……只有一个。”
傅明赫轻叹一声,抬头看向染血的天际。
“在来罗马之前,我刚结束了一桩刑事诉讼案,那桩案子,我打输了。”
温绛静静看着他,并没插嘴。
事实上,他知道,他在薛铭远给他的嘉宾信息里看到了。
“我还记得我的当事人家属用怎样的激烈言辞辱骂我,怀疑我收了对方钱打假官司,说我丢了我父亲的脸。”
“替人辩护,是我的职责所在,能力不足输了官司而遭人辱骂,难道也是我的职责中必须承受的一环么。”
“傅律师,我很喜欢一句话。”温绛抬头,和他看向同一片红霞,“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傅明赫轻眨眼眸,缓缓低头看向温绛。
原来站在夕阳下的人,是这样美丽且温柔。
温绛看着他眼睛,眉眼舒展开摆出笑容,娇憨俏丽:“被人拒绝进入他家不是我们的错,输了官司也不是你的错,我们能在能力范围内尽最大努力完成一件事,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展开打分表给傅明赫看:“大不了,转行做厨子,你可是一百分的手艺呢。”
傅明赫深深凝望着他。
许久,他忽而弯了眼睛,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积压在心中多日的烦郁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解脱。
自打他民事转刑事诉讼以来,连输三场官司,得不到正向反馈的日子对一个律师来说何其艰辛,会陷入自证的逻辑怪圈,可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这不是他的错,无需自责。
当年父母离婚,是因为母亲嫌弃父亲当时只是个地方小官,不懂人情世故更捞不到什么油水,跟着他不可能会有大富大贵的日子,所以选择了抛夫弃子。
她要离开追求更好的生活,也不是她的错。
所以他才要很努力成为律界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想证明给母亲看她当年的选择是错的。
但输赢参半都得不到母亲任何反馈,他才明白,母亲已经彻底从他们的世界消失,无论荣辱,他都只能自己庆祝或者自己舔舐伤口。
但现在,好像都无所谓了。
因为有人真诚地对他说“大不了做个厨子,也很了不起”。
总有人会觉得你哪怕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真的太厉害辣!
傅明赫靠近温绛一点,他比温绛高一些,看着他的时候需要微微俯首。
“温绛,以后也多夸夸我,可以么。”
温绛展颜笑道:“当然。”
接着,他听见傅明赫凑到他耳边,捂住麦克风轻声说了句:“今晚来我房间,有点事想告诉你。”
温绛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好,不见不散。”
他可以确定,傅明赫有他想要的东西。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嗐,罗马嘛,浪漫之都,这很正常,温绛模样又不差。】
【温绛迷弟+1】
【怎么说,温绛真的越看越顺眼,甚至可以忽略他以前那点破事,我是不是没救了。】
【没救的应该不止你一个……】
【艾澜哥情敌+1,艾澜哥太惨了T_T】
弹幕势力从开始的“澜沧江”一家独大到后来的“情深将至”平分秋色,再到现在的“河江日下”三足鼎立,仅过了三天。
反正观众不挑食,什么都能嗑。
看到有读者问:为什么称呼霍卿章为代表。
解释一下:霍卿章不是总裁也不是董事长,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大概就是董事长>公司代表>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