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这次连哭着耍无赖也没用了。

  他要哭,封眠便静静地看着他哭。

  等到他哭够了,才缓缓开口:“别琢磨了,没用。明日你便老老实实地开始认字。”

  读书,这生命中难以承受的痛苦……

  戎铃枝只能吸吸鼻子,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噘着嘴,一脸不服气,但还是伸手将那书籍拿起来,抱在怀里。叹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学,我学还不行嘛!”

  臭封眠,呜呜呜呜。

  *

  戎铃枝沐浴完后,月亮早已升上树梢。

  他回到寝殿时,殿内的烛光已熄了大半,只余封眠的床榻旁燃着寥寥几盏。

  戎铃枝看着自己在地板上的硬邦邦床铺,再看看封眠豪华柔软的Pro Max版大床。

  起了点贼心。

  他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用一个小被搭成的床铺旁,把被褥连带着枕头一起卷起,扛着。

  状似不经意地靠近床榻,从距离封眠较远的那一角悄咪咪地爬了上去。

  半跪着将自己的小枕头安放好,拍平之后,还没躺下——

  “你不是睡在地上?”封眠并未抬头,却早已发现他鬼祟的身影,淡淡问。

  被发现了,有点尴尬……

  戎铃枝身体一僵,但还是厚着脸皮躺了下来,捂着脸狡辩道:“地上太凉了,我就睡这一角,不会影响到你的。”

  “不要睡在那边,有鬼。”

  封眠自然是吓唬他。

  这天地下哪个鬼胆子这么大,敢跑到浮玉殿作祟?

  可偏生他撒谎时四平八稳,面色毫无波动,似乎确有其事一般。

  “不信,别想骗我。”

  戎铃枝哼哼两声,拉上自己的小被,翻身用屁股对着他,说:“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封眠对于他的反应并未说什么,只是熄灭了床边的残余的几盏灯。

  寝殿里顿时陷入漆黑之中,只有月光从窗外落入,隐隐透出点亮光。

  忙碌了这些天,戎铃枝确实也累了。

  才刚刚闭上眼,便感受到阵阵困意袭来,他迷迷糊糊地想:明日要早些起来,还要去芙蕖师姐那里安顿江弃。

  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腕。

  恶寒感从天灵盖窜起,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被吓得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蹦了起来。

  掀开封眠的被子便躲了进去。摇着他的肩膀,大声嚷嚷道:“有鬼啊,有鬼啊。”

  却被封眠揽住腰按在了怀里,原本冷冰冰的声线,在此刻却有些懒洋洋的:“嗯,早告诉你了。”

  戎铃枝:?

  等等。

  他和封眠同床,哪个鬼这么不要命了?

  “你拽的?”戎铃枝瞪大眼,不敢置信道。

  他倒不是真的蠢,只是下意识觉得有鬼的可能性比封眠作弄他的几率大多了。

  可是,封眠竟然这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可是高岭之花啊!

  对于少年的质问,封眠没有回答。

  只是将他搂在怀中,淡淡说了句:“蠢。”

  “我蠢?”

  我聪明着着呢。

  戎铃枝刚想反驳,便被封眠捂住嘴。

  道君平静极了,似乎刚刚的缺德事不是他干出来的,反而道:“闭嘴,睡觉。”

  戎铃枝虽然很不爽,但也只能默默闭嘴。

  又忍了!

  两人贴得很近,幸而山顶温度很低,并不会觉得很热,反而是很舒适温暖的温度。

  戎铃枝在心里小声骂了一会儿后。

  也撑不住这一人的独角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戎铃枝做了一个很陌生的梦。

  那是很黑很沉的夜,乌云倾压,荒野上长满无尽的野草,绵延千里之远。

  空旷的天地间,除了风与野草之外,再无它物。

  他赤脚踩在野草间,听见悠远古朴的乐声在风中飘荡,野草也随着摇晃,如绿色的海洋般,波澜起伏。

  那声音有些耳熟,戎铃枝忍不住循着风飘来的方向一路寻过去。

  只看见,一个穿着破旧补丁衣服的少年坐在草地间,同他一般赤脚。

  他正在吹一只旧的埙,发丝在空中飘荡,如同黑色缎带。

  乐声宛如天籁,似乎与这天地融合在一起。

  风声,乐声,还有戎铃枝的心跳声。

  他微微蹙眉,犹豫着问:“你是?”

  少年却似乎听不见他的话,依旧望着遥远的远方,眼中似乎有泪水流出:“阿娘。”

  阿娘?

  一切的景象快速消散,重新变成虚无。

  戎铃枝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浮玉殿的顶。

  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从床上坐起,发现封眠早已起床,正站在廊下给他养的花浇水。

  顾不得细想梦中的事情,他赶紧偷摸着下床,洗漱完穿上外衣就想从后门溜走。

  可惜,封眠似乎背后也长了眼睛,还没等他从后门跑出去。

  便说:“站住,把书带走,晚上我要检查。”

  果然……

  戎铃枝小声地叹气,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桌案旁,将那本书拿了起来,说:“好好好,我一定会好好看的!”

  他拿上书,也就不必从后门偷偷溜走了。

  临走前,还打包了几块糕点,一边吃一边吊儿郎当地从正门下山。

  结果没走几步,便看见了陆殿青。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老狐狸平日便花哨,今日打扮得更是考究,腰饰、玉簪样样不少。

  怎么个事?

  少年挑了下眉,问:“你这是,孔雀开屏啊?”

  陆殿青轻咳两声,说:“我带你去找芙蕖吧。”

  “可以啊。”

  有陆殿青驮着,他就不用走路了。戎铃枝自然愿意,只是——

  这老狐狸怎么会这么好心。

  他将最后一块糕点递给陆殿青,勾唇问:“说吧,你想干什么?”

  “你带我去见芙蕖呗。”

  “想得美。”戎铃枝哼了一声,“算了,我自己走下山也没什么。”

  说着,便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

  陆殿青赶紧追了上去,表达自己的心情:“我是真的很喜欢芙蕖。”

  戎铃枝停下,抬起美目扫了他一眼,问:“有多喜欢。”

  “喜欢得要死了!”

  鉴于他之前普信男的事件,戎铃枝本来不想搭理他。

  但想想他之前在不夜山守了芙蕖几日,又觉得他好像确实挺诚心的。

  便叹了口气,说:“行吧,但是我劝你安分一点。不要用你们妖的思维发言,要用脑子。”

  他指了指脑袋。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看着老狐狸信誓旦旦的模样,戎铃枝嘴角微抽。

  心想,你要是有分寸,之前逮着要和人家生狐狸?

  受不了一点。

  *

  陆殿青化成原形,驮着戎铃枝来到了芙蕖居住的顶峰。

  还没进屋呢,便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

  “能不能闭嘴啊,给你睡个衣柜都不错了。”

  “戎铃枝呢,让他回来,我需要一个单独的院子疗伤。”

  是江弃的声音。

  戎铃枝啧了一声。

  想的真多。

  我还在想谁能平白无故给我买个小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