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拍摄日期,陈湄向路春宵申请想要过去帮忙。她是个北漂姑娘,按照她的话说,这是她转正后的第一个项目,意义不同,且如果不是工作外出,可能还真没太多业余时间和精力单独到一些小众景点打卡。
路春宵明白陈湄的意思,加之盛昱的那句“不见不散”在近一周的时间里仿佛持续性萦绕他在耳边,他同意了。如此一来他不仅可以有正当理由不去观景台,对组内的新成员也是种锻炼。
陈湄连声感谢,另外好意地多问了一嘴:“不过小路哥,你真不去了吗?感觉那边的夜景挺美的,我看赵大海他们去实地拍的照片特别好。你最近加班不少,不如一起过去放松放松?结束后大家还能一起看看景儿,吃吃烤串。”
路春宵摇了摇头,淡笑道:“不了,谢谢。你们去吧,多拍点儿好看的图发群里就行了。”
他和盛昱也都清楚在那个地方相见代表着什么。路春宵想了又想,这次如果没有见到面,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次拒绝盛昱了。
今后……
今后盛昱该真正放弃了吧。
拍摄当天,前往门头沟的众人心事各异。赵大海默默祈祷天气要和预报的相同,千万别有特别重的霾,以防阻碍拍摄;陈湄记好了路春宵交代的事宜,顺便带了台微单,准备空闲的时候多拍几张“大片”;导演则是盘算着如何与盛昱搭上线,为工作室多拿下几个大单子。
不远处,一早到达现场的盛昱与他们有如划出了道分割线,独自站在一旁。他偶尔面色凝重地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长久地未发一言。
众人都在忙,陈湄说是盯场,其实正式拍摄的时候事情就不多了。她适时拍了几张现场照,坐回到车上将大致情况与路春宵汇报了一遍,而后提到:“说来奇怪,盛总也来了,到场到得比我还早。还真是少见这样亲力亲为的负责人。”
路春宵呼吸发沉,缓声说:“可能是对这个项目重视吧。”
“嗯,是了。”陈湄翻着刚才本子,顺口道,“刚才没开拍的时候我和赵大海还有导演他们的人在写纪念册,盛总看到以后居然也主动过来写。他还问我你会不会写,完事儿以后还让赵大海回头给他复印一本。我原本以为上级领导什么的不会参与这些呢,看来是真对这项目用了心……”
赵大海从入行起就有给每个执行过的项目做纪念册的习惯,即结束的时候请工作人员在册子上写下心情、感受或结束语。有的人写的多,能洋洋洒洒写下一整页;有的人不善言辞,仅仅签个名字或一句感谢的话语带过;还有的直接摘抄项目用到的文案句子,借以代表参与过项目的痕迹。
路春宵听了陈湄所说,陷入短暂的沉默。他竟猜不出盛昱会是哪种情况。
结束通话后,他稍作犹豫,给陈湄发去信息,拜托她抽空拍一下大家写下的内容。
发送出去,路春宵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就是随便看看,不用发在大群里,单独发给我就可以。」
陈湄挺好奇路春宵什么时候开始对赵大海的纪念册感兴趣了,不过也没多问,回了句「好」,然后第一时间把纪念册的内容一张张拍了下来。
陈湄发一张,路春宵就点开一张看。在第五张照片上,他看到了盛昱的留言。
尽管今时今日的盛昱与高中相比有了不少变化,但路春宵对盛昱的感情表达能力还是不抱有多大希望。
他无法忘记当年盛昱与林双双交往的时候因回信而头疼,宁可花钱请他帮着写动听的假话,也不愿亲自表达一两句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看到盛昱在项目纪念册上写下的话,路春宵的顽固想法瞬间碎成无数水珠,软润了,融汇了,湍湍流向脚前方的爱河里。
「… 我们重新来过
这次一定万事顺意」
盛昱写字的力度很深,纸张上留下了极明显的落笔痕。他以一半省略号代替了主语,看到的人理解成项目也好,惦记的人事物也罢,总之无人会轻易联想得到隐匿的名字是金展视通的路春宵。
可路春宵又怎么会不懂在项目纪念册上重重一笔一划写下它的人究竟是何用意。
藏着爱的人躲在暗处太久,就算想要从此走出地下,也难以直白地将爱摆明。如此,盛昱便要在最大程度上将爱的希冀系挂在众人眼前,光明正大。或是以类似主题、美好结局的影片,或是以一句简单而真诚的“万事顺意”,围绕的都是有关以后,不再束困于从前。
盛昱依然没有说出华丽的语言和悦耳情话,路春宵却忽然看到了比那些更可信的决心。
到了拍摄结束,众人收拾着准备散场了,观景台上仍没有出现路春宵的身影。
赵大海和陈湄不清楚盛昱一晚上待在这边是要做什么,他没有拍摄工作,看上去更不像是来探班的意思。简单商量了下,他们也跟导演一样,临走前去到盛昱面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盛总,我们这边差不多了。”赵大海说,“您看,您是要一块儿下去?还是……”
盛昱抱着手看了他一眼,对陈湄说:“辛苦了。我再待会儿,你们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谢谢盛总。”陈湄微笑着应下,扯了扯一旁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忽视了的赵大海,转身就要离开。
“稍等一下。”盛昱喊住他们,“你们组长……路春宵,他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不用啊。”回答完,陈湄福至心灵,想到傍晚到场的时候盛昱就问过她路春宵今天会不会来,又想到初见时两个人之间的怪异氛围以及适才路春宵要她帮忙拍的东西,一个大胆的猜测忽然爬上心头。
她告诉盛昱:“最近我们加班是挺多,不过这两天还好,组长这会儿估摸着早就到家了。”
早就到了家,意味着不太可能再过来。
盛昱再次对陈湄说了句“注意安全”,其余没再说什么。
陈湄顿了顿,离开的时候没理会神情复杂的赵大海,顺手给路春宵发了条信息:「小路哥,一切都挺顺利的。导演他们收了,现在就盛总还在,我跟赵大海也要下山回去了。」
路春宵回复得很快:「好的,辛苦啦。」
没过两秒,路春宵又发了一句:「盛总现在还在?」
看见路春宵这句重复确认的问话,陈湄的猜测更大胆了些,她回:「在,我们问他要不要一起下去,他说要再待会儿。」
信息发送完毕,一旁的赵大海还在念叨:“陈湄,你说我刚没说错话吧?你不知道,盛总老给我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搞得我就怀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陈湄收起手机,回头看了眼盛昱,撇撇嘴,心中嘀咕:“错在没眼力见儿吧。”
随着导演一行人的车离开,陈湄和赵大海的车也离开,适才热闹的观景台安静了不少。
盛昱靠在车边,看了好半天远处楼宇间的灯光,到底给路春宵打去了电话。
等了三四声,路春宵接了。
“喂?”
盛昱原本有着几分无奈,听到路春宵的声音,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
十七岁的时候他不信感情可以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更未想象过一个人为了喜欢另一个人愿意付出多少努力;
直到二十岁终于被迫接受路春宵选择离开的决定,他才逐渐明白爱是这世上纯粹与复杂的结晶体体,纯粹到足够让人全然不在乎性别与身份,复杂至无论多深都无法实时看透爱人之心。
盛昱没质问路春宵为什么不出现,只平静地说:“路春宵,今天天气不错,我看到月亮了。”
当初第五十五封告白信上提到的看月亮只是路春宵写信时想到了,顺手写了上去,没承想信会阴差阳错地被盛昱看见,还直把话记到了心底。
路春宵喉咙发酸,轻轻吸了下鼻子,问:“好看吗?”
盛昱“嗯”了一声,“我以为你没过来也不会接我电话。”
“你生气了?”
盛昱笑了笑,“不会。”看着夜景,他的声音渐弱了些,说起这些年最后悔也最无法弥补的事情,“我就在想,那时候听你说喜欢,我应该再认真点儿。”
分开的六年,盛昱梦见过各种表情动作的路春宵,可是每个路春宵的眼神都没有他现实中说“我喜欢你”时的胆量和诚挚。
盛昱不确信自己是否能再看见一次。
路春宵问:“如果再认真点儿会怎么样?”
“再认真点儿,”盛昱深吸一口气,“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或许路春宵就不那么伤心,他也不会绕远走了诸多弯路才真正理解爱情的奥义。
更重要的是,他们就不会错过上千个日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路春宵说:“今晚的月亮是好看。”
盛昱愣了会儿,有个可能性蹦出脑海,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谨慎地确定:“什么意思?”
“转头,”路春宵说,“别背对着我。”
盛昱快速转过身去,看见路春宵打车过来了,下了车正在不远处朝他走近。
盛昱僵直着身体停顿了一两秒,而后大步也朝他走过去。通话还未挂断,他拿着手机的手已经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两个人面对面站定,盛昱甚至不敢触碰路春宵,怕极了这是他站在山上吹风太久所出现的幻影。
“路春宵,你真的来了。”
路春宵想哭又想笑,轻声说:“不是你说的吗,不见不散。”晚风吹过,他眨了眨眼,鼓足勇气道:“所以,盛昱,最后一次,还要试试吗?”
他们都清楚,这次不再是试date,也不是试做床伴,而是试着成为情侣真正交往。
盛昱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半晌才在路春宵耳边一字一句答:“不用试了,只有你,只有你合适。”
那本项目的纪念册上,盛昱曾想在“万事顺意”前写下另外的话,无奈现实仍差一步。
此刻搂抱着赴约的路春宵,盛昱想,这句话可以留着回家对着路春宵亲口讲——
怪那日春宵太美,人心太乱,没记住你眼睛。
还好爱带引我又见春宵。
(THE END)
完结了,算是圆了我2020年就有的一个执念,也圆了写文以来没写好一个追求故事的遗憾。
感谢坚持下来的自己,感谢连载期间所有给予鼓励和陪伴的鱼鱼,感谢愿意友好安利的读者。
更多感受和真心话都在我手机的文档和心里,在此只最后多说两句:
愿《同花顺》完结以后顺顺利利!
有缘再见,无缘也祝善良的人们爱意满怀,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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