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同花顺>第三十九章

  路春宵自认为说了句很不客气的话,但盛昱听了并没有反驳,也未因被驳了面子而生气。

  沉默片刻,盛昱打断他找餐厅的做法,说:“甭找了,你平常中午吃什么,吃一样就行。”

  路春宵从屏幕中抬起头,“我平常在食堂吃员工餐,两荤一素15块。”

  自打认识盛昱起,除了在学校,路春宵就没见过盛昱随便吃外边的盒饭快餐。盛昱这人挑嘴,点个夜宵一餐都得花上百来块钱,尝到不好吃的直接不再碰,从不在这方面勉强自己。因而他言下之意明显,只追求填饱肚子的员工快餐不是你吃得来的。

  没承想,盛昱听罢,利落地定了主意:“哦,行,吃员工餐吧。”

  路春宵蹙眉,以为自己没表达清楚,“那得去食堂。”

  盛昱却重复着确定:“我说了,吃你平常吃的。”

  路春宵不知道盛昱是怎么回事儿,出于待客的礼仪,最后他还是带他去了附近的餐馆。不属于多高档的大餐,但不至于让客户进到人挤人的食堂。

  期间,路春宵低着头吃得很快,没有要与盛昱闲聊的意思。

  盛昱也没强迫,他没吃多少,基本都在看路春宵吃。待路春宵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路春宵,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路春宵抬眼,恰好对上那道一移不移的目光。

  “说什么?”

  “放轻松,”盛昱耸肩笑道,“什么都行。工作,或者其他的……”

  闻言,路春宵面色照常,心里却不禁发沉。盛昱还是那个盛昱,看似整个人从头到脚温和了不少,身上的棱角也不会再尖锐到谁站他身边就一不小心被刺伤,但他的话仍旧厉害得很,一句“放轻松”便道破他人拘在皮囊里的紧张。

  路春宵默默提高了警惕,殊不知,盛昱对着他,一颗心也是提了又提,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

  中学时,盛昱极为瞧不上路春宵性子怯弱,觉着他在自己面前说话做事总莫名其妙带着小心翼翼,不大气。直至今时今日面对路春宵那张没有笑意的脸,盛昱才总算明白,在格外在意的人面前,除了喜欢,心中难免还会生出怯意。

  怕惹得对方不开心,更怕好不容易编织的现状在哪个不经意间就被差错扯碎。

  年少的路春宵正是如此揣着满心满怀的爱与担忧,一步步跟在他身后,而他竟一次也不曾真正察觉。

  盛昱压下胸口的沉闷,提议:“不如这样,你问我答,我问你答。你把这顿饭当成工作,总不能结束还对工作内容不明不白,不好交差。”

  路春宵迅速思量了一遍,有问有答的做法倒是无伤大雅,能顺便看看盛昱究竟要做什么。

  他放下筷子,“盛总想先问,还是……”

  盛昱说:“你先。”

  于是路春宵也不假模假式地推脱,他想了想,问:“周年庆项目,你是负责人还是只是挂个名?”

  “负责人。”盛昱三两句讲清他与那家科技公司的关系,“公司的创始人大二跟我朋友一起开发那个软件,我提过用户建议,后来融资的时候还给他牵线了位靠谱的投资人,也算有所参与。前段时间他知道我要回国,邀我来做顾问。我看了一圈,打算宣传上从周年活动入手。”

  路春宵点了下头,看来确如他所推想,盛昱是主动介入到项目中来的。

  回答完,盛昱开始他的问题:“你会考虑合作吗?”

  路春宵实话说:“会的。”

  实际上,路春宵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接下这个项目。

  刚才来餐馆的一路上,他们穿过了数个赶去吃饭的职场人群。瞧着每个人匆忙前进的脚步,路春宵理清了思绪。无论面对的是盛昱或是哪个难缠的客户,无论盛昱此次是要玩儿、要报复还是出于何种目的,重要的是项目的结果必然对他有利。

  这就够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见着盛昱就手足无措的路春宵,也没有明知难得还把大好机会拱手让给对手的道理。

  眼见路春宵没多想便给予肯定回答,盛昱眉头皱了一下,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欣喜于路春宵能愿意,他们断开的联系也能因此得以逐步交合;

  另一方面,敏感如路春宵本该因他而顾虑重重,盛昱也做了多等两三日或是被直接回绝的准备,然而现下路春宵不到半天就有了答案,大概是做决定时未将他再置于考虑的第一顺位。

  提问权轮到了路春宵。

  路春宵接着上个问题,顺势问:“假如合作,盛总作为负责人,不会为难我……和我的组员吧?”

  他以否定句式提问,希望得到哪种回答不言而喻。

  盛昱抱手看着他,说:“工作是工作。”停顿了下,他嗓音略微干哑:“可我好奇,为什么你认为我会为难你?”

  路春宵抿了抿嘴唇,一时哑然无语。他打从心底默认了盛昱此次抛出合作的原由不怀好意,认定裹着厚重糖衣的项目中藏着随时飞出的刀子,所以非要试探着先拔出一些,以防何时何地就伤到了自己。

  倘若问为什么这般默认,他倒确实不知道怎样说起,好像也解释不来。

  盛昱没想这会儿就追究什么,又说:“只是好奇,不用非得回答。”

  路春宵“嗯”了一声,提出:“你可以换个问题。”

  他的口吻像极了将问答交谈当成你来我往的交易,纯粹为项目合作服务。这边欠一个,为保证交易继续,他那边就让出一个。无关情感,公平公正。

  盛昱不喜欢与路春宵有过多在商言商的公正,他尽量平和心情道:“换开会之前你没回答的那题吧。”

  路春宵怔了几秒,会议前,他没回答的问题有关那瓶他当年随口答应、实则已然忘得一干二净的牛奶。

  路春宵把手放到桌下,早前与盛昱握手时触到的热意这会儿又冒出来灼烧手心。他只得攥紧拳头,好让指甲浅浅压到肉上,抑制那有一下没一下的痒意。

  “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让我对那句话有个说法——我承认,那时候我骗了你。对不起,我确实没想过再带牛奶回去。”路春宵不想继续拐弯抹角,兜转无数个圈子再回到原地,“只是我觉得现在讨要几年前的东西也没有意义,不如……就到今天为止。”

  “怎么会没有意义。”听路春宵有意终止,盛昱几乎能同时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如擂鼓般的“砰砰”动静,一瞬间不舒爽得差点儿倒不过气。他嘴巴张了又张,想说很多,却只听见自己脱口说出了没多少说服力的重复话语:“路春宵,我说那些都有意义!”

  路春宵有那么一瞬被他的反应惊到,缓了缓,他苦笑:“盛总未免太记仇了。其实你根本不会因为那瓶没得到的牛奶受到影响,过得好好的,何必来揪着以前的一句话不放呢。”

  盛昱盯着眼前人,这话丝毫不像18岁的路春宵会说的,太冷漠也太理性。

  盛昱不信一个人年少的身影会因时光而面目全非,更不愿意相信一个人至诚炙热的爱会荡然无存。只要路春宵身上尚存有一分对他的喜欢,他就要一分。一分都没有,他就把自己的全部推挤过去。

  只是抱着这种想法,他的视线忽而清晰一下,模糊一下,好像怎么看也看不清实情究竟如何。

  或是不敢看清。

  半晌,盛昱硬咬住鼻腔里充斥的苦涩,盯着路春宵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受它影响。那天晚上你让我等,六年,路春宵,我一直在等你。

  “等不到你,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