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不适合当众摆脸色, 路瑶很快做好表情管理,说道:“韩时,你失礼了。”
在场的都懂这话听着在教训儿子, 实际所指扎眼的儿媳。
韩时亦不露情绪, 抬颌问道:“母亲说的失礼是什么?国内宴会不能跳舞?”
路瑶:“现在不是跳舞时间。萌萌过生日, 特别准备钢琴曲答谢来宾,不要喧宾夺主。”
母子俩都在克制, 但隐现的火药味令千金名媛们饶有兴致地看好戏, 巴不得路瑶把姜舒意赶走。
韩时不再多言, 带着姜舒意离开舞池,不给路瑶找茬的机会。
李嘉萌看着他俩不屑一听的背影, 心情郁闷到极点。
刚在楼上, 路瑶告诉她生日宴没让姜舒意来, 那个女人居然恬不知耻地出现扫兴, 太讨厌了。
李嘉萌母亲把火发在挑动氛围的钢琴伴奏师身上,叫来仆人耳语,将钢琴伴奏师暗暗驱逐出去,随后活跃气氛道:“没事,是我们待客不周,多次举办宴会很少有客人即兴跳舞,就把舞会时间延后了。韩时习惯国外宴会氛围,不存在无礼。打扰大家,请欣赏我女儿的钢琴独奏。”
心情烦躁的李嘉萌不想弹琴了, 被母亲眼神暗示才不情不愿地走上摆着钢琴的玻璃圆台, 微提公主裙, 向所有宾客致礼,嗲声嗲气说:“一曲《爱丽丝梦游仙境》献给大家, 感谢叔叔阿姨和朋友们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
她的朋友们带头鼓掌,裴稷冷笑:“多大人了,还梦游仙境。”
口气有点像宁苏,姜舒意下意识说:“我以为苏苏会来。”
裴稷指着一对中年夫妇说:“那是她爸妈,我是因为韩时在才来的。”
话听起来不挨着,姜舒意却明白意思。
婚礼上宁苏毫不掩饰地笑话李嘉萌,导致两人不睦。父母辈相邀是父母的事,你过你的生日跟我没关系,直爽的女人做得出这种事。裴稷来是给韩时面子。
姜舒意和裴稷闲聊着,韩时却心不在焉。
到了午餐时间,豪华大桌每个座位前都放着名牌,不像生日宴会,倒似经济高峰论坛暂时告一段落。大佬们补充体能,按名牌位次入座。
而且男女分桌,只有今日主角李嘉萌和他父亲坐在一起,与韩时隔着两个座位。
姜舒意没有座位,主人家根本没邀请她来,路瑶也当没看见和几个贵妇有说有笑。
难堪没有持续太久,姜舒意既然来了,就不会因为受到不公平待遇委屈自卑无地自容。
她自己找位置,看见尾桌还有空位便走过去坐下。
同桌有人嫌弃地撇嘴翻白眼,也有人静静地观察她。
精致餐食一小碟一小碟地缓慢上桌,姜舒意没动筷,握着水杯小口喝水。
座位右侧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向她推荐:“姐姐,雪茸虾球和鱼子酱好吃。”
“啊……”姜舒意没想到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反应片刻,点头说,“好,我尝尝。”
那两道菜在对面,转盘极慢地转动。
她耐心等待,转盘忽然不转了。
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朝雪茸虾球,鱼子酱下勺下筷,分量本就很少的菜肴瞬间空盘,留下残汁。
小姑娘目瞪口呆,姜舒意笑了,问小姑娘:“还有别有的推荐吗?”
“那个无骨羔羊排也好吃。”
话音刚落,羊排清空了。
小姑娘悄悄问姜舒意:“她们为什么针对姐姐?”
“她们饿了。”她不会告诉小姑娘嫉妒使人丑陋。
之后上菜,姜舒意显得对每道菜都很有兴趣,没吃上一口,全叫嫉妒她的女人们入腹了。
小姑娘跟着没东西吃,姜舒意过意不去,问道:“你想吃什么,姐姐想办法。”
小姑娘单纯地回答:“想吃鱼子酱,黑松露芦笋,还有贝壳意粉,谢谢姐姐。”
姜舒意起身离坐,往头桌走去。
全厅除了上菜的服务生,所有人都坐着。她红裙纤秾,脚步从容,无视各方投来的视线,来到韩时的座位弯腰耳语。
韩时听完点头,对李嘉萌父亲说:“李叔叔,我妻子那桌菜不够,如果没有多余供应我先失陪,出去吃过午饭再来。”
冷嗓声音不大,却如沉石砸入湖中惊起巨浪。
请客菜不够,豪门丢不起这人。
在座大佬不像女人那样关心别人的婚姻问题,他们在乎商业社交是否有效,想合作的项目是否达成,乍然听到缺菜的话个个面露不可思议。
李嘉萌父亲神色骤变,忙说:“怎么会没菜,可能是服务生上菜速度慢,我叫人去看看。”
他给邻桌的老婆使眼色。
李夫人走过来,他拢嘴说了几句话,女人脸上的妆都盖不住失色的表情。
“小韩夫人坐哪桌?我去看看。”李夫人在巨压之下朝姜舒意赔笑。
“麻烦了。”姜舒意从善如流,向在座男士表示抱歉打扰,目光略过揪扯餐巾的李嘉萌,迈步离开。
她走路带风,李夫人脚步慢,看着像着急跟随她。
不明所以的太太们被这一幕惊呆了,路瑶也睁大眼睛,不得其解。
来到尾桌,桌面上确实没什么菜。
李夫人叫来服务生询问,服务生说每桌菜式都一样,上菜速度也一样。
这里没有李夫人要特别注意的人,她便换了副面孔,冷声问姜舒意:“是不是你把菜吃完了故意跑去告状?看着瘦,胃口挺大,没吃过好的?”
姜舒意走到自己的座位,食指点点干净的碗筷,说:“我坐这里。”
只要眼睛不瞎,不难看出她碗筷洁净如新。
“我不知道李夫人的思想停留在什么年代,没吃过好的这句话放在现代听起来很怪。我因工作需要常飞欧美,参加过上流宴会,对于美食的需求没那么大。这位小姑娘和我说了几句话,桌上的菜眨眼间光盘,麻烦李夫人请米其林大厨再做点鱼子酱,黑松露芦笋和贝壳意粉,别饿着孩子。”
那个小姑娘是卓瀚集团总裁的三千金,卓瀚集团以前是李夫人老公的合作方,李夫人不好怠慢,没空与姜舒意的顶撞计较,转身离开去吩咐厨房重做菜肴。
鱼子酱,黑松露芦笋和贝壳意粉再次上桌,姜舒意转动圆盘,把三道菜放在小姑娘面前,微笑道:“吃吧。”
“姐姐一起吃。”
“好。”
想给姜舒意难堪的千金名媛灰溜溜离桌,那句“没吃过好的”虽然说的是姜舒意,但菜是她们吃光的,想不代入都难,恶语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有多伤人。
座位陆续变空,姜舒意心情愉快地和小姑娘一同用餐。
小姑娘问她做什么工作,她说人像摄影师。小姑娘想看作品,她用手机打开工作室官网,各种色调的人像艺术展示照片,带小姑娘进入定格美与情感的世界。
用餐接近尾声,裴稷走过来问姜舒意怎么回事,她实话实说。
裴稷哼道:“成年人不如小女孩懂事,这种宴会不来也罢。”
“韩时……”姜舒意顿了顿,“一会儿再说。”
小姑娘把手机还给姜舒意,加了她微信:“姐姐把网址推给我,我用IPAD看。”
姜舒意把微信推过去,小姑娘道谢离开。
服务生来收拾桌面,她和裴稷到室外透气。
走过廊柱时,她转头看向韩时所在的位置,他和韩照勋还在与几位长辈交谈。
裴稷也朝那边看了一眼,直言:“韩时不想回国。”
姜舒意明白,回国意味失去自由,周旋于各种商务应酬中。
在法国韩时非常放松,享受慵懒阳光,地中海白浪,法式风情与他的绅士优雅相得益彰。
已近初夏,熏风拂过泳池,揉皱清澈碧水。
他俩对这里都不熟,随意沿小径散步。
姜舒意感谢裴稷陪她度过无聊的午后时光。
裴稷说:“韩时叫我来的。”
这与之前的话有出入,一个是主动行为,一个是被动行为。
姜舒意没往深了想,说:“国内顶层商圈也不大,我来之前该给苏苏说声,说不定她也会来。”
“那今天就热闹了。”
“此话怎讲?”
裴稷把在婚礼上好巧不巧遇到的两件事告诉姜舒意。
她笑道:“是苏苏会做的事,她热心又直爽。”
“还会伪装。”裴稷挑了下唇,“有点迷惑人。”
“如果少说一个字,她能开心得飞起。”
裴稷没问少说哪个字,前方是羽毛球场,他舒展手臂说:“很久没打过羽毛球了,印象还停留在大学时代,那会儿颈椎不好,听说羽毛球运动有助恢复,时不时打一两个小时。”
姜舒意问:“想打几局吗?”
“没对手。”
“我可以。”姜舒意羽毛球打得不好,但想运动一下排解压力。
她因韩时成为焦点,那些不友善的看戏目光难以忽视,说没压力是假的。要平心静气不做笑柄必须转换思维,就当欣赏众生相累积灵感。嫉妒是个不错的素材。
裴稷看着她及踝红裙,摇头说:“衣服鞋子不适合。”
姜舒意弯腰将裙摆提起来,在膝盖上方挽了个结方便活动:“和平点,别打刁钻角度球。”
“行。”
两人走进羽毛球场,各自站边。
裴稷发长直球,姜舒意后退堪堪接住,但球没过网。
球打得好不好,懂的人一看就知道。
裴稷没说什么,过网来捡起本该姜舒意捡的球。
她感叹:“绅士风度令人舒适。”
“这么说,韩时能让你享受极致舒适。”裴稷将羽毛球放在球拍网上,“论绅士风度,我比他还差得远。”
“你的优势是无拘无束。”姜舒意挥动球拍,“来,继续发球。”
“也不是无拘无束,我父母没那么苛刻。”裴稷抛球减弱击打力度,白羽呈抛物线落在姜舒意能舒服接球的地方。
她俯身挑起球,白羽顺利过网。
球距离裴稷有点远,他箭步跨上来再挑起。
……
厅内,韩时终于结束商业交谈,没看见姜舒意便问侍者,侍者说好像往泳池那边去了。
到了泳池,环顾一圈也没看见姜舒意,韩时眸色下沉,分析几条去往不同方向的路她会走那条。
最后,他选择雨花石铺设的小径。
小径尽头出现大片绿地,万绿坪中一抹红鲜活摇曳。
韩时微微眯眼,放慢脚步走过去。
两个打羽毛球的人懒得捡球了,隔网近距离颠球节省体力。
“你们在做很新的运动?”一道冷嗓毫无征兆地响起,姜舒意颠球失误,白羽掉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