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荆泉抓住坐在床头看书的李宴然。
她直接撞门就进来了, 两扇门呼啦呼啦地开合,冷风全灌进来了。
李宴然吓了一跳,“怎么了?”
荆泉:“姜帛她被公主当了禁脔!”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词, 李宴然眼睛突然睁大了。
“不……不可能吧……”
荆泉飞快来到床边, 抓着李宴然的手臂, “真的,我亲眼瞧见的,殿下这段日子不让任何人进出梧桐殿,我觉得奇怪, 遂偷偷摸了进去, 结果你猜怎么着?!”
荆泉攥得李宴然手里的书都掉了下去。
李宴然看起来很难相信荆泉所说,“怎……怎么着?”
荆泉煞有介事:“姜帛身上全是印记,你敢相信么”
“什……什么印记?”
“就是那种……”荆泉双手开始大幅度比划,“特别淫/乱,暧昧,奇怪的印记,浑身上下到处都是, 还绑手腕、脚腕……特别……哎, 就是无法描述!”
李宴然脸上始终呈现出震惊且不能相信的表情, 身体格外僵硬,荆泉缓过来一点, 才觉得李宴然的反应比她想象中古怪。
虽然这件事让人震惊, 但能让李宴然这么震惊, 着实有点不容易。
她忽然感到脑后凉嗖嗖的, 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从她心底升了起来。
荆泉身体连着脑袋一块直直转向身后, 果然就看见霖夫人站在书架前, 手里的书页被她揪在手里都快烂了, 脸上神色更是黑得犹如乌云蔽日。
荆泉当时就吓得往后跌在李宴然床上。
李宴然目光呆滞:“倘若我说这是霖夫人第一回 来看我,就撞上你找我说这些事来,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刻意的巧合……”
荆泉同样呆滞:“太刻意了……”
哐叽——
霖夫人把手里的书扔回书架上,胸口气得一起一伏,撸起袖子就像要去干架似的,“这个畜生!”
荆泉不敢转头,压着嘴型问李宴然:“她在骂谁?”
李宴然:“应该……殿下?”
霖夫人目光如针般冰冷,狠狠道:“帝卫都满足不了她了么?!居然还要给人当禁脔!本宫养她十几年,就这么点志气!”
霖夫人作势就要冲出去,那架势和姜帛找人算账时一模一样,荆泉正想着是不是该拦一拦,刚一动,霖夫人就指着她:“本宫谢谢你告诉我!”
说罢,门口便只剩下她飞快离去的身影。
荆泉:“完了……”
李宴然比她反应快点,立刻叫下人去请她父亲入宫,转头才对荆泉说:“想办法拦住霖夫人,这其中定有误会。”
“这是……”姜帛看到坛身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这是酒。
尽管被密封着闻不到味道,但给人的感觉是非常香醇的酒,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酒?”
青雨:“冰梅酒。”
“你喝酒?”姜帛无法想象青雨喝酒。
她从来没见过青雨吃东西,也没见过她喝酒,以至于青雨在她心目中早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酒肉这种俗物与她绝没有任何关系。
“嗯。”
“怎……怎么喝?”姜帛有些慌张,还是不敢相信青雨会拿酒给她。
青雨转着坛子,认真地琢磨道:“我想应该是用嘴喝。”
好一句废话。
姜帛看到酒坛周身还有些土,坛口的封纸也早已发黄,“这是你从哪里挖出来的?”她问。
青雨:“地里。”
姜帛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青雨连说了两句废话。
但她居然宁可说废话也要回答自己,姜帛太感动了,以至于苦笑了起来:“不是偷来的吧?”
青雨奇怪地看了姜帛一眼,“为何我要偷人家的酒?”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帛可能是被兴奋冲昏了头,但好在她还保留了一点理智,“我要是喝醉了,酒后……失态了怎么办?”
她本来想用‘酒后乱性’,以她现在对青雨的心思,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而且她现在赤身裸体坐在澡桶里,这场面就更香艳了。
青雨却不太在乎地说:“我已经见过你太多失态的时候,不差这一回。”
姜帛:“……”
青雨举起酒坛在姜帛眼前晃了晃,“喝么?”
封口不知何时被青雨揭开一角,酒气像长了翅膀似地往姜帛神经里钻,姜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在水底攥得紧紧的,她以前跟着兄长没少喝酒。
自从当了帝卫就没再喝过,眼下被这扑鼻的香气一勾,她馋得不得了。
但她还是有顾虑,兄长说她喝酒喜欢耍性子,万一酒后冒犯了青雨可怎么好?
青雨没注意到她的心思,从拿到酒坛伊始,过去的回忆便在她指尖展开,她记得这酒并不醉人,里面酸甜的梅子香气十分醇厚,酒的味道反而很淡,两坛下去脸上也只是起些薄薄的红。
就剩下这一坛了。
突然这时梧桐殿门被闯开——
午间的光线强烈地射了进来。
青雨马上抬袖挡住了姜帛的眼睛,而姜帛下意识低头往青雨袖子后面躲。
而她们的反应在骤然闯入的霖夫人眼中就仿佛是被捉奸在床的一双人。
霖夫人不是自己来的,她还带了姜侯爷。但显然姜侯爷是想阻拦霖夫人的,他不信霖夫人说的什么姜帛成了女帝的禁脔。
但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里顿时有些堵,忽然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霖夫人怒气冲冲拔腿朝洗澡桶过去,青雨正于这时转身,霖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就一巴掌落下来,恰好打在青雨替姜帛遮光的那只手臂上。
扑通——
酒坛被打进了洗澡水里。
青雨手还在半空中保持着给姜帛遮挡的动作,意识却已经被落入水里的酒坛带走,那一瞬间她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前一秒还觉得应该珍惜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仿佛几千几万年的失落都在这一刻。
而姜帛在听到酒坛入水的声音,那一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她要替青雨把所有不见的东西都找回来。
她这辈子没这么快过,几乎是酒坛被水淹没的瞬间,她就将坛子捞了起来!
“母亲你做什么?!”姜帛抱着酒坛子喊道。
霖夫人怒视青雨,可青雨却宛若被掏走了魂,只盯着紧紧贴在姜帛赤/裸的胸前的冰梅酒。
仅此一坛的酒,再也没有了。
姜子期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捂着眼从架子上取下衣服扔给姜帛,“穿上说话。”
在姜帛穿衣服的时候,霖夫人视线如鹰隼仔细检查过姜帛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或深或浅的印记在她心里都是一记痛击,她从没想过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不仅要入宫给人当侍卫,竟然还要沦为别人的脔物!
她发了狂似地将殿内放下的帷幕撕裂,扯碎,姜帛和姜子期一起拦她都拦不住。
姜帛伤还没完全好,被她直接甩到了地上。
霖夫人血红的眼睛盯着青雨,“安平!你自己说,你这样做对得起陛下,对得起矜朝的列祖列宗吗?!”
青雨从地上捡起被姜帛放到一旁的冰梅酒,还在沥沥滴着水,她根本不理会霖夫人在她耳边歇斯底里吼着什么,她只是想,为何大家总是要从她手里夺走她唯一仅剩的东西,国土、父母,以及她对这个红尘的爱。
“安平!!”霖夫人像要把青雨的魂唤回来,她嘶吼着声音,无法相信她以为的事实。
可青雨没有理会她。
突然霖夫人又一巴掌扇了下来。
青雨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姜帛识海骤然空白,不知从哪里挣出来的力气,愤然于地上爬起来,扑了过去!
挡在青雨面前,生生替青雨挨了这一掌。
姜帛被打得站立不住,跌进青雨怀里。
青雨下意识地接住了她,可看清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时,她嘴边提起怜悯的笑,松开姜帛,任由姜帛顺着自己滑落,姜帛试图再抓住青雨。然而没有那么多力气,终于她还是跌在地上。
霖夫人愈发恼怒:“姜帛,你帮她?!你真的连脸都不要了,她这么对你,你还帮她?!”
姜帛趴在地上,撑着半个身子,“是她救了我,照顾我,母亲。”
霖夫人:“所以你就甘心把身子都给她,侯府教给你的礼义廉耻呢?!”
姜帛:“我没——”
突然霖夫人抓住姜帛的衣领,“姜帛,为娘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教养你这么多年,竟只让你学会如何轻贱自身,仁义礼智不要,忠孝廉耻也不要了吗?!”
姜帛被勒着,难受地咳嗽起来,“不是……母亲……不是……咳……”
姜子期抓着霖夫人的手要将她扯下来,“夫人,夫人,你先放开孩子,她喘不过气了……夫人!”
李丞相赶来时恰好撞见这一幕。
姜子期脸上局促,这是他侯府家事,外人掺合进来就是另一种性质了,他刚要开口,李丞相却率先开口道:“这事是老夫不对,不该瞒你们!”
霖夫人停了下来。
青雨却从李丞相身边走了出去,姜帛还想叫她,可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错身之际,李丞相看了青雨一眼,青雨又恢复了当初那种毫无眷恋的冷淡。
仿佛这些天逐渐冒芽的温柔被骤然而来的冬雪覆压在地底,李丞相轻叹了口气。
李丞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霖夫人和姜子期讲了。
这个过程里,姜帛意识到她受伤的这些日子里,外面原来已经换了一片天。
“舅舅驾崩了……”
为免泄露青雨的身份,李丞相故意隐瞒这中间颛醇做的事,全部的事都被安在矜帝头上,只见霖夫人恨不能拉矜帝起来鞭尸般,切齿怒斥道:“皇兄他竟然将你关下地牢,心太狠了!”
但矜帝的死却反而消弭了姜帛原本对舅舅的怒意。
年幼时一幕幕舅舅陪她玩耍的画面涌入脑海,她脸上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她还是杀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丞相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思虑片刻,又什么都没说。
这天姜帛被霖夫人接回了侯府。
先前梧桐殿里一直没有拉开过窗帘,姜帛还没觉得,回到自己房间,她忽然发现眼里的一切居然只有灰黑二色,她找出自己以前画过的画,明明用了最明亮的彩墨,此刻却灰暗一片。
她看不到颜色了……
从何时开始的?
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青雨格外关注她的眼睛。
难道青雨早就知道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砰砰——
有人在外面敲门。
“谁?”
“帛儿。”
是祖母的声音。
祖母如今的存在立刻能让姜波联想到川鱼国,继而想到青雨。于是心里抑制不住感到亲切,就好像见到祖母就是见到了青雨的过去,她立刻开门让祖母进来,让祖母坐在最舒服的位置上。
“听说你最近受了些苦?”姜老太君问道。
姜帛偏过头,放下头发,不让祖母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姜老太君扫了几眼,大概是看姜帛身上的伤口的确没有大碍,说:“眼睛呢?”
姜帛心里吃惊:“什么?”
姜老太君仍平淡问道:“听说你被先帝关在太极殿的地牢里,半个月下来,眼睛可还好?”
方才府里的大夫都没发现她的眼睛有问题,姜帛自己更是没有意识到,祖母又不会医术,如何一针见血问到了她的眼睛?
姜帛隐隐感到不安,难道与青雨有关?
姜老太君见姜帛神色忧愁,便知道姜帛眼睛定是出了问题,“可是分不出颜色?”
姜帛更感到惊讶了,“祖母您如何知道?”
姜老太君皱起眉头,“果然如此。”
“什么如此?”
姜老太君让姜帛离自己再近一点,摸着她的头道:“你知道那间地牢的由来么?”
姜帛摇摇头。
姜老太君:“那是不知哪朝开朝皇帝下令开凿的囚室,他将自己的仇人尸骨压在里面,并按照北斗七星的布局安放了七颗从海外仙山找到的夜明珠。
于是那些死去的人的灵魂就永远被困在囚室里无法转生。
传说这些夜明珠因此吸取了前朝之人积载的怨气,日夜受到诅咒,它的光芒会让人的眼睛失去看到颜色的能力。”
姜帛:“祖母您是怎么知道的?”
姜老太君:“这在当时的川鱼国不是秘密,只是如今的人不知道罢了。至于它的光芒会让人的眼睛失去颜色……这一点……我是亲眼见过的……”
姜帛不解:“您见过?”
姜老太君:“其实不算是完全失去看到颜色的能力,我还记得,当年她可以看到蓝与绿色,只是经常会混淆这两种颜色。”
她?
姜帛与姜老太君之间的‘她’只会是一个人。
青雨。
-“表姐,哪有树叶是蓝色的?”
-“树叶为何不能是蓝色?”
曾经看似寻常的对话,然而到了这一刻,姜帛才终于反应过来。
姜帛从怀里拿出救了自己一命的‘护身符’,像验证了她的某种猜想。
果然木折扇面上青雨画的自己穿的是藏蓝色衣衫。
但姜帛肯定自己当时穿的是水墨青色的衫裙,她平时从来不穿那么寡淡的颜色,那天是特意穿给青雨看的,她觉得青雨应该喜欢。
但其实当时青雨眼里看到的根本不是她预想的青色,而是如画中的藏蓝色么?
“但她从来没说过。”姜帛有些发愣。
姜老太君:“她不会说的,她从来不向别人倾诉自己的痛苦。”
“但是她为何会……”姜帛骤然意识到,“难道她当年去过那个囚室?!所以眼睛才会受伤?!”
姜老太君:“是啊,她去过,而且她在那里呆了五天。”
那囚室里的生活每一分钟对姜帛而言都是地狱,她切身地理解在那里呆五天是什么感受,可是青雨为何会在那里呆上五天?
姜老太君:“她为何去,我至今都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从那里出来以后眼睛就失去了分辨颜色的能力,而且她从来不提那下面的情况。
但我能感觉到,她极度害怕,那段时间她每天就藏在梧桐殿里哪儿都不去,也不让人靠近她,房间里不能透进一点光,否则她会恐惧到躲进柜子里。
当时我就想,她应该永远不会再去第二次。事实上,直到川鱼国覆灭,她都没有再下去过。”
姜帛不是傻子,她知道祖母想告诉她什么。
如果青雨那么惧怕再下到那个囚室里,那么就凭青雨从那里将她接出来,她都不应该对青雨怀有任何芥蒂。
姜帛不知该如何回答,随着她对青雨的感情越深,她越不知道该怎么与青雨相处。
“可……她……杀了我的亲舅舅……”
姜老太君淡淡看着她,“你亲外公逼死了她的父母,屠杀了她无数子民,她却还是去救了你。”
姜老太君又从姜帛的书架上找到一叠画,取出其中一张。
那是姜帛画的第一张青雨,姜帛忽然发现,原来最早她认识的青雨的时候,青雨总是给她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就像画里的人,背影清瘦,只露着侧脸,连光融在她脸上都显得清冷。
姜帛看着那幅画发呆,当初自己画下这幅画时用的分明是青色,而今落在她眼里却是蓝色。
原来青雨眼里的世界就是这样混乱颠倒么?
姜老太君看着这幅画,目光深远:“祖母我只是预感到,倘若你这次不去追她,你会永远失去她的。”
姜帛心里像骤然被什么砸中,巨大的失落感如石块重重压在她心上,她感到全部的血都往心脏里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去将青雨追回来。
否则她会永远失去青雨。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姜老太君才摩挲着怀里青雨的画像,深深地松出口气。
李丞相这时出现在门外,气定神闲走了进来,“姜帛身上还有伤未愈,老太君让她独身出去,不怕出事么?”
姜老太君波澜不兴:“倘若有人为了救她连自己最恐惧的事情都可以克服,那么就算让她带着伤追出去,又有什么呢?你说对吧,仲仪?”
李丞相颔首:“老太君说得是。”
姜老太君起身,欲离去。
李丞相扶过她,“不过老太君您真的不知道她当年在地牢里究竟经历过什么吗?”
“老身的确不知。”姜老太君斜眼看他,“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让你知道她的身份,我以为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的。”
李丞相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没告诉姜老太君,他不止知道青雨是前朝公主,他还知道青雨就是青鸟神,这一点是连姜老太君都不知道的。所以他在好奇,姜帛要怎么去追回一位神灵?
【作话】
最近加班太多了,更新比较慢,请见谅。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