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

  荆泉这几天分外繁忙, 李宴然伤病未愈留在相府养伤,青雨每日待在殿内不知道做什么,而她不仅需要安排过几日登基大典的仪式, 还要防着宫里其他人趁这时候做出些什么事来。

  好在有李丞相处处提点帮助, 否则荆泉一想到每日那么多事情需要处理, 烦都先烦死了。

  话说姜帛这家伙真的不再进宫来了吗?

  殿下每天在梧桐殿里究竟在做什么?每天既不让人进去打扫,又不开窗通风,还时时将幕帘都放下,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里面也从来没传出过什么动静。

  殿下别不是因为先帝过世而悲伤过度, 将自己关在殿里黯然伤心吧?

  这天荆泉终于憋不住,打算趁青雨离开梧桐殿的时候偷偷进去看一看。

  在确认没有人发现她的行动后,荆泉从侧窗推开一条缝,飞快翻了进去。

  “唔——”荆泉捂住鼻子,好重的药味!

  殿内黑黢黢的,连盏灯都没有,荆泉只得小心地摸着墙壁走着, 往药味最浓厚的地方去。

  她脑子里闪过很多猜想, 可能是殿下生病了, 抑或是殿下在研究令先帝起死回生的丹药,又或者殿下在研制毒药, 她想一口气毒死宫里全部的人, 让大家一起给先帝陪葬。

  荆泉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 她强忍着难闻的药味, 终于找到了源头。

  是洗澡的玉池。

  池水上浮着白茫茫的雾气, 荆泉踏上台阶走上去, 似乎于黑暗中看到了一个人。

  什么鬼?荆泉感觉一切都非常诡异, 殿下在殿内藏了一个人?金屋藏娇?

  “你是谁?”荆泉试探问道。

  但殿内分外安静,没有任何回答。

  那人泡在水里,好像并没有穿衣服,她背影露出来的肩背皮肤白得发亮,荆泉轻轻走上去,绕到正面。

  在看清此人的模样时,荆泉脑子一嗡,差点儿跌下水去。

  姜帛?

  姜帛怎会在这里?

  “姜帛。”她小声地叫了一声。

  姜帛丝毫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睁。

  荆泉感到无比恐惧,她匍匐在地,将手伸到姜帛鼻下。

  “啊——”她松了口气,“还没死,还没死。”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脑子里完全混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帛为何会光着身体被泡在殿下的玉池里?

  这里面的药汤是什么作用?

  荆泉看到屏风上搭着几件宽松的中衣,她爬起来拿了件下来,并将姜帛从药汤里捞起来,姜帛睡得昏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被谁摆弄,荆泉用衣服把她裹住,在她脸上拍了拍。

  “醒醒。”荆泉小声地叫她。

  姜帛头被偏到一旁,于是荆泉就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

  这原本是百斤咬的,但随着这阵子青雨的治疗,伤口边缘已经愈合,只能看得出是牙印。

  荆泉神经突然像是被拎紧,牙印?!

  姜帛身上怎么会有牙印?!

  荆泉把姜帛的衣服稍稍再拨开一些,只见姜帛身上红红紫紫的是大大小小的印记,手腕和脚腕上分别还有被绑缚过的痕迹。

  !

  荆泉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马上将姜帛抱起来放回床上,而自己则飞快从梧桐殿跑了出去!!

  青雨端药回来时,发现姜帛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洁白的中衣。

  中途醒过了么?

  青雨没多想,将药放到一旁,抱起姜帛来,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开始给她喂药。

  喂完了药,青雨往她嘴里塞了颗糖果,正要将她放回床上躺下,姜帛却醒了过来。

  姜帛最近醒过来的时间并不规律,但清醒的时间在逐渐变长,这说明她的身体慢慢好转。

  青雨没有骗她,这几天她明显能感觉到腿上力气在恢复,可惜她的眼睛仍然无法见光,而且她能感觉到青雨似乎非常关注她的眼睛。

  “什么时候了?”姜帛醒来就问。

  青雨:“巳时。”

  姜帛估算着自己这回只睡了七个时辰,比前天短,这明明是个好的信号,可她心里却有点失望,她私心里并不希望自己的伤好得那么快。

  “怎么没擦干就穿上了?”青雨问道。

  “唔?”姜帛没明白。

  青雨手伸到姜帛脖子旁边,揪下一枚草药渣子,给姜帛看:“汤药裹在身上不黏么?”

  姜帛还是没明白青雨的意思,但她的确感觉身上黏腻。

  “脱了。”青雨说。

  “啊?”

  “去那边重新泡个清水澡。”青雨指着房间里面的木澡桶。

  尽管姜帛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着青雨说的做,她身上只有一件中衣,连绑带都没系,领口塞在里面也没翻出来,好奇怪,怎么这么乱?

  这段日子以来,姜帛就没自己穿过衣服,每次都是她昏睡之后青雨将她扒光放进药浴,在她醒过来之前青雨就已经替她穿回衣服,她的衣服上总有股令人特别舒服的香气,而且总是被整理得很整齐。

  今天怎么例外了?

  姜帛靠在木桶里泡澡时,还在想这件事。

  青雨重新拿了件中衣放在架子上。

  往外走时,身后姜帛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初八。”

  “冬至了啊。”姜帛忽然意识到。

  “怎么?”青雨回过身,挪了张椅子在木桶旁坐了下来,“光阴过得很快吧?”

  姜帛手搭在木桶边缘,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和青雨呆在一起,以前她和青雨总说不上什么话。

  但最近青雨却似乎格外耐心,每当姜帛醒着无聊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时,青雨就在坐在她身边,无论她说什么,青雨都会回应她。

  有时候姜帛都会怀疑青雨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意思,可她不敢试探,她怕自己一旦越了界,就什么都没有了。

  “今年下雪了吗?”姜帛问。

  青雨:“前几日下过了。”

  姜帛:“大吗?”

  青雨:“不算大。”

  姜帛:“有脚踝这么深吗?”

  青雨:“差不多。”

  姜帛:“我父母有问过我怎么没休沐回家吗?”

  这阵子宫里乃多事之秋,先帝国葬礼还耽搁着,朝野上下又要忙着准备新君登基,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空休沐,这个时候姜帛不回家才是正常的。

  但姜帛还并不知道先帝已经去世,她也不知道青雨如今是女帝,而非她口里的公主。

  青雨似乎没有打算要将这些事告诉姜帛,“没有。”

  姜帛撇了撇嘴,“母亲还真生我气了啊,快一个月没见到我,都不派人来问两句。”

  青雨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想家了么?”

  姜帛:“没有,只是以前每年冬至侯府都是一起吃饺子的。”

  川鱼国并没有吃饺子的习俗,但是会有宫人在这天偷偷给她送两坛冰梅酒来,母上是默许的。但不能被父帝知道,否则父帝发现她喝酒,是要教训她的。

  想到这里,青雨嘴角噙起浅浅的笑,原来如今不止冰梅酒是稀有品,连当年最不喜欢的父帝的教训都成了虚无的妄想。

  “饺子是没有的。”青雨说,“不过我可以……”

  “不要!”姜帛知道她又要给自己喂血。

  她只要是清醒的时候,就绝不肯接受青雨的血。

  尽管她明显感觉青雨的血对她的身体作用非常有效,但她不想让青雨为她放血,会疼。

  “不要给我你的血,”姜帛又一次强调道,“难道你想以后别人问我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我说是你的血吗?那我不成嗜血魔头了?”

  青雨被她逗笑了,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我可没有那么多血来喂你这个嗜血魔头。”

  姜帛格外喜欢青雨对她做的这些小动作,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眨了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心思不要表现得太明显,“那你……”

  青雨站起来,“等着。”

  姜帛直到青雨从门口出去,才捂着自己被青雨戳过的地方,抿着嘴笑得像个傻瓜。

  青雨来到的是梧桐殿外的院子角落。

  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战争爆发的前一年的冬至,她将没开封的一坛冰梅酒埋在了这里。

  或许当时就隐隐有了对家国命运的预感,所以才会将它埋下来吧。

  那个拿酒给她的宫人说,这酒是他家乡的特产,每年冬至时候他家人会来都城看他,顺便给他捎上几坛,放在地里埋得越久酒味越香,不过青雨从来等不了,不出两日就会开封斟饮。

  没想到唯独这一坛,埋下去就是七十年。

  青雨从土里将酒挖出来的时候,仿佛隔着七十年闻到了昔年醇厚的酒香。

  与此同时,荆泉已离宫来到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