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拓跋野虽是疲惫,却心有防意,磨了许久,方小憩片刻,麦拉斯慌乱的脚步便从外传出。

  “小可汗!”

  拓跋野眼皮抬了抬,透着警惕寒意的眸子露出,他的眉尾微挑,便见麦拉斯指着洞外。

  “有火光……”麦拉斯皱着眉道。

  这话只说了一半,拓跋野却立时蹙眉,听懂了意思。他起身,随之行至洞外,便见黑夜笼罩的山间,莹莹的火光点缀其中,慢慢地向着上方移动。

  “……是援军吗?”麦拉斯看他神色凝重,犹豫到。

  拓跋野抿着唇,视线停在那火光处,半晌后,垂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

  “你看那里。”麦拉斯听见他冷着声音,指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离火光聚集处有些距离,站在山腰间,便显得渺小又虚糊,乍一看只见灰暗的一片,似乎与别处没有什么区别,然而麦拉斯定睛了片刻,一颗心却猛然晃了下。

  那躲在遮了大半月光处的灰暗里,隐隐冒着烟雾的余烬,一点一点地向着上空拂去,仿若一场大火刚刚就在那里汹涌过,又被大雪浇地陨落。

  正是阿索那部落的方向。

  “族人……”麦拉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眼底写满了惊讶和伤痛。

  ——雪崩突如其来,一计将阿索那的王权全数击没,偌大的王族群龙无首,是策划这一切的人动手最恰当的时机。

  拓跋野想过他们会趁这时鸠占鹊巢,却没料到,他们会直接一把大火,将那些无辜的人民烧困在其间。

  阿索那王朝被一网打尽,援兵自顾不暇,那徘徊在神山下的火把是从何方,不言而喻。

  “真是一帮畜生!”麦拉斯吸了几口气,一拳砸向石壁。

  拓跋野身上的寒意逐渐散向四周,眼底如同冰窟,手背上的青筋隐在薄皮之下,拳在片刻后松开,走出山洞。

  麦拉斯看见他动作,便紧随而去。

  他的心中很清楚,如今阿索那大势已去,小可汗是身边唯一的主心骨。

  拓跋野目光扫过洞口被雪盖了大半的草木,伸手向前,便拽来一簇杂草。

  麦拉斯只是停了须臾,便悟出拓跋野的用意,转而去了另一边,挥手拖来一团团的草木。

  阿索那是而今版图上数一数二的武力强国,倘若不是栽了这一道,手握强兵,他国是断不敢轻易前来冒犯的。

  如今的兵火均在山下的大营中,武士已受困于他人,山下火光闪烁,如若拓跋野们没有猜测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派人挖着雪地,寻找阿索那王族的踪迹。

  盲目反击只会全军覆没,现在要做的,只有稳住自身,保全最后的兵力。

  现在汇集的三人负伤,只留下一个麦拉斯尚且无事,但倘若真的动起手来,必然寡不敌众。抓紧时间休养生息,躲过搜寻是现下最好的办法。

  拓跋野显然想到了这一点,麦拉斯随之明白,跟着他圈来一片又一片的草木,神山洞口本是隐蔽,加之草木遮蔽,远看,便好似融进了一片厚雪当中。

  麦拉斯手上还在拉扯,却见拓跋野停下,眉眼隐在暗处,不再动作,他有些疑惑。

  “小可汗,怎么不继续了?”

  拓跋野微微蹙上眉,没有立即回话,须臾后又转身,看向已行至半边的火光。

  “不对。”拓跋野声音沉沉。

  “……什么不对了?”麦拉斯问,又有些着急:“您快些说罢……”

  拓跋野收回目光,转而对着山洞的石壁看了半晌,继而抬手,覆上斑驳的石壁。

  “能够策划出这场大难的人,一定对阿索那熟悉非常,神山上唯一能够栖息的山洞,他们一定知道在哪里。”

  所以妄图拿草木遮蔽住山口,让他们无法发现,根本不切实际。

  麦拉斯听见他的解释,很快悟出这一道理,下一刻,便见拓跋野抽出短刀,在那石壁纹路的某处猛地扎入,巨大的声响随即震入耳膜,厚雪夹着碎石应声而落。

  麦拉斯还没反应,便被拓跋野拉了一把,堪堪避入了洞内。

  石壁崩塌,将洞口尽数掩埋,狂啸的寒风被隔绝在外,连同着微弱的月光,一时间,只剩下虚虚燃烧的火把,在维持着光亮。

  麦拉斯眼底闪过震惊,不可思议地看向拓跋野,却见后者身形微晃,冰天雪地,下颌却流下了冷汗。

  “您怎么把洞口封起来了……小心!”麦拉斯话到一半,赶紧去接拓跋野,手还没有碰到,后者已而撑住石壁,稳住了身形。

  刀斩古石,一瞬间需要爆发的力气有多少,只有握刀的本人知晓,拓跋野浑身带伤,肋骨折断,这一击动作实在太过大了,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

  他不着痕迹地吸了口冷气,薄唇轻启,方待解释,另一道声音却从身后响起。

  “洞口的隐蔽不易发现是建立在他们不知山洞存在的基础上,可是我方势力敌者已全然摸清,神山的山洞,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前来搜查,那么遮蔽就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唯有将洞口封住,伪造成雪崩后的自然现象,才有可能幸免于难。”

  这声音,麦拉斯自然熟悉不过,偏头望去,果见那日苏已睁开眼睛。

  话明明是回答自己的,眼神却停在拓跋野身上。

  “才歇息几时,便这么迫不及待醒了。”麦拉斯几步走过去到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拓跋野。

  那日苏并未理睬他,视线落在拓跋野那里,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一遍,随后看向火堆另一边,毫不意外地在那里看见了昏睡的江不闻。

  拓跋野分布在身上的伤口没有药物清理,血迹被低温冻地结痂,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外面的衣物都在他处,任旁人看了,谁也不会想到阿索那纤尘不染的小可汗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呀……”那日苏淡淡的面容上眉尾一挑,唇角勾起一抹笑,说得尖酸刻薄:“这还是我的哥哥吗?”

  拓跋野面色冷漠,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他,处理好洞口后径直走向了江不闻,重新让他靠到了自己身上。

  那日苏受到忽视,却并未生气,只追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江不闻的脸色还是很差,不过已比先前撑着一口气时好过太多,拓跋野离的时间有些长,少了躯体的热度,光靠火把燃烧的维系,寒意轻易便钻进了身体。

  拓跋野刚回来,他便下意识地靠上了他。

  真乖。

  那日苏盯着江不闻依顺的动作,略显惊讶地腹语了一句。

  一片带着霜雪的寒叶忽而向着自己袭来,他心神一晃,立时退让开,叶锋蹭过脸庞,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那一头,拓跋野的声音紧跟着便传了过来。

  “管好你的眼睛,那日苏。”

  他收回掷叶的手,外袍上拉,将江不闻的面容藏在了衣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