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给人瞧病?他也不怕把人治死!
面对质疑, 喻商枝笑得温和,指了指一旁的药箱。
“我是个草医郎中,这饮子是用乌梅、山楂等配出来的, 家里人成日的喝,没有说不好的。”
那汉子似乎识得几个字, 抬头见了布招子,又打量两眼喻商枝,神色缓和了些。
问清楚是五文钱一份后, 当即掏了钱。
五文钱能得满满一竹筒, 几乎快要洒了, 汉子赶紧示意媳妇喝一口。
那妇人有些脸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肯, 汉子只好自己把第一口喝了。
尝到滋味后,表情顿时一变。
“我还怕你们草医配的饮子一股子药味呢,没成想倒是怪好喝。”
坐在他肩头上的孩子早就忍不住, 晃着小手也要尝。
汉子把竹筒递给了媳妇,把儿子从肩头上抱下来,一家三口没一会儿就喝掉半杯,开开心心地走了。
五文钱不多,好歹是开张的生意, 温野菜噙着笑,哗啦一下丢进钱罐。
过后又来了几单生意, 基本都是买饮子的。
五文钱,加了糖, 还有草医郎中“背书”加上的功效, 愿意掏这几个铜板的人不少。
虽说有些来赶集的, 一大家子也就卖一竹筒, 但这已经是村户人难得的奢侈了。
钱罐子底积了些钱,孔麦芽带来的草鞋也卖出了一双。
温二妞报了十文钱,那人费了半天力气讲价,最后让到八文。
她把铜板交到孔麦芽手里,孔麦芽一把握住,觉得八文钱和八串钱一样沉。
温三伢突然插进话说道:“刚才的大伯买的是孔叔编的草鞋。”
草鞋编出来模样都差不多,温二妞着实是分不清,就连孔麦芽自己也要仔细看看才成。
温三伢却笃定道:“是孔叔编的,路上麦芽姐给我看过,你和孔叔收尾的方式不一样。那大伯挑了半天,选了孔叔做的,八成是觉得孔叔手艺好呢。”
温二妞拉着温三伢去翻那堆草鞋,温三伢看了看,果断拿出四双,问孔麦芽是不是孔意做的。
孔麦芽检查一番,发现还真的是。
温二妞拍了一下巴掌,“我看孔叔的手艺也挺好的,他还非说自己编的要便宜卖。”
孔意觉得自己手指不灵活,编的草鞋不结实,实际编了五双,挑挑拣拣,最后只说这三双还凑合,若是人家嫌弃,别说八文,就是五文也卖。
而刚才卖出去的那一双草鞋完全可以证明,孔意的手艺不差。
孔麦芽把草鞋放回原处,一时有些百感交集,她摸了摸温三伢的脑袋。
“谢谢你三伢,没想到你还留意着这事。”
温三伢腼腆地笑了笑。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因为生病,他很少有出家门的机会,每日躺在床上,便是房梁上的木头有几圈花纹都数明白了,久而久之,就很容易注意到别人看不见的细节。
加上天生博闻强识,看过一眼就很难忘掉。
又过去一阵,算来距离开始摆摊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药烟才卖出去十几根。
温野菜有点着急,喻商枝却比较淡定,药烟是新东西,好些人没见过,自也就不相信它的作用。
正思索办法时,隔壁的桩子家传来一阵拍打蚊子的啪啪声。
喻商枝循声望去,就见桩子正摊开手掌给自家媳妇看。
“看看这些血,都让它吃饱了!”
桩子媳妇也皱着眉,她和桩子还好,家里两个儿子却是格外招蚊子叮,这一会儿工夫,都被咬了一身包了。
发愁之际,她猛地想到什么,随即笑起来,怪自己反应太慢。
她抱着孩子,空不出手,拿脚尖碰了碰桩子道:“咱们也是傻了,去找喻郎中买根药烟点上不就成了,还能驱一驱围着豆腐转的蝇子。”
先前家里买的正好用完了,今日赶集忙忙糟糟的,他们两个愣是谁也没想到这一茬。
桩子也一拍脑门,“真是傻了,我还在这上蹿下跳地打蚊虫。”
说罢他就赶紧从自家钱罐里摸了几个铜板,隔着两步路招呼喻商枝道:“喻郎中,给我拿两根药烟,我家小子让蚊子咬得不行了。”
没想到桩子还会来捧场,喻商枝接过钱,一旁的温野菜拿了两根递了过来。
因为桩子两口子没带火石,温野菜还顺手帮他们点上,搁在几人脚下的土路上。
青烟袅袅散开,没过多久,那些恼人的蚊虫就不敢在人的腿脚边转悠了。
和桩子家相邻的是个卖黄豆酱的,酱缸的味道也格外招蝇子。
原本两口子那个扇子挥个不停,生怕来买酱的人嫌弃酱不干净。
虽说这个天气谁家里没蝇子,但花钱买东西时总难免挑剔很多。
可这对卖酱的小夫妻很快发现,自从旁边的豆腐摊点上了那根“香”,自家摊子沾了光,蝇子转眼就绝迹了。
两人暗搓搓地观察了半天,确定是那根“香”的作用后,都意识到这可是个好东西。
当家的汉子揣着手,开始和桩子套近乎。
“叔,你家豆腐卖得不错。”
“你家的酱生意也好,闻着就香,做这个好些年了吧?”
“您是个识货的,可不,我们家从我爷爷那辈就做酱了。”
桩子乐呵呵地点头,转身问媳妇,“咱们一会儿也打点酱?”
桩子媳妇没反对,这东西家里本就常备着,在哪里买都一样。
卖酱的汉子见寒暄地差不多了,终于问道:“叔,你家摊子底下点的香是哪里买的,我瞧着好使,这一点着,蝇子都没了。”
桩子一愣,旋即意识到这是个给温家拉生意的好机会,忙道:“嗐,你这可问着了,这可是我们村草医郎中配的药烟,扔一根到牲口棚的地方,或是点了搁在窗下,院子和家里再也没有乱飞的虫子,清净得很。”
一听还是草医郎中配的,汉子面露难色,“这东西挺贵的吧?”
桩子媳妇把不想再让她抱的小儿子搁在地上,笑道:“我们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用,卖给咱们村户人的东西,能贵到哪里去,三文钱就能买两根,省着点用,能用三晚上,算来一个月花个三十文就够。左右天一冷,蚊子和蝇子就都死了,便是天热时天天点,也用不了几个钱不是?”
桩子媳妇是做小买卖的,帐算得自然清楚明白,果然刚说完,就见对方动了心。
那汉子家里是卖酱的,有手艺傍身,这类人都是村里日子过得好的,舍得花钱。
“婶子,你们是哪个村的,等我有空也过去买些。”
桩子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们两家今日一道从村里来摆摊的,你走两步就能买着。”
语落他让开地方,把温家的摊子指给汉子看。
“我这药烟也不是从家里带的,是刚刚买的,你家方才有客人买酱,兴许是你们两口子都没听见。”
若是听见了,也不必费这么半天嘴皮子闲扯了。
汉子挠挠头,咧嘴道:“那敢情好。”
说罢就回了摊子上问媳妇要了一把铜钱,难得遇上,又亲眼见识了这东西的作用,他想多买一些。
喻商枝和温野菜送走接连两个买饮子的客人,一抬头,就见一个汉子揣着钱走过来,竟是直直朝着药烟去的。
“这个可是三文钱两根?”
汉子蹲在摊子前拾起一根药烟问。
温二妞嘴快,“咦,你怎么知道药烟的价钱?”
汉子笑道:“那边卖豆腐的可是你们村的?是他们介绍我来的。”
原来如此。
喻商枝和温野菜朝着桩子夫妻俩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随即没多久就做成了这笔生意。
三文钱两根,汉子直接拿了二十根,就是三十文钱。
临走时看见酸梅汤,有些心动,也买了一竹筒,回去给媳妇喝。
等到看到喻商枝的药箱,更是走不动步。
“你是草医郎中?”
喻商枝颔首,“正是。”
汉子一手抱着药烟,一手端着竹筒,犹豫了一番问道:“可能给妇人把脉?”
喻商枝笑道:“为何不能?”
汉子又问:“价钱呢?”
喻商枝道:“看诊十五文,药钱另算。”
价格不贵,就是喻商枝太年轻,汉子觉得他管自己都得叫声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不过在喻商枝看来,对方哪怕不信任自己的医术,但起码确实信任自家做的药烟。
因为片刻工夫后,又来了几个人买药烟,听起来和卖酱的汉子是同村。
摊子前围的人多了,便会吸引一些过路人的驻足。
一番热闹过后,温三伢点了点药烟的数量,高兴地宣布已经卖掉了快八十根。
再看酸梅汤,也差不多少了三分之一,草鞋又卖掉了两双。
钱罐逐渐变得沉甸甸的,集市上人头攒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喻商枝冷清的小医摊一直没等到病患,他并不着急,原本今日就没指着这件事赚钱,无非是打发时间。
于是他先特地舀了一份酸梅汤请桩子家喝,人家的几句话可带来不少生意。
随后闲来无事时又考校孔麦芽几个问题,有些对答如流,有些磕磕绊绊,小丫头红了脸。
喻商枝没当回事,挥挥手让她去和二妞还有三伢玩,难得出来一次,他倒不至于还拘束着徒弟做功课。
一阵风吹过,布招子有些歪,喻商枝伸手扶正,余光瞥见他家夫郎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紧了某个方向。
他顺着看过去,没有认识的人。
“阿野?”
唤了一声,惹得温野菜回头看他,下一刻被拽到一旁。
“我瞧见半坡村的人了,还就是我当初我去半坡村打听你的事时,同我搭话的那几个!”
喻商枝可算是知道温野菜在紧张什么,他安抚着拍了拍温野菜的手背。
“若真是来了,我应付就是。”
不过人声熙攘间,半坡村的几人并未很快走过来。
在那之前,倒是先来了看诊的病患。
“可是斜柳村的喻郎中?”
喻商枝松开温野菜的手,并未因和夫郎在外的一点亲热举动而觉得羞赧,大方地回应道:“正是在下。”
说罢快速扫过来者的面孔,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名妇人,后头跟着两家子,看起来应当是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孙辈。
孔麦芽赶紧拿出一把杌子撑开,示意看病的人坐。
妇人的女儿扶着娘做好,另一边儿子模样的汉子上前来道:“我们家有亲戚在水磨村,听说您医术高明,我娘这几个月有些不舒服,劳驾您给把个脉。”
原是听旁人介绍来的,这类病患喻商枝近来见得愈发多了,并不意外。
“大娘快坐,是哪里不舒服?”
其实在这里找喻商枝看诊,是因为这妇人已经病了这么久,却因为不舍得花钱,死活不去镇上找郎中。所以这次来赶集,碰巧听人说起那个连时疫都能治好的小郎中,今日在集上摆了摊子看诊,当儿女的便强行把老娘拽了过来。
虽说诊金只要十五文,比镇上便宜,但妇人还是觉得贵,是他们乱花钱。
再者看喻商枝这么年轻,顿时面上就显出来些许的不信任。
喻商枝看在眼里,之后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
V*博*腐*于*馆*长·
对方既然愿意来,最基本的配合应当还是有的。
听过简单的症状描述后,脉枕摆好,他示意对方伸出两只手,继而同时把脉。
大约这一点和以前见过的郎中不一样,好几双眼睛唰唰地看过来。
片刻后,喻商枝抬眸,气质沉静,令人不敢小觑。
他示意孔麦芽铺纸研墨,一边收回了切在寸口上的手指,温言道:“婶子,劳驾张嘴,让我看看舌头。”
名叫杜桂花的妇人微微蹙眉,但听话地张开嘴伸出舌头,喻商枝仔细看去,孔麦芽也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边听边在纸上记录——
“舌质淡红,舌苔黄腻,脉弦数。”
往常喻商枝这些话都不会说出来,但这会儿带着徒弟,所以十分详细。
“婶子,您方才说自己最近三个月里开始咳嗽,胃里泛酸,还觉得烧心?”
杜桂花眼下不似最初那么抗拒。
“没错,大热天的,难受得很。”
喻商枝应了一声,“咳嗽的时候可有痰?”
“有的。”
“会不会觉得胸闷?”
杜桂花似在回忆,过了一会儿答道:“有时候也会。”
“最近相较以前,是否更容易生气?”
这问题问得杜桂花一愣,后头的汉子忍不住嘟囔道:“确实。”
杜桂花回头瞪他一眼,儿媳妇和女儿一家都在一旁低头忍笑。
问得差不多了,孔麦芽奋笔疾书,惹得看诊的几人也都忍不住端详这姐儿。
看着才十岁冒头,居然会写字,在乡下这可真是少见得很,也不知是这小郎中的什么人。
杜桂花随即咳嗽了两声,果然能听得见痰音。
喻商枝很快说出结果。
“婶子,您这是明显的肝气犯胃,导致肝胃失和,因此浊气往上走,走到肺部,引起咳嗽和多痰。”喻商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同对方解释。
几人听得茫然,又好像有一点明白。
女儿见老娘在发愣,接着问道:“那这好治么?”
杜桂花回过神,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花钱不?若是花钱多,就不治了。”
没等她家里人开口劝说,喻商枝已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婶子,您这病这会儿还不严重,但继续拖下去可就不好说了,趁现在花小钱就能治好,何必拖到花大钱也不一定能治好的时候?”
“就是啊娘,人家郎中说得对。”
“没错,娘,这事咱还是听郎中的。”
子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杜桂花也只好道:“那成吧,治就是了,但是贵的药我们可吃不起。”
喻商枝听了这话,便给她开了一个和胃止咳汤的方子。
“这方子一天一剂,以水煎服。若是不想去镇上抓药,可回头来斜柳村寻我,我姓喻。”
杜桂花追问多少钱,喻商枝算了算道:“这么说吧,至多花个二两银子抓药就能好利索,但若继续拖着不治,下次就得花十两二十两了。”
孔麦芽吹干墨字,把方子递上去,其家里人接过去小心折好。
二两银子他们家还是出得起,何况是为了亲娘的病。
虽然听着好像都是小毛病,但拖久了很是磨人。
去镇子上治还不一定被那些郎中赚去多少钱,但是都说斜柳村的喻郎中诊金收的便宜,药费也低廉。
当儿子的跟杜桂花说道:“娘,那我赶明就去斜柳村,把药买回来。”
说罢一家人付了十五文钱,相携着去了,临走前冲喻商枝道了好几声的谢。
喻商枝目送他们离开,再看向斜对面的摊子,那几个半坡村的人却不见了。
难道是没发现自己?
却不知不远处,识得喻商枝和温野菜的几人已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好半天。
当初和温野菜搭话的胖夫郎姓孙,叫孙苗。
数月过去,他的腰围似乎又粗了一圈,若不是浑身都肉乎乎的,那挺出来的肚子都会被人误会,是不是有孕在身。
和他结伴而来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婆母童元氏,一个则是弟媳妇黄莺,好巧不巧,温野菜去半坡村时,就是他们三个结伴洗衣服,才正好遇上。
他们三个本想买些针头线脑,正在摊子上挑选,童家夫郎长得胖,怕热,在人堆里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往后退了一步,一边拿手扇风一边四处打量。
他们半坡村离这里不远,今日有不少村里人都来赶集,遇见熟人并不稀奇,只是有个人,是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童家夫郎赶紧一手拍童元氏,一手去拽黄莺的胳膊,话到嘴边又猛地压低声音。
“娘,莺姐儿,你们往对面瞅一眼,快看看我瞧见谁了!”
儿夫郎惯常一惊一乍的,童元氏也没当回事,热浪将她一张脸蒸得发红,有些不耐烦,还是黄莺第一个望向对面,紧接着就面色一变,连话都磕巴了。
“这……我……怎么瞧着像那谁呢!”
“谁啊?”童元氏还惦记着要跟卖丝线的小贩讲价,把多余的三文钱抹了,可看见面前两人的表情,也多少被勾起了点好奇心,待到她眯着眼看清……
“哎呦!可是秦老郎中那个天杀的徒弟?”
她一声惊呼,惹得周围好几个人看过来。
孙苗和黄莺赶紧把她扶到一边,这才有了此刻这一幕。
在他们的眼里,姓喻的不仅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是个赌棍,和村里的泼皮无赖没什么区别。
哪知现在人家摇身一变,坦坦荡荡地在集市上摆摊子,替人看诊,与人谈笑风生,看起来气质如兰,温文尔雅。
童元氏又看了看,疑心是自己眼花了。
“又觉得不像了。”
她犹豫着眨巴眼睛,孙苗却笃定道:“绝不可能看错,就是那姓喻的。旁边那个哥儿你们可还记得?当初他还来咱们村里,打听过秦老郎中的徒弟!”
说罢三人面面相觑。
当初他们可是把姓喻的好一个数落,可这哥儿怎么想的,居然还和这恶人成了一家子?
他那个染了病的夫君呢?别是已经病死了吧。
说罢又远远大量了一番温野菜,这样的哥儿……若又守了寡,确实也不好再嫁。
大约是走投无路,才和喻商枝结了亲吧。
他们先是将两人执手说话的亲密一幕看在眼里,随即又瞧见一大家子领着一个妇人找喻商枝看病。
等到对方当真拿着方子走了,孙苗第一个坐不住了。
“这庸医,若是踏踏实实找个哥儿过日子也就罢了,还敢给人瞧病?他也不怕把人治死!”
孙苗一向是个热心肠,村里有人为点鸡毛蒜皮吵架他也要去劝劝,这会儿看见这等事,哪里还忍得下。
黄莺与她同仇敌忾道:“嫂嫂说的没错,要我说,定然出了咱们村没人知道他的德性,他又没有别的谋生法子,不就只能拿着从前跟秦老郎中学来的那点东西招摇撞骗么?”
他们两个你一眼我一语,颇有要上去揭穿喻商枝的真面目的架势,可童元氏却摇摇头。
她活了大半辈子了,见多识广,看人也更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姓喻的小子可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且方才那找他看诊的一家子还客客气气的,按理说,谁会贸然相信一个在大集上摆摊看诊的年轻郎中?
但若喻商枝真是个骗子,他们这些半坡村出来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管,让他败坏秦老郎中的身后名声。
左思右想,童元氏还是决定,“咱们先去打听打听。”
孙苗不解道:“娘,你要找谁打听?”
童元氏却只道:“一会儿你们两个都少说话。”
随即扯了扯衣服下摆,又扶了扶头上的头巾,带着儿夫郎和儿媳妇朝前走去。
杜桂花并不知有人正朝自己走来,她刚弯腰抱起吵着要买个糖人的小外孙,就听后面有人叫自己,本以为是村里认识的人,没成想入目看见的是三张生面孔。
“你们是?”
杜桂花戒备地后退了半步,而童元氏已经笑着说道:“大妹妹,叨扰了,我们是梧桐镇半坡村的,想找你打听个人。”
杜桂花见童元氏打扮地干净立整,上来就自报家门,后面的一个哥儿和一个妇人也是面善的模样,遂缓了缓神色,显出一个笑来。
“老姐姐别这么客气,只是咱们应当也没见过……你们是想打听谁?”
童元氏把胳膊上挎的小篮子网上提了提,拿手指向身后道:“不瞒你说,是想打听路那头那个摆摊的草医郎中。我这一把年纪了,身上近来不太舒坦,有心去镇子上,远不说,家里一堆活计呢,哪里丢得下?方才瞧见大集上有个郎中,这倒是赶巧省事了,却不知他本事如何,正好碰上大妹妹你从他那看了诊,这不就跟上来,想打听两句。”
童元氏一番话说得明明白白,杜桂花也彻底没了戒心。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打听那个郎中,不过这小郎中近来可在附近的村子里出了名了,老姐姐既是梧桐镇底下村子的,没听过倒也正常。”
童元氏愣了愣,后头的孙苗和黄莺也对视一眼,这出了名是几个意思?
听起来,起码肯定不是坏名声。
杜桂花见状便把童元氏拉到路边,细细同她说道:“老姐姐怕是不知,这小郎中是斜柳村的一个哥儿家的上门儿婿,据说从前跟着一个村里的老大夫学了一手本事。先前他们村闹了时疫,那娃娃病了好些,好几个差点就没命了,多亏了这喻郎中出手救治,村里的娃娃们都好了不说,也没让这时疫传到其它村去。”
时疫在人们的眼中看来,就已是极可怕的事,所以没有比能治好时疫,更能证明一个郎中的水平。
说完后,杜桂花道:“不过都是听人家说的,我这方子刚开回来,也不知好不好使。”
杜桂花的女儿听见了,生怕她娘回头反悔,又不肯喝药,赶紧说道:“娘,人家喻郎中的本事可不作假,姨母的老毛病不就是他治好的?”
想到自己大姐,杜桂花不得不承认道:“那倒是,要不是那样,我也不可能跟着你们来。”
说罢同童元氏解释道:“我家里头的大姐,老胃病多少年了,动不动就疼得直不起腰,倒是没想到吃了这小郎中的几副药就好得差不多了,上回我去串门子,她说有日子没犯了,也敢吃点平日里不敢碰的东西。”
杜桂花的儿子也道:“就是,娘,而且我之前不是去钱员外家帮忙打麦子,还听那边的人说起,这喻郎中给钱员外家的少爷看过病,钱员外还赏了他好些东西。”
这下连杜桂花都吓了一跳,“还有这等事,你怎么头一回说?”
杜桂花的儿子抓了抓脑壳,“这不是忘了,刚想起来,再者说那人是个钱家的管事,就随口提了一句,我也不敢多问不是?”
一听钱员外的名头,杜桂花喃喃道:“人家钱员外多大的家业,竟能让这么个小郎中给亲儿子看诊……”
不用她把话说完,童元氏已经和她想到了一起去。
那可是钱员外!就是他们梧桐镇人也听说过,那可是在凉溪镇富甲一方的人物。
童元氏回头看了孙苗和黄莺一眼,拍了拍胸口,好歹刚刚没让这两个人上去寻喻商枝的晦气,人家可是在员外面前都得脸的人,冒冒失失地得罪了,怕不是一只手就能他们碾死。
童元氏见杜桂花也没了和自己再多说的意思,便道:“听起来确实是个有真本事的,谢谢大妹妹,我们一会儿也找他瞧瞧去。”
杜桂花回过神,点头道:“正是这个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你们从梧桐镇来一趟也不容易。要我说,老姐姐你要紧趁这个机会看看,且一次诊金不过十五文,比镇上便宜多了!”
童元氏清楚地记得,秦老郎中在村里行医,诊金也从来只收十五文。
“成,多谢大妹妹,耽搁你们一家子赶集了。”
杜桂花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便招呼着儿子、女儿两家转身走了。
再回过神时,童元氏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夫郎和儿媳妇,果然都是哑了嘴,这会儿不说话了,忍不住数落道:“你看看你们两个,差点就坏了事!听见了没,不说那喻小子如今是不是庸医,人家已是得罪不了的人物了。”
孙苗努努嘴,“这小子倒是有本事,竟还能诓了个哥儿让他上门,这不就是吃软饭么?”
童元氏瞥他,“你管人家吃不吃软饭,又没吃到你家头上去。”
说罢又想,过去自个在村子里,可也没少说那喻小子坏话,这要是遇上了,万一人家还记着仇,怕不是要因此招祸。
“这事以后谁也别提,更别四处说喻小子的坏话,咱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和他那种人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牵扯最好。”
孙苗和黄莺也知道其中利害,各自点点头,表示听婆母的话。
童元氏赶忙拉着他俩换条道走了,别说主动凑上去,现在只盼千万别遇见。
喻商枝将半坡村的人不见了的消息告诉温野菜,肉眼可见自家夫郎松了口气。
两人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喊二妞。
温二妞下意识站起来,就见晒黑了两圈的许狗蛋咧着一口大白牙冲了过来。
“二妞!”
温二妞看清了来者是谁,当即捂着肚子笑起来。
“狗蛋,你要改名叫黑蛋了哈哈哈哈。”
许狗蛋摸了摸脸,他的确晒黑了很多,虽然村里的小子原本也白不到哪里去,可以前是麦子色,现在快成了烤糊的麦子色。
他却不生气,而是骄傲地挺起腰。
“这都是我日日努力练武的证明,我爹为了奖励我,还给我买了松子糖。”
说罢他小心地打开手里的纸包,垂眸往前递了递,“都给你吃。”
温二妞以为自己听错了,“都给我?可是这是鹏叔买给你的啊。”
许狗蛋却只是一个劲地往温二妞手里塞,“你别管了,拿着就是。”
温二妞拈了一粒,甜得笑出两边梨涡,她往前走了一步问道:“你从镇子上回来了?你那武师傅什么样,凶不凶,每日都学什么?”
两个小孩子说话的时候,许鹏一家也走到了温家的摊子跟前。
“鹏叔,翠芬婶子,福哥儿。”
喻商枝和温野菜一一打了招呼,又赶紧舀两竹筒的酸梅汤请他们喝。
“狗蛋今日不上学?”
许鹏和苏翠芬起初自然是不肯要,喻商枝让道:“给福哥儿和狗蛋的。”
奈何苏翠芬最后也只肯拿一份。
“你看看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
苏翠芬看了看那红亮的饮子,自己不舍得喝,转头给了福哥儿,福哥儿也只抿了一口,想着一会儿还要分给狗蛋。
“大林哥和嫂子没来?”
温野菜看了看,没瞧见许林两口子。
苏翠芬笑道:“你嫂子身子愈发重了,大热天的,不敢让她出来,大林留在家里陪他,我们一会儿回去给他们捎带点东西就是,你们今日生意如何?”
说完看到一旁的桩子一家,也点头打了个招呼。
“还凑合,说是摆摊,不过是领家里几个小的出来看看热闹。”
温二妞、温三伢和孔麦芽都走过来乖巧地叫了人,苏翠芬摸了摸温三伢的脑袋,又看了一眼自家不值钱的儿子狗蛋,想了想道:“你瞧你们看摊子也走不开,正好我们还要往前逛,不如我领着孩子们一道去玩玩,过后再给你们送回来。”
喻商枝拒绝道:“那怎么使得,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这回开口说话的却是寡言的许鹏,要知道他成日被许狗蛋气的脑袋疼,见了温家这几个孩子不知道多喜欢。
当家的都这么说了,苏翠芬就直接拉起了温三伢的手,后面的温二妞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当娘的招呼,她也没忘了孔麦芽。
“麦芽,你也跟我们一道去。”
孔麦芽摇摇头,“谢谢婶子,我还要跟着师父给人看诊,就不去了。”
喻商枝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会儿也没人,你跟着去逛逛。”
孔麦芽还是不肯,几人只好作罢。
最后许狗蛋“拐”走了温二妞,许鹏也直接把温三伢扛起来坐到了肩膀上。
温野菜在温三伢的小时候,还能陪他玩这个把戏,待小弟长大了就也有些托不动。
所以温三伢高兴地坐在高处,冲他俩挥手。
临走前,温野菜眼疾手快地给温二妞塞了个钱袋,小姑娘什么都懂,默默把钱袋藏进袖子,示意大哥和喻大哥放心。
他们跟着许家人去逛大集,肯定不能让人家掏钱。
送走一对弟妹,温野菜把蒲扇挥得阵阵生风,喻商枝见他热得口干,便拿出自家的竹筒,打了一杯酸梅汤让他喝。
温野菜一口气喝了半杯,才说道:“还是翠芬婶子想的周到,咱们还说带二妞他们出来赶集,结果到头来光在这忙着卖货了,根本不得空出去逛。”
喻商枝想了想道:“大集一共三天,要都和今日一样,估摸着咱们备的东西到第三日也不剩什么了,到时候咱们就早点收摊,一家人一起去逛。”
温野菜露出欣喜的神色,又用蒲扇轻轻指了指正在摊子另一头卖草鞋的孔麦芽。
“到时候就能带着麦芽一起了,我看她遇见除了咱们家以外的人,还是拘谨了些。”
许鹏一家没领着二妞和三伢去太久,约莫过了不到三刻钟就给送了回来。
看两人红扑扑的脸蛋,就知道玩得尽兴,不过也都有数,没乱花钱。
又做了几单生意,就到了晌午,集市上卖吃食的小贩开始卖力地吆喝,更有挑着扁担边走边卖的。
前头刚走过一个卖油饼的,后头又来一个卖小馄饨的。
喻商枝听见温野菜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拿手里扇风的蒲扇拍了拍小哥儿的肚皮。
“想吃点什么,相公请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继续加更,我又支棱了(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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