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了。”林白盘腿坐在床沿上,徐影春去关了房间的灯准备睡觉，她忽然说道。
徐影春关灯的手一顿，扬了扬眉问：“想要什么？”
她们从西宁回来以后回到徐影春的房子里，平静地生活着,仍是和走之前的生活一样,徐影春每天去纹身工作室,林白留在家里,很是清闲，简直像是家庭主妇一样。生日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林白回到姑河不久就给了徐影春礼物——一对钻石耳钉,徐影春小时候是被她奶奶亲手穿了耳洞的，但一直都没戴过耳环,林白觉得空荡荡的,有点可惜。
但是徐影春却不知道送林白什么，她一直问林白想要什么,林白一直推说没想好,徐影春都快把这事给忘了，她又突然在这夜睡前提起。
林白等她关了灯躺到身边才又开口：“我想要个纹身。”她轻轻握住徐影春的手，指尖摩挲无名指上的关节皮肤，她想要这个很久了。
“和你这个一样的，你的名字首字母。”林白说，“可以的吧？”
她之前就提过,但是被徐影春以各种方法拒绝、推辞，总之是糊弄了过去。但这次可是她的生日礼物，林白觉得这次总不可能再不行了吧。
果然,徐影春顿了顿，说了句：“很疼。”
“我不怕疼。”林白哼了一声,有点不满道，“不是你说什么都行的么？”现在又反悔了？
徐影春沉默片刻，林白催促：“到底行不行？”说话不算话啊？
“……行。”她终于松口答应。
所以第二天傍晚，林白出了门，在徐影春送走当天最后一位客人之后，来到她的纹身工作室。徐影春刚扎完一个图，她去洗了手，也是稍微休息片刻，林白就很耐心地旁边等着。
可再好的耐心也会被耗完，徐影春洗得太久了，林白忍不住问：“你要洗多久？浪费水。”
“你又不是第一次做图，紧张什么？”林白说，“再说，做坏了我又不会怪你。”
她玩笑道：“毕竟是免费的嘛。”
徐影春终于拧上了水龙头，随手抽了纸巾擦手。她的确紧张，这种紧张和第一次给真人扎图又有不同，远远比那时候还紧张。
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给林白纹身。
徐影春以前纹身的时候不常用麻药，因为会影响纹身出来的效果，只有在顾客特别提出要求要用的时候才会用。但林白只纹这么小一个纹身，她还是给她用了麻药。
“就这么小一个，”林白说，“可以不用的。”
徐影春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么小一个纹身，其实弄起来还是很快的，因为上了麻药的缘故，林白几乎只能感到一种皮肤被戳刺的钝感，却感觉不到一点痛。
小小的字母逐渐在她手指上现出形状，黑色的纹身，白色的手指。
任何的第一次都会让人感到新奇，好奇。徐影春轻轻地给她擦掉了渗出的一点组织液，林白注视着自己的手指，感觉有点奇异，徐影春跟她说了一系列最近要注意的事项，又问：“疼吗？”
“不疼。”林白说，“你当初用麻药了吗？”
徐影春摇了摇头。
林白觉得有点遗憾，因为这过程一点都不痛而感到有些遗憾。她不怕痛，不仅不怕，反倒是有些渴望那种疼痛。纹身是将那意义深深刻入血肉，如果什么感觉也没有，那意义也变得没那么深刻，来得太过轻易的事情就会失去其珍重难得的特质，因此，纹身的时候那份疼痛也是郑重的仪式感的一部分。
遗憾归遗憾，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的。两人牵手回家的路上，林白总是忍不住去看两个人缠绕在一起的手指，同样位置的纹身，一看就是一对，她就忍不住弯唇。
那点笑意被徐影春捕捉到，她问：“这么高兴？”
“高兴啊。”林白说，她牵着徐影春的手，将两个人的手一起举起来，“好看。”
徐影春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个纹身的时候，曾经一度以为它会是自己永远的秘密，一个人单方面地将另一个人的名字刻下，带有颓丧气质，不可告人。
但如今，却变成了两个人甜蜜的秘密。
回到家，两个人一起做饭，徐影春现在的厨艺已经被林白训练得提高了不少，吃完饭，林白打开了视频软件，几乎不怎么需要寻找，就在首页上看到了方筱岚参演的那档综艺，她问徐影春：“一起看吗？”
徐影春对综艺不感兴趣，但是还是走了过来，在林白身边坐下了，拎过一只耳机塞在自己耳朵里。
拍摄和正式播放之间总有时间差，今天晚上的更新正好是拉萨的那一集，有林白她们出镜，方筱岚特意跟林白说了一声，意思是，都有你出镜，不来支持下播放量，说不过去吧？
其实没有她出镜，她也会支持的。为此，林白还特意充了这个视频网站的会员。
林白点开视频，因为是会员，所以没有广告，直接进入了正片，徐影春从盘子里叉了一块水果，凑到林白唇边，林白刚转头叼住，屏幕上就出现了方筱岚的脸。
屏幕里的人又笑又闹，导演布置了离谱任务，明星们不得不完成，完成的过程鸡飞狗跳充满笑料，徐影春全程面无表情。她不理解这种东西的看点到底在哪里。
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走下红毯，在街上疯狂地跑来跑去，很好看么？
很快，这一集就演到了明星们需要自己赚取旅费，在八廓街上摆摊买自己手工制作的粗糙工艺品了。徐影春看了一眼，发现方筱岚做得居然不是最差的，别的明星的成品比她的更惨不忍睹。没办法，毕竟术业有专攻，人家平时靠脸吃饭，又不是靠手艺。
能卖出去，纯粹是因为这东西出自明星手里，再丑都被加了层滤镜。
她们一行人的身影很快也出现在屏幕里。方筱岚惊喜地叫出声那一刻，镜头就移到了林白脸上。林白的表情惊讶，眼睛微微睁大，也是意外的样子，清秀的面容，方筱岚参加这种综艺形象自然不如以往在镜头面前的精致，林白看起来竟不输明星。
她被方筱岚拖到自己的摊位前，要求帮忙照顾生意，镜头一直紧紧追随着，徐影春的身影也出现了一瞬，只不过她并没有买东西，在这过程中也没怎么搭话，所以出镜不多。
徐影春看着屏幕上的林白，她并没化妆，却有种天然的耐看，肉眼可见的赏心悦目。可是现在的电视节目总喜欢加些奇奇怪怪的滤镜，徐影春认为，这些过重的滤镜反而有损林白原本的美貌。
不如她用单反原相机拍的。她在心里得出结论。
她们一起看完这一集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徐影春拿着空的水果盘去厨房里清洗，掏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看到微博私信又99+了。
她不喜欢用社交软件，但纹身工作室也有个官方账号，原来是巴丽在发布回复消息，她去复读封闭式管理之后，这活儿就落到了徐影春手里。
拿着图片来问价的太多了，徐影春每天会抽空回一回，但根本回不完。
徐影春想了想，把前两天在手机备忘录里写的长长的关于纹身价格的规定粘贴到微博里，发了一条统一回复，以后不准备再看私信了，容易把人累死。
她甩了甩指尖的水，正准备退出微博，无意间瞥见搜索页的一条热搜——#方筱岚经纪人好嗑#
徐影春：“……”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犹豫片刻，点了进去，就看到里面网友评论的画风是这样的——
【这小姐姐是谁？好漂亮啊！不是随便一个路人吧？[]】
【肯定不是路人吧，很明显和岚宝认识啊！是朋友吧！但是好巧哦，像偶像剧一样的相遇！】
网友的力量是有多强大，徐影春这才开了眼界，很快，林白跟方筱岚同校的事情就被扒了出来，当方筱岚经纪人的事情也没藏住。
【利益相关：A大校友。方筱岚是我们学校的，跟我一届，这个小姐姐也是啊，叫林白，比我们高一届，当年也是校花级人物呢】
【林白？我记得之前从大粉那听到的，岚宝经纪人就叫这个名字啊……】
【A大校花？当年岚宝出道的那部电视剧的角色不是两位A大校花争的么？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会就是……】
……
这集综艺刚播出不到一个小时，网友的思路已经飞出八百里外，脑补出了两人大学相识既是朋友又是竞争对手，最后林白将角色让给徐影春并且甘愿居于幕后当她的经纪人——背后的女人这样一出大戏了。
徐影春：“……”
她差点把盘子砸了。
她把手机揣回口袋，将水果盘擦干净收回柜子里，回到客厅里的时候，林白正在跟方筱岚打电话。
方筱岚也是看到了热搜，乐不可支：“学姐，你看到热搜了吗？居然有人嗑你和我的CP哎！”她是真的觉得新奇又好笑，“我以前搭戏的那些男演员，怎么没见他们嗑呢？我还营业了呢！”
林白无奈地弯了弯唇：“谁知道。”
她是被方筱岚告知才知道有这事的，以前是因为作为明星经纪人必须要关注这些消息，自从辞职之后她就不怎么看这些微博了。
“有什么好嗑的。”简直哭笑不得。
“不知道啊。”方筱岚说，“本来公司准备买另一个热搜的，现在居然不用买，热搜自己来了，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热搜。”
林白开个玩笑：“这算是你蹭我热度吧？”
方筱岚哈哈大笑。
林白是真的不明白，为何选她啊，说到底，最后方筱岚的东西还是邵知寒掏钱买的呢，明星和粉丝，不是更有CP感么？
说到底，是因为邵知寒当时突然见到偶像，太震惊了，反而没话可说，所以镜头里她也没怎么出现的缘故。
想到这里，林白跟方筱岚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时候就说了一句：“还记得你那小粉丝么？上次跟我们去西藏就是为了躲家里催找对象催婚，最近又离家出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次在拉萨喝酒，聊天的时候，方筱岚也是知道邵知寒这事的，所以林白说起来并不避讳。
林白只是随口聊天，出人意料地，方筱岚却说：“我知道啊。”
“在我这儿呢。”
林白一怔：“？”
怕林白不信，方筱岚似乎是侧头冲着旁边叫了一声，然后邵知寒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小林姐，我在呢。”
林白：“……”
太突然，林白有点懵了。
方筱岚解释：“她当时不是买了我的东西么？帮了我这么一大个忙，我当然也得还个人情。”她补充道，“学姐你也看了那一集，我就是靠八廓街赢来的钱，最后才获胜的。”
的确，综艺这一集方筱岚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是……
林白震惊道：“重点是这个？”
“你一个明星，让粉丝住你家？你不怕被扒出来？”
方筱岚“嘿”了一声：“现在也不能完全算是粉丝了吧，是朋友啊。”
她是真的勇，林白沉默了。
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已经太晚了，林白困意上涌，跟徐影春一起回到卧室，嘴里还是忍不住絮絮念着方筱岚这个操作。
徐影春躺下，侧过脸来看她，终于忍不住说：“姐姐，你已经不是她的经纪人了。”
林白知道，但是可能是作为前任经纪人的职业病吧，觉得她这样做风险太大了，太不对了。
林白嘴唇一动，刚要说些什么，徐影春就倾身吻了过来，堵上了她的嘴，拒绝再从那张嘴里听到方筱岚的名字。
什么都没说，可是林白向来能读她的心，感受到这种情绪，她几乎被亲笑了，徐影春有点不解又有点委屈地问她：“……笑什么啊。”
月光下，她脸侧的耳垂上银光一闪，仍带着林白送她的生日礼物。
“你还不喜欢她吗？”林白捏她的脸，“又吃醋了吗？小醋包。”
“有什么好吃醋的？”
徐影春沉默片刻，翻出手机点进热搜页面，把屏幕正正展示在林白眼前。
林白：“……”
刚听方筱岚说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些网友嗑得这么疯狂。她手指一滑翻页，甚至看到了一篇同人文。
林白：“这可不关我的事，你不要迁怒于我。”
迁怒这个词用得不准确，徐影春没回答，突然又重复一遍：“你已经不是她的经纪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再为她的事业操心了。
林白又开始笑。
她们俩静静地躺在一起，睡意却都不浓，很享受这一刻的安静陪伴，说到这里，徐影春突然又问：“姐姐，你辞职也很久了，没有想要找新的工作么？”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待在家里，做做家务，虽然生活清闲，但看上去也有些无聊了。
林白的存款还挺充足，被这么一提，也才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她一边思考，一边故意笑着说：“怎么？我要是没钱了，你会把我逐出家门吗？”
“……”这是什么问题，明知故问，徐影春只好一板一眼地回答，“不会。”
“那你觉得我在家不工作就失去人生价值了吗？”
“没有。”徐影春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你的生活更充实一点，现在这样不会太单调了吗？”每天在家做饭，等她回来，像个家庭主妇。
“你要是真的不想工作，觉得现在这样好，当然也可以。你真的开心最重要。”徐影春又说，“我可以养你，钱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她说得这么认真，林白就不好再逗了，她轻声“嗯”了一声，一个念头突然福至心灵，浮了上来，林白说：“我开家书店吧，怎么样？”
开书店这主意，虽然是一时兴起，但是倒也是有迹可循。林白一直喜欢看书，从少女时代就是，再热的天气也会踩着自行车去市中心那个小图书馆借书，来回一趟后背的布料被汗水浸湿大半。
从筹备到真的开店，花了两三个月，林白想要的不只是个书店，还在书店里设了一块提供咖啡清茶的地方，她对环境要求也挺高，因为她自己就天天在店里看书。折腾来去，她终于告别了天天在家做饭的家庭主妇式生活。
等到店开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夏天，巴丽高考完了，葱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解放了出来。她这次成绩考得不错，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开心，徐影春和林白也为她开心。
可是也因为关进学校里几个月，她不知道徐影春和林白现在的关系。她没发现林白手指上的纹身，是某一天看见她们接吻才知道，这俩人谈恋爱了。
“吓到小孩子了。”林白笑着跟徐影春说，又转向巴丽，“对不起，以后会注意的，尽量不在你面前有亲密行为。”
巴丽：“……”
她觉得世界很魔幻。
徐影春不会解释那么多，是她问林白，后者告诉了她从前她们就认识的往事，巴丽才从那种巨大的震惊之中缓了过来。
还挺浪漫。她心道，这么多年了，也挺不容易。
可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打扰父母二人世界被嫌弃的小孩——她也住在徐影春的房子里，觉得实在太不方便了，生怕自己打扰到她们。
所幸这种感觉也没持续太久，因为夏天过去，她就要离开姑河，去另外一个城市入学了。徐影春和林白一起送她到车站，巴丽有点不舍地回头，想起林白的经历，又不放心徐影春的纹身工作室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林白说：“去吧，外面有更大更广的天地，你总要去看看。”
“可是……”巴丽说，“小林姐你不是也出去看了吗？不是最后也回到了这里么？”
林白笑了：“是因为这里还有留恋的人。”她侧过头瞥了一眼徐影春，两人的目光轻轻一撞。
“如果出去转了一圈，还想回到故乡，当然也可以。”林白说，“但你一定得去看看，不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怯懦不前，留在原地。外面的世界，大城市的生活，到底好不好，你得自己经过才知道。”
巴丽点点头，从徐影春的手里拉过自己行李箱，进了安检，又回头冲她们挥手。
远处的高铁发出轰鸣声，徐影春突然侧过脸静静说：“其实你还是觉得，我当年也应该跟着你一起走吧。”
“是啊。”林白说，天地广阔，她总觉得不该为任何东西绊住脚步，纵使当年奶奶生了病，也总会有办法，只是这人就是不愿意告诉她一起分担。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们现在在一起。
她不想一直回头追溯往事，一直沉浸在遗憾情绪里，她想珍惜此刻，珍惜当下人。
高铁缓缓发动，长龙载着人群奔向远方，徐影春和林白并肩往回走。
踏出高铁站的时候，林白眯了一下眼，初秋了，树上的叶子还没落，还是这样明朗灿烂。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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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