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寒目光在顾慈的侧脸稍稍停顿,“为什么不报警?”

  闻言顾慈头更低了,发丝挡住他的眉眼,“报警也没有用。”

  顾慈:“……我不想给店里添麻烦。”

  “是吗,”林微寒指尖捏着勺子边缘,咖啡液散开,上面的奶油化开,“如果他们下次再过来,似乎更给店里添麻烦。”

  顾慈从发丝之中抬眼,与他视线相对,那双眼出现些许动摇,“你找我……是为了让我报警?”

  “算也不算,”林微寒把勺子放下来,“你做的咖啡很好喝。”

  顾慈稍稍愣住。

  他站起身,电话响起来,拓维的声音顺着传来。

  “寒,你过来了吗?我刚刚没有看到消息,钥匙还在原来的地方,你自己开门吧。”拓维说。

  林微寒应一声,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顾慈还在那里坐着,灯影落下来,在收拾他留下的杯子。

  他去画室拿了两盒颜料重新把门锁上。

  夜晚很多画室都已经关门,路过废弃雕塑堆积的巷子,这里只有昏暗不清的灯,角落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一只喷绘瓶骨碌碌地滚出来,红漆落在林微寒脚边,一声少年音低骂顺着传来,对方弯着腰俯身捡瓶子,眼睁睁地看到喷绘瓶到他脚边。

  对方抬头,两人对上目光。

  A大那么多学生,他记住的并不多,另一名少年一并跟着出来。

  “怎么了?”

  两名少年见到了他,同时瞪大了一双眼,空气跟着安静下来,另一名少年手里还拿着喷绘瓶。

  这个点,加上咖啡馆刚刚被清洗掉的涂鸦,看这两名男生的表情似乎认识他。

  林微寒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过去,“……是你们做的?”

  这一句话让两个人同时懵了。

  两名少年穿着附近雕塑店的工作制服,制服上石膏灰没有蹭掉,隐约还沾的有咖啡渍。

  “哥,我们是A大附中的学生,我认识你,我很喜欢你画的画。”少年眼神有些飘忽,“你用速写做公证的视频在网上很火。”

  对方只有一瞬间的心虚,很快坚定起来,“哥,我觉得我们做的没错,我平生最讨厌偷窃别人作品的垃圾。”

  另一名少年在一旁没有讲话,只是拿视线不断地打量着林微寒,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他为什么还有脸在附中附近兼职啊,看到他我都觉得恶心,视频发出来之后他也没做任何回应,连道歉都不知道道歉,怎么会有这种人……”

  少年语气颇为委屈,他尚且没有成年,世界非黑即白,正在为自己认可的正义打抱不平。

  “哥,我之前考试的时候也被人抄袭过,对方抄了我的试卷拿到了比我还高的成绩,我很懂你的感受。”似乎怕他不信,少年着急地解释,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能理解,”林微寒斟酌着说,“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反倒是你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属于违法行为。”

  林微寒难得有耐心了一点,用不那么冷淡的嗓音说,“任何人,都没有审判他人的权力。”

  他的一番话令少年更加委屈,少年看着他,立刻低头认错,“哥我们不是故意的。”

  随即少年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哥你做公证不就是为了让别人审判他。”

  另一名少年用胳膊碰了碰对方,眼睛低着不敢看林微寒。

  “你可能误会了,”林微寒也懒得解释,他看向两人,“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如果再有下次,我会把你们送到警察那里。”

  “什么啊……”直到林微寒走了,另一名少年才气的脸红,忍不住说,“我们帮他,他怎么还反倒怪我们了。”

  “……真有病。”

  另一名少年闻言说,“可能他也干过剽窃别人作品的事,不然为什么要维护他。”

  林宅。

  一整天,没有收到路月沉的信息。

  林微寒回想起那只流沙手表,难不成是生气了?

  消息记录停留在前一天,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发来的晚安。

  刚洗完澡的发丝有水滴落下来,林微寒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好一会,他眉眼压着几分烦躁,指腹擦过水珠那一刻,不小心点到了语音通话。

  “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林微寒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夜晚的天空沉甸甸的,城市的灯光彻夜长明,在天空浮出一抹白时,为整座城市涂上一层金光。

  林微寒下楼,棋云正在布置早餐,林震南和林绍已经穿戴整齐,施夷南常年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饭菜都由女佣直接送到卧室。

  刀叉碰撞在一起,林绍注意到他的脸色,问他,“小寒昨晚没有睡好?”

  林震南闻言一并看过来,对他说,“平时画画不用那么辛苦,儿子,你努力我们都很为你高兴,但是也要注意身体。”

  “知道。”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把三明治放进嘴巴里。

  “最近流感很流行,你平时出门的时候也要注意点。”林震南说。

  林绍:“小寒的话,应该不用我们太操心。”

  两人吃完早饭一起去公司,林微寒看了眼手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一天,他打电话过去,对方压根没有回应。

  棋云收拾了餐桌,问他,“二少爷,今天要出门吗?”

  “不出。”林微寒直接去了后院画画。

  “对了,二少爷,元齐说今天会过来。”

  快傍晚的时候元齐才来,把提着的东西给了棋云,“哥,这是我姐自己做的天然矿石颜料,为了感谢你前一天一直照顾她。”

  “我姐说你和小明哥一直陪着她,小明哥那边她送了其他的。”元齐挠挠头。

  他脸上红扑扑的,中午和系里去聚会喝酒了。

  “哥,你画的什么啊。”

  林微寒闻言画笔停下来,画上是一株瘦弱的向日葵,正在努力的朝阳绽放。

  “正好,我也有东西想要送给元小姐。”林微寒说,“替我谢谢你姐,这幅画你晚点带回去。”

  元齐呆了一下,“哥你要送我姐画?”

  “真的假的?你看上我姐了?”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伸手在元齐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元齐反应慢半拍没能躲过去,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脑门,“哥我忘了,但是你送的会不会太贵重了点。”

  “虽然我姐肯定会很高兴。”

  “应该是我谢谢她,她给了我灵感。”林微寒说,“有一种向日葵因为先天性的畸种,只能生长在裂缝里不能见阳,但是它们凭借意志顽强生长,不断地和本能作斗争,一生都在追逐烈日。”

  “这种植物给我的感觉……很像元小姐。”林微寒抿了一口咖啡。

  喝了之后忍不住皱眉,脑海里晃过一道身影,有些人实验做的不怎么样,咖啡却冲的很好喝。

  不如抓回来放家里磨咖啡。

  “我姐哪是向日葵,她一点也不温柔。”元齐忍不住说,眼睛亮亮的,“不过还是谢谢哥。”

  “……我姐肯定会很高兴。”

  “对了,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元齐看着林微寒的脸色,“我不知道要不要说。”

  林微寒把咖啡放下来,准备好动手了,“你说。”

  “那个,昨天看小明哥戴的手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看着眼熟,后来想起来,月沉哥好像之前去买过……我跟踪他的时候发现的。”

  “不完全一样,月沉哥似乎自己改了,”元齐在某些方面格外的敏锐,“哥,那手表该不会是月沉哥送你的吧……”

  林微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随意地问了一嘴,“他这两天在做什么。”

  “昨天不是还和我们在一起。”元齐说,“哥,你等等,我问问私家侦探。”

  他一直派的有私家侦探跟踪路月沉。

  基本上私家侦探汇报给他的都很符合,因为从某一天开始,路月沉每天都会跟他汇报行程。

  “叮铃”一声,元齐“哎”起来,“哥……”

  “……他说月沉哥不见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元齐有些担心,“月沉哥看起来就很好欺负,昨天我同学还跟我说月沉哥。”

  跟踪人的怎么还担心起来了。

  林微寒:“……”

  油画颜料一点点的变干,元齐一直在絮叨絮叨,“哥,你真的不找找看吗?”

  “好歹他也是哥的对象。”元齐说。

  林微寒一道凌厉的视线扫过去,空气都跟着结冰,元齐这个时候仿佛察觉不到,在旁边加了一把火,“是哥的初吻对象加初夜对象。”

  “……月沉哥应该也是第一次吧。”

  “行了,闭嘴。”林微寒不耐烦地说,“给他打电话。”

  “哥为什么不自己打,”元齐一边说一边拨过去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平常在学校里的朋友呢?”林微寒问。

  元齐闻言愣了愣,想了想说,“哥,他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唯一联系的室友,他室友应该回家了。”

  电话发了过来。

  林微寒直接拨了过去。

  狩洋接到陌生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吃饭,妹妹在一旁,电话里传来了冷冰冰的青年音。

  “你好。”

  他反应了一下才听出来是林微寒的声音,险些以为打错人了,手里的筷子直接掉了。

  “你好,林学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联系上路月沉?”

  狩洋:“月沉?他暑假留校,我们放假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学长找他有事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直接挂了电话。

  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去世、没有朋友,和室友不怎么联系。

  林微寒下意识地翻起消息记录,那天说了不打扰他之后,每天还是会给他发一些无聊的东西。

  他们之间的联系看上去密不透风,实际上似乎很容易断开。

  平常他很少联系阎教授,通常直接登门拜访,林微寒稍稍犹豫,给阎教授打了电话过去。

  “阎叔叔,这么晚打扰了。”

  “小寒啊,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有空可以多来叔叔家,你阿姨很想你……”

  “下次一定,叔叔,您门下叫路月沉的学生,您这两天有见过他吗?”

  “小路啊,他挺有天分的,我最近没有见过他……”

  “好的,谢谢您。”

  林微寒挂了电话,他思绪一点点地转着,回忆着前一天发生的事,前一天只在运动会刚开始的时候见过路月沉,之后都没有出现过。

  “你们学校的负责人,给他打电话。”他对元齐说。

  元齐一拍脑袋,“哥,我怎么没想到……”

  “从下午就没有见过了,会不会临时走了……”

  林微寒突然问,“你们学校今天放假吗?”

  元齐:“不放,但是运动会结束两天都没训练,操场需要清场。”

  体院。

  夜晚的操场只亮了路灯,林微寒拿了一把手电筒,视线从操场到后操场一整条地平线路过。

  单薄的人际关系,他想不出来路月沉除了他还得罪了谁。

  “哥,我跟你分开找,找到之后再联系。”元齐拿了一整串钥匙走了。

  体院运动会刚刚结束,路上随处可见有学生拿着剩余的荧光棒,三两走在一起,晚风徐徐而过,混合着交谈声和笑声。

  他到了小卖部的位置,从手机找到一张路月沉的照片,还是当初宋澄发给他的。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正在收银兼职的学生原本不耐烦,一抬头撞见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立刻呆了一下,随后视线在落在手机里的照片上。

  “好像见过,他是前一天来兼职的吧……昨天他过来搬水了。”

  “我看他当时往旧更衣室那边去了,那边听说上了锁……”

  “谢谢。”林微寒拿着手机走了。

  他沿着后操场走,这边没什么人,路灯都没有开,原本是旧更衣室,后来用作了器材室。

  两栋单层老式教室隐在夜色之中,门口有一个大写的禁止入内。

  上面标注了维修中。

  一般人看到这个牌子基本上都不会进去。

  “……路月沉。”

  靠在墙壁边的青年原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撞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这里是低氧环境,窗户密不透风,空气中都是沉积的灰尘。

  “砰”地一声,某人耐心有限,直接拍在了门板上,厚重的力道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我数三个数,不回答我走了。”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三。”

  “二。”

  两天没有喝水进食,他喊过路过的人,现在嗓子干涩没有力气,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微弱的低沉气音。

  “……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