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你收了女人送的东西?”陆景明拿着流沙表看来看去,这似乎是手工制品,里面装了很多个扁平的时钟。

  在流沙瓶倒转置换的时候,里面扁平的时钟一并跟着转动,每转动六十秒下一个时钟开始缓慢地流动,沙子缓缓地流动,落下来的时候像是广袤倾落的银河星空。

  这种表他还没有见过,拿着看来看去,“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做起来应该挺费劲……是哪个小姑娘送你的?”

  陆景明虽然不懂,但是依稀能看出来,这和艺术有关,说不定是参照林微寒喜欢的那几个画家的作品做的。

  对方花了不少心思。

  “都不是。”林微寒说。

  “都不是?”陆景明问,“那能不能借我玩两天。”

  林微寒画笔落下,这才看过去,目光在那只克因蓝流沙表上停顿,里面的表盘类似于一个小型的物理实验基地,是路月沉送的答谢礼物。

  他没有回答,基本上是默认的意思。

  “你们放假这么早,元齐他们还有一个月才放假,”陆景明说,“他这两天都在准备比赛,小寒,比赛那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可以跟你一起。”陆景明已经把表戴上了,戴上晃来晃去,里面的时钟跟着转动,还蛮有意思。

  林微寒:“……到时候再看。”

  两天之后。

  “哥,我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元齐说,“林绍哥确实投了那场手术的同意票,但是在此之前两人没有任何联系,他们是之后在宴会上认识的。”

  “由资助人带到宴会上结识,加上月沉哥为林绍哥解决了方案难题,林绍哥把月沉哥带到了林家……这些哥也都知道。”

  “两人交集并不多,林绍哥对月沉哥似乎更多的是欣赏……哥暂时只能查出来这些。”

  “资料我回头发给哥,”元齐说,“哥你要不要来看比赛。”

  “……今天月沉哥也过来了。”

  原本元齐以为林微寒不会过来了,电话里林微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到他在大门口看见了人影。

  “月沉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元齐一边问一边注意着林微寒那边。

  “体院有招兼职,今天运动会来的人太多了。”路月沉给他出示了工作牌。

  路月沉回答他,视线从元齐身边掠过去,在元齐身边的女人身上停顿。

  “姐,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哥过来了,我一会就回来。”元齐把手里的运动牌给了元景仪。

  “哥——!!”

  隔着老远,元齐身边冒出来欢快的小红花,小跑到了林微寒面前。

  “小明哥!”

  林微寒隔着老远见到了几人,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给了元齐,是路上买的运动咖啡,还有一些小零食。

  “小元,你今天把元小姐也带出来了吗?”陆景明已经看到人了。

  “哥你还给我买了东西,谢谢哥。”元齐笑嘻嘻,抽空回了陆景明一嘴,“小明哥,我姐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要打扰她。”

  陆景明“哎呀”一声,“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姐姐交个朋友。”

  提到这件事,林微寒问了一句,“她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元齐对林微寒基本上实话实说,“她最近总是喘不上气,很少出门,今天状态稍微好点。”

  “哥我一会比赛,还要麻烦你帮我看着点我姐。”

  元景仪大学学的是表演,原本在影大非常出名,是影大当年评选出来的校花。可惜从四年前生了一场病之后,后面身体每况愈下,工作学业全部都停了。

  林微寒:“好。”

  他答应了,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直到走近了,几人汇合,元小姐身边的青年戴了工作牌,向他们走近,目光经过他,落在旁边陆景明的手腕上。

  林微寒后知后觉,“……”

  “元小姐,下午好。”陆景明见到本人,难得拘谨起来,耳朵跟着发红,同时注意到了路月沉的视线,他对路月沉说,“小路,这手表是不是很好看。”

  空气安静了一瞬,路月沉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半天才回答,“嗯。”

  一个字,林微寒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有几分操蛋在。

  “嘿嘿这是小寒给我的。”陆景明炫耀了一番,对面的元景仪没有跟他讲话,只是轻轻地点头,对林微寒喊了一声“二少爷”。

  声音轻飘飘的,很轻很低。

  林微寒思绪跟着晃了一瞬,元景仪非常的瘦,那张脸无可挑剔,只是皮肤过分的白,瘦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他脑海里晃出一道人影,端着咖啡在咖啡厅工作的顾慈,给他同样的感觉。

  “挺适合陆少爷的。”路月沉轻轻地说。

  元齐感觉这手表看着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挠挠头,对几人说,“我一会要去预赛,哥你们先随便转转。”

  “逛累了去观众台就行。”

  元齐临走的时候摸了摸他姐的脑门,没发烧他收回了手,“姐,有事你喊哥就行,我可能来不及赶过来。”

  元景仪点点头,“你快去吧。”

  他们是表姐弟关系,但是旁支不怎么亲,他平常和元齐比较熟,和元景仪没什么交集。

  知道元景仪的身体情况,林微寒没打算走远,一直跟在元景仪身后,还好带了陆景明过来,陆景明一个劲地问东问西,笨拙地和元景仪搭话。

  “学长,我先走了。”路月沉在他身边待了一会,跟他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林微寒看着人离开,又看看陆景明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停留了好一会收回了目光。

  A大的运动会一直闻名,吸引来很多外校的学生围观。

  “星棋,你的事不是已经办完了吗?来看看有什么关系……”

  几名少年沿着体育场进来,中间的那名少年一直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报名物理竞赛,你小子什么时候对物理感兴趣了。”身旁的人问了一嘴。

  “帮我老师报名的。”周星棋随口一说,抬眼扫过去,他对这群体育生的比赛没有任何兴趣。

  忽地,他的目光扫到了某处,在某处略微停顿。

  “这比赛还有A大的学生参与吗。”周星棋饶有兴趣地问。

  “A大不是已经放假了吗?不过他们好像能留校,体院放假晚点。”

  “好像因为来的人太多,体院找了一部分学生做兼职。”

  “这样吗?”周星棋视线落在人群之中,牢牢地锁定了两人。

  其中一个不能动,背后有林家……另一个可是什么都没有。

  体院靠近操场的小卖部。

  路月沉整理了需要送水的名单,他搬了两箱饮用水,身旁多了一道阴影。

  “那个,学长,你需不需要帮忙。”一张稚嫩的脸探过来,对方面上腼腆,有些不好意思。

  路月沉:“不用了,谢谢。”

  “那个,学长,其实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你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我想给我朋友打个电话,我出来买东西忘带手机了。”

  这里没什么人,这会都去看比赛了,对方穿着体院的校服,路月沉于是把水放在一边,他拿出来手机递给对方。

  “学长,有人给你发信息了。”小孩有礼貌地没有乱看他消息。

  消息是负责人发过来的,让他去旧的更衣室拿放置的仪器。

  路月沉回复了两个字过去,小孩接过手机之后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孩表情变了些许,脸红起来转了个方向。

  “我是借的同学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你拉黑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不给你打你就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路月沉目光稍稍侧过去,小孩背对着他,稍稍走远了点,电话时间打的有点长。

  旧的更衣室,在后操场。

  “学长,谢谢你。”对方笑嘻嘻地把手机还过来,上面一箱饮用水自然而然地接过去,“作为报答,我帮你送水吧。”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告诉我。”

  路月沉见对方执意,于是把水交给了对方,正好顺路可以去一趟更衣室。

  另一边。

  周星棋和其中一名学生发完了消息,那名学生笑嘻嘻地点了删除信息,把手机还给了对方。

  “谢谢您。”

  “学校的旧更衣室现在没人用了吧。”顺嘴问了一句。

  负责人见他们是小孩,可能是高中生,担心他们乱跑,对他们说,“那里平常没什么人过去,除非特殊情况,你们不要去那边。”

  “那就是有人过去喽。”

  周星棋低着头发信息,一行字顺着发了出去。

  后操场静悄悄的,路月沉过去的时候有人在那里,对方似乎是过来拿器材的,两人擦肩而过。

  他进了旧更衣室,这里柜子上落满了灰尘,背阴器材陈旧,他找到了放在最上面的器材,眼角扫到了什么,窗外拿东西的人似乎还没走。

  路月沉动作微顿,他收回了手,刚转身,身后落锁的声音随即传来,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电话卡已损坏。

  少年在外面锁上门,按照周星棋说的,顺便在门外放了禁止入内的障碍牌。

  “哥我都办好了你放心吧……关他几天也死不了,我们玩够了再把他放出来。”

  “运气好说不定他能被发现提前出来。”

  场上的比赛热烈焦灼,林微寒看到元齐小小的身影,在运动场上化成一个小点。

  基本上都是和元齐差不多的个头,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只有背后的数字不一样。

  没一会他就看不到人了。

  “元齐的比赛在第几场呢,我怎么没看到他。”陆景明在一边问,“小路也不见人了。”

  “哥!!”他们刚说完,元齐已经跑完过来了,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眼里亮晶晶的,“姐,你刚刚看到我了吗?”

  元景仪安安静静地坐着,闻言点头,给他递了一瓶水。

  “我还有两场篮球比赛。”

  元齐说完,咕嘟咕嘟地喝完水,一溜烟地又跑了。

  场上有很多戴着蓝帽子的志愿者,都是过来兼职的,来维持运动会的秩序。

  林微寒的目光从那些小蓝帽上一一地扫过去,没有看到路月沉。

  比赛进行到夜晚,天已经完全黑了,人基本上都散了去。

  “更衣室人都满了,旧更衣室那边标了不让进,学校都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算了算了,回家再换也行。”

  元齐已经换完了衣服,他拿了两块奖牌,嘴一直咧着,问林微寒:“哥,我们要不要去吃个饭。”

  陆景明:“我觉得可以。”

  “先不吃了,你先把景仪送回去。”林微寒说。

  “那好吧。”元齐挠挠头,他姐在外面他不放心。

  陆景明连忙说,“小元,我也跟你一起。”

  元齐有些无语,但是到底没有拒绝。

  “哥,那我们走了。”

  他们四人在门口分别,林微寒去了趟油画小镇。很多美院的学生暑假在这里兼职,这里半商业化半工作室,放假之后很热闹。

  夜暮之下,他经过咖啡馆,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灯,玻璃上是歪歪扭扭而鲜明的“小偷”、“毁容怪”、“垃圾”……这些刺目的字眼。

  他再次看到了那道单薄的身影。

  “小顾啊,我们有监控,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店主的意思是还是报警……”另一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面上为难。

  “……不用了。”青年背脊弯曲,声音仿佛低进尘埃里,散进晚风,一吹就散了。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微寒鬼使神差地停下来,他在遮阳伞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看着顾慈忙来忙去的把玻璃擦干净。

  那些涂鸦颜料沾水用毛巾擦掉,青年背脊弯曲,仿佛一并坠入了阴影里,安静地被落下来的阴影吞噬。

  那些颜料斑驳,哪怕已经被擦掉,还是隐约在玻璃上留下了痕迹。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顾慈后知后觉地转头,两个人对上目光。

  看见他,顾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在顾慈逃跑之前开了口,“……来杯美式。”

  “还按照你上次的做。”他说。

  顾慈脸色苍白,手里的毛巾掉进了水盆里,半天没反应,端着水盆匆匆地离开了。

  他静静地在外面坐着,夏天的夜晚还是很燥热,这边靠近人工湖,时不时地有晚风吹过来。

  十分钟之后,一杯咖啡端到了他面前,顾慈在他对面坐下来了。

  两人都没有讲话,气氛安静而沉默,好一会,顾慈开了口,他头低着,嗓音低而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