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窥山【完结番外】>第62章

  快到俱乐部定下的交片日期了,沈澜沧这几天忙于剪辑。之前粗剪的部分有诸多不满之处,旅行回来后,她有了新的想法,几乎整个重剪了一遍。

  剪辑时她抽烟抽得很凶,但每支抽到一半都会被罗谣抢走,所以实际上也没抽多少。她发现即便不怎么抽也能顺利完成,不像她以前认为的,离了烟酒就活不了。

  高颖问她片子完成了没有,她总说快了,但每次觉得要剪完时,又会挑出几处瑕疵。高颖说瑕不掩瑜,再不完成就永远完不成了。沈澜沧说,好,两天之内绝对剪完。

  星期六,罗谣一早去上舞蹈课了。沈澜沧真佩服她,昨天她们快两点才睡,今天她照样能七点钟爬起来,吃完早餐练基本功。沈澜沧绝不可能这么自律,罗谣走后她翻了个身又睡回笼觉。

  和罗谣睡习惯了,身边少了个人总是不舒服,她就把被子卷起来抱着,在温暖的阳光里一直睡到中午。

  罗谣说她不回来吃饭了,要跟杏和朝颜一起吃,如果沈澜沧想去也可以。沈澜沧懒得起来,就自己在家煮了一包方便面。

  起来没多久,高颖就打电话来了。沈澜沧以为她又来催,但没有,她问沈澜沧剪完之后要不要拿给水野看看。

  “当然了,参与的人我都会发一份。”沈澜沧说。

  “她最近咨询了我一些有关离婚的法律问题,看来她终于要把离婚提上日程了。”高颖听着像在外面走。

  怪不得水野的咖啡馆最近没有开门,沈澜沧和罗谣去了好几次,那里都关门歇业,窗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月季还放在里面的窗台上,已经完全枯萎,被太阳晒成花干,一触即碎。

  “你知道她之前自杀的事情吗?”高颖问。

  沈澜沧心一惊,手机差点掉了。她的声音不自觉高了八度:“自杀?她自杀了?”

  “你小点声,我耳朵要聋了。”高颖埋怨,“就是姚岑刚回国没多久,水野跟她丈夫提了离婚,她丈夫说什么也不同意,水野家人也不同意,她就在卧室里割腕了。”

  “然后呢?救回来了吗?”沈澜沧恨不得现在就给水野打电话。

  “你别急啊,最后救回来了。她这么一闹,她家那边松口了,她丈夫也有所动摇,所以她才来咨询我的。她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手腕上的疤,我擦,那么深个口子,她遮都不遮一下。我真是要给她跪下了。”

  沈澜沧悬着的心放下了,她问:“那她会不会被净身出户?”

  “我给她推荐了一个很有经验的前辈,放心吧,绝对靠谱,这边对家庭主妇的保障还是不错的。不过水野自己的意思是,只要能尽快离婚,多少钱都无所谓,看来受了不少委屈啊。”高颖说。

  “她为什么突然想通了?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似乎还没往这方面考虑过。”

  “这个我也问了,她回答的模棱两可,说什么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更多可能性,因此觉得不能再束缚自己了,就算不能留在东京,也要离婚寻找自己的世界。大概这个意思。”

  “那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别给我打哑谜!”

  “很难说嘛。姚岑知道这件事吗?”

  “姚岑?水野不让我告诉姚岑,但她没说不让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姚岑。”

  “放心吧,我嘴严得很。”

  “反正你快剪片子,剪完了我们可以去她的咖啡店一起看,她说最近会营业。要我说,你应该再拍个片,叫《水野的复活》。”

  “你先写个剧本,你写了我就拍。”

  “哈,那我可没时间,论文要写死我了。”

  沈澜沧听到开门声,高颖进了室内,说话有回声。她说自己要去找导师了,最后还是催了一句,让沈澜沧快点剪。

  沈澜沧放下电话躺在床上沉思,想不到温温柔柔的水野对自己这么狠。也许姚岑出现之前,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逆来顺受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但她在姚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和可能性,只是姚岑比她幸运得多。但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做一个自由随性的人,尽管这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自由是这世界上最捉摸不定的东西,看似唾手可得,实则来之不易。如果算性价比,自由的性价比一定是最低的,需要放弃那么多东西才能接近它。但在追求自由的路上,人就是他本身,刨去了所有外物和束缚,人会看到自己本真的面目。

  沈澜沧灵光一闪,忽然对电影有了新的想法,她端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工作时她就像独自骑马爬雪山,在茫茫大雪中踽踽独行,等攀上一定高度时再回望,饱览绚丽美景,艰辛却有成就感。

  夜色微茫时,她总算从雪山上下来了。周遭一片静寂,夏日在她的神思中凝固,夜灯温馨的灯光给她柔软的抚慰,将凝固的一切重新融化。

  罗谣没回来,中午沈澜沧跟她说自己灵光乍现,知道该怎么剪了,罗谣让她剪完了告诉她,那时她再回来。她不想打扰她。

  沈澜沧电话拨过去,罗谣接起来,问:“你剪完啦?”

  “剪完了。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请你。”

  “想吃好多,饿的时候什么都想吃。”

  罗谣笑了,说:“那你下楼吧,我在路灯下面等你。”

  沈澜沧打开窗户就看到了她,她在路灯下,好像知道她会伸出头来一样向她招手。沈澜沧对她做了个哈巴狗的鬼脸。

  她们去了居酒屋,沈澜沧又不怕死地点了烈酒,现在有罗谣给她兜底,她愈发肆无忌惮了,喝了两口觉得不行就毫无愧色地把两人酒杯一换,白兰地秒变白开水。

  罗谣也不恼,她高兴地说,一起跳舞的杏昨天通过了舞团面试,过几天就可以入职。世上总有好事发生,希望某天好事也能降临在她头上。

  沈澜沧说,一定会的。罗谣问她是不是彻底剪辑完了。沈澜沧说是,她又问不改了吗?沈澜沧说,不改了,或好或坏都是以后回看时再思考的问题。

  “我能做第一个观众吗?沈导?”罗谣摆出一副好学生的坐姿,就差举手了。

  “当然,晚上回去就给你看。明后天我还会去水野的咖啡馆,给她和高颖看一下。”说完,沈澜沧又告诉了罗谣水野离婚的事。罗谣听了,对水野钦佩得不得了,吵着要跟她一起去。

  “好啊,反正她们两个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说过?”罗谣惊讶道。她觉得沈澜沧不会主动告诉她们。

  沈澜沧喝了一口酒,说:“不是,她们看出来的。”

  罗谣更摸不着头脑了,她说:“可她们没见过我。”

  “她们从我画的分镜里看出来的。”

  罗谣一时语塞,她回想着沈澜沧画的分镜,她们仅从那些画里就看出了爱情吗?晚上回去后,她又叫沈澜沧把之前的分镜拿出来,她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细细品味。

  她看时,沈澜沧还是和以前一样紧张,她以为之前自己是害怕被罗谣否定,可这次她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种心情是表明心迹时才会有的感受,她害怕罗谣看出藏在画里的感情,却又怕她看不出来。

  罗谣的手指摸过画中人的头发和眉眼,她就是她的化身,她在照镜子。

  “谢谢你,澜沧。”她忽然抬头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靠近我。”

  沈澜沧蹲在她身边笑,其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当初没有直接问罗谣要不要拍电影,而是这样一步步地走近她、了解她、琢磨她。感情总是先于逻辑的。

  罗谣用她的小音箱放起音乐,她对沈澜沧伸出一只手,邀请她一起跳舞。她们只留着夜灯,也没什么固定的舞步,就像曾经罗谣在那个晚上跳的一样,自由且随心。

  这回有沈澜沧陪她一起跳,罗谣拉着她的手让她转圈,转远了又用力把她拉回自己的怀抱,沈澜沧头晕目眩,却还是不停地笑。

  她们笑声摞着笑声,脚步叠着脚步,目光缠着目光,让周围的一切都有些失真。最后她们跳累了,倒在沙发上,静静听音乐,耳朵里却是挥之不去的笑声的余韵。

  今天她们睡得很早,但只是相对来说很早。对于平时的沈澜沧来说,依然是养生时间。她入睡有些困难,睡不着就盯着罗谣看。

  她的睫毛好翘啊,她的嘴唇好软啊,她的脖子好长啊。罗谣在睡梦中突然扑哧一下笑出来,说你能不能睡觉,不要总盯着我。

  说话时她没有睁眼睛,沈澜沧说,我就当你在说梦话。罗谣又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后背。沈澜沧伸出手指,在她的后背上写字,痒酥酥的。

  罗谣缩了缩脖子,说你写的什么呀?沈澜沧问,没感觉出来吗?罗谣说没有。沈澜沧说,我写的是,我可以抱你吗?

  罗谣闷声笑起来,不作答。沈澜沧说,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她贴过去,紧紧抱着罗谣,一条腿轻轻伸到她的双腿之间。

  星期天早上,罗谣照例早起去上舞蹈课。沈澜沧半上午就醒了,约了高颖和水野下午去咖啡馆。

  水野说我正准备今天营业呢,以后她每天都会营业,不再把咖啡馆当成单纯的消遣之所,她想踏踏实实地做生意。

  罗谣又不回来吃午饭了,沈澜沧只好先独自赴约。去之前她和高颖说了,今天有一个朋友也会来,但是不要大惊小怪。

  高颖问是谁,沈澜沧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高颖说,难道是姚岑卷土重来了?沈澜沧说,那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吧。

  到达咖啡馆的时候艳阳高照,水野比之前瘦了太多,黑眼圈一个赛一个重。她手腕上的疤痕还没见好,看起来触目惊心,不过她本人并不介意,提起那件事口气也毫无怨艾。

  她有半个月没来咖啡馆了,恐怕还要拜托沈澜沧和高颖帮忙收拾一下。她打开落着灰的门,一束阳光照了进去,抖落的尘埃在里面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