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止沉默不语。

  如果是在店里工作了很久的老骨灰员工,这五万块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但王厨是新来的人,他虽然没做过生意,也知道要留个心眼。

  陶止开口说:“你刚上班没多久,我不能预支这么多钱给你。”

  王厨脸上顿时失落下来。

  陶止到收银柜里点了七千块,递给王厨,“我先把这个月的工资给你,你先拿去用吧。”

  王厨拿过钱,为难道:“这点根本不够啊。”

  陶止安慰道:“你再另外想想办法。”

  王厨紧紧捏着那叠红钞,咬牙道了声谢,转身回去厨房了。

  眼见又是没生意的一晚,陶止正考虑要不要提早关门,余光里看见有人走了进来。

  陶止以为是客人,下意识站起来要接待,结果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

  向正诚走了进来,手上那一抹白色纱布无比显眼。

  向正诚来到陶止面前,低声说:“我今天去医院了。”

  陶止别过头,淡淡嗯了声。

  向正诚盯着陶止冷淡的神情,迟疑道:“幺儿,你还在生我的气?”

  陶止没有说话。

  如果当时只有他在场,为了生意,他只会忍气吞声。

  可是向正诚替他出手教训了那群流氓,他没有理由怪罪他。

  陶止说:“我没怪你……”

  向正诚脸上多了点笑容,没等他开心几秒钟,陶止又说:“可是你以后别再替我出头了。”

  向正诚表情微僵,声音也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你被那些流氓占便宜?”

  陶止吁出口气,“开店总会遇上这种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你能有什么办法?”向正诚恶狠狠道:“对付这种人,就要直接动手!”

  要不是怕事情闹大被他爸发现踪迹,向正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那伙人。

  “我可以报警,或者以后让别人去招待这客人。”陶止总之把话讲清楚,“总之,我不想再欠你人情。”

  人情是最难还的,他不想欠到最后,只能拿自己赔给向正诚。

  向正诚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所以说到底,你是不想和我有牵扯。”

  陶止垂下眼皮:“是……”

  只听见『砰』一声,向正诚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他的眼里仿佛有委屈,又有恨,他发泄般踢开旁边的椅子,快步离开石子饭店。

  陶止站在原地,目送向正诚愤怒的背影远去。

  今晚的生意依旧很差,陶止放王厨先回去照顾生病的母亲,他在负责店里收尾。

  等关好店门,往马路走去,视线里好像有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墙边。

  陶止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那天闹事的人回来找他麻烦,然而当他再细看,原来是向正诚。

  他居然还没走。

  向正诚背靠墙壁,手上夹着根点燃的烟,烟雾升起,他的脚下全是烟头。

  已经不知道在风口中等了多久。

  陶止心里五味杂陈,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向正诚赌气开口:“你想我走,我偏不走。”

  更何况,他离开了,那伙流氓混混回来找陶止麻烦怎么办?

  陶止喉结滚动,他快步往马路走去,听见脚步声跟了上来。

  向正诚就像条讨吃的流氓狗,一路跟着陶止回去了小区。

  关门的时候,向正诚拦住了门。向正诚说:“我饿了……”

  陶止说:“楼下有宵夜档,你可以去买。”

  向正诚摇了摇头,“我想吃泡面。”

  陶止看着他,不说话了。

  向正诚放低声音,几乎是哀求地说:“幺儿,看在我替你出头的份上,你给我泡碗泡面,好不好?”

  陶止沉默片刻,“我家没有泡面。”

  向正诚视线绕过陶止,抬手指向屋里的茶几底下,“我看见了……”

  陶止垂眸,盯着向正诚受伤的手看了几秒,转身朝茶几走去。

  向正诚顿时兴奋起来。

  陶止终于心软了。

  然而当向正诚看见陶止拿着未拆包装的泡面走回来时,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陶止把泡面塞到向正诚手里,“给你,你拿回去泡吧,很简单的,烧了热水泡进去就好,就算一只手也能做到。”

  向正诚双眼猩红,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幺儿,你真够狠心。”

  他这段时间为陶止做了这么多,居然连一碗泡面都换不来。

  陶止没有接话,向正诚的心好像在流血,他愤愤把泡面扔在脚下,走回出租屋,摔门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向正诚没再从出租屋出来。

  陶止也轻松许多,照常上他的班。

  这几日,王厨上班心不在焉,似乎还在因为医药费的事发愁。

  这天陶止出于问了一句钱的事,王厨只说差不多解决了。

  他猜可能王厨从哪里借到了钱,便没有放在心上。

  而陶止的招聘公告距离贴出去已经过了好几天,依旧没几个人来应聘。

  陶止猜测可能是因为前几日打架斗殴的事影响了,为了尽快招到人,他把工资往上提了点。

  这几天生意逐渐回暖,客人也多了起来,陶止为了不被前段时间的事情影响。一晚上笑着招待客人,脸都要笑僵了。

  幸好他一直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群混混自从被向正诚打了一顿以后,就再没有来过。

  陶止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生意逐渐回到了正轨。

  这天,王厨像以往一样先下班了,店里只有陶止一人。

  凌晨时分,他听见外面传来超市工作人员的声音。

  陶止走出去,看见工作人员把店里购买的肉和菜送来了,正准备搭把手,他远远看见王厨折了回来。

  王厨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我把外套落在店里了。”

  陶止便让他进去拿,他和超市的人一起把菜搬到后厨放着。

  王厨和陶止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抹令人捉摸不清的精光。

  没过多久,王厨出来了,对还在搬东西的陶止说:“老板,我先走了。”

  陶止不经意间瞥见王厨外套口袋鼓鼓的,他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等东西搬完,陶止擦了把汗,对工作人员说:‘稍等,我给你拿钱。’

  陶止走进关了半边灯的店里,他掏出钥匙插进锁里,还没转圈,抽屉就自动打开了。

  陶止一下子愣住了。

  当他拉开装钱的抽屉时,耳朵嗡嗡地响了起来。

  抽屉是空的。

  陶止心脏乱跳,他伸手摸了好几下,摸到一手的冰凉。

  里面装着他准备拿去存银行的几万块钱全都没了。

  陶止跌坐在椅子上,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他想到刚才折回来拿衣服的王厨,心里浮起一个不好的猜想。

  恐怕是王厨拿走的。

  那次王厨出去和他预支工资,他没有答应,所以这次才会趁着他忙着搬东西的时候把钱偷走。陶止有个习惯,每一个星期会去银行存一次款,而他要存钱之前,会把钱放在饭店的柜子里,等下班了一起去存。

  王厨应该是观察到他这个习惯,所以故意等到今天才下手。

  陶止忽然想到那天王厨告诉他,钱的事情快解决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顾不上再拖延,先把超市的钱付了,迅速关了店门,打车去医院。

  之前他曾经问过王厨母亲住院的医院,就在离店不远的人民医院。

  来到人民医院,陶止去了前台,询问王厨母亲住的病房。

  前台查了以后,说道:“她已经出院了。”

  陶止脸色略苍白,“出院了?”

  “是啊……”前台说:“前两天就出院了。”

  陶止手心发凉,他拿出手机,翻出王厨上班前填写的入职信息,上面有家庭住址。

  可是等陶止找过去,那屋里是黑的。

  陶止站在门口,用力敲了两下门,“王厨,你在吗?”

  里面没有半点回应。

  陶止敲得手都疼了,隔壁亮起了灯,里头的人探出头,不悦地问:“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吵啊?”

  陶止缓了口气,声音透出几分紧张,“不好意思,我想找这家人。”

  邻居瞥了一眼,“他们一个小时前搬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陶止放在门上的手慢慢落了下来。

  找不到人,陶止只好报警。

  警察来了后,给陶止做笔录,表示会替他调查。

  陶止心里却清楚,这笔钱恐怕是拿不回来了。

  这个时候,王厨早就不知道带着家人去了哪里。

  等做完笔录,警官走了,留下浑身冰冷的陶止站在原地,他搓了搓脸,安慰自己算了。

  他并不是多在意这些钱,只是觉得心寒。

  他对王厨并不算差,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陶止从黑暗的居民楼走了下去,离开城中村,来到寂静的马路,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站在路边等车。

  这个时间周围大多数的店都关门了,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私家车驶过的声音。

  陶止站在路边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出租车来,他叹了口气,正打算放弃,步行回家,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有车轮停在身后的身影。

  陶止转头望去,一个黑影迅速朝他扑了过来。

  紧接着,一个黑色袋子套在了他的头上,飞快将他拖上了面包车。

  绑架的幕后黑手大家应该能猜到了……

  向狗,表现的时候到了,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