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灿烂涅槃【完结】>第三章 日暮回眸

  边泊寒瞳孔睁大了,为这始料不及的答案,眼神不由自主地盯着周泽楠。

  周泽楠笑着:“很奇怪吗?”

  他的笑容浅浅淡淡的,说话的声音因为带着笑意显得柔和,仿佛他的坦诚只是一句类似“你好吗”这样简单的问候。

  边泊寒摇摇头,诚实地说:“没,只是没看出来。”

  周泽楠淡淡地笑笑:“是同性恋还有什么特征,我下次明显点。”

  边泊寒听出了周泽楠话语里的打趣,放松了,笑着看向周泽楠的鞋:“那怎么着,也得穿个白袜子吧。”

  周泽楠脸上露出不太巧的表情:“今天穿的黑色,下次一定。”

  两个人这么一说,空气里的丝丝尴尬也就散了。

  边泊寒卷着点笑,郑重其事地点头:“记得啊。”

  周泽楠笑笑,接着说:“我本来打算要两间房,可是最近旅游的人多,附近的旅馆都满了,这家还剩一间,只能先将就住了。你想睡哪边?”

  边泊寒随遍一瞟,答:“靠门吧。”

  “那行,”周泽楠笑笑,从行李箱里拿了换洗衣物,把携带的沐浴液洗发水也拿出来:“我待会放浴室,你自己拿。”

  两个人捂了一身的汗,边泊寒都觉得自己快馊了,不洗个澡没法睡。

  边泊寒看看周泽楠的长衣长裤,从自己箱子里拿出套短裤和短袖递过去:“新的,没穿过,你明天可以换。”

  他想到中午才让人脱衣服,这会又,怕周泽楠多想,解释道:“我只是看你热。”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边泊寒恨不得把舌头打结。

  周泽楠看着边泊寒脸上一闪而过的郁闷,猜到边泊寒想到了什么。

  他笑笑,没揭穿,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洗漱间巴掌大的地方,洗手台夹在两面墙之间,稍微胖点的人进去后都施展不开。

  周泽楠笑着问:“介意我在这,换个衣服吗?”

  互相才坦诚完,要是说介意好像有些奇怪。

  学生时代上游泳课,男孩子挤在更衣室里,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有些猖狂外向的,还要互相比一比大小。

  边泊寒想到这,忙笑着说:“你换吧。”

  周泽楠侧对着边泊寒,边泊寒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玩着手机,宾馆的灯散发出影影绰绰的不明亮的光。

  周泽楠的手指轻巧地附着在纽扣上,一起一落,脱衣服这种事都显得斯文。

  边泊寒的余光不自然地瞟到,周泽楠的身形看着显瘦,但真脱了衣服,肩膀宽阔,身上没有赘肉和肚腩,腰间薄薄的一层肌肉附着在骨头上,看着就有劲。

  边泊寒忙着在心里评价,周泽楠转过头来要拿裤子,看见边泊寒盯着自己,他笑了笑。

  边泊寒也没不好意思,诚心夸赞道:“身材不错!”

  周泽楠并不热衷于刻意的肌肉锻炼,他只是常年保持着运动的习惯,身上的线条自然又流畅。他听到边泊寒夸他,笑了笑。

  他拿起裤子,笑着说:“下次运动约你。”

  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边泊寒拿着手机:“行,我们到时候约。”

  边泊寒说完低下头去,浏览着微博上的消息。

  关于他抄袭的事,营销号纷纷带节奏,他以往的采访都被挖了出来,被剪辑成断章取义的视频。

  再结合那天的记者会,边泊寒最近在网上的风评一落千丈。

  边泊寒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但污蔑他抄袭这件事他忍不了,也没法忍。

  电影承载的是一群人的心血,他不希望他以后拍的每一部作品,后面都跟着抄袭者三个字。

  边泊寒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周泽楠换好,想着边泊寒头发长,问:“你要不要先洗澡?”

  “不用,”边泊寒抬起头来,随便找个理由:“你先洗吧,我回个信息。”

  “嗯,”周泽楠拿了东西往浴室走。

  边泊寒转过身背对着洗漱间,低着头翻手机,打了宋辞的电话。

  他和宋辞对外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实际上,两个人一起长大,是发小。

  浴室里的动静在夜色里像是被无限放大,混着电话的电波声,不断地往耳朵里钻。

  宋辞的声音因为才睡醒带着平日里不常见的柔软,但说出口的话照样气人:“杀人还是放火了?”

  要不然,宋辞实在想不出边泊寒半夜给他打电话的原因。

  “没事。”边泊寒胡扯,“问问你最近的情况?”

  宋辞已经坐了起来,睡意消退大半,以为边泊寒是在担心抄袭的事,冷静地说:“律师已经在处理了,诉讼需要时间,会尽快。”

  边泊寒“嗯嗯”地支吾着:“那你呢?”

  他和宋辞除了说正事,很少闲聊。

  这下,宋辞真觉得他今天不对劲。

  “现在凌晨1点43分,你昨天中午12点45分的飞机,我们昨天才碰过面。”宋辞不解风情地说,“哪来的最近?”

  边泊寒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急赖赖地吼:“你管我,睡你的觉。”

  边泊寒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苍茫的戈壁荒漠,在月色下空晃晃的,白日的炽烈偃旗息鼓,四下落寞,连鸟叫都敷衍。

  边泊寒拿出只烟叼在唇边,风有点大,打火机的火苗总是倾斜。他偏过头,一只手放在嘴边围着,一只手凑近了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猩红色的光亮在这无边黑夜里扑闪。

  周泽楠洗完出来,一眼望见的是边泊寒有些瘦削的背影,风把衣服撑大了。

  他出声:“我好了,你去。”

  边泊寒转身,周泽楠换了睡衣,头发半干半湿乖巧地耷拉着,脸颊微红,身上散发着蓬勃而潮湿的水气。

  周泽楠边走边摁着毛巾上下摩擦头发,清瘦的小臂随着晃动显出清晰的线条。

  “还有一口,马上。”

  周泽楠看了眼:“给我吧。”

  “嗯?”边泊寒疑问地看着周泽楠。

  周泽楠侧侧下巴:“医生也抽烟,一口不算过分。”

  边泊寒抬起手递过去,周泽楠顺势接过。

  大多人抽烟都不怎么好看,脸上都会露出愁容或颓唐,可周泽楠还是清朗的一张脸,明亮亮的。

  他微扬着头,脖颈拉长成好看的弧线,朝着月色,轻吐出一团白色烟雾。

  边泊寒看着周泽楠湿润的脸庞,半眯起来的眼睛,心里很安然,松松软软的。

  周泽楠夹着烟转过头看他,边泊寒反应过来:“我去洗澡。”

  卫生间还残留着余韵,边泊寒把门关上,湿热的水汽扑过来。

  他注视着布满雾气的镜子,用手抹开,看见自己眼里被水气围绕的葱郁。

  他往玻璃那看了看,原本的磨砂玻璃被拉下来的百叶帘遮住,外面的一切被隔绝在外,看不见周泽楠的身影。

  他伸出手指,在镜子上就着雾气鬼使神差地画了个月亮。

  第二天一早,周泽楠先醒的,摁开手机一看,九点半了。

  边泊寒提溜着一耳朵,睁开眼醒过来。

  周泽楠看向他:“早啊。”

  边泊寒翻转了下身体,半边脸埋进枕头,抓了抓手臂上的疙瘩,明显没睡够地答:“早。”

  边泊寒闭着眼还想再赖会床,周泽楠问:“你过敏了?”

  边泊寒只是觉得痒,都没仔细看,这会眼皮掀起看了看,不当回事地说:“嗯,过几天就好了。”

  他闭着眼没动,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边泊寒感觉到丝丝清凉落在皮肤上,他睁开眼,周泽楠左手拿着药膏,右手拿着棉签蹲在床边,涂他身上的疙瘩。

  两个人都才睡醒,身上热乎乎的,有股懒散的劲。

  边泊寒直直地看着周泽楠,早晨的阳光铺满一整面碎花窗帘,温度适宜,屋里像是加了滤镜,色彩浓重的老电影。

  周泽楠的动作很轻,垂着眼问他:“眼睛呢?”

  边泊寒侧趴着,浓而密的睫毛扑闪,眼尾指甲大小的疤露出来。他老老实实答:“被人打的。”

  “小心点,”周泽楠换了根棉签,给他涂下一处,“身上还有吗?”

  边泊寒本来想说没有了,可他莫名说不出心里那点窸窸窣窣的劲是什么。他翻身坐起来,指了指自己后背:“背有点痒。”

  周泽楠淡淡地笑了笑:“那脱了涂?”

  “嗯,”边泊寒一本正经地同意,“别影响你发挥。”

  边泊寒背上的确红了一片,排成片的红疙瘩,周泽楠问:“查过过敏源没有?”

  “不用查,我从小就这样,去新的地方都会长。”

  周泽楠拿着棉签的手顿了顿,新地方。

  边泊寒偏过头,眼睛去找周泽楠:“今天我开车吧。”

  “不用,”绿色的药膏不小心滑落到周泽楠的小指上,凉沁沁的,“山路你不熟。”

  边泊寒奇怪:“你不也是第一次?”

  周泽楠眸子里的光沉了沉:“以前来过。”

  抹完药,两个人收拾行李,下楼退房。

  老板还在追昨晚的连续剧,手里拿着根牙签在剔牙,看见他俩,以为来旅游的,随口问道:“去哪呀?”

  边泊寒答:“去花梅村。”

  老板叼着牙签,嗤之以鼻道:“那破地方,丢人。”

  边泊寒有些纳闷,还想接着问,周泽楠已经把房卡放到桌上:“退房。”

  两个人在旁边吃了碗面,周泽楠照旧坐到驾驶座上,边泊寒扯着安全带:“要不我来,有导航,不会错。”

  “嗯,”周泽楠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没事。”

  边泊寒打量着周泽楠,从刚才吃面开始,他就觉得周泽楠不对劲。

  边泊寒把安全带放回去:“我来吧,刚好补我昨天的份。”

  周泽楠侧过头来,想说不用,可边泊寒坚持着。

  周泽楠只好妥协:“好,你来。”

  两个人换了座位,边泊寒手握着方向盘,看周泽楠系好安全带,才开车。

  周泽楠眼睛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边泊寒开着车,时不时瞟过来一眼。

  周泽楠最后无奈地笑了,转过去,也不说话,就笑着看边泊寒。

  边泊寒笑笑,胡乱扯了个话题:“你以前不是来过,和我讲讲那什么样?”

  周泽楠神情里闪过一丝愣怔,撞入脑海的是狭小肮脏的窗户和锁住自由的镣铐……

  边泊寒看他愣神,笑着抬起手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呼叫呼叫,周泽楠,周医生。”

  周泽楠回神,抱歉道:“昨晚没睡好。”

  边泊寒保持着通话的手势,继续佯装:“收到请回答,地球需要你,请立刻返回。”说完斜着眼睛瞟瞟周泽楠。

  周泽楠笑笑,倚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过来:“已降落,生命体征稳定,请司机专心开车。”

  边泊寒快速地看一眼视线收回来,笑着把手放下来。

  山路弯多路窄,边泊寒没再分心往周泽楠那边看,两个人时不时聊几句。

  当导航显示已接近目的地,刚好遇到黄昏。

  边泊寒看着窗外的景色,停稳车,从包里拿出相机:“歇会。”

  两个人站在崖边,望过去,苍凉的黄色土地连绵蔓延,看不到头,山那边还是山。

  云霞被鸟衔着一个角,轻轻一扯,翅膀扇动,拉着由远至近,颜料从缝隙中抖落下来,像是丝绸滑落,又像是瀑布倾颓,铺天盖地漫下来。

  天与地置换,紫蓝色的云犹如海水倒灌般遍地流淌。贫瘠的山丘短暂地披上虚伪外衣,一切变得璀璨、明亮、充满生机。

  日暮之下,蒲公英的绒毛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在边泊寒发间,一簇散落的洁白。

  边泊寒回望,恰巧周泽楠回头。

  周泽楠的眼眸淡淡的,是漂亮的浅褐色,像被阳光晒透的琥珀玻璃。

  他的眼尾有浅浅的小细纹,仔细看,有颗精巧的小痣埋在叠起来的眼皮上,一笑,就特别明显。

  边泊寒摁下快门,齿轮轻启,胶片成型的嘶嘶声拉扯在转动之间。

  一眼刹那,万千尘世流光溢彩,微风波动,彼此的瞳孔映出玫瑰色的自己。

  边泊寒放下相机,视线隔着光线直接相撞。

  周泽楠抬起手,拾起边泊寒发间的蒲公英,松开。

  他浅浅地笑着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