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将至，细雪夹杂着雨丝飘落，南方的天气湿冷严寒，宋衍撑着伞朝社团的教室走去，雪花落下很快便融化在了伞面。
学校的元旦晚会，每年都会有一个由教职员工组成的奇怪表演，因为比起传统的歌舞话剧表演，一群教授讲师，同手同脚的舞蹈总能惹得在场学生哄堂大笑，早几年大家还挣扎过，后来直接在搞笑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我还有去年晚会的视频哈哈哈哈。”叶屿白笑着开始在手机里翻找视频，待点开后，宋衍和棋社另外几个大一没看过的都好奇凑了过去。
‘她总是只留下电话号码～’
熟悉的音乐响起，沈淮禾扶额不愿面对，这场表演已经看了不下五遍，有林旭视角的，研究室学生视角的，官方视角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叶屿白视角的，当然这些都不是自愿行为，是‘胁迫’。
宋衍捂着嘴偷笑，时不时还撇眼在旁尴尬的沈淮禾。
视频里的十几人，各个戴着大墨镜，服装随意，有穿西装礼裙，也有格子条纹衫，第一排站的都是资历深厚的老教授，看上去乐在其中，沈淮禾虽然在后排，但无疑也是显眼的，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可看敷衍又努力跟上的动作，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表演者的不情愿。
视频还没完，叶屿白将手机递给学弟们朝沈淮禾问道，“所以沈教授今年元旦晚会还参加吗？”
“参加，但不是跳舞。”今年学聪明了，赶在被抓去充人数之前，先到表演系要了个节目钢琴伴奏的位置。
“不跳舞，那是要唱歌吗？”叶屿白追问道。
“钢琴伴奏。”
闻言宋衍朝沈淮禾方向看去，钦羡的目光毫不遮掩，“沈教授还会弹钢琴吗？”
宋衍小学也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奈何没什么天赋，每次都跟不上打拍器，初中之后就放弃了，所以格外羡慕会弹钢琴的人。
“初高中时学的，也挺久没在公开场合弹奏了。”迎着小孩子的星星眼，沈淮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轻笑两声。
之后几天的个人时间都投在了钢琴练习上，宋衍课后找过几次，沈淮禾都说在练习或者有其他事，棋社的社团活动也两周没来了。
“听说钢琴练习室就在学校大礼堂的后台，都还没去看过，该你出牌了。”关思佳打出一张牌，朝对面正在发呆宋衍说道。
“啊？哦哦。”宋衍回过神，看了眼场上的牌面，随后又在卡牌中抽取一张出牌。
还是来了。
宋衍站在学校大礼堂门口，开学至今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元旦晚会的练习，这个点还有许多教室的灯都亮着，隔着窗户，舞蹈室的同学正在排练动作，宋衍从门口经过，寻找着钢琴室的位置。
“同学，你找谁？”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找沈教授。”
“在走廊最后一间。”
“谢谢。”宋衍跟来人道谢，随后朝走廊尽头走去。
钢琴的音色隔着墙壁有些模糊，宋衍敲了敲门，里头的声响停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男声，“请进。”
沈淮禾坐在钢琴前朝门口望去，看清来人后抿唇轻笑，“宋衍。”
“沈教授。”莫名想来找人，真见到了反而不知说什么，“打扰到你了吗？”
“不会，要不要坐下来听一段？”沈淮禾敛眸似乎有些难为情，修长的指尖轻轻搭在琴键上，按下两个音符，“感觉退步了不少。”
宋衍朝谱架上看去，纸张微皱，《兰亭序》的五线谱下都认真标记上了数字简谱。
指尖在黑白交替的钢琴键上游走，前奏一段平静的旋律，如同流水潺潺轻声细语的诉说。
兰亭临帖，雨打蕉叶，空灵缥缈娓娓动人，呼吸随着音乐起伏，隐藏的情绪在琴键之间蔓延，旋律逐渐变得明亮活泼，音符跳动此起彼伏，情感愈发浓烈，高潮余韵之后，曲中将落幕，又回归了安谧恬静。
一曲结束，宋衍立马起身鼓掌，目光真挚满是憧憬。
沈淮禾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烫，原本还没什么自信，见宋衍这样，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他将谱子收好，合上钢琴盖。
“嗯。”
冬夜静谧，二人并肩走在校园的路上，明月高挂枝头，清辉与枝叶的阴影交错，宋衍抬首数着那三两颗星星，并未注意到身旁目光，正不动声色停留在他的身上。
周六是平安夜，回家的路上还特意拐去买了一袋苹果，奶奶不太懂今天吃苹果的含义，宋衍只说是平平安安的意思，老人便开心吃完了整个。
买的是四个，店家又额外送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其实也就在苹果外头套上一个纸盒，太阳落山，宋衍看了眼时间起身，“奶奶，那我先回学校了。”
“还有两个苹果，你都拿去。”老人将苹果塞到宋衍怀里。
“给爸妈留着吧。”宋衍将怀里苹果放回桌上，“我元旦再回来陪您。”
离开时，宋衍只拿了那个纸盒包装的苹果，出小区见保安亭里坐着的还是那晚的大爷，便将苹果送给了他，又说了声谢谢。
“诶，宋衍！”纪时安刚准备出校，就迎面撞上了回来的宋衍，立马揽上对方肩膀，“走，陪我出去喝酒，你纪哥请客。”
连哄带骗地到了酒吧，平安夜热闹非常，昏暗灯光下混杂着烟酒弥漫，舞池里的男女伴随嘈杂震耳的音乐扭动身躯，四周充斥着酒杯碰撞和人声喧嚷，宋衍挤在人群中微微蹙眉，只能紧跟在纪时安身后。
“纪大少爷有新欢了？”卡座里的男人举着朝纪时安举杯，着装清凉的两个女人分别在他左右两侧靠着，身姿妖娆抚媚。
“去你的，我朋友。”纪时安抬脚踢了一下卡座上的顾行之，对方很识趣带着女人往旁边挪地方，给两人腾出位置，即便座位很空旷。
不多时又过来七八人，纪时安眼睛扫过去抬手点了一男一女，随后又朝宋衍说道，“选两个？”
宋衍垂眸没有朝面前的男女看去，“不用。”
“还挺纯情哈哈哈。”顾行之搂着怀里女人戏谑看向宋衍，明显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搞不懂纪时安带他来做什么，“历哥他们晚点才来，我们先玩。”
不需要客人主动找话题，纪时安和顾行之点的四个人已经开始倒酒洗牌，宋衍注视着杯中酒水出神，外温润明的容貌气质与这地方明显不符，也因如此，吸引了不少前来搭讪的男女，但都被纪时安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小弟弟，真的不喝一杯吗？”原本在顾行之身边的女人得了示意，踩着高跟鞋撩过头发紧贴宋衍坐下，酒杯递到跟前，只要稍低头就能傲人的事业线。
宋衍转过头往旁边挪了一些，尽量与女人保持距离，“不用，谢谢。”
“姐姐，我朋友说他不需要。”纪时安轻轻摇晃着手中酒杯，倚在沙发上眉眼含笑，警告的意味却是十足，在场都是会看脸色的，顾行之试探过后也不再打宋衍注意，该喝喝该玩玩，跟平日没什么两样。
纪时安已然微醺，被一男一女簇拥着在摇骰子，“以前没来过吗？”
没在外喝醉过，不清楚酒量的底线在哪儿，所以目前为止，宋衍也就喝了一小杯，还十分清醒，“只去过清吧。”是跟朋友聚会聊天时去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氛围比酒吧清净，可况也不会点人。
想先离开回学校，但被纪时安以难得出来玩一趟给留下了，毕竟蹭过挺多次饭，宋衍不想驳他兴致。
大约过十点的时候，又来了第二批人，“有新人？这个可太对我胃口了。”伸出去的手还没摸到宋衍脸颊，就被纪时安一把握住。
“哦，你先选了？”言语轻佻，目光又在宋衍身上打量一圈。
“对我朋友放尊重点。”
纪时安似乎醉了，在场又都不认识，宋衍坐在位置上有些尴尬，都是男性，可视线打量过来莫名起一身疙瘩，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吸引到另一个男人，“我还是先走吧。”
“等一下，我们刚来，你就要走？”穿着举止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放松点，玩一把国王再放你走。”
国王游戏，顾名思义抽到王牌的人，可以指挥任意其他数字做事。
“红桃3过来。”男人目光暧昧看向宋衍，似乎笃定了他手中的牌正是红桃3，“不愿意就喝一杯，冰茶而已。”
浅红色液体的酒杯推到宋衍跟前，在场都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各自做着手头事情，宋衍不懂里头门道，想着只有一杯，喝完就能走。
长岛冰茶，经典的一杯倒，纪时安刚要出手拦，宋衍就一口气干了下去。
……
不想找他求助，但也真想不到此时还有谁能过来将宋衍安全带走。人品保障又得共同相识，还不能是学校同学，纪时安暂时能想到的，只有沈淮禾。
虽然对他态度一般，却愿意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