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终于停止。
后半夜情绪得到了控制,于鹰也退了烧,听着蝉鸣拉长的叫声,若秋哭累了,昏昏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安心,他毫无噩梦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直到清晨的阳光将房间照亮,他才意识到自己跟于鹰同床共枕了一晚上。
他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于鹰昨晚是如何紧紧抱住自己,以及在耳边说的每一句话。
这是他第一次发病后还有记忆,也是第一次他意识到,拥有和于鹰在一起的记忆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
“查房。”
几声短促的敲门声突然传来,伴随着一个陌生的女声。
病房的门开了,若秋从愣神到清醒,手足无措来不及回到自己床上,只能慌忙钻回了于鹰的被窝。
脸颊一下贴到了于鹰胸膛,他这才反应过来,于鹰昨晚是裸睡!
于鹰被查房的声音吵醒,半坐起身。
“听说昨晚有人烧得厉害,我来慰问慰问。”那个陌生的女声再次响起,又伴随着多人的脚步声。
这个病区并没有女护士,若秋好奇来的人到底是谁,又不敢探出头,只能保持一动不动待在被窝里。
“叶院长,什么时候查房的医生变这么多了?”于鹰的声音听着倒很淡定。
“这不是医院来了一批新人,我带着熟悉熟悉环境嘛。”被他叫做叶院长的女人语气活泼。
“隔壁床的病人呢?”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问道。
“对哦,若秋呢?”叶院长似乎也发觉隔壁的床上压根就没人。
“若秋在我这儿。”于鹰一只手伸进了被子。
若秋拼死推着他的手,还是被于鹰搂着肩膀抓出了被窝。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叶院长,除了她,身后还站着不下10个医生,洋洋洒洒一群人都把视线都转了过来。
若秋没想到病房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双手绞着被子,强行让自己显得镇定。
叶院长的脸上精彩纷呈,她“嗯”了老长一声,转身冲众人挥挥手。
“马上早饭时间了,你们该查房的查房,该干嘛的干嘛,等下病人都去吃饭就晚了,走走走。”
那些新来的医生们一脸懵地被赶了出去,病房里一清而空,叶院长关上门,重新来到床前,上下打量着他们俩。
若秋怯生生地喊了句:“叶院长好。”
“你好呀,我叫叶琼棠,是这里的院长,你可以跟于鹰……咳,小于一样,叫我叶姐。”叶琼棠脸上挂着笑,倒是没什么生分的感觉。
于鹰不是喊的叶院长吗?若秋觉得奇怪,只能又喊了一句“叶姐好”。
“哎呀真乖。”叶姐上前两步,坐到床边,牵过若秋的手,“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吃的好吗?睡眠如何?有没有做噩梦?”
若秋一时不知先回答哪个,他想起昨晚自己的发病,正犹豫该不该说,边上的于鹰却抢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
“到底什么事?”
于鹰的语气不是很好,若秋看了他一眼,发现于鹰神情严肃,好像叶琼棠的出现对他来说如临大敌。
“今天我就观察观察,顺便跟你商量一下新的治疗方案。”叶琼棠的语气嘻嘻哈哈,听着像是玩笑话。
于鹰的脸色更差了,他面向叶琼棠,“什么新方案?”
叶琼棠本来还笑得好端端的,一听于鹰这个反应,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先前的系统脱敏疗法彻底失败,你说的缓和期限也差不多快到了,我总不能放任自由,没好的病该治疗还是得治疗,是吧。”
什么脱敏?什么系统?
若秋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叶琼棠很快语气一转,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胳膊搭到若秋肩上,拍了拍,“等下来食堂吃饭啊,我先去那儿等你。”
她起身走向门口,又折回几步,上下看了病床上的两人一眼,手指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我总觉得你们这样,有点像偷……偷……那个什么……”
“偷情。”于鹰把她的话补全了。
“啊对,偷情。”叶琼棠说完,风一样离去了。
若秋呆坐在床上,“偷情”这两字在耳边循环播放。
“怎么了?”于鹰一手抚上了他的背,可能是高烧后的无力,又或是还在早上,于鹰的声线听着有些懒洋洋的,甚至还有些旖旎。
若秋瑟缩了一下,如果要比脸颊的温度,他现在一点都不亚于昨天发烧的于鹰。
“没怎么。叶姐,叶姐说要跟我吃早饭,我们别让她等太久,我先去洗漱……”若秋再也没法跟他待在一张床上,掀了被子就逃,他听到于鹰在后头笑了一声,脸顿时烧得更厉害了。
他没敢回头,几乎是跑着溜进了洗漱间。
到食堂的时候,叶琼棠正坐在若秋一直坐的窗边位置,向他招手。
若秋走过去刚坐下,叶琼棠就朝着于鹰说道:“小于,你去打饭。”
于鹰还没坐下又站了起来,走到前头去打饭。
等于鹰走后,叶琼棠忽然压低声音问:“于鹰那小子……咳,小于对你还好吗?”
这是在考察志愿者工作?若秋心里一惊,不假思索,立马回道:“他人很好,勤快又认真。”
“是嘛?”叶琼棠语气夸张,“我就是担心,他有时候对人太心软,不适合这里的工作,我在想要不要把他调走。”
其他的若秋没怎么听进去,脑海里只有【不适合】【于鹰会被调走】几行字像弹幕一样飘过。
“他对人不心软啊,他对我严厉的时候,特别特别严厉。”他赶忙找补。
“是嘛?”叶琼棠的语气更夸张了,“那就好,但不能太严厉啊,要是欺负你,你随时可以向我告状。”
“叶院长,你偷偷灌输些什么呢?”
叶琼棠还说在兴头上,于鹰端了两只餐盘回到桌前,脸色依旧不是很明朗。
“怎么了?就唠唠嗑你还吃醋?”叶琼棠撇嘴,“一天24小时腻一起还不够是吧,你再怼我,我把你弄别的病房去。”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一次变得紧张,若秋冲着于鹰一阵眨眼,想提醒他不要惹怒叶琼棠。
于鹰闭嘴了,再一次走到前头,取了瓶矿泉水,又夹了片面包回来。
若秋看着他的餐盘,于鹰对食物可以说是毫无兴趣,这已经不能用吃得简单来形容,可以说是吃得惨淡,他拿了只干净的勺子,把自己餐盘里的菜分了一半,放到了于鹰的餐盘里。
分完后,他发现叶琼棠忽然变得安静,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看。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伤害自己的事不能做啊,不然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叶琼棠瞄了于鹰一眼,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若秋以为她只是在关心,抬起手腕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现在让我自己割自己,我都下不了手。”
叶琼棠眯着眼,脸上的笑容依旧,于鹰的脸色却霜冻着。
这句话好像也没说错啊。若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几眼。
“叶姐。”于鹰沉默了会儿,还是开口了。
“啊?”
“医院的早餐粮谷类蛋白质是够了,蔬菜水果的种类还可以再增加一些。”
“一个只吃面包的人,没有说服力啊。”叶琼棠调侃着他的打岔。
于鹰没理会,将一只剥好的鸡蛋放到若秋的餐盘里。
“哟,体贴啊,给我也剥一个呗。”叶琼棠顺势捞起自己餐盘里的鸡蛋。
“自己剥。”
“这么冷淡?”
“我是服务病人,不是服务院长。”
叶琼棠听罢,噗嗤一下笑出声,“敬业!你在我院常驻算了,年末给你包个大红包。”
看着这两人针锋相对,若秋在一旁心惊胆战,满脑子想的都是万一叶琼棠真生气把于鹰弄走了,那他该怎么办。
“我手疼,对,是因为我手疼,所以,所以他才给我剥哈哈哈哈。”若秋用筷子夹鸡蛋,没夹起来,鸡蛋两次从筷子滑落,跌落到餐盘上。
叶琼棠不紧不慢地回道:“你刚不是说不疼了嘛。”
“我……现在又疼了。”若秋心虚地冲她笑了笑,还没笑几秒,自己的手却突然被对面人给抓了去。
于鹰一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手腕,手心的温度敷在伤口上,传来温热。
“很疼吗?”他抬起眼,认真地问道。
若秋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仓促得不能再仓促的借口,以于鹰的洞察力应该一下就能看出他在撒谎,他没料到于鹰居然会当真。
“不疼……”若秋赶紧摇摇头,“真的,现在又不疼了。”
“看来伤口还没好透。”叶琼棠的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容,逐渐,笑容收敛变为认真的神色,“你俩都是,外伤内伤都没好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