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婚后暧昧【完结】>第四十二章 榛子

  学校的梧桐叶稍稍有些泛黄。

  若秋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王纯伊正瞪着眼看他。

  “怎么了?”若秋在座位上坐下,被她盯得背后发毛,“对了,昨天写生点评的结果怎么样了?”

  “昨天?”王纯伊反问一句,严肃地回道,“你已经一周没来上学了。”

  “啊?”若秋以为她在开玩笑,“我们昨天不是刚从钟灵山回来?”

  王纯伊沉默了会儿,伸手把他桌肚子里的试卷都掏了出来,“这是你一周落下的作业。”

  面前的纸张堆积如山,若秋看了眼试卷,又望向王纯伊,“我姐说我在写生的时候发烧晕倒了,被送到了医院,我以为我只晕了一天。”

  王纯伊的表情很是复杂,她挣扎了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自己课桌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了若秋的桌上。

  “这是我们去写生第一天拍的合照,黎老师印了好几份,我帮你拿了一张。”

  “谢谢。”

  若秋从书包里翻出速写本,翻到了空白页,本想把照片夹进去,却发现速写本被扯掉了一张。

  他一般不会扯速写本,一整本画完后就会换一本,这张被扯下来的纸上画了什么,去了哪里,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况且这张纸被扯得很随意,中缝间还留着残缺不齐纸片,这是完美主义的他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事。

  “怎么了?”王纯伊看着他对着速写本发呆,在边上问了句。

  “没事。”若秋摇摇头,把照片夹进速写本。

  夏末秋初,气温在接连高温了几天后终于有所下降。

  这本该是寻常的一天放学。

  若秋跟王纯伊走到校门口,王纯伊通常是家里人接送上学,他在校门口跟她道别,独自一人在斑马线等红灯。

  校门口来往接送的车辆不少,不经意间,他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个男人一头刺猬般的短发,校服松松垮垮的,锁骨处还有一些刺青露了出来,延伸到了脖颈。

  若秋瞟了一眼,没多在意。

  绿灯跳起,他跟随人群过了马路,走进学校对面的小区。

  在小区转角的路况镜里,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走快,男人也走快,他走慢,男人也走慢。

  终于,若秋在楼底下停住了脚步,他转了个身,面向那个男人。

  男人并没有因为他察觉到了存在而有所惊慌,反而向前一步,堵住了若秋的退路,用略带轻佻的语气问道:“你是若秋对吧。”

  若秋没吭声,男人又说道:“我隔壁学校的,我们班有女生想要你的手机号。”

  男人身上的校服看着并不合身,他长得比高中生高大不少,把本就不明亮的光线全遮住了,若秋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依旧默不作声。

  “不好意思我说谎了,是我想要你的手机号。”男人一手搭上若秋的肩膀。

  “为什么?”若秋终于忍不住问他。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男人笑道。

  若秋不想理会他的轻浮发言,再次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纹身。学校周边不乏会有些混混,抢人零花钱的事他听说过不少,这种情况吃亏是福,他乖乖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抽了几张出来。

  “这是我这个月生活费,我留了吃饭的钱,剩下的都给你。”

  男人眉毛一跳,一脸无语。

  “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若秋说完,便安静地靠着门站立,尽量保持着乖顺的姿态。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手一伸,把钱塞回他的裤兜。

  “我不要你的钱。”

  “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人。”

  对于这种迷惑发言,若秋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诧异地抬头,男人的另一只手也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离家出走了,现在无处可去,我知道你是一个人住,你家能不能借我住几天?”面前的人语气诚恳。

  事情的发展往离奇的方向一去不复返,若秋想了想,果断回绝了。

  “不能。”

  “因为我看起来不像好人?”男人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自嘲却带着威胁的笑容。

  “不是……”若秋下意识地说了谎,秉承着基本礼貌,他不能从外貌就判断一个人的本性,尽管面前这个人从头至尾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行吧,我不勉强你。”男人放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敢掏钥匙,直到男人后退了好几步,他才手抖着拿出钥匙开了电子门,又快速合上,男人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动作,而是挥挥手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

  那个人说的“再见”是真正字面上的意思。

  接下来的好几天,若秋都见到了这个奇怪的男人,在他去学校对面的小卖部的路上,在他买画材的店里,甚至是在学校操场上体育课,他都能隔着栏杆发现那个男人就在外面看着他。

  但那个男人没有像第一天一样直冲着找上门,而是幽灵一样游荡在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行动。

  若秋很想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不敢主动招惹,只好暂且保持着警惕。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礼拜,有一天晚上他在阳台晾晒衣物,忽然瞥见家楼下站着那个男人,男人正在抽烟,烟头燃出橘红色的火星,在黑夜中发亮。

  手中的晾衣杆差点脱手,若秋僵住了身子,那个男人也在看他,还挥手冲着他笑,若秋一扯窗帘,赶紧把视线掐断。

  他忐忑不安地入睡。

  半夜下了场雨,从迷糊中醒来收衣服的时候,他再次拉开窗帘,下意识地往楼下瞥了一眼,那个男人居然没有离开,还是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着。

  他终于无法忍受,连衣服都顾不上收,抄起玄关的伞就跑着下楼,打开了防盗电子门。

  男人在门前站着,似乎就等着他开门。

  若秋把伞按在他的胸前,“你不要再这样了!”

  “我怎样?”男人向他跟前走了一步。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若秋冲他吼了一句,转身回家。

  他迅速打开防盗电子门,走上楼梯,走了几步,他又觉得刚才自己吼得有些过分,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

  防盗门距离合上只剩一条缝,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他一晃神,有一只手拉扯住了门把手,男人跨了一步闯进防盗电子门,几步蹿上楼梯,一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按在了墙壁上。

  “啪嗒”一声,雨伞掉了地。

  若秋奋力挣扎着,没有用,高一的他身高,身材,力气都不是成年人的对手,轻而易举就被这个男人捉住。

  老旧的电子门发出长长的吱呀声,最终合上了。

  若秋在黑暗中盯着他的眼睛,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这种微妙的情绪来得很突然,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

  身体本能地失去了自主控制,脑海中闪过几个记忆碎片,小时候他哭喊着被母亲捂住了嘴,就只是因为他被打疼了而放声大哭,久而久之,他忘记了哭泣,因为一哭泣就会被打,身体产生了条件反射。

  就像现在,他的身体也产生了本能的麻木反应,他安静下来,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男人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我以为你会继续大声喊叫来着。”

  “你别一直杵在我家楼下了……”若秋推开他的手,额头的冷汗渗出,他什么事没有,却像重新亲身经历了一场儿时的虐待,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会儿,无力地把头垂在他的肩膀。

  “求你了,借我住几天……”

  男人的额头滚烫,气息也是,若秋一愣,回过神来,抬手触碰到男人的脸颊,也是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他心里一惊,这个温度恐怕烧得不低。

  男人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把自己一半的重量支撑在若秋身上。

  “你要是嫌麻烦,就把我丢在路边算了。”

  男人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轻佻,变得虚弱,若秋听着心里一软,他搀住了男人的一只胳膊,勉强带着他往楼上走去。

  大雨滂沱。

  若秋把一杯水递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手里。

  “退烧药吃完15分钟后吃消炎药。”他从药箱里找出之前吃剩的药,摆到茶几上。

  男人就跟没听到似的,环视着这间不大的一人居。

  “快吃药。”若秋催促了一句。

  男人这才拿起退烧药吞了下去。

  “好苦!”他吐了吐舌头,从茶几上捞起一条榛子味牛奶巧克力,救命似的撕开包装啃了起来。

  “就只是吃个药而已。”若秋无奈地看着他,这巧克力是他画画疲劳的时候用来供能的。

  “我怕苦。”

  “你就只能住一晚,明天退烧了就离开。”若秋把之前翻出的一条新毛巾递给他。

  “为什么?”

  “你家人会担心的。”若秋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保持跟他持平的视线。

  “他们不管我。”

  “你家在哪?”

  “我不想回家。”

  若秋在原地愣了会儿,干脆问:“行吧,你叫什么名字?”

  “徐榛。”

  “哪个zhen?”

  “这个。”徐榛坏笑着把手上的榛子巧克力亮给他看。

  “我不信。”

  “那没办法了,我又没其他名字。”徐榛往沙发上一倒,囫囵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若秋停止发问,静静地看着他,前几次他只是匆匆观察,这次离近了,徐榛的手臂上有几处划伤,还有几处抓痕,有些伤疤是旧的,有些是新的。

  容易让人想到夜晚独自狩猎却被猎物反咬的郊狼。

  “你是跟谁打架了?”

  “我摔倒了。”

  这个理由没有可信度,若秋撇着嘴看他。

  “是我父母揍我的,我不是说了么,我离家出走了。”徐榛睁开一只眼。

  听到跟自己小时候差不多的遭遇,若秋稍微共情了一些,他从药箱里拿起创可贴,耐心地贴在徐榛的伤口上,“我妈小时候也打我,还把烟头摁在我肚子上,还好我不是留疤的体质,没你看起来那么惨。”

  这回反倒是徐榛有些讶异,他把两只眼都睁开了,直直地看了过来。

  若秋以为他不信,掀起T恤的一角,露出腰侧,那里的皮肤光洁,不像是曾经有伤疤的样子。

  “这边,还有这边,小时候都没有一块好皮,不过现在没事了。”他庆幸地说着,把衬衫放了下来。

  抬头间,他看到徐榛正直愣愣地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你对谁都这样露肚皮吗?”他问。

  “啊?”若秋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你就这么没有防备心?”徐榛又说了一句。

  “我们都是男的,这又没什么大不了。”若秋不以为然,他把一整包创口贴用完,起身走向厨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再休息一会儿。”

  “嗯……”徐榛含糊地应了一声,倒是乖乖把眼睛闭上了。

  冰箱里还剩了些青菜,肉丝,香菇,半截胡萝卜,做个简单面还是够了,若秋把食材取了出来,耐心备菜。

  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若秋放下刀,回头间,他看到徐榛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背后。

  “你吓我一跳。”若秋松了口气,他低头一看,徐榛手里握了把水果刀,除了他正在用的菜刀,那是家里仅剩的一把刀子,也不知道徐榛什么时候拿的。

  “你烧还没退,快去躺着。”若秋以为他是来帮忙的,赶紧劝退。

  面前的人安静了几秒,徐榛看了他一眼,一手挠了挠头,大步流星走到台前,把他往边上一推,“随便切切得了,弄那么精致干什么?我来切。”

  “别!”若秋立刻挤了回去,把徐榛的位置挤开,把胡萝卜抢救了下来,“这样切看起来才比较开心啊。”

  “反正都是要吃进肚子里的,用不着雕花。”

  “这是用模具按压花的形状,不是雕花。”若秋向他解释。

  徐榛看着像是不能理解的样子,他把刀子往砧板边上一丢,转身走出了厨房。

  徐榛的脾气古怪。

  若秋摸不着他到底是在高兴还是在生气,好像两者都不是,是一种他说不出原因的古怪。

  在徐榛吃完面后,他本想问几句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可徐榛总是催着他去睡觉,他只好作罢。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睁眼,他看到徐榛正在漆黑中站着,就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若秋睡眼惺忪地直起身。

  徐榛没说话,而是忽然扑了上来,把他按回床上,拿被子闷住了他。

  “喂!你干什么!”若秋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蹬腿踹了他一脚,“现在天气还没降温,你把我裹这么紧干什么?”

  徐榛还是没说话,而是使劲按着被子,若秋困得不行,还呼吸不畅,接连呜咽了几声,过了会儿,徐榛突然没了动作,若秋得了空喘息,一双手从背后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我想问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请客。”徐榛闷重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搞了半天是问这个,若秋实在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他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呼吸了口新鲜空气。

  “我想吃豆浆油条,要热乎的。”

  “就这?”

  “我就爱吃这些。”

  “你不讹我点贵的?”

  “好了你别说话了,我要睡觉了。”眼皮子直打架,若秋在裹成蚕茧的被子里翻了个身,也不管自己还没有从被子里挣脱出来,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睡眠意外安稳。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了徐榛的身影。

  若秋扶着门框呆滞了一会儿,瞥见餐桌上摆着一份热腾腾的豆浆油条,正如他昨晚所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