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昉回临城的时候贺祈没有去送。
他实在是不敢面对许昉。
昨天借着酒劲一股脑什么都说了，开始还气势汹汹的，后面只能又哭又闹的求着对方别离开。
服了，脸都丢光了。
贺祈倒不后悔，就是有点害怕，害怕许昉真的下定决心推开他。
但是昨天晚上许昉一直在安慰他，翻来覆去就是说不会走，让他好好念书。等等，贺祈猛一拍头，突然想起了几个关键点。
许昉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但除却几次隐晦地提醒以外，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或者不满，昨天他哭得伤心，许昉的第一反应也是过来安慰他，还承诺自己不会赶他走。
贺祈思忖良久，隐隐得出一个结论，许昉没有明确拒绝他，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是有一点点可以接受自己的？起码不厌恶吧。
但他却不能完全接受，是什么原因？
往日的话语又在贺祈耳畔响起。
“希望你不受一点委屈。”
“别困在我身边。”
“你要去更好，更远的地方。”
“你能分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吗？”
贺祈蹭地一下站起来，握紧拳头。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行动力迅速地买好了去临城的车票。
昨天许昉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光顾着自己难过没有完全听进去，现在仔细回想，他的每一个字都在说：
你应该去爱更好的人。
许昉怕他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跟亲情弄混了，习惯性地去依赖他，接触他。
许昉不敢确定他到底是哪一种喜欢。贺祈一边翻找东西一边思索，这个问题无解。
他无论怎么说许昉可能都不会相信，那就只能交给时间去证明，等他再长大一点，等他有资格去说爱的时候。
至于现在，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告诉许昉，自己的决心。
既然已经摊牌了，不妨彻底一点
“妈的。”贺祈低声咒骂一句，“怎么找不到了。”
正骂着余光突然瞥见角落一坨灰呼呼的东西，贺祈忙伸手去拽，一不下小心拽脱了线。
“我靠！”贺祈将东西拿起仔细查看，是一条灰黑色的围巾，从去年冬天他就在织，前段时间终于织好了，原本想的是等今年冬天的时候送给许昉，给他一个惊喜。
贺祈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去找许昉，得带着一点诚意，桂花桂花糕什么的都用过了，不能再用，买的东西也无法突显他的真心，思来想去，只能提前派这个冬季暖宝宝上场。
“你怎么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贺祈一脸失落地看着手中的围巾，愤恨道：“我要是追爱不成功，全是你的错。”
贺祈行动迅速，坐上最后一趟车去了临城，他目标明确，直奔柳池，好巧不巧，正好遇见站在外面打电话的顾忱槊。
“真的，不骗你，有情况了……这小子从回来就……”正说着一扭头看见来人，顾忱槊的瞳孔猛地收缩，见鬼一般看了贺祈几眼。
“我去。”顾忱槊吞了一口口水，难得在他身上看到紧张的情绪，不过就两三秒，又很快恢复正常，大步走到贺祈面前。
“弟弟，你好勇啊。”顾忱槊比起一个大拇指，伸手将贺祈拽到一边。
贺祈怀里还紧紧抱着袋子，疑惑地看向对方。
“快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跟你哥说的？”顾忱槊一脸兴奋八卦道。
看着贺祈震惊的神情，顾忱槊嚣张地笑了一下，“你哥没说，我猜的。”
贺祈蹙眉道：“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到？在你面前我总感觉自己没穿裤子。”
“我去，你别。”顾忱槊忙捂住贺祈的嘴，“你穿不穿裤子许昉知道就行了，我哪能啊……”
贺祈压制住想揍这人的冲动，默念三遍我是来追爱的我是来追爱的我是来追爱……
“你干什么去你。”顾忱槊拉住准备进门的贺祈，“你哥正伤心呢，你就这么去打算干什么？”他瞄了一眼贺祈怀里抱的袋子，“这什么？求婚戒指？”
贺祈无语了一瞬，随即敏锐地捕捉了关键词，“哥哥为什么伤心？”
顾忱槊嗤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痛苦呗，纠结呗。”说完，装模作样以桥正里地唱起来，“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福至心灵，他突然定定看向贺祈，“想不想知道你哥怎么想的？”
闻言，贺祈下意识攥紧拳头，片刻后认真道：“想。”
顾忱槊扬了扬眉，“那就得了。”
他带着贺祈从后门绕进去，避开了许昉可能看见他们的路，一边走一边跟贺祈交代等等要怎么做。
“别让他看见你就行。”顾忱槊又扫了一眼他怀里的袋子，嫌弃道：“这玩意儿先带回去吧，别让你哥知道你来了，也别让他知道咱俩狼狈为奸，懂不？”
“你说话好没文化。”贺祈比顾忱槊还嫌弃，但看在他帮自己的份上，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
顾忱槊让贺祈待在角落处，然后给他拨了个电话，等他戴好耳机以后，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贺祈就看见顾忱槊拽着许昉走到了一个吧台前。
他这个位置距离他们有些远，只能模糊地看见许昉的侧脸。
“不打算交代一下？”耳机里传来顾忱槊懒洋洋的声音，贺祈紧张地看向他们，开始认真听他们的对话，生怕错过一个字。
许昉随意地掀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冷淡道：“你不是都能猜到吗？”
顾忱槊耸耸肩，“我对我猜到的不感兴趣，其实比起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承认？”
许昉蹙眉看向他，顾忱槊便笑，“承认你也喜欢他，很难吗？”
闻言，贺祈的心跳变得很快，他微微低着头，去捕捉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谁跟你说我喜欢他。”
“啧，装。”
“还装呢。”顾忱槊抬手喝了一口酒，“你弟弟根本不会隐藏，你觉得你就强到哪儿去了？”
“许昉，骗骗别人差不多得了。”
“我还算了解你。”
许昉没应声，顾忱槊瞟了一眼扣在一旁的手机，心想，今天就狠狠撕开你的面具，于是加大火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不喜欢，天天戴着这定情的玩意儿干什么？”他抬手指了指许昉的脖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定情！！贺祈震惊地张大嘴巴，我靠，这玩意儿是定情的？他送的时候还真没想这么多，他也是在那晚才确定自己心意的。
“你不喜欢，那晚为什么要换歌？”顾忱槊还在继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换了原本的曲子，唱给谁听的？”
换歌？蓦地，贺祈回忆起那天顾忱槊调笑的话语，“弟弟，今天这里有一个秘密。”
贺祈还记得那首歌，他慌张地去查看歌词，定定看了很久，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许昉，你怎么了啊？我从来不认为你是畏畏缩缩的人，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面你会这样？”顾忱槊的声音中透露出不解，他是真的不明白，两个人都爱得死去活来的，为什么不在一起？
许昉垂眸看着地面，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他还小。”
顾忱槊气得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许昉，你的顾虑太多了你知道吗？就算你不能确定他的喜欢，那你自己的喜欢总能确定吧？我要是你，只要是我喜欢的，就算对方不喜欢我，我也要想办法得到他。”
“有时候人就是要自私一点，乐在当下，懂吗？”
“喜欢就上啊。”顾忱槊说完，突然觉得有点歧义，呃，不重要，哪种上都是上，差不多。
顾忱槊看许昉没有反应，又说：“好，那我们就当他以后会有别的喜欢的人，你固执地以哥哥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可能吗？”
“那个时候你能舍得推开他？你会这样做吗？”
“我会。”许昉斩钉截铁道：“如果他想的话。”
“他妈的他根本不会想，”顾忱槊恨铁不成钢，“你俩就耗着吧，最后……”
“他也试图推开过我。”许昉突然出声打断顾忱槊。
“嗯，然后发现做不到。”顾忱槊冷声接话，“你小子的心可狠多了。”
“我是哥哥，也是一个成年人。”再开口的时候许昉的声音变得很沉重，“青春期的小孩春心萌动，多正常，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谁爱他他就爱谁。”
“所以我总在想，等小七慢慢长大，再想起这段过往会不会后悔。”
“你们一起长大，成为彼此的唯一，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就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许昉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我们一起长大，他的世界只能看到我，未来他走向更远的地方，发现原来爱情不是这样的，他还有勇气去追求幸福吗？”
“小七从小就心软，那个时候，即便发现自己不爱我，也是不忍心离开的。”
“我不想这样。”
那天贺祈问他，是不是作为弟弟的他给了自己束缚。
但恰恰相反。
贺祈早有预料，听到这些话，他本应该高兴的，可现在只剩下满腔的心疼。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贺祈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发现顾忱槊正在发呆，许昉沉默着一杯杯喝酒。
他们都不知道，顾忱槊是带着几分打趣的心思来的，现在却开始莫名发闷。
他从没有过这种经历，遇见有好感的人，就主动出击，对方有什么样的过去，他不在乎，同样，也不会设想和这个人的未来，像许昉这种所谓的害怕对方后悔？更是不可能有，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
他怔怔地看向许昉，“那你呢？
你的喜欢，你的爱意呢？
“在他完全学会爱与被爱之前。”许昉的声音和着不甚清晰的背景音一起传来，贺祈的泪水潸然而下，“我会留在他身边，陪他长大。”
如果我幸运的经过了你。
你一定，看见了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