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昉刚进门，贺祈就像个小豹子一样冲到了他面前，露出两颗小虎牙雀跃地笑，然后抬手轻轻抱了一下他。
“我好厉害，掐着点做好了饭。”贺祈开心地拉着许昉向里走。
“新学了几道菜！你快尝尝。”
“好。”许昉看着贺祈笑，“好厉害的小七。”
许昉在餐桌前坐下，看着满满一桌菜，叫住了试图还去厨房炒几道菜的人。
“坐下，太多了，这些都吃不完。”
“奥。”贺祈点点头，乖巧地在许昉对面坐下。
许昉尝了尝，发自内心地感叹，“你偷着练过了啊。”
“那是！”贺祈骄傲地说:“而且我几乎每天都要做饭的，早练成了。”
“以后叫我贺大厨。”
许昉点头表示赞成，心想，不会做甜品是小七唯一的短板，但这不是小七的问题，大概是甜品原本就不该是那种味道。
等两人吃完饭，收拾好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
贺祈抱着一个大枕头站在许昉房间里不肯离开。
“在临城我都是跟你一起睡的！”贺祈气鼓鼓地看着许昉。
“条件限制，只有一张床。”许昉无奈。
“以前我们也是一起睡的！”
“小七，”许昉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总说你还小，但是你已经在慢慢长大了。”
“我们不可能永远像以前那样。”
贺祈倔强地看着许昉，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应声。
他很想争辩，可是最近两人总是因为这些涉及到未来，亲密关系的问题闹矛盾，他害怕一不小心又说错了什么，于是只能沉默着看向许昉。
良久，许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到贺祈面前抬手摩挲了一下对方已经泛红的眼眶。
“我总是拿你没办法。”他这样说。
“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看许叔叔。”
闻言，贺祈兴奋地抬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扑到床上大笑。
“好了好了，快睡吧快睡吧。”贺祈催促道，抬手勾了勾手指，“许昉快来睡觉了。”
许昉失笑出声，缓缓走到床边关了灯，替贺祈掖好被子。
“许昉。”
“嗯？”
贺祈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辨认黑暗中的轮廓。虽然他早已在心里描绘过千万遍。
“许昉。”
“想说什么？”许昉躺下，下意识伸手想将贺祈往怀里揽，最后却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怎么睡觉也戴着这个？”贺祈伸手摸了一下许昉脖子上的皮绳。
“习惯了。”
“奥。”
“许昉。”
“嗯？”
“我的画，你看到了吗？”
说起这个，许昉一下来了精神，他正好有问题想问。
“为什么要给我穿粉色的裙子？”
贺祈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道：“这是秘密。”
许昉不再追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聊着聊着贺祈那边就没了声音。许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侧头望向身边的人。
过了很久，他慢慢伸手将贺祈抱进怀里。
他想，最后一次。
翌日清晨，两人早早起床吃完饭，去看许朝荣。
许昉每次回桂城，第一件事情就是跟贺祈一起去看许朝荣。兴许是早已习惯了，许朝荣现在也不再排斥他们来看望，他会问他们最近怎么样，也会讲一讲自己的近况。
出了监狱，贺祈安静地跟在许昉身后走。
“怎么了？”许昉回头看他。
贺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犹豫着问道：“赵阿姨她……你跟她联系过吗？”
“没有。”许昉淡淡地说：“早就没有联系了。”
他抬手摸了摸贺祈的头，“不重要，别想这些，她早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贺祈点点头，伸手去牵许昉。
“走吧，陈土土说先一起吃个饭，吃完差不多刚好可以参加灯会了。
“好，”许昉应声，“他和谁？上次遇见的那个女孩儿吗？”
贺祈回忆了一下，想起许昉说的是上一次他们去江边看烟花，跟陈垚秦颜偶遇的那一次。
“就是她！”贺祈打趣道：“许昉你好懂。”
许昉失笑，“懂什么，一猜就是那样。”
四人在老街的一家湘菜馆碰面。
陈垚欢脱，秦颜活泼，两人一唱一和跟表演相声似的，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走走走，开始了开始了！”陈垚兴奋地乱窜，“听说不仅有表演，还可以参加好多小活动。”
举办灯会的地方是老街的一条古巷，巷子两旁早已摆满了各种小摊，以古风饰品，花灯还有桂城特有的糕点为主。
小巷两旁的建筑挂上了各式各样的中式灯笼，有人站在二楼的窗户前演奏琵琶，有穿着精美汉服的漂亮女孩儿来来往往。
万人空巷，笙歌鼎沸。
“唉？”陈垚在一个花灯小摊前停下，指了指其中一个小兔子花灯，对秦颜说：“这个跟你好像啊。”随即转头问老板，“老板这个怎么卖？帮我拿一个。”
“好勒，这个45一个。”老板乐呵呵地介绍自己的产品，“这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质量特好，里边儿还会亮呢。”
许昉侧头看向贺祈，“喜欢吗？”
贺祈看了一眼，凑近许昉耳边低声说：“这都是骗外地人和像土土那种冤大头的，他抢钱呢。”
许昉失笑，“喜欢就买了。”
“不喜欢。”贺祈拽着许昉往前走，“去别的地方看看去。”
四人一路顺着人群挤到了一个舞台前，主持人正在大声介绍活动规则。
“大家都看见我们面前的这些灯笼了吗？每个灯笼的后面，都有一句对应的诗，参加活动的人选一盏自己喜欢的灯笼，如果接上了诗句对应的后半句，就可以免费拿走这个灯笼，简单吧？那么……”
主持人停顿了一下，继续笑呵呵地说：“如果答不上来，或者答错了，就要受到一点小惩罚。”
“对了，忘记说了，我们这个活动呢～仅仅针对情侣哦，必须两两参加。”主持人笑道：“当然不是情侣也可以哈，只要能接受这个处罚。”
“处罚就是，在这个舞台上深情对视十秒，然后接吻。”
“我去，刺激啊。”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的人就哄闹了起来。
“无语，这不大型虐狗现场？横竖不都是秀恩爱？”
“服了，没女朋友，兄弟，你牺牲一下……我们先来亲一口……”
“M—U—A”
“你他妈的死啊……死基佬……”
陈垚乐得大叫，“这个有意思，快看看。”
许昉笑了一下，偏头看贺祈，“要看吗？”
“看看吧，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好。”
接连上去了三四对小情侣，有的顺利拿走了奖品，有的被迫接受惩罚。
“好，接下来～我们欢迎下一对新人～”主持人调笑道。
女孩儿很开心地点了一个，主持人大声念出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
女孩儿歪头想了一下，甜甜地笑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好，对了！”主持人抬手指了指花灯，“可以拿走你们的奖品了。”
两人在下台前，男孩儿却突然停下，转身低头迅速在女孩儿嘴唇上亲了一下。
“我去！！！”台下的人狂怒，“这么秀！？”
秦颜笑得停不下来，一扭头却发现多动症患者陈土土正出神地看着台上的人。喊了几声也没反应，也不知道是对方太投入还是环境太吵了。
秦颜收回手，脸一下就红了，心想，这货不会是在羡慕吧……
过了十几秒，秦颜正在想自己要不要主动一点，陈垚却突然一脸慌张地看向她，拽了拽她的胳膊。
“那个，你们先玩儿，我陪小颜去买点东西啊。”陈垚转头对贺祈他们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秦颜穿出人群，两人一直走到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才停下。
秦颜警戒地看向他，一头雾水道：“你怎么了？”
这看起来也不像要表白，更像要跟她打一架。
陈垚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眼神还有些飘忽。
“不是，你到底怎么了？”秦颜晃了晃他的肩膀，“看人家打个啵儿看傻了？”
“不……不是…”陈垚吞吞吐吐道。
这要他怎么说啊，说他怀疑自己的好朋友是个gay？还是说怀疑贺祈喜欢上了……
他自己心里也急得要命，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由浅入深。
“你刚刚看见那对情侣了吗？那个男孩儿亲完以后，女孩儿的表情，你看到了吗？”
秦颜皱眉道：“看到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垚攥紧了拳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我昨天在贺祈家，看到了一张他跟他哥哥的合照。”
闻言，秦颜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她竭力镇静道：“嗯，然后呢？”
陈垚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就是觉得贺祈望向他哥哥的表情，跟今天那个女孩儿的表情，太像了。”
说完，他迟疑地看向秦颜，“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秦颜抿着嘴唇，没应声。
陈垚忙说：“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啊……”
“嗯，”秦颜出声打断他。
“或许是想多了吧。”
“世间的爱，大多都是相通的。”
陈垚怔愣了一瞬，随即呆呆地点头，说：“是这样……”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正常不是吗？”秦颜补充道，“贺祈是我们的朋友，他无论喜欢谁，作为朋友，我们都会支持的。”
“更何况，他的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陈垚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重重点头，“这也是我想说的！”
秦颜轻轻笑了一下，原来是她多虑了，她还以为陈垚这么慌张地拉她出来，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可理喻，原来是害怕她不能接受。
“要不咱干脆别回去了。”陈垚突然说。
“给那小子留个二人世界的机会？”
秦颜忍不住笑出声，“我说行！”
两人找了间茶馆歇息，秦颜拿出手机翻到贺祈的联系方式。
她很早就看出了贺祈对许昉的感情，几乎是第一次遇见他们，她就敏锐地感知到了。
没想到的是，连陈垚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发现了。
她思虑再三，决定还是要告诉贺祈。
今天她跟陈垚担心的问题都是同一个，怕对方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虽然他们都觉得并不奇怪，但是毕竟是站在贺祈朋友的角度，加上两人的思想包容度本身比较高。
她深知他们所处的大环境是什么样的，贺祈的种种表现都太明显，如果让有心人看出来，说不定会抓住这一点搞事情。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发了一篇鼓励为主，提醒为辅的短篇小作文给贺祈。
另一边，贺祈正跟许昉坐在一个酒馆的小包厢里。
贺祈刚刚喝了几口酒馆大力推出的新品果酒，这会儿还有点上头。
他将酒瓶向前推了推，示意许昉尝尝。
叮叮。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贺祈疑惑地瞟了一眼，以为是陈垚发的。
点开以后，他快速浏览了一遍。
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都知道了？
贺祈不敢细看，快速地合上了手机。
见状，许昉放下酒杯问道：“怎么了？”
贺祈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他根本不敢说话，一旦开口，许昉就能发现他现在有多恐慌。
许昉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是不是有点醉了？”
贺祈垂下眼皮，闷声说：“嗯。”
“那我们走吧，你跟你的同学说一声，我们先回去了。”许昉一边说话一边绕到贺祈身边，伸手将他从座椅上扶起来。
许昉怎么牵着他来，就怎么牵着他回去，尽管已经很晚了，街上依旧人群熙攘。
贺祈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喝醉了，他看到消息的一瞬间是慌张，随之而来的就是绝望。
秦颜很早就发现了，顾忱槊很早就发现了，就连陈垚都觉察到了。
许昉知道吗？他知道吗？
蓦地，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个片段。
支离破碎。
“弟弟，太明显了……”
“小七，走自己的路，要我教你吗？”
“我们不可能永远像过去那样。”
“这有什么难猜？一看就是了。”
他发现了，他早就发现了。
得出答案，贺祈重重闭上眼睛。
夜风很凉，许昉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贺祈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眼前模糊一片。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
“许昉。”
嗯？”许昉侧头看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祈停下脚步，松开了许昉的手。
他定定地望向许昉，眼中盛满了哀伤与依恋。
“在临城游乐园的时候，有工作人员以为我们是情侣。”贺祈开始自顾自地说话，不给许昉应声的机会。
“顾忱槊觉得我喜欢你，觉得我们是一对。”
“秦颜也说，我喜欢你。”
“就连陈垚都这么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许昉偏过头，没有说话。
贺祈猛地上前拽住许昉的手臂，他的声音在夜晚中显得很孤寂。
“你说这是为什么？许昉，为什么啊？”
“你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许昉转头看贺祈，跟他拉开一小段距离，想伸手去扶他，“你有点喝醉了，先回去。”
贺祈拍开他的手，大声说：“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
“许昉你那么聪明，遥川哥跟小意见，顾忱槊跟傅大哥，土土跟小颜，你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我呢！？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贺祈眼眶通红，声音也逐渐变得哽咽。
过了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很认真，很缓慢地说：“许昉，我总是在想，你为什么会那么爱我。”
“可是又什么，我们的爱不一样呢？”
“我喜欢你说话的时候捏一捏我的耳朵，我喜欢你牵我的手，喜欢你把我抱在怀里。”
“这些我都喜欢，你也都可以给我，可我最期盼的，是你能给我一个吻。”
“许昉，你那么爱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我，可是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一个吻？”
贺祈泣不成声，迟缓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然后缓缓蹲在地上。
许昉悲恸万分，拖起沉重的步伐走到贺祈身前蹲下，他的嗓子很干很痛，有些说不出话，声音听起来很哑。
“小七，你能分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吗？”
贺祈抬头跟他对视，哽咽道：“你不相信我爱你？你觉得我不懂是不是？”
“我知道。”许昉抬手去擦他的眼泪，“我知道你爱我。”
“你觉得我分不清？”
“小七，”许昉叹息了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你…不要把自己困在我身边。”
贺祈的泪水大滴大滴掉落，落在许昉的指间。他突然抬手紧紧抱住许昉，“你要赶我走了是吗？”
“你要赶我走了。”
“许昉，你说过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我需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你不可以走，我也不想走。”
到最后贺祈连泪水都流不出，只能词不达意地一个劲告诉许昉，他有多离不开他。
“许昉，我只会爱你，你就是我生命中唯一唯一会爱的人。”
“你不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别赶我走。”
“哥哥。”
“我很爱你的。”
许昉抬手抚上贺祈的背，“我知道，不会赶你走。”
他将贺祈扶起来，贺祈却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上来，回家。”许昉转身在他面前蹲下。
过了几秒后，贺祈小心翼翼地将双手绕在他的脖颈间，许昉抬手托了一下他，起身向家的方向走。
贺祈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一瞬间，他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
一样的道路，一样的月光，空气中一样的桂花香。
许昉就是像现在这样背着他往家的方向走，至此，给了他生命中的所有幸福与温暖。
许昉就是他的全部。
贺祈将头埋在许昉的后颈处，小声说：“哥哥，我很爱你。”
“别赶我走。”
“不会。”许昉重复道，“不会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