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76章 彼岸台

  “急救设备,快!”

  一群慌乱的易教僧人在净堂来回乱转,有的端热水,有的拿毛巾,有的搬来了体外除颤仪。这时,易教主事疾步走了进来,抓着一个僧人的胳膊,问道:

  “怎么回事?”

  “降佛……降佛他……”主事不耐烦地把人推开,自己上前查看,身后则传来声音,“降佛他没有呼吸了!”

  面前,经文丢在台阶上,袁印光侧躺在地,面色惨白,金发失去了光泽,周身能看见零星的精神碎片。

  大事不好,主事心里咯噔一下。

  “郑将军还没回来?”

  身边一名尊者哆哆嗦嗦地说道:“郑将军在青川一直没有消息,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围着袁印光的僧人不敢触碰他,大概是怕犯了什么忌讳,只有主事扒开了他的衣服,用电极片贴在他胸前,其他僧人则迅速背过身回避。

  电极进行充电,随着预备灯亮起,主事按下了按钮。只见袁印光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随后又落了回去,往复几次还是没有反应。

  主事看到一些精神碎片从太阳穴飘散开,暗淡而稀疏,他随即命令道:

  “去拿精神力紧急修复机,普元产的那个!”

  他心里骂着,这些僧人一到关键时刻除了慌张没有一点担当,全是废物!

  仪器来了后,也只有主事会操作,他将仿生触角拽出,顶端有硬币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毛细刺网,可能有几十上百个。触角粘合在袁印光的后颈,接触的瞬间便自动吸附上去。

  基于五〇一研究所的贡献,普元的精神胚仪器的确是最有效的。没一会儿精神碎片便不再向外漂浮,袁印光也重新有了呼吸。

  主事松了口气,虽然袁印光还在昏迷,但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他叫了几个僧人将人抬起,说道:

  “今日之事不要外传,我先护送降佛回轮圆殿。”

  在场所有僧人跪下恭送道:“降佛洪福齐天,神通无量!”

  主事一甩下摆,带着一干人等走出净堂。

  一辆黑色的佛会用车从后门开出,里面与急救车无异。主事看着袁印光毫无血色的脸,想着如果只昏迷一个月,他能顶得住让消息不外传,可如果再久,事情就会变得棘手。而且郑惑还在青川未归,看来他接管易教的计划要提前执行了。

  傍晚时分,车辆开回了降佛的住所轮圆殿,安顿好袁印光后,主事正准备离去,却在庭院中看到一个僧人手捧饭菜朝偏殿匆匆走去。

  主事叫住了他,问道:“降佛有客人?”

  “这……也不算是客人……”僧人说话支支吾吾,主事不免心生怀疑,追问道:

  “不是客人是谁?到底什么人住在偏殿?”

  “我、诶呀!”僧人急得只能全交代,“您随我来吧!”

  这一看不要紧,主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吼道:“这谁在自作主张,他什么时候来的?!”

  贺安清躺在帘幕后的硬榻上,并没有因为主事的吼声而醒来。僧人放下饭菜,说道:“大约一周前,一个自称田上师的人带来的,那时我们都以为救不活了。”

  “然后呢?”

  “降佛将他搬进主殿,不准我们打扰,没吃没喝三天才出来。”殿中僧人是没有参加过朝拜日的,并不知道贺安清的身份,继续道,“后来这人倒是活过来了,但降佛的状态大不如前……”

  原来袁印光突然昏迷是为了救贺氏皇族,到底他为什么会在这,田上师又是哪位?

  早前主事奉命派人去青川逮袁眉生,谁知道扑了个空,现在却是贺安清出现在此,让人不免起疑。

  主事对他印象很差,每年的朝拜日上,虽然联邦表面上礼节周全,但这厮眼里总有藏不住的野心,盯久了让人胆寒。

  而且联邦先不仁不义,送回来三具尸体——确切说是腐烂的尸块。这是为郑将军精挑细选的向导,就这样被残忍地糟蹋后还给了圣地,如意算盘没打成,这让他无比恼怒。

  主事不由心生一念:如果就此送他入轮回……

  降佛是神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但他只是主事,在必要的时候就要化身修罗,那这件事就由他来替降佛做。

  光让这厮死太便宜他了,他要如法炮制,让贺氏皇族也尝尝无量佛道的不朽。

  “将此人移交彼岸台。”主事下令道。

  僧人一愣,不禁问道:

  “您是说彼岸台?”

  之所以他再次确认,是因为那实在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易教经书里有一套完整的惩戒制度,其中最为穷凶极恶的犯人,经过易教二审以及降佛亲审后定罪并伏法,便会被送到彼岸台。

  圣地建立151年以来,只有十几人被投入此地受罚,没人能撑过24小时。有些犯人是灭人满门,有些犯人是亵渎易教。

  这位僧人记得曾经有一个进入彼岸台的哨兵,他连续杀害了三十多名无辜的向导并分尸食之,可谓是恶鬼附身。可眼下这位虚弱的向导,怎么都不像罪大恶极之人,何况就算是过了二审,降佛这个状态也没有办法亲审。

  主事却厉声道:“他是东华联邦的特工,就是因为你没有及时报告,才让这贱人威胁到降佛的安危,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僧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说道:“冤枉啊,确实是降佛吩咐,我们也不知……”

  “当降佛无法直接发出指令的时候,主事有权做临时决策,你以为你是在质疑谁?”

  确实是有这个条例,僧人被扣了个大帽子,吓得语塞,主事又咄咄逼人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去!”

  僧人马上传来殿中药师给贺安清打了一剂镇定,又叫负责站岗的军人将人搬到了那辆刚开进来的公务车上。

  等麻利地送走了贺安清,僧人复命道:“这就出发去彼岸台,但那边是否接收,就不能保证了。”

  “我自会安排。”主事眼睛一转,又道,“你渎职的惩罚不能免,去忏悔门领罚,完成惩戒后就此逐出轮圆殿。”

  “主事!主事!我都已经按您说的办了。”僧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抱着主事的脚,哭喊道,“您饶了我吧!求您恕罪!”

  主事一脚踹开他,碰翻了地上的餐盘,粥和菜撒了一滩,主事用拳头抵着鼻子说了句“恶心”,扬长而去。

  翌日,主事通过最大的公共电视台,以袁印光的名义发布公告,即东华联邦的特工被活捉并投入彼岸台受刑,举国上下一片欢呼。

  眼前漆黑一片,有时在远处隐约有一点光感,但转瞬即逝。身体忽冷忽热,空气稀薄,憋闷得喘不上气。

  时间像恒定了一般,不忆往昔,不知未来,一切都是那么虚无。无尽地等待让恐惧油然而生,他变成了一缕烟,似乎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空间。

  没人记得他,没人思念他,就这样被世人所遗忘。虽然不能动,不能看,也不能说话,或许都不确定是否还活着,但意识还在。

  否定,与被否定。

  短暂的人生,深爱过的人,都将在这漫漫长河中被稀释,直至再也无迹可寻。

  贺安清知道这是哪里了,五〇一研究所,现在都不敢揭开的尘封记忆。

  “不要……不……救救我……郑……”他在喊谁呢,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被他杀掉了。

  明明知道,只有死了,才会迎来永世安宁。

  可他又为什么回到了五〇一研究所?他早就已经出来了,是平晏救了他,那么这又是哪里?

  贺安清猛地睁开眼睛,像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困在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里。

  他环顾四周,漆黑,像是个无边无际的大殿,远处正前方有一盏点燃的红色蜡烛,似乎是被钉在了立柱上。

  这不是五〇一研究所,甚至看上去大相径庭,但感官上却很相似,都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只要处于这种环境中,他就会呼吸过度甚至晕厥,刚刚便是如此。

  他只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节喘息的频率,慢慢恢复。

  贺安清努力拼凑脑海里的记忆碎片,有在坛城的,有在青川的。他想起来了,在那场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的爆炸中,他侥幸活了下来,还被带入坛城,是袁印光救了他。

  实在是太讽刺了,袁印光为什么要救他,让他死了不是正好。

  他轻叹一声,回忆起在半梦半醒之间,好像走入了一个精神图景,那是净堂的模样,金光闪闪的石像屹立在中间。它动作生动,双手持长刀刀柄交叠在身前,刀尖戳于地板,奇怪的是,脸却看不清。

  真正的净堂,中间的佛像是慈眉善目的,但这里不是,一层薄纱遮住了五官。

  联想起袁印光的施救,贺安清能确定这一定是他的精神图景。

  原来净堂是仿造袁印光的精神图景所建,那尊石像拿着的正是净堂供奉的屠刀,只不过在图景里还是完好的模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画面与那只猪带他看的重叠了,袁眉生没骗他,青川战役中韩律那场无差别屠杀,是真实发生过的。

  也不知道容麟和雨晴有没有顺利把人送回燕都,应该能完成吧,他们两个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一定会以任务为重。

  想必容麟现在在骂他。

  大概丰东宁也会埋怨他。

  贺安清想到了唱诵班的同事,苦涩地咧咧嘴角。那就怪我吧,怪我我才能好受些。

  但他不后悔,毕竟这是他唯一能替平晏做的了。

  他撑着地爬了起来,向圆形的立柱走去,每走一步都感到浑身酸痛,尤其是肋骨。借助蜡烛微弱的光亮,低头向宽松的袍子里看了一眼,外伤还没好,包着几圈白色绷带,看不到里面伤情怎么样了。

  扒开衣服时,发现手上也缠着绷带,指尖上的有些松动了,露出的关节是青紫色的,还有未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这时,先是厚重金属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细弱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用手挡住。

  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能睁开眼,看到发亮的缝隙中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开口说道:“贺安清,你是如何进入坛城又蛊惑了降佛?”

  这声音没什么辨识度,却让贺安清有些熟悉,对照影子的独特毗卢冠来看,他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你为什么不亲自问降袁印光,主事。”

  “降佛遭你毒害,已昏迷数日,还不认罪?”

  贺安清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袁印光为了救他,精神力大量消耗导致失去意识。主事并不知道他是从青川而来,只是趁袁印光昏迷,绑架了他,还要让他背黑锅。

  “他舍命救我,因为我是福音者。”

  “什么?”主事的面目有些狰狞,道,“你这个小骗子,月轮石都毁了还有什么福音者?!”

  “你爱信不信。”如果早几个月,他会不遗余力与之周旋,但现在,他一心赴死又没死成,便无畏道,“那你直接杀了我,你以为我怕死?”

  “杀你?”主事冷哼一声,“你知道经文里说,如果人在世的时候作恶多端,死后也不能灰飞烟灭,而要在阿鼻地狱偿还罪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不能……”

  “我不能?”主事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你们在杀将军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能?”

  贺安清咬着牙道:“你无非想让我用死来赎罪。”

  “余念只是死了吗?!”主事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知道他的葬礼都没有办法瞻仰遗容吗?入殓师试图用牛皮、猪皮来修复他的遗体,但他没有任何一个器官是完整的,身体可以用模型来缝合,但头不能。头骨被敲成了三百八十四块碎片,还不包括已经腐蚀掉的。连普元最好的技术都无法复原。”主事紧紧抿着嘴,冲他摇了摇头,说道:

  “你现在还觉得死就能还清?!”

  福音者的话题让主事一阵心悸,无论是真是假,一不做二不休,彼岸台都是贺安清最好的归宿。

  他的眼睛闪着寒光,瞳孔变成一线,这是适应夜行的状态,他边关门边往外退,说道:

  “如果你够强,我们还能见面,到时我会亲自手刃了你。但应该是不可能了,就此别过吧,丢掉皇位又冒充神佛的废物。”

  大门关上,除了越烧越短的蜡烛形成了小小一圈光晕,其他地方又回归了黑暗。

  贺安清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主事只告知了袁印光的情况,却没有说郑惑?如果圣地的将军死在青川,怎么都会恼羞成怒,更要把帐算在他头上。

  可主事一个字都没提,难道消息还没有从青川传出来?

  刚刚主事的一番话,让他反而有了些心理准备,虽然手段不详,但无非就是要将他关在这折磨。

  他倒是不害怕,还能有五〇一难熬不成。

  就在这时,石柱上蜡烛的火苗晃了一下,明明门已经关上,怎么可能有风吹进来,这让他高度警惕起来。

  片刻后,眼前出现了几个亮点,这是精神碎片。没等他反应,亮点就贴在了他的皮肤上,脖子、胸前、大腿上都有。

  他一下坐倒在地,爬着向后退。可亮点越来越密,像飞虫一样纷纷飞来,附着在他身体各个部位。他拼命挥手试图聚散这些精神碎片,颗粒太小了,总是能见缝插针躲过他的动作。

  “谁?有本事别藏着!”贺安清索性停下来,闭上眼睛感受对方的位置,他的精神力很弱,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试试。

  在昏暗的陌生场所里,视觉已经起不到作用,曾经在五〇一研究所里遭遇过相似的情况,让他并不那么担忧。

  闭上眼睛后,他将精神力集中再进行释放,如同电磁波一样扩散开,两种精神碎片相撞时,就能感受到浓度的提升。

  这里很大,到现在他都没有搜索到边缘,面前的立柱不是唯一一根,四面八方相隔不太远,还有更多的立柱,用来撑住这里的穹顶。

  9根,不,还有更多。

  13根,没错,一共有13根立柱。

  这个哨兵在哪?

  贺安清一点点地感受着,而他整个人已经被精神碎片包裹得通体发亮。这些颗粒好像有生命一般,钻入领口、衣服下摆、裤腿,在他身上游走。

  不疼,但很痒,而且越来越痒。

  突然,他感到私密部位也有精神碎片爬了上来。

  “唔!”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前屈,单手撑地,脚下一蹬。瞬间人就蹿了出去,朝着蜡烛奔跑。

  在柱子后面!混蛋!

  贺安清绕着石柱跑了半圈,向前猛地一扑,抱住一个黑影滚了出去,精神碎片随之散开老远。那黑影发出沙哑的吼声,听不清在说什么。

  两人滚出好几米,贺安清一个翻身压住那人,一腿压住胳膊,一脚踩在手腕上,骑在那哨兵腰部防止他反抗。他抬起拳头对着头部狂打,一拳接一拳,血腥味弥漫开来。那人吃了一记组合拳之后,被血水呛得咳嗽起来,头往一侧倒去,嘴里吐出了两颗碎牙。

  对方是个低阶哨兵,身形没有那么强壮,但也比贺安清大了几圈。一个寸劲儿,手挣脱了钳制,一把掐住贺安清的脖子往下拽。

  两人位置发生对调,那哨兵的手指抠进了细嫩的皮肉,使他无法喘息。精神碎片又满满聚拢上来,像流动的血液一样慢慢流向他的肌肤,要与他融为一体。

  太痒了。

  而且令人作呕。

  那哨兵有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咧着嘴在他上方笑着,血混着口水滴落在他脸上,又腥又臭。精神体的气味与这如出一辙,要不是被扼住颈部,他有可能就这么吐出来。

  贺安清的四肢在地上胡乱挣扎着,精神碎片犹如无数条舌头,带着黏液在他身上乱舔,没有放过任何地方。

  出生到现在,他从未经受过如此恶心的凌辱。

  他是金枝玉叶的身体,何曾被人玷污。他急中生智看准了那哨兵的脸,从头发缝隙中找出了眼睛的位置,抬起双手抠住。发生得太突然,那人其中一只眼睛没来得及闭眼,他指尖用尽力量,只觉得一软,接着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

  那人蹦得老高,捂住自己一只眼向后退了几步,坐倒在地。

  贺安清扔掉眼球,助跑后一个滑铲,从背后抱住哨兵,双腿盘在腰上,胳膊紧紧勒着脖子。直到对方不再挣扎,他才停了下来。

  精神碎片逐渐稀薄直至不见,恶心的感觉也缓解了很多,贺安清筋疲力尽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手,指关节全破皮了,还混着哨兵的血。

  他走回立柱,拿起上面的红蜡烛回到哨兵的尸体旁边,微弱的灯光照出一个人形。他踢了一脚哨兵的头,乱发分开露出了脸。

  除了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窟窿,嘴上少了几颗牙,还是能看清长相,这人长得很猥琐,与其精神颗粒一样,但不是认识的人。

  如果这就是他要面临的试炼,那也太温和了。

  他借助蜡烛微弱的光源,看到这人破烂的袖口上,有一个烛火样的刺绣,他撕下来端详了一会儿,总觉得在哪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

  尸体身上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了,他朝着刚刚主事离开的门走去,来到了第二根立柱前,仔细一看,柱身上不正是蜡烛标志。他再抬头看,果不其然上面也有突出来的烛台,他用刺绣在柱身划过,蜡烛亮了起来,这次是两根。

  这回照亮了脚下的路,他正准备前行,可刚迈了一步,就听见前方有响动,像是铁门或铁栅栏拉开的声音。

  没一会儿,声音停止了,紧接着是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别走啊,还没完呢。”这是一个又细又沙哑的人声。

  贺安清瞬间后退几步,顺着两盏蜡烛往下看,一个比之前那个瘦一点的男人在立柱后方出现。

  精神力告诉他,这是一个哨兵,大概率也是低阶。

  贺安清有点不耐烦,这是派一堆杂兵来,想活活把他累死么?

  那哨兵走出了阴影,他与之前的那个不太一样,穿得很干净,白色的西服,还打了领带,领带上绣了个显眼的图案,与上一个人袖口上一样的烛火,只不过这次有两个。

  这人脚上同样是白色的皮鞋,踩扁了那只被他扔掉的眼球,慢慢走近他,说道:

  “一开始就让你遇上野蛮的,吓坏了吧,我们可不都是这样的。”

  “你们?”贺安清心想果然是有一队杂兵等着吧,那能不能快点儿,别逼逼了,随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那男人眉毛很细,眼睛也细长上挑,薄唇,口裂巨大,鼻子又细又直,五官像是在脸上写了个“王”字。

  他三七分,头发贴合头皮,上面还抹了不少油,看上去他对自己的形象颇为满意,捋了一把斜刘海,说道:

  “我跟那群饥渴的哨兵不一样,我会很温柔地对你,就当是你生命最后时刻的褒奖。”

  贺安清握紧了蜡烛,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体力还能撑得住,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他趁对方讲话,猛跑几步上前,拿着燃烧的蜡烛直接插在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上。

  “啊——!”那人显然没防备,被烫得脱了皮,捂着脸吼道,“我的脸!我的脸!你这个臭婊子!”

  说罢便扑了上来,贺安清一个矮身躲了过去,一脚踹在对方后心,对方当即扑倒在地。他回身压住哨兵的背,从后脖颈抽出领带,两手分别绕了一圈,然后迅速系在了脖子上。趁对方还在地上挣扎,他一个翻身背对背,收回胳膊使劲拉。

  肋骨还隐隐作痛,他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向前拉,那哨兵被拉成了新月状,精神体还没放出来就断了气,没再动弹。

  贺安清躺在尸体上喘了好久才起来,随即搜了半天,这人身上也没什么武器可以用来防身,他捡起了洇血的领带。

  思考了一会儿,他走到第三根石柱前,用领带上的刺绣轻轻一划,上面的蜡烛果然点燃了,这次是三根。

  这数字一定有意义,他想,要跟这次出现的人多聊两句才行。

  可等了半天,没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倒是隐约有哭声传来。

  贺安清拿着领带慢慢靠近,从第三根石柱侧面绕过去,看到一个人影在面壁哭泣,头几乎贴在了柱子上。

  他就势一跃而起,抓起那人的头发往石柱上一磕,从这声闷响就能听出,这下肯定特别疼,得头破血流。

  贺安清下意识避开,那人却没有反抗,而是哭得更厉害了,捂着头蹲在地上,哽咽着说:“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愿意来的!”

  “这是哪?”贺安清索性把他两手按在身后,用领带绑紧,问道,“不说弄死你!”

  “不要!我不想死!啊——!”贺安清只觉得一股强风袭来,紧接着人就飞了出去,直接磕在了二号石柱上,一口血由胸腔喷出,柱壁上多了一个坑。

  贺安清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他趴在地上撑起来又倒下,反复好几次。危急之时,那哨兵还是没有停止喊叫,他耳膜要碎裂了,也许下次精神力冲击马上要来。

  再也禁不起重击了,必须安抚!

  精神碎片源源不断地从后颈飘出,速度很慢,而且难以接近,来不及,他绝望了。

  没想到临死之前,还遇上了三个变态,这辈子活得也是憋屈。

  此时,精神力浓度已经相当高,随着喊叫声越发加大,他们之间像是有一根绷紧的弦马上就要断掉,贺安清偏头抬手格挡。

  “轰!”地一声,头顶的两盏蜡烛灭了,先前两具尸体从他左右两旁飞过,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他慢慢睁开眼,面前多了一个发亮的精神体,是一头巨大化的象。从象背上跳下来一个黝黑微胖的男人,对他露着白牙笑了笑,说道:

  “贺老师,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