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天台陆军分别有两支部队,已驻扎领县政府和樊家府邸,俘虏樊家军三个师,下一步行动等待将军指示。”陆军上校向右副官黄钦汇报道,“法相军和禅军轮流在矿山和县城巡逻,引发暴乱的平民集中关押在县看守所,本地警察已经答应配合善后工作。”
“我军伤亡人数统计出来了吗?”黄钦问道。
“死亡1612人,失踪28人,伤5771人,牺牲的我方军人包括左副官耿瑞,伤者全部在县城的几个医院进行紧急救治。”
“本地平民和军人的伤亡人数呢?”
“樊家军已在元老院的配合下进行清点,并且俘虏联邦军人两名,至于平民……”陆军上校看着眼前的竞技场废墟,几十个从矿山临时调配来的挖掘机,把密密麻麻的尸体挖出堆放在一起,他说道:
“建议就地掩埋。”
无论是那该死的舞台剧,还是之后鲲的暴走,传出去都是不行的。只能说是竞技场因恐怖袭击倒塌并发生爆炸,酿造了惨剧。
“郑将军呢?”陆军上校试探性地问道。
黄钦摇了摇头,说道:“将军谁也不见。”
陆军上校走后,黄钦的目光越过尸体堆成的山,落在前方。医疗队在正对主舞台塌陷最严重的原看台区域拉起了一道红线,有一队圣地军在那里站岗。
黄钦绕场走过去,守卫士兵向他敬了个军礼,放他进去。
红线围起的地方,已经看不出看台的模样,地底下还有个深坑,这是精神体向下俯冲造成的。墙体和地皮交错塌下来,刚好盖住坑口,形成了一个几十米见方的空间,临时探照灯的亮光能从缝隙里照下来,显得不是那么黑。
黄钦扶着断裂的钢筋向下走,看见一个随行队医站在坑底,他一跃而下,与队医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问:
“郑将军怎么样?”
坑底有不少水洼,这是着火之后又喷水形成的,后来水管也断裂了,四处都在滴滴答答地渗水,湿乎乎的还结了些冰碴。两人就站在水帘洞一样的地方,队医抬了抬下巴,黄钦顺着方向往另一侧看,郑惑岔开腿坐在一根巨大的承重钢筋上,胳膊支在膝盖上,低头扶额。
军靴扎在泥坑里,因爆炸受的伤虽然紧急包扎了起来,但又被血洇红,裸露着磐石一般的肌肉,身上只披了件军服。
青川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说话都有呵气,而郑惑就这么坐了三天三夜,任凭队医和黄钦谁来都叫不动,只能守着等他。从前威严凛然的郑将军,就像丢了心智一般失魂落魄。
如果耿瑞还活着,就会知道,这不是郑惑第一次露出这么悲哀的神情。十年前普元兵变,他们紧急回到坛城的时候,郑惑也是这样。
不吃不喝不说话,像雕像一样坐着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这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贺安清。
十五年过去了,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还是没变。
郑惑手里握着半块月轮石,这是贺安清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也是因为它,郑惑在被刺穿无数次后,依然能很快恢复如初。
他用月轮石的力量去感知,完全找不到向导的生命迹象,这里是一片死海,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这次,贺安清是真的离开他了,不会再重逢。
看着深坑中那道臂展宽的裂缝,不知道究竟有多深才能到底,贺安清就掉在了这万丈深渊里,任他想再多办法都没用。
鲲可以瞬间杀死会场里所有的人,却救不了那一个。
他想贺安清是爱他的,至少在死的那一刻,仍要带他一起。而不像他,当年抛下了爱人,一个人回到坛城。
那种撕心裂肺、欲哭无泪的恐惧感,如同惊涛骇浪打上心头,挡也挡不住。
上一次,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相似的记忆洄游而来,一浪接一浪,澎湃汹涌。
成人式惨案后,回到坛城的他有如行尸走肉,独自待在军部提供的宿舍里,谁也不见,连易教例行的法事都不去。
他是塔组织恐袭事件中辅助降佛撤离的功臣,高中学业还没完成,就被授予了三等功的荣誉。但他没接受勋章,表彰大会也没参加。
直到韩律将军传唤他去军部报到,他才一脸胡茬地从宿舍出去。
“普元已经复课了。”
这是郑惑来到三军总部,经过层层安全检查到达将军指挥办公室时,韩律跟他说的开场白。
“我们已经与普元断交了。”郑惑穿着黑色帽衫坐在沙发一边,头发也长了,整个人散发着颓丧的气息。
韩律则依旧军装笔挺,正襟危坐在他对面,说道:“圣地的学生大部分都安全回来了,会尽快安排在坛城的学校里,你是不是也要考虑复课了?”
郑惑猜测这也许是降佛想借韩将军之口,问他下一步的打算,他道:“听您安排。”
韩律点点头,却说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提议:
“你去青川吧,让樊松带带你。”
“青川”这两个字,触动了郑惑的神经,他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韩律。这是他与贺安清约定的逃亡目的地,现在阴差阳错,他要一个人前往了吗?
他不禁问道:“有任务?”
“不,没有,降佛让我在你正式成为军人之前,不再派给你任何任务了。”韩律的态度单纯像一个长者在教育晚辈:
“坛城的学校没什么可教你的,还不如去青川长些见识。”
郑惑接受了,他总觉得去了青川要好过继续待在坛城过日复一日无望的生活。正当他要起身离开时,韩律示意他别着急,说道:
“你没问我贺安清怎么样了。”
郑惑一愣,听到这个名字,他眼眶有些生理性地发红,说话都在颤抖:
“他要登基了?”
虽然目前皇位还空着,但圣地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情报。韩律将情报和盘托出,因为面对这个孩子,并不需要用什么手腕:
“丰帆的孙子在极力运作贺平晏登基,不出意外应该会成功。”
“那安清呢?!”郑惑猛地站起来脱口而出。
他留贺安清在普元,就是为了让后者顺利登基,可现在登基的是贺平晏,那当初的忍痛割爱有什么意义?
郑惑紧紧攥着拳头,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这让他更加悔恨那一刻的抉择。
韩律没说话,他从不与气头上的人交流,郑惑只得急喘了几口气坐下,让谈话得以继续下去。
“贺平晏生性懦弱,是一个各方面都平庸的人,他登基对圣地来说是好事。至于贺安清,你大可不必担心,他是贺平晏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贺平晏定会护他周全。”韩律这话其实有些责备的意思,很显然,作为一个圣地人,比起贺安清的安危,优先考虑的应该是国家利弊。
可郑惑脑子里全然没了什么大义,独处的这些日子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被大义绑架了。
如果自己都不幸,何来大义?去他的大义。
而现在的处境已是身不由己,只能听命于韩律,他颓然道:“我会去青川。”
韩律点点头:“你走之前去跟印光告个别。”
郑惑落魄的背影映在韩律狭长的眼里,这个他所见过天资最为出色的孩子,已经不再需要夸赞。他需要的是挫折,是打击,甚至是重创,只有这样,才能在今后的道路上远行,才能在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中活下来,才能有守护易教的能力。
很快,郑惑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打包的时候才发现,除了降佛给的一个护身符,他也没什么可带的。贺安清像绽放的玫瑰上那一根刺,深深扎在了心底,拔出来的时候,连他的心都被带走了,其他已然不再重要。
初来青川时,郑惑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的。
他就没想好好活着,也根本不在乎树敌无数。
青川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外界社会的地方,或者说是旧历时期的缩影,因为这里没有精神体。郑惑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型异能人,在青川矿的压制下也是百无一用,只能靠脑子和手。
可惜的是,郑惑这两样都不想用。
一个人住进樊家府邸之后,经过与樊松的频繁接触,郑惑才知道原来樊松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他虽然是个带兵打仗的军人,但也是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与其他武官天差地别,连丰帆都夸他诗写得好。
能写诗,可谓是在新历时期对文化人非同一般的评价,毕竟这技能早在旧历时期就快失传了。
樊松对他很客气,衣食住行都是当地一等一的。土皇帝的日子着实不错,远远好过坛城,连府邸门口的三门四柱牌楼都比净堂那个大。
袁印光是个自律的人,而韩律的喜好也不浮于表面,坛城的吃喝玩乐还真不算什么。
可樊家不同,青川相对闭塞,又掌握着重要的战略资源,虽然有一套立法,但司法体系也掌握在樊家军的手里,基本就等于没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没有户籍制,每个人有的只是一个账号,绑定了瞳孔密码锁,里面存着个人房产、资产,以及其他所有家当。
郑惑也有一个,他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反正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用不上。
樊松有九个儿子,只有小儿子樊千九在青川,其他人有几个在坛城任职,有几个在圣地的其他地方,仗着老父亲镇守一方,他们在外面也都过得不错。
不过即便是身处青川的樊千九,郑惑也没有见过,好像这人就不曾回家。
韩律跟他说的是,樊松会亲自带他,但实则不然。樊松的公务很忙,每天泡在县政府,几乎见不到人,就把他托管给了一个师傅。
这个姓唐的师傅是樊松的老战友,在青川战役中断了一条腿,只能靠轮椅行动,所以一直在元老院里挂着闲职。他妻子在战乱中不幸去世,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现在青川的社会稳定,他大部分时间在家修身养性,读了不少书。
能在青川找到一个正经大学水平的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郑惑也不明白韩律为什么送他来这,如果在坛城都没什么可学的,在青川就更不可能。
樊松派了一个司机和一个军人护送郑惑去唐师傅家,到了才发现,与其说这是家,不如说这是图书馆,并且不是像普元附中那种电子图书馆,想看什么直接调档到平板里,而是实实在在的纸质书,从旧历时期流传下来。
即使郑惑不懂行情也能看出,这些存货在圣地甚至东华联邦都是无价之宝。
唐师傅见到郑惑,不冷不热的,也没说教他什么。郑惑便从在府邸耗着,变成了在“图书馆”耗着。
俗话说,来都来了。
他闲着没事就找书来看,不挑题材,一本一本看。过了几天,郑惑已经熟悉了来往路线,他也不习惯总有人跟着,就跟樊松提出自己去找唐师傅。
樊松只问他是否确定,然后就让他注意安全,他点头。
没想到第一次只身出樊家府邸,就发生了意外。
青川的民风一直比较彪悍,所以铤而走险做刀尖上舔血的生意的人不少,其中一种就是抢劫。
有不少团伙埋伏在偏僻的小路上,见到落单的人就下手。遇到听话的受害人,就采集瞳孔秘钥进入个人账户,抢掠一番。如果是不听话的,甚至会挖去其眼球,不光谋财还害命。
这天清晨,郑惑就碰上了一伙悍匪。
那一天,郑惑迟到了。
唐师傅很生气,本想看看这小子的耐性,没想到才一个礼拜就懈怠了,还敢让老师等他。于是站在门口,就为堵着郑惑数落一顿。
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郑惑总算出现了。唐师傅已经蓄势待发,正准备骂。
只见郑惑走到了他面前,脸上挂了彩,衣服也撕破了,手上还滴着血。
“怎么回事?”唐师傅大致猜到了,赶忙命佣人去拿医疗箱,也没了骂人的气焰。
郑惑往地上扔了一个糊满血的塑料袋,说道:“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唐师傅用拐杖挑开塑料袋,里面是七八个人类眼球,还渗着血。他拍了拍郑惑的肩膀,说道:
“辛苦了,孩子。”
经历了这一次,郑惑才有了来到青川的实感,什么都要靠自己,危险随时随刻就会出现,这也许就是韩律将军要让他学习的事。
唐师傅也认识到樊松送来的这个孩子确实不是个软柿子,对他上心了不少。
高精尖的部分,青川比不上普元,但这里的优势是怀旧。
旧历时期的史书应有尽有,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全部被记录于此,这是普元没有的知识。
听唐师傅说,樊千九也是他的学生,因为樊松教不了,就甩给了他。不过樊千九小时候,从前门进来从后面就爬出去了,到现在二十好几了可能字都认不全,唐师傅对他的评价就是——盲流。
郑惑有幸在两个月后的樊家府邸见到了这位盲流。
樊千九是个糙人,确切说是个具有明显哨兵特征的糙人。他身上的军装总是胸前大敞,头发凌乱地竖着,胡子也好像无论如何都刮不干净。
不过如此放浪不羁的外形,也让他的气质显得更与众不同,府邸上下的那些男女佣人们,看见他就好像打了春药一样,恨不能当场脱了衣服投怀送抱。
郑惑想,怪不得这人不愿意回家。
为迎接在矿上干了好几个月的樊千九,管家准备了丰盛的家宴。只有六十六道的圣地菜与之相比,简直就是牲口饲料。
樊千九的性格与外形相辅相成,说话直来直去,见到郑惑就饶有兴致地夸赞道:“身手不错。”
看来他徒手抠眼球的事迹已经传到了樊千九的耳朵里。
“迫不得已。”郑惑低声说道。
樊千九哈哈大笑,当即说:“你跟我去川南矿山怎么样?跟着我,要什么有什么。”
随后敛容等他答复,可开口的却是樊松:
“跟你似的不学无术?人家小惑在老唐那学得好着呢。”
“他在唐瘸子那?”樊千九口无遮拦地问郑惑,“他除了让你看那些破书,还教你什么了?”
郑惑老实道:“就是看那些书。”
“我小时候他就让我看那些个破玩意儿,你别说就有一本挺好看的,叫金瓶……诶呦!”樊松一巴掌打在了樊千九的后脑勺。
家宴之后,樊千九对这个心狠手黑的闷葫芦颇有兴趣,一到不上课的休息日就叫他出来玩。
两人走得近,自然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那些军二代趁樊千九不在,偷偷埋伏在唐师傅家后门,等郑惑一出来,就套上麻袋带去山里爆捶一顿。
可那次也是巧了,樊千九刚好去跟唐师傅叙旧,将这些军二代堵了个正着。
他与郑惑两人齐心协力,将那十几个纨绔收拾了一顿,代价是郑惑断的两根肋骨,以及樊千九的一根腿骨和两颗槽牙。
当然更惨的是对方,连一个能站着的都没有了。
虽然斗殴是惨烈的,两人的关系却也进了一步。伤养好之后,樊千九将他带去了那个“大游乐场”——川南矿山。
在川南矿山,郑惑看到了大量不曾见过的军火,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普元造的。
结合之前看到的东华联邦特使驻扎普元的消息,他才明白,对于联邦来说,普元是个必争之地,因为圣地有青川,而他们什么都没有。
樊千九大概是太久没见过外来人了,带着郑惑试开最新型的战斗机,穿梭在山坳间;开着刚运进来的坦克,在矿地中驰骋。
郑惑的学习能力很强,这段时间几乎能熟练使用所有武器,还在军事演习的时候,担任了陆军部分的指挥。
不过这些对于樊千九来说,都是“玩”的一部分。
所以,还有另一部分也要让小老弟尝一尝。
与风罩内其他地区不同,青川是20岁成年。在郑惑20岁生日这天,按照惯例应该举办传统的成人礼,樊千九自然没有忘记,也安排了一场别有风味的仪式,庆祝小老弟从孺子进阶为成人。
于是,大型脱衣舞N-SHOW的剧场包厢里,站了十个盘靓条顺的姑娘。
“她们都是今年刚宣传来的N-SHOW舞蹈演员,你看左边第三个没有?那是领舞,怎么样?”樊千九抽着雪茄给郑惑介绍。
郑惑的反应却没有达到他的预期,而是冷淡地应了个“好”。
“哪个好?你选一个。”樊千九以为他是拘谨,毕竟刚成年,美色当前肯定还是放不开。
郑惑知道他要干什么,敷衍地说道:“九哥决定。”
“我决定什么啊,这事儿我又不能替你。”樊千九突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好另一口是不是?”
说完就挥了挥手,剧团团长瞬间领会精神,点头哈腰道:“嗳嗳!马上就来!”
紧接着就哄美女们出去,没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了一群男人。
这些人各有姿色,高的矮的、壮的瘦的、青涩的、妖艳的,樊千九心想,这回总有一款适合你了吧:
“是不是喜欢这种?”
郑惑表情没变,还是兴致缺缺的样子,说道:“都行。”
樊千九彻底没辙了,人都不行难道是动物?当下他也变不出阿猫阿狗啊!如果都不行,除非……他语重心长地问道:
“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你告诉我,我给你找去。”
郑惑一愣,他与贺安清的事,除了降佛和韩将军,只有那次撤离的极少几个圣地军人知道,不可能传到青川来。大概自己想多了,樊千九只是歪打正着问一句,他摇了摇头。
樊千九不能被这种事儿难倒,踌躇片刻,说道:“事到如今,只能用杀手锏了。”
郑惑鄙夷地看着他,刚想说不用,只见樊千九拍了两下手,男人们都退场了。房间里灯光暗了下来,樊千九吹了声口哨,抬脚翘在宽大的椭圆玻璃茶几上,团长从门口牵着一根绳子进来了,绳子那头拴着一双手。
“这是我从东华联邦弄过来的宝贝。”樊千九凑近郑惑神秘地说道。
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偏瘦的人被牵了进来,郑惑眯起了眼睛。
此人穿着东华联邦传统的墨色长摆单衣,从身形上看不出性别,两只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最醒目的是,头上盖着一块墨色半透明的盖头,分辨不出头发长短,更看不清长相。
樊千九一抬下巴:“给我贤弟介绍一下自己。”
那人开口道:“愿降佛保佑你。”
“降佛?!”郑惑一下转向樊千九,看到那双戏谑的眼睛后,意识到这并不是真正的袁印光,只是声音一模一样,他问道:
“他会模仿降佛的声音?”
“总算把我贤弟的精神头钓起来了。”樊千九有些得意地吩咐,“再来一个。”
那人右手握紧左手,深吸一口气道:“血为降佛而流,刀为降佛而断。”
这是韩律在青川战役之后折断那把军刀时立下的誓言。实在是太像了,惟妙惟肖。如果没有看到此人,只闻声音,他都没有把握能识破,确是人间绝无仅有的能力。
“从哪找的?”
樊千九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秘密。”
“想让他是谁,就可以是谁,你放心,我不会过问。”樊千九起身招呼闲杂人等出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弯腰凑在他耳边说道,“从后面来,看不到脸。”
“九哥……”郑惑还想再说,却被樊千九按回了沙发里。
房中只剩下了两个人,外面的表演还没开始,一道厚重的门隔开了走廊的杂音,此刻这里异常安静。
郑惑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留下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来青川满打满算两年,他好像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无论是矿山壮丽的景色,还是本地的风土人情,他迎来了无数个日出日落,可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一个人,想象着如果两人一起来,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忍不住问道:
“你还会模仿谁?”
模仿者回复到一个平缓的声音,道:“只要听过见过,都会。”
他又连续饮了几杯酒,沉默许久,问道:
“贺安清你知道吗?”
“当然。”模仿者的声音瞬间与之前不同,这是郑惑熟知的语气,那久违的音色道:
“我是东华联邦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郑惑的眼眶通红,他双唇紧抿,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他,这是那个在脑中驱赶无数次却忘不掉的人,这是那个频繁出现在他梦中的人。
他不敢奢求其他,仅一句话就足够,足以让他度过余下的日子。
“你能不能对我、对我说……”他有些颤抖,口吻近乎哀求: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