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和药品要在一个月内交付,食品类如粮食和肉可按月交付。”郑惑一进门,就被警卫员让到了谈判桌正中间的位置上。
主事只能起身站着,说道:“郑将军……”
“按我说的草拟合同。”郑惑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正常来说,将军是不需要参与交易细节的制定,圣地这边的与会人,谁都不知道郑惑要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亲自干涉主事谈判,全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加质疑。
后面的议题都很顺畅,制定了所有产品的规格,同样也确定了青川矿的交付,谈判的结果很快出炉。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日开始运输货物,运完这个月的量之后休息,下个月再继续。
至于青川矿的价格,则不再享有恒定数值的保护期,而是跟着指数波动走,会在最后一个月的交付日结算数量,多退少补。
也就是说,东华联邦全年有一定量的额度,但这些额度是可自由选择什么时间来交易,如果在价格低谷交易,反而黄金和易货的产品就不需要准备那么多。
看上去这些条款都是更利于东华联邦的,但实际上青川矿一直是稳步上涨,所以他们还是要在年初完成交易,不可能等到几个月后风险就更大了。
散会后,郑惑被军人护送走了,佛会主事留下一个恶狠狠的表情,转身离去时蜡烛吊坠都飞了起来。
唱诵班负责记录的事务官对贺安清竖了个大拇指,说道:“贺局,看来那个新上任的将军对咱们没有很大敌意。”
“跟敌意没关系,他们一定会答应。”贺安清长舒一口气,说道,“圣地的温度不如东华联邦平稳,而且在海拔的影响下,温度变化没有规律,所以每年他们要花大量的经费来储存我们提供的食品。如果我们按月交付,帮他们省下了大笔的钱,还规避了食品储存不当而损耗的风险。”
事务官一拍大腿,感叹道:“怪不得郑将军只提出食品类可以分期,其他却不可以。”
不过无论是何初衷,贺安清的压力都减少了许多,至少粮食方面的决策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他想,郑惑还是像以前那样聪明可靠,怪不得当年自己会被他骗得那么惨。
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他本想让外事处接待员带着在坛城逛逛,找寻秘钥线索,却收到了皇帝的急传,便火速回到了外事办公地。
到达休息室的时候,宫人们刚打扫干净,他也就没有撞见那一地狼藉。
王总管吩咐后厨准备点甜品给皇帝,一个面生的小宫人带着他沿着回廊走,到了休息室门口,他刚抓住门把手还没拧动,被小宫人轻轻拉住了衣袖,说道:
“陛下跟宋主席吵架了,现在还在生闷气,您千万别再火上浇油。”
贺安清觉得小宫人挺机灵的,问道:“我没见过你,叫什么?”
“您叫我七彩就行。”小宫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道,“我还是实习生。”
贺安清点了点头,推门一进来,就看见贺平晏只穿着半透明的内衬靠躺在硬板床上。
这间休息室很大,大得像个会客厅,房顶也很高,中间一张大床,左右两边有两扇与顶棚齐高的落地窗。四角立有易教法器,床头上方挂着一个木质时钟,时间都停摆了,最多算是个不中用的古董装饰。床的正对面有两排沙发,呈L字形摆放,围着一张茶几,上面却没有沏茶的器具。
家居不多,显得很空旷,最醒目的要数左边墙上一幅巨大的画,降佛闭目盘坐,上空飞着一头堕龙,龙爪旁边则是一轮满月。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贺安清也省去了礼数,径直走到沙发处坐下,刚要开口,就被皇帝打断了。
“那是他?”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贺安清承认道:
“是。”
“你骗我说他死了。”贺平晏的声音不大,却是在兴师问罪。
“他在我心里是死了。”
“可是他现在还活着,而且还在圣地掌权,那头鲲居然是十三阶?!”贺平晏气得牙痒。
见贺安清没有说话,他又问道:“离开普元后,他去哪了?”
“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贺安清松了松衬袍的领子,他感到喘不过气,自从来了圣地就浑身难受,“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你不信任我又何必问我。”
“我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宋陨吗?!”贺平晏眼眶通红,眼泪没忍住滑了下来,滴在内衬上,变得透明。
贺安清就见不得弟弟哭,他起身走到床沿坐下,抬手蹭掉了弟弟挂在脸上的泪,软下语气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有你了!”
贺平晏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瘦弱的身子好像稍微使一点力气都能折断,他轻抚着弟弟的后背,保证道: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背叛东华联邦,就算郑惑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他也只代表了圣地的将军,我的立场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年我就讨厌他,现在依然碍眼,父皇死在普元,你为了他半条命都没了,而我呢?”贺平晏举起右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说道,“这只手连笔都握不住,一到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贺氏被他害得还不够惨?!”
贺安清知道他这是在发泄情绪,无论是跪拜袁印光,还是又见到郑惑,都让他感到不快。
“郑惑是圣地人,是我们的敌人。”贺平晏听着贺安清的心跳声抽泣着说道:
“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怕,怕你又丢下我走了。我可以当皇帝,可以做很多不情愿的选择,但我不能没有你,哥。”
贺平晏在他怀里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弟弟放平躺在床上,也许是睡不踏实,眉头一直紧锁着。
他掖好被子,无意中看到了床头的药,拿起来看了看,这是给异能人吃的抑制结合热的药。
这种药的原理是让异能人短时间进入嗜睡状态,以此来物理性抑制结合热。
平晏为什么会吃这个?
抑制剂比安眠药的药效强很多,平晏的失眠很严重?
他打开药瓶,只剩下一半了,无奈忧心忡忡盖好放了回去。
贺平晏恨郑惑,可能比他还恨。
陷在大床里的弟弟,面色苍白,睡梦中都心神不宁。原本他应该成为一个云游画家,自由自在地过一生,如今却被困在了那看似很大,却又逼仄的皇宫里。这都怨他,怨他爱上了一个骗子。
贺安清轻手轻脚走出了休息室,反手关上了双扇门,他小声唤道:
“七彩。”
七彩拿着小竹篓正蹲在地上串珠子,听见叫他赶紧一路小跑过来。
“陛下睡着了,王总管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你听着点里面,要有什么响动就进去看看。”贺安清吩咐道。
七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点点头。
贺安清在门口守卫处借了根笔,撩起七彩的袖子,在小臂内侧写下一串数字,说道:
“这是我的通讯码,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七彩头回被委以重任,说道:“贺局长,您放心吧,我会侍奉好陛下的。”
他从休息室一出来,又被An的一个留言叫了过去。
An还是在早上聊天的树下长椅处等他,与中午温暖的阳光不同,下午天气开始阴了,还有习习凉风吹过,
“贺局,有个好消息。陆宗域给我回复了,他通过军部资产盘点文件查到,剩下的几台没有销毁的终端机转让给了一家电子维修配件店,位置就在琉璃大道以北,彼岸台交叉路口处的胡同里。“An调出了终端机的全息,它像一个纸箱子,机身非常笨重,看上去确实是个老古董,他说道:“就长这样,希望他们还留着。”
“陆宗域呢?”
An面露难色道:“他暂时还不方便见您。”
“你们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任务?”贺安清觉得宋陨一定不会完全放弃对情报员的管辖权。
“有一些工作的收尾。”An开诚布公道,“与之前失踪的特工有关。”
贺安清没想再问了,但An主动开口解释道:
“其实圣地并非现在才开始找福音者,而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An的气质很超然脱俗,这跟他的歌手身份脱不开干系,他坐在满地落叶的杉树林中,便能不破坏美感地融入在画面里,这就是他的魅力。
“就像我之前说的,福音者必须像袁印光一样拥有佛像的精神体,这样圣地又能稳定200年。”An突然说道,“普元曾经出现过一个邪教组织,叫月轮会,您应该知道。”
何止是知道,之所以月轮会被判定为邪教,正是塔组织受其蛊惑才造成了“成人式惨案”。
事发之后,塔组织受到军委的打击,随后东华军借势驻扎中立地区,余党流亡各处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
月轮会为易教分支,诞生于学院,但具体成员不明,只知道他们信奉“先知”,坚称先知能指引人类前行的方向,是智慧的明灯。
与其说它是教派,不如说是一个会员制的身份。
塔组织倒台后,月轮会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寻不到踪迹。于是,不光先知是个迷,其拥护者名单也不了了之了。
民间有些传言,说月轮会的拥护者现在还藏匿于学院,隐瞒身份,伺机活动。
联想起几天前在余念身上缴获的月轮石,贺安清问道:
“福音者与月轮会有什么关系?”
“根据易教的内部资料显示,最早提出“福音者”的,正是月轮会。”An说道。
贺安清有些意外,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月轮会之所以怂恿塔组织制造成人式惨案,预谋杀害我父皇和袁印光,是因为所谓的‘先知’知道福音者是谁,并准备占为己有?”
“也许。”
“成人式惨案”导致两国关系破裂,互相怀疑与塔组织有染,这并非无端猜测,他问道:“那占为己有的目的是什么?”
“谁知道,如果说他是学院的人,说不定想抓福音者进五〇一研究所,甚至拉去实验室解剖了也有可能。”An对学院没什么好感,道,“学院都是一群疯子。”
“只要偷偷摸摸地找谁会妨碍他,没必要同时与圣地和联邦为敌。”贺安清认为这不合逻辑,道:
“除非学院窥视权力。”
但转念一想,打消了这个猜测:“不,不会的,一次性颠覆两边的国家……”他摇了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An表示这确实没有定论,又说道:“成人式惨案后,韩律对寻找福音者还没有那么迫切,但看到宋主席就任,危机感来了,开始频繁派出特工去往各地,只可惜一直到他去世都没有找到。”
“所以只要我们搞清楚月轮会先知是谁,也就能得到福音者的线索。”贺安清总觉得这事云里雾里的,道,“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年龄、样貌、普通人还是异能人,哨兵还是向导,都不清楚。军委当时审问了不少塔组织战俘,也没人能够准确描述他的样子,我甚至怀疑先知是否真的存在过。”
“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An笃定道,“毕竟韩律都确信有福音者。”
“好,就算先知是真的,还活着,怎么找到他?”贺安清想起了An的出身,问道:“你是普元人,有什么看法?”
An无奈道:“宋主席也是普元人,但普元仍然有太多我们都不了解的过去。”
当时宋陨会选择丰帆,进入联邦军委的原因,大概就是想倒逼学院吐露真相。
“韩律要真的为了维持易教,应该随便找个人即位,真的假的又有什么所谓,反正现在造假技术那么精湛。而且袁印光又这么多年都没放出过精神体,圣地人都是朝拜那尊佛像,可能早就忘了真正的降佛应该是什么样。”贺安清不懂这种执着。
An心道,你们这种未结合的异能人,一拍脑门什么都能行,从来不把情感上的羁绊考虑在内,他委婉地说道:
“可能在韩律的心中,降佛这个位置不容玷污。”
袁印光不仅仅是韩律的向导,还是韩律的信仰,他们在圣地的美谈被世人誉为最纯净的爱,无神论的联邦军人是无法理解的。
贺安清肯定不明白,他一不信教,二没有结合。
An解释其中关联,道:“去年韩律去世,宋主席准备重启情报网追踪福音者,便调出了之前那些在青川失踪的外派情报员资料,却发现大部分详细记录被人为删除。他将仅存的名单交给了陆宗域核对。经过这一年的调查,发现这些特工的外派目的都是找寻……”
“月轮会。”贺安清将信息一一串起来,道:“丰帆去世得突然,没有将最核心的情报网移交给宋陨,让军委像无头苍蝇一样走了这么多年的弯路。”
“对。所以这就是陆宗域的另一个任务,他要先去跟宋主席复命。”An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可能很快会被安排去往青川吧。”
这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工作,但他们无权拒绝。
An所说的这些情报非常珍贵,贺安清从前完全不了解。从成人式惨案,到月轮会,再到那些失踪的情报员,以及被唱诵班击毙的几只特勤小组。一环扣一环,他们追寻着蛛丝马迹,将一块块拼图凑齐。
这传递了一个讯息,那就是圣地并不知道福音者准确的身份。
而余念这次明目张胆跑去皇宫盗窃,也不是打探,而是行动,说明与其他小组都不同,他有明确的目标。
那么无论是月轮会,还是福音者,答案一定在那张秘钥和半块月轮石里,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维修店?”
“现在门口都有守卫,而且大白天不好行动。”An早已制定好策略,说道,“等晚宴开始,我们从演艺人员入口溜出去,抄小路走,往返半小时就行。”
“那我带着容麟跟你一起。”
“不,只有你和容麟,目标越小越好办事儿,而且晚上我要上台表演。”
An不去,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要对从未合作过的An言听计从,这样的安排让他心里没底。
但这会儿不可能打退堂鼓,如果他不同意,那么他与An的信任将再也无法建立,他必须铤而走险。
日落时,晚宴如期举行。
贺安清特别注意了皇帝的情绪,似乎休息过后有所好转,虽然没吃几口东西,但坐在袁印光身边也不再是横眉冷对了。
能容纳百张桌子的礼堂,因聚集的人们而散发出勃勃生机。
白墙白顶,桌布椅子甚至是地毯均为白色,这是圣地的颜色,无时无刻不彰显着纯净圣洁的信仰。
演出陆续开始,先是圣地的交响乐团上台演奏,贺安清无心聆听,观察着周围的官员,趁大家都看得入迷或聊得热火朝天时,他悄悄地离了席。
他用精神图景连接了容麟:“我现在去演艺人员出入口,你三分钟后过来。”
贺安清穿过备餐室,与一众端着香槟盘的服务生从容点了点头,侧身挤进化妆间,合唱团下一个入场,在做准备,他一眼瞥向角落里用隔板圈出来的地方。
“正好你在这,帮我个忙。”
An坐在化妆镜前,手里摇着一个空的景泰蓝小盒,说道:“胭脂空了,去车里取个新的。”
贺安清用手比了个OK,从演员通道逆行出去,小门正对着的是一个停车场。有几个房车和大型车停在不远处。
他走向An交代过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氢能源车,拉开门把手上去,前面驾驶位已经有人等候。
“现在出发?”
贺安清低头看着手表说道:“等三分钟。”
果然三分钟后,容麟开了另一边的门,车缓缓驶出停车场。
夜幕降临,圣地因戒律的限制,午夜零点是要宵禁的,这个时间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除了琉璃大道上有照明,其他地方的灯光都比较微弱,显得夜空清透。
“你看那像月亮吗?”容麟仰头透过天窗,看着天边藏在云层后一抹不规则的光亮。
风罩内的世界无论白天黑夜总是乌突突的,还常年下雨,也就圣地好一些,因气候极端,风大时就能看到发亮的轮廓。
易教拜满月,经文中也提及,当满月降临第三次时,通往极乐世界之门会打开。
关于满月的传闻也有很多,传播最广泛的,便是青川之战时曾出现过满月。贺安清对此嗤之以鼻,参与那场战斗的人几乎全死了,早已死无对证,这只是易教造势的谎言。
“不知道。”贺安清倒觉得更像高空探测器一类的。
“比燕都那个假月亮好看多了。”容麟不禁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感叹。
贺安清看似跟容麟聊天,实际紧盯着行车路线,道:“不管是月亮还是别的,早晚都是我们的。”
“这倒是。”容麟觉得有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问道,“易教不是说这都是因为有袁印光的神力庇护着,才让天空略微变清澈的吗?放咱们手里会不会就不这样了。”
“等袁印光死了就知道了。”
容麟乖巧地点点头。
车子在琉璃大道上拐弯,从右手边通过了两个高耸的方尖碑,后面则是让信徒们闻风丧胆的彼岸台,用来惩戒罪大恶极之人。
近些年比较太平就没有启用,一丝灯光都没有,巨大的拱形建筑在夜色中显得极为幽暗。
沿着彼岸台的侧面再右转进小巷子里,每家每户门口都供奉着与守护净堂同样的门神,有的是贴画贴在门上,有的是雕刻成石墩左右摆放。
贺安清不禁想,信徒们都太规矩了,宵禁就真能忍住不出门,哪像东华联邦,犯罪率逐年上升,总有人钻法律法规的空子,太难管了。
但秩序也让人恐惧,因为当某一天某一刻有人试图打破时,它就变成了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
联邦一直在秩序与自由的边界摸索,若不是有压倒性的武器,或者同归于尽的觉悟,也很难攻破这个地方。
路程行驶到一半,司机从副驾驶递了个袋子过来,交代道:
“里面有衣服,你们换上。”
贺安清拿出来一看,是两套黑色的工装,最普通的那种,在圣地几乎人手一身,除了两人样貌出众,光看脖子以下是不太引人注意。
他扔给容麟一套,在后座狭小的空间迅速宽衣解带。
脱下衬袍后,他身上就只有一层薄薄的内衬。容麟脸色渐红磨磨唧唧地没动弹,警惕地看了眼后视镜,与司机的眼神刚对上,皱眉命令道:
“开你的车。”
然后果断把坐厢隔板关上了。
司机纳闷,我也没不好好开车啊,拐弯儿不看后视镜看哪?
容麟转脸就看见贺安清在脱内衬,礼服是连身的,脱掉内衬全身就只剩下内裤了,容麟吞了下口水,都忘了要干嘛。
贺安清边套衣服,边催促道:“愣着干嘛呢?应该快到了。”
容麟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内什么,你怎么里面也没穿个背心什么的?“
“你在内衬里面还穿背心?”贺安清就纳闷儿了,这小屁孩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讲究。
“我不穿啊,我穿什么背心。”容麟心想我顶天立地一个哨兵,穿背心也太做作了。
“那你干嘛要求我穿?”贺安清腹诽,我还没要求你不迟到早退呢,你还敢要求领导着装,管得也太宽了。
容麟说不过他,侧过来揪着他的衣角合并在一起,把拉链拉到了最上头。
“诶,这是高领的,你给我留个缝儿!”贺安清挣脱着,容麟不容他反抗夺过他的裤子,扳起他的双腿囫囵套上。
后座本身空间就不是很大,容麟骨架又大,劲儿也莽,俩人稍微一动弹就抱在了一起。
“我自己会穿,你把我放开。”贺安清属实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在车里先跟自己人打一架。
“你都让人看光了,还磨蹭!”
“我见不得人是怎么的?”
“你!”容麟要气疯了,说道,“反正谁看了你,我就把谁眼睛挖出来!”
司机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天地良心,他真没看见。
看是没看见,但有人在听倒是真的。
车里的打闹声,透过监听器传到了不远处尾随的一辆黑车里。
“他们联邦人出来执行任务还打情骂俏,都什么作风……”左副官黄钦穿着圣地军的礼服,耳朵里塞着个监听耳机,说道,”郑将军,其实我带警察来抓包就行了,您不必亲自过来。”
黄钦有种错觉,今天可是郑将军的就任大典,但他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太美妙,而且脸色越来越差,可能看见联邦人就糟心。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郑惑就拿掉了耳朵上戴着的另一只监听耳机,直接用两个手指捏成了粉末。
“呲啦——”刺耳的声音让黄钦表情扭曲,前车情况再也听不到,他无奈拿下耳机不敢接话了。
鳏夫真是不能招惹。
An下午连接精神图景把地图传给了贺安清,司机是按照预定路线开的,七拐八弯之后,从宽阔的大路上了双向车道,又进入了单行线,最后停在了一个车都无法开进的窄巷口。
两人经过些波折总算都换好了衣服下车,司机道:“我不能停在这里,半小时后来接你们,一秒都不能迟到。因为宵禁时间到了之后,我们的车在大街上行驶,就变成了活靶子,一定要遵守时间。”
贺安清心里有谱,不管任务能否完成,脱身都是最重要的,他低声说道:“半小时后见。”
巷子里很昏暗,只能容两个人错身的宽度,远处有扇亮着彩灯的门。
他们快步轻声走过去,那门口没有挂着“营业”或者“打烊”的牌子,门板由一个个小方块形状的彩色玻璃拼凑而成,里面的灯光透出来,从远看就像是彩灯,隐约还能听到些金属碰撞的响声。
贺安清小声说道:“你在外面看着,我进去。”
容麟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要有危险立马叫我,别扛着。”
贺安清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在门口运了下气,本想敲门,但看着门未关严,便轻轻握住了把手,停留片刻推开走了进去。
门楣铃铛响的一刹那,容麟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了,他躲在了暗处监视一切动向。
贺安清反手关上门,铃铛又响了一下。这是一个十平米见方的陈列室,被各种古老的物件塞得满满当当。
左右两面墙上放置着书架,上面摆放一些纸质书籍,有文学名著,也有儿童画册,书页都泛黄。书架前还有几张矮桌,有木质,也有铁质,立着些不入流的雕塑,还有地球仪、唱片机这种旧历时期的东西。
虽然非常繁杂凌乱,却没什么灰尘,看来是有人在精心打扫。
走到收银台处,有一台正方形的终端机就摆在靠墙的矮柜上,左上角还贴着价签。他仔细观察终端机,抠开塑料隔板,里面有一个插槽,大小与秘钥卡一致。
贺安清心道,这一趟没白冒险,果然在这。
收银台的后面有一扇珠帘,里面灯光比较昏暗,看不清楚摆设。他慢慢绕过去,轻轻撩起珠帘,确认店里是否还有别人。
就在眼睛还未适应黑暗时,突然被一股外力捂住了嘴拖进里屋。他的小臂被弯折到身后,整个人陷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随后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十五年七个月零三天不见,你学会坦然地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