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璇足足昏睡了一天多, 第三天的凌晨时她才醒转过来,睁眼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个月一样久, 窗外的雪都晴了, 阳光暖得像阳春三月。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白岚jsg和雪柳都不在。
白璇撑着床坐了起来,因为睡了太久, 身上都有些软, 手脚也很乏力。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只记得她原本还坐在白岚身旁, 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她脑子一直很昏沉,也没有顾得上去细看白岚和沈晏有没有受伤。
白岚去小厨房热了一碗莲子羹,端进来的时候正看到白璇自己坐了起来,赶紧把碗放到桌上过去扶她。
“怎么样了?觉得头疼么?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白璇看她一脸紧张, 不禁失笑了,道:“我没事,除了脚上还有些疼, 别的地方都没有不舒服。”
白岚出去之前刚看着雪柳给白璇在脚上上了药, 已经好了一些, 看着没有那么红肿,但现在走路应该还不是很方便, 道:“你的脚都冻伤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待了一晚上。不过还好不是很严重,过几日应该就可以下床稍微走走路了。”
白璇点点头,白岚把莲子羹端来递给她喝。
白璇问她:“姐姐, 你和沈晏有没有受伤?”
白岚笑道:“没有,一路上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也是奇了,本以为总会碰到几个沿途防守要么报信的那轲人,结果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白璇这才放下心来,她正要端起碗来喝,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差点儿忘了一个人,急急地问白岚道:“兀述呢?爹爹怎么安排他了?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白璇的语气很慌张,白岚扯着她的被角捏了捏,垂着眼道:“义父把他先留在山庄里了,还不知要如何安排。我们回来的那天,刚到山庄的时候他就醒了,身上也都是一些皮外伤,已经找人来看过了,都不打紧的。”
她们正说着,雪柳却忽然敲门进来,道:“小姐,外面有个人找你,说是庄主许他过来的。”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白璇披了件衣服坐了起来,让雪柳去把人叫了进来。
兀述身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是作汉人打扮,看上去倒是精神了许多,只是脸色依然苍白,毕竟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那些踢打在身上的拳脚都不是虚的。
“我来告别。”兀述道。
白璇让雪柳挪了椅子来叫兀述坐,兀述没动,还是在门口的地方站着。
“你准备先去什么地方落脚?”
白璇本以为会是远离芜州和边疆的江南小城,或者是南疆一带,却没想到兀述竟道:“白庄主答应我留在山庄里,但是要去江南分舵,以后也许就在那边做事。”
越剑山庄在芜州是总舵,在西北与江南有两个分舵,其中江南分舵是最为富庶的地方,每年山庄的开销经费有一多半都来自于那里。
白璇倒是想过白温景可能会想留兀述,却没想到他会把兀述派到那样的地方,不过也是,横竖兀述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身后没有势力,一时间也没有与山庄敌对的理由,白温景要派他去那边自然就会派人看着他,不会让他接触到什么不该他接触的事,日久天长还能让兀述感觉到些信任,人心大抵也就是这样笼络了。
“既然你还在山庄,那日后总还有相见之日,今日别过,就来日再聚吧。”
兀述拱了拱手,往后退了一步,脚步却又顿了下来,并没有直接出去,又对白璇道:“多谢。”
白璇愣了一下,然而兀述已经出去了。兀述其实不用对她说谢,反而是她该谢兀述。
倘若是从前的话,她遇到像这次这样的事,可能根本就不会有胆子去逃,去做过多的反抗,可是世上总有那样的人,明明活得一塌糊涂,还总是能负隅顽抗。且不说兀述是不是因为被逼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才最终选择这样做,但这次倘若不是有兀述在的话,也许她连那个破庙都不能逃出来,不是因为没有机会,就是到了最后却没有胆量。
她也只去过一次江南分舵,还是在多年以前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路途遥远,一去经年,当真是离别了。
只是白璇没想到,兀述才刚走没多久,沈晏又磨蹭过来了。
沈晏换上了他刚来那日的锦衣,腰间挂着剑,踌躇不安地站在门口,悄无声息的,白璇倘若不是抬了下头,根本都不会发现他来了。
白岚看他婆婆妈妈的样子烦得很,将人叫了进来,问道:“你是有什么话想说?磨磨蹭蹭吞吞吐吐的。”
沈晏一句话都没说,先向她们两个的方向作了个揖,这才迟迟开口道:“我爹说鸣沙阁出了事,明日便要起程回去了。”
白璇吃了一惊,她倒是没想到沈晏也这么快就要走,虽说平日里和他常拌嘴,现在真的要分开了,心里也是真的舍不得。白岚脸上虽然还是淡淡的,却也有些不舍,毕竟沈晏在这里已经个把月,日日同行,都已经习惯了,乍一分别,都有些难过。
白璇问道:“那你今日走了,以后可还过来?”
沈晏苦着脸找了把椅子坐下,道:“我也不知,怕是这一两年要出不来了,我爹日日紧逼着我练武功,就连多年后的武林大会都早早地替我惦记上了,我心里不情愿,却也没什么办法。”
这下没人再说话了,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半晌,门外沈晏的小厮轻敲了两下门,叫了沈晏两声:“公子,该回去收拾东西了。”
沈晏叹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两位姑娘,这就后会有期了。”
白璇嘲他:“你当自己是个说书的呢,一套一套的倒是会很多。”
她说着说着眼眶有点儿红,心里空落落的不自在,但也不敢再深想什么,就看着沈晏走了。
横竖人长大了就要分别,不光是今日与兀述和沈晏之别,日后她和白岚也是早晚都要分开的,各有各的活法,舍不得也得舍。
白岚知道白璇心里难过,她自己也不好受,就坐过去抱了抱她,安慰道:“还有我陪着你呢,别人暂且不提,我们总不会分开的。”
白璇沉默着搂住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也不敢说。
……
后来兀述和沈晏走的时候都只有白岚去送了,白璇虽然差不多也能下地走了,但脚还是不方便,就只在阁楼上看了看。
不过那天沈晏走的时候,白璇看到山庄门边站了一个很眼生的人,看上去是一副书生打扮,身后还跟着两个书童,都是一水的青色衣衫。
白温景似乎和那人相熟,彼此还见了礼。
将沈慎之一行人送出山庄之后,白温景便领着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去往了书房的方向。
白岚回来时白璇便去问她,白岚却没什么印象了。
“我那时没有注意,似乎是有那么几个眼生的人,是今天才来山庄的,进来的时候恰好沈叔父他们出去了,我跟着去送,就没有与那几个人碰面。”
白璇却还是有些疑惑,不过也总不能去问白温景,若是能告诉她的,不用她问她也能知道,白温景不想让她知道的话,问也是没用。
她在阁楼休息的那段时间,白温景已经将米铺老板两人的事处理好了,他去让仵作验了尸,才知道这两具尸体应当是在下今年冬天的头一场雪时便在了,那当日白岚在山庄里遇到的,还有找他来汇报的,都应该是有人在假扮。
他在那日于树林中看到的那些那轲人尸体中发现了一个跛脚的,身形与那伙计相仿,又找了白岚和见过他的人去辨认,方知是当日他们用了易容之术,人多手杂,这两人也没有过多在自己面前停留,竟也没有注意。
之后他又顺着这一行那轲人留下的身份线索去揪出了潜藏在芜州城的其余人,这都是别话了。
待到白璇身体恢复好了的时候,他早已将这些事都解决好,整日不知与何人在书房中商谈,难得见到行踪。
白璇还是好奇那个曾随白温景去他书房的读书人,有时下了早课就偷偷溜去白温景书房外偷看,却总是被左楼发现了又给拎回去。还是偶然一次在小花园里才遇见了那人。
白璇当时独自在小花园闲逛,忽地看到了前面亭子里站着一个生人,一身长衫,手中执扇,见她来时便朝她浅笑,端地是温文和雅,见之可亲。
那人似乎是认识她,等她走到面jsg前,便问道:“璇小姐今日不去读书,是来这里偷玩了?”
白璇往后退了两步,瞅着旁边的小路,问他:“你是何人?”
那人但笑不语。
白璇心里一阵莫名的怕,可这里又离白温景的书房还有练武场太远,她便转身往流景楼方向跑去了。
进到楼里的时候秦良正在拿着本药方看,见她火急火燎地,笑问:“这是怎么了?后面有谁在追你么?”
白璇大喘着气,等到终于缓过来的时候,便拉着秦良问:“师父,这几日山庄里那个月白长衫的秀才是什么人?”
秦良一脸迷茫,白璇这才想起他似乎多日都不曾出过这楼,别说见到那人了,就连阳光都没见几次,遂歇了问他的心,自己蹲在一旁纳闷。
秦良见她闷闷不乐,笑着拿书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读书解千愁,你去背上几个药方子,一会儿哪还想得起什么秀才状元,都是过眼云烟。”
白璇是做不了他这样不问世俗的人,不过也没再多想了,横竖想也无益,她只是记住了那个人的样貌,说不定日后便会知道了。
沈晏走后,山庄里又只剩了她和白岚两个人,有时候还会觉得有些不习惯,不过日子虽过得平静,却也很温馨。每日和白岚一起上早课,读书练武,闲时逗猫戏鱼,有时候白温景还会让人跟着她们一起去重山上骑马打猎。
遇到芜州城里有什么集市庙会,就叫上雪柳一起出去逛,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她从前想和家人朋友一同做的事,总算是有了机会都去做一遍,就好像白岚填满了她曾经所有的遗憾的一般,这个人既是她最亲的姐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有时候夜深人静再回想起从前,心里竟然也开始觉得淡然了,再没有了那么多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