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乌尔木瞬间感觉受了奇耻大辱,额角暴起青筋,扭动身体不住挣扎起来。
“劝你老实点,我可不是良善之人,手上不沾人命。”萧韫加重力道,抓着乌尔木的脑袋,用力往地上砸去。
乌尔木额头瞬间被锐石划破,鲜血汩汩流下来,染红整张面颊,让他形同一个恶鬼。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可是……”
乌尔木气恼羞愤到极点,顾不得此行来燕朝的目的,张口就要抱出自己的身份。
“把他嘴堵上。”追来的段书锦停在萧韫身侧,见乌尔木姿态仍旧高高在上,没有悔改之心,他顿时恼了。
萧韫从不会过问段书锦这么做的原因,一向都是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因此萧韫一刻犹豫也没有,撕下身上的衣袍就塞到乌尔木嘴里,赌得他涎水浸湿袍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说来也是乌尔木自大,挥手让自己的随从先走,自己留在原地挑衅段书锦。如今他孤立无援,被萧韫生擒,也是他自己做的孽。
“来了来了,妙春医馆的大夫来了。”
先前自发奔走行事的一些百姓,如今正拉着一位发须皆白,但身体硬朗,看起来就面善的老者匆匆赶来。
老者挎着医箱,看见地上伤倒一片,张口呻吟的百姓,就急得直跺脚。
“怎么伤这么多?怎么伤成这样?快,快来些人,把他们都抬到我医馆去。”老者济世救人,眼中只有伤者,根本没注意到附近站着的萧韫。
等到所有伤者都被抬走后,他抬手抹了一把冷汗,这才看到了萧韫。
“大人便是出诊金让我治疗伤者的段大人?”
萧韫满身凶煞血腥气,学不会收敛,也不善言辞,因此只是冷淡点了下头。
“监国大义仁善。”老者真心佩服萧韫,朝他作了个揖,而后看向地上被压得不能动弹的,受限于人的乌尔木,“监国大人,这便是作恶的歹人吗?”
“老朽祖上传下一套针灸秘术,仅需三针便能叫人痛不欲生,什么都招了。若是这人在牢狱中还不老实,大人只管派人去医馆请我。”
萧韫没想到老者一把年纪,心还没被人蒙骗,依旧深明大义,看他的眸光不由得多了一分暖意,再次开口时也不再冷硬如臭石:“多谢挂怀,你先回医馆吧,伤者在等你。”
老者对萧韫的话十分信服,一句推辞都没有,转身就往医馆走。
“大理寺办案,闲人速速退让。”
就在萧韫快要被挤出段书锦的身体时,苏拯终于带着一队大理寺衙内匆匆赶来。
“段大人。”头戴官帽,穿着官服匆匆赶来的苏拯冲段书锦点头示意。
同几个月前的初见相比,他如今对段书锦态度恭敬,眼中带着赞赏,再没有当初的半点轻视。
“这便是当街行凶的人?”苏拯锐利的眸光看向乌尔木。
近日大理寺卷宗众多,种种案件复杂难查,身为大理寺卿的苏拯头一个熬得头昏脑热,心中积郁烦躁,因此他都没仔细看乌尔木的穿衣打扮,直接让衙内把人捆好押走。
“巡逻本是我们大理寺衙内的事,没想到他们今日玩忽职守,竟让你遇上这桩破事。苏拯在这谢过段大人了,改日我必向皇上进言,让他嘉赏你一番。”苏拯诚恳道谢。
他都不敢想今日若是没有段书锦,这件事闹大后传进昭明帝耳朵里,他这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
“苏大人不必客气,只要今后你们大理寺做好应做的事,不再让我遇到今日这般情况,就算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萧韫冷冷出声,眼眸紧盯着苏拯,不带任何好脸色。
他至今记得当初段书锦为了替自己谋个一官半职,忍受诸般苦楚,隐忍蛰伏多年,后来终于要实现夙愿时,苏拯忽然插一脚,硬生生让段书锦期待落空。
后来段书锦凭自己的能力,终究还是入朝为官,苏拯却处处挑刺,打压嘲讽他。
有关段书锦的事,萧韫总是心眼很小,一点仇也要记到现在,以图报复。
被萧韫眸光盯住的瞬间,苏拯像是被毒蛇缠身,冰冷的蛇信吐在脸上,整个人都僵硬住,半点不敢动弹。
半响过后,他才回过神,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早些日子他对段书锦心存偏见,时常当着众多人的面明里暗里讽刺他,可段书锦宅心仁厚,态度至始至终温和,从不同他计较。
怎么今日段书锦的脾性就变得这般大,说话都夹枪带棒起来?
苏拯想不通,只当是段书锦今日受了惊吓,难免迁怒人。
“段大人今日是出府来闲逛的?”想到太师府并不在东巷,而萧韫人却出现在东巷,苏拯立刻猜出段书锦和萧韫今日出门的目的,“事情已经了结,大理寺还有事要我去忙,我就不陪段大人闲逛了。”
一番客套话说完,苏拯转身就想回大理寺审理乌尔木,以便早点了结今日一事。
他哪知他自顾自和萧韫攀谈的功夫,萧韫上身的时间已经消散殆尽,眼前这具身体里,悄无声息换了一个灵魂。
“苏大人且慢。”段书锦嗔怪地瞪了一眼替自己出气而和苏拯呛声的萧韫,连忙出声叫住苏拯,“书锦自幼长在京中,大街小巷皆已逛乏了。今日正好无事,我便同你到大理寺,一起拷问今日捉的恶人?”
先前对段书锦做了诸般不合理的事,苏拯本就心存愧疚,有心弥补,如今段书锦提了要求,他自然是稍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怎么突然想去大理寺?”萧韫默默走在段书锦身侧,一把伸手抓住他手腕,捏在手中来回把玩,仿佛这是极有趣的事。
萧韫清楚段书锦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不是随意插手别人事情的人。
大理寺管案件查办,缉拿审问,段书锦身为监国,本不该随意出入别人的管辖之地,以免引来闲话和猜疑。
往日和朝中臣子避之不及的人,如今却主动提出要去大理寺一游,其中必定有原因。
“我们抓的那个人有问题?”萧韫何其聪慧,一想便找出其中关键。
“嗯。”段书锦点头,也不顾忌苏拯和大理寺的衙内在场,小声同萧韫说起来,“那少年和他身后的随从,自称是胡商,也是胡商的打扮,可是他们的马匹并不挂放货物。”
“而且他们的马都是良驹,皮毛油光水滑,高大健壮,少年让他的随从们先走,那些随从骑马一溜烟就跑得没影。”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段书锦侧头冲萧韫一笑,眼中尽是狡黠,“而且正常胡商哪有他们这么胆大的,他们漏洞百出,也怪不得我慧眼,发现他们的古怪。”
“小锦聪明。”萧韫笑着夸人。
他也看出了那行人座下的马匹不俗,只是没段书锦看的书多,心思极细,动而后谋,一把扣下了领头的乌尔木。
段书锦和萧韫交谈正欢,全然没注意也没在意身后那队衙内越来越古怪的眼神。
众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在心中默默腹诽:世子中邪越来越深了。
拐过街巷便到了大理寺,整座府邸威严森寒,府前两座石狮子,俯视来人,审判心中善恶。
大抵是因为此处关押穷凶极恶的罪犯,常用刑拷问的缘故,府前的青石板缝隙间泛着一层黑红色,乃是未冲刷干净的血迹。
被押解的路上,乌尔木即使形容狼狈,神情也始终轻蔑,如同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
他不信燕朝这些鼠辈敢对他动手,等他报出身份,这些把他捉来关押的人,统统要跪下来向他认错。
事情最初确实往乌尔木预料的方向发展,等衙内把乌尔木压到堂上,苏拯打算审问用刑的时候,忽然看到乌尔木脸上用特殊染料刺出的青色纹路,还有他衣袍上行走间若隐若现的暗金绣纹。
夷人来访已是十五年前的事,负责待客的是礼部的官员,因此苏拯只在宫宴上远远看过夷人王族一眼,对他们脸上的刺青至今记忆犹新。
他不确定乌尔木是不是夷人王族的人,但他身份地位应该不俗。
无论夷人抱着何种目的来访,他们都是客人,出于仁义,昭显燕朝的风尚,燕朝理应隆重接待他们,即使吃了暗亏也要忍气吞声,不应计较,否则便是挑起两国纷争。
而这个罪名不是他和段书锦背得起的。
苏拯忍下心中的怒气,正想叫人把乌尔木放开,取下堵住他嘴巴的碎布时,段书锦忽然挡在他身前,冲他摇头。
“不可。”段书锦神色严肃,一脸不赞同,“今时不同往日。”
“昔日夷人来访,欺辱的是朝中官员,为不挑起两国争端,让百姓卷入战火,我们燕朝才忍气吞声。可是今日夷人欺辱的是我燕朝百姓,公然在上京最热闹的街巷朝百姓动手,若我们不严惩夷族人,还好颜相待,我朝百姓将会如何想?”
段书锦直言利弊,既然在隐隐猜出乌尔木的身份后,看他的目光依旧不改厌恶:“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跑了一队人马。今日你我权当不知晓他身份,堵住他嘴巴把各种刑法用上一遍,为百姓报仇。”
“等到他挺不住了,迟迟不见人的那队随从也该着急面圣,把事情闹大想办法救他出去。”
“夷族王室偷偷潜入我朝,还公然对百姓行凶,可见他们心思不正。而一旦他们选择袒露身份救他出去,他们一言一行就在我们监视下了。”
“与其让敌人藏身暗处,不如把敌人逼到明处。苏大人你觉得呢?”段书锦淡声反问。
苏拯明显被说服了,神色动容,只是还有一个疑虑:“若是事后皇上追责起来,你我应当如何?”
“皇上圣明仁善,爱臣爱民,素有贤君之称,怎会不讲道理怪罪我们。”
这番话无疑给苏拯吃了一颗定心丸,苏拯一咬牙,眸色冰冷地看向乌尔木,狠狠道:“此等伤害百姓的奸恶之徒,不必宽恕,给我用刑。先打他个三十大板,丢进牢中,此后每日用上一道刑法。”
“呜呜呜!!!”被压在堂下的乌尔木闻言,气愤地瞪大了眼,不顾身上捆着的粗绳,死命挣扎起来。
他眼神凶恶,额角青筋凸起,恨不得把堂上的人杀尽。虽然听不见他说的话,但所有人都能猜出他骂得有多毒。
“冥顽不灵。”苏拯这下是真的动怒了,猛地一拍惊堂木,“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