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河无梁【完结】>第87章 【终章】相逢知己意,纵飞渡河梁(终)

  “叮铃——”

  手机响了一声便断了,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声悠悠。闻山白看着来电显示,想了很久,也没想到来电人会是谁。

  那是一个8位数字的号码,很陌生,甚至连诈骗电话都不像。发给任星,任星也说没见过这类号码。

  思来想去,放心不下,她才打开了和某个国安间谍的聊天窗。

  ……

  四海为家(闻山白):同志,有空吗?

  大内密探奶牛狗:在,丛林又出事了?

  四海为家:没,如常。就是接到个奇怪电话,能帮忙查查吗?()

  大内密探奶牛狗:这号码不像耳丹本地的座机啊,估计查不到具体的人,定位或许可以。

  四海为家:没关系,如果忙的话就不用管了。

  (5分钟后)

  大内密探奶牛狗:我转给是局了,她说这是河梁人的身份编号。定位大概在曲谷城城内。

  (1分钟后)

  四海为家:辛苦了。

  ……

  闻山白神色沉重地看着来电记录。如果确认是真人打的,那么连排除法都不用做,又不认识几个河梁人。

  可城内现在,不是说被耳丹总统控制住了吗?阿极为什么会在城内?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还有,为什么是局长……正在思考时,另一个聊天框弹了出来。

  ……

  是雪:()听说你那里还有不少物资,想去城里救人吗?给你个任务?

  四海为家:……您不怕我辜负信任?

  是雪:()前线作战,人手充足,都是饱和式考量的,不差你一个,不想去就算了。

  四海为家:!()

  四海为家:我一定完成任务!

  ……

  闻山白看着是雪发来的一堆消息,和她临时拉起的新群聊,心情复杂地收起了手机。

  她在克制着什么,如果说是激动,对,如果说是担心,也对。

  “姐姐,你不是想跑吧?”格桑拉注意到了闻山白的异常,往防盗门那边走了几步,“这个我可不能答应哦。”

  “……”

  闻山白抬头,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后,就在格桑拉像看饿死鬼一样的目光下,从壁橱里掏出一个麻袋,一股脑地往里面倒面包、泡面、矿泉水。

  “这门没有密码,你打不开的哦。”格桑拉敲了敲门,提醒了一下。

  可无论她说什么,闻山白都听不进去了,只顾着马不停蹄往麻袋里塞物资。

  几分钟后,一队国安的人从外面破了锁,冲进门来,三下五除二就把格桑拉绑好,扛起闻山白打包好的物资就往外冲。

  闻山白这才回过神来,闭上眼睛,朝格桑拉合掌念了两句:“(耳丹语)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为什么,格桑拉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目送着那些人离开,笑了笑。

  ……

  曲谷城酒馆。

  “没做好死的准备?”研究者喃喃念着阿极刚刚说过的话,不解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该不该劝这位素昧平生的同乡,人固有一死,多少看开一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阿极将最后一针药剂给自己注射了进去,掀开帽子,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

  研究者注意到,她的脸上,手上,都开始泛红,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你要做什么?”研究者惊诧不已。

  阿极转过脸来,冷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认为,执政中心已经放弃我们了?”

  “……”研究者点点头,却奇怪道,“不然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联系我们,明明通讯还在。”

  “因为没必要。”

  “什么意思?”

  “这里并不算危险。”阿极答道,但也懒得多做解释。

  既然存在着心理战,无论真实情况如何,就不该这么早认输。就已知信息看来,似乎是耳丹总统略胜一筹,占了先机。可实际上,那总统掌握的,难道就不可能也是表面信息?

  河梁全部的战略安排,怎么会只有正面战场。从这个角度往外看,几天前还停在街上的耳丹坦克,现在已经不知道被调到哪里去了。

  “有炸药吗?”阿极小声问着研究者。

  研究者依旧不解:“就几枚保命用的□□,能做什么?”

  “足够了,如果你不想等死,跟着我。”

  ……

  半小时后。

  酒馆酒库里的所有酒,无论价值几何,都被砸开、倾倒,而酒馆老板,用抹布堵住了所有的下水口。

  数百桶红酒木桶被堆在大厅中央,随着阿极的读秒:

  三,二,一……“pong!”

  烈火熊熊,爆炸的余波炸开了酒馆的玻璃门窗,酒馆里的人,早已带着各式各样不成编制的武器,往外冲去。

  那些站在门外,几乎昏昏欲睡的兵,骤然被冲得七零八落。

  研究者这才知道阿极的意思。

  他惊讶地发现,原来除了那些兵,外面竟然没有其它抵抗。难不成都被抽调去前线了?

  连这里的有生力量都要调过去的话,只能说明,前线,耳丹军队和河梁行者们,几乎一边倒地拿下了战场。

  “执政中心准备得够可以啊……”研究者一边往外冲,一边激动地说着。

  “(耳丹语)杀了这些窃国贼!”

  身后跟出来的耳丹民众这么喊着,使那位研究者顿时燃起了战斗意志,拉开□□的拉环,就朝“伪军”扔去。

  他注意到,除了酒馆,其它位置,也有许多河梁同僚发现了状况不对,组织着冲了出来。

  “不对啊,那防空洞的那些人怎么办?”研究者忽然想起了什么,朝阿极大喊了一声。

  阿极手里的唐刀,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划过一道炫目的弧线,割开了眼前敌人的颈动脉,血液喷溅出来。

  “卧底。”

  阿极说完这两个字,还是倒在了最前线的冲锋里。

  阳光是那么热烈,似乎也将她点燃了。她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血液都沸腾起来,要烧穿皮囊。

  算了,也好,至少不是等死的。

  她这么想着,眼前交织着白光与黑幕,凌乱得不成图像,看不清了。

  皮肤上迅速起了大片疱疹,她重重地摔下,在剧烈的疼痛中闭上了双眼。

  ……

  曲谷城里的战火烧了几天几夜。

  余弦独自一人,坐在河梁城外的深谷之上,握着刀,眺望远方。

  她看着最后一队残兵从曲谷城逃出来,听着传呼机里的指令,拉响了早已对准山顶的炮。

  “轰隆——”

  “轰隆——”

  “轰隆——”

  三声炮响过后,剧烈的雪崩从山道两侧倾泻而下,如海浪翻卷,万马奔腾般朝山下而去。

  最开始还有几声惨烈的嚎啕大哭,渐渐地,就听不到了。

  雪崩声盖过了一切。

  最后,雪浪的前沿坠入一条小河,哗啦啦地往山下流转。

  山谷里白茫茫一片,干净得就像亘古如斯。

  余弦踩着滑雪单板,从山上滑了下来,乘风破浪,来到那个唯一没被大雪吞没的人面前。

  她直视着那人恐惧的眼睛,什么也没说,挥刀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余弦没有眨眼,但同样不愿多看。

  她俯身阖上了那人的双眼,又默默往前滑了几步。

  抬头看向曲谷城上空,那里正飞过最后一架河梁救援直升机。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余弦想。

  前耳丹国公主也好,耳丹总统也好,张古夏也好,就让那些人的妄念,最终留在这里吧。

  她长叹一口气,并不觉得轻松。

  眼前这个地方,仍然是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或许从来不是地理上的,而是人心上的。

  只要能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大部分人,谁在乎统治者是谁,统治形式又是什么呢?

  时间依旧匀速运转,不疾不徐,一直往前,永不回头。

  哪怕对于身在其中的少数人来说,那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痛。

  ——————————————

  东北战线上,最后抓住的战俘,与张古夏有几分神似,但战地指挥官确信,那人不是张古夏,而是一个冒充者。

  上报到执政中心,最高决策人却并不感到惊讶,只说带回本部就行。

  审问的结果,意外也不意外。至少看着那些人在战场上的稀碎表现,最高决策人就已经猜到几分。张古夏本人,一个月前就死于疟疾,被草草丢在雪山里。

  这些日子里,他的团伙内部,发生了什么,却已不得而知。

  战地指挥官还记得,押送冒充者回本部时,冒充者一路唱着一首古老的歌:

  度河梁兮渡河梁。

  举兵所伐攻秦王。

  孟冬十月多雪霜。

  隆寒道路诚难当。

  陈兵未济秦师降。

  诸侯怖惧皆恐惶。

  声传海内威远邦。

  称霸穆桓齐楚庄。

  天下安宁寿考长。

  悲去归兮河无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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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极在病床上躺了许久。

  她回想起倒下那时,似乎并不是摔在地上,而是倒在一个人的怀中。

  是闻山白吗?

  没有任何凭据,但她阻止不了自己这样想。

  于是,等到醒来时,发现闻山白趴在床边睡着,她仍然不知该不该相信。

  伸手去摸对方额前的绷带,恍然看见自己手上仍密布着疱疹,心下一紧。应该是真的吧……她慌张地收回手。

  等到闻山白察觉到动静,睁开眼时,她又慌乱地掀上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闻山白茫然地眨了眨眼,才知道她醒了。

  “都看好几天了,躲什么。”

  闻山白抓住她还没藏好的手,轻轻将脸贴了过去。

  阿极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听不出情绪:“你来了?”

  “嗯,我来了。”闻山白笑着,却藏不住眼神中心疼的颜色,“别躲着我,好吗?”

  阿极的声音听上去又小了一些,犹豫道:“万一,我以后都是这个样子呢?”

  闻山白难得见她这么害羞的样子,既不忍又心动,哽咽道:“那你更得多让我看看,都说人是越看越顺眼的。越早习惯,就越早好了。”

  阿极掀开被子,呆呆地望向天花板。

  “你为什么来?”她问。

  闻山白又趴回到原来的位置,回答道:“……有件事没想明白,想问问你。”

  “何事?”

  “就是……河梁的习俗是不是和全世界都不一样,给姑娘送花,不一定是代表喜欢的意思?”闻山白问得很小声。

  是或不是,她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两种,但就是害怕听到不愿听到的那种。

  阿极故意侧过头,看向另一边的床头柜。

  这才发现,柜子上面,摆了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里面插满了高杆白色格桑花,约有上百朵之多。

  “这些花是?”阿极问道。

  没有听到回答的闻山白,有些赌气,故意用拙劣的话术说道:“不知是谁送的。”

  阿极自然听得明白,忽地笑了,说:“如果是你送的,那刚刚那个问题,答案就是……全世界都是一样的。”

  “……”

  闻山白趴在被子上,发觉这下,轮到她自己不想被看见脸了。

  阿极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闻山白的头发。好像,很多很多,藏在心底的,用来对抗去见闻山白的想法的借口,全都崩塌掉了。

  这时,闻山白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个物件。

  阿极发现,那是一枝用环氧树脂封存了数月的白梅,被保存得很好,几乎和在云台观那时一样,鲜活生动。

  竟然还留着吗?阿极有些难以置信。

  而闻山白像抓着什么证据,将它默默举过头顶,证明这一切,都是对方先动的手。

  ……

  时隔多年,是雪再一次回到了耳丹丛林。

  小楼大院,是她年轻时和人一起建起来的,岁月荏苒,旧址仍在。

  连人,也是熟悉的人,可惜,脸色不大好。兴许是因为,看见了被丢在地下室的格桑拉。

  “这怎么解释?”据点老大生气地看着是雪。

  是雪知道,这姑娘是他“故人之女”,从小宝贝得很,看不得受一点伤。

  是雪连忙上去,亲自给人松绑,正想着如何解释呢,却听格桑拉自己吐槽了起来。

  咿咿呀呀的,是耳丹语,说得很快,是雪也没全听明白。只知道最后一句是:“(耳丹语)老大,你就放过闻姐姐吧,她还救了我呢。”

  是雪这才趁机补充了几句,讲明了其中纠葛。

  好不容易,那人的脸色才慢慢回归了平静。

  “哼。”他从鼻子里发出了这声,头一回没给是雪面子,吩咐手下人将她赶了出去。

  是雪尴尬地笑了笑,也配合地往外走。

  正打算在丛林里走走,散散心,谁知,迎面看见了自己的故人。

  “海棠?”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海棠穿着一身便装,双手插袋,拦在了大门外。她的脸色同样也不好,同样也在等什么解释似的。

  是很多年了。

  是雪想着,看着海棠,还和从前一样,干练,帅气,仿佛有着耗不完的精力,操不完的心。只是……那样的人,也长皱纹了啊。

  “大领导怎么有空下山啊?”是雪低头笑道。

  “我不来,等你自首吗?”海棠冷冷道。

  是雪轻咳一声,道:“我没犯什么事吧……这些年不给本部传消息,也是咱们老师的意思……毕竟……”

  海棠本不想追究这事,见她还有脸提,气得直接转身往回走:“行,我知道了,走了。”

  “哎——”

  是雪赶忙跟了上去,追问道:“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什么?”海棠头也没回。

  “就……结婚了吗?有没有孩子?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嘁。”海棠最讨厌明知故问的人,懒得说什么。

  是雪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跑了几步,追上去道:“我可是跟上面辞了职,说办完案子,就回老家种地的,河梁现在还有地给我种吗?”

  海棠故意遛着她,往丛林深处走,还恶狠狠道:“你去蔬菜基地问问,看人家选不选得上连农学基础都没有的你。”

  “哎,大领导这是批准我回家了?”

  “……你先去蔬菜基地考试吧,河梁不收吃白饭的。”

  ……

  几天后,任蓝也来到了河梁城外,不出意料地,看见了李毌机。

  李毌机是独自一人来的,虽仍然穿着正装,却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般站在那里。

  任蓝笑着往前走,示意其它人别跟着,该干嘛干嘛去。

  “多大点事,不就打个仗吗,至于一直瞒着我?”她问。

  李毌机却很怨念,嘀咕道:“……是闻山白带你来这里的?”

  “我才是老板,怎么也得算我带她来的吧?”任蓝笑道。

  她又走近了几步,来到李毌机面前,伸手去摸对方的脸。看着那深红色的眼瞳,似乎还和初识那会儿一样,干净又神秘。

  “姐姐养我吗?”

  “……啊?”任蓝愣了愣。

  只见李毌机突然一个熊抱过去:“我现在离家出走,身无分文了。但我吃得少,会自己洗漱,晚上不跑酷,不爱掉毛,亲人,可以被摸肚皮……”

  任蓝忍着笑,说道:“就要这一点待遇?是担心吃穷我吗?还是说……别人给你这些,你也跟她们走?”

  “我是只好猫,不跟别人走。”李毌机辩解道。

  ……

  等医生从战场上回来,忙完伤员的事,又过了好几天。

  她休息下来,第一时间回到医务中心,给阿极做了检查。

  结果刚出来,就又惊又喜,抓着对方的肩膀,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怎么了?”一边的闻山白问。

  “我我我……天哪,我包治百病的招牌终于能挂起来了!这货竟然都被我治好了!”医生语无伦次着,“就……以毒攻毒你懂吗?多晒太阳还是好的……也就这点疱疹还碍眼,不过最多一两个月的事,她就痊愈了,你知道吗!”

  “……啊?”

  ……

  这几天,最高决策人还留在中央控制室,等最后一条消息。那是一支最早深入敌后的先遣队,仍然处于失联状态。

  但不久之后,就有人收到消息:“找到了。”

  “切一下搜救现场。”

  控制室中央屏幕上,出现了一片山石嶙峋的雪地,而徐离玉躺在那里,对天空比着中指,狂笑着:“哈哈哈哈,老娘才不会死在这儿呢。”

  于是负责统计的执政者笑道:“可以了,领导。本次作战,达成0死亡成就了。”

  ……

  战场打扫了几遍,救援来来回回,老者于废墟之上合掌乞求保佑。

  一切的一切都在尘埃落定。

  可温起仍然留在那里。

  他看着每一个人,也看着每一块废墟中的瓦砾,在那里坐了好些天。

  后来跟着任蓝回国,回到云台观,却得知林道见已经仙逝。

  他在墓前又坐了好些日子。

  “小温师兄,还是要下山去吗?”

  继承观主之位的师弟看着他,随口问了一句。

  他看着无碑无棺的土包,还有上面新栽的松树,喃喃反问:“你知道,师父为什么一直不给我起道门的名字吗?”

  师弟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林道见在时,偶然说起过,真正的道士,总会回归现世,一切自然。大概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徒弟,是能走得最远的那一个。

  ……

  那个时候,肃衣也在河梁醒了过来。

  出于根深蒂固的学术精神,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在打听,自己是怎么被治好的。从周围人口中听到几句,关于3D打印组织的技术,他连连惊叹于科技前沿的速度。

  而在那时,他恍然发现人群里有一个眼熟的人,似乎是在第四实验室就见过的……那位从舟张大学过来交流的博士生——寨柳竹。

  她摇着头,反笑道:“跟你在基因编辑方面的突破相比,这不算什么。我们同样用到了你的成果,也算你自己救了自己。”

  “寨柳同学?……”

  肃衣似乎第一次感知到什么叫“缘分”。

  不过,他后来也因此感知到什么叫“命运”。大概就和温起给他算的那卦一样,寻不到真爱。

  后来,直到寨柳离开时,他也说不明白那段感情是什么样的。只是放飞了吃货的天性,狂吃了好多天,才缓过神来。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多难过,至少,他现在可以健健康康地活着,吃上一辈子不重样的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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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结束,后面还有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