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凌子钧被新任大内总管阿忠拦住了离去的脚步,说是陛下有事召见,让他去御书房。
凌子钧跟在阿忠身后,一路上打着哈欠,猜测君泊璟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可惜,睡眠不够充足的大脑暂时罢工,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凌子钧抵达目的地时,御书房除了已经换上常服的皇帝,还有一个浑身颤抖的囚犯。
御书房里出现了这么一号与此处格格不入的人物,堪称稀奇,困扰了凌子钧许久的瞌睡虫都飞走了大半。
还不等他行礼,君泊璟摆了摆手,先开口道,“镇国公既然来了,便来瞧瞧这犯人吧。”
凌子钧眉毛一挑,转头观察着那犯人。
可能是受了刑,那犯人的脸色并不算好。只是,凌子钧看到的却远不止这些。
这人皮肤蜡黄,若说是生活贫苦,倒还算说得过去。可那深陷的眼窝和浓重的黑眼圈,又说明这人睡眠严重不足。这里是古代,普通百姓眼中,灯油算不上便宜,除了打更人,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每天熬夜去做的活计。
囚服的袖子掩盖住了他的胳膊,但他的手指却在不停颤抖。这种颤抖是病理性的,一般来自……
“把袖子掀起来。”
听他这么说,坐在桌案后的君泊璟也饶有兴趣地踱步而至。只是在快要靠近的犯人时,被凌子钧一手拦了下来。
“还请陛下离远些。”
见他神色凝重,君泊璟也没计较他说话的语气,而是挥手,让两侧的侍卫将那囚犯给围了起来。
当犯人颤颤巍巍的掀起衣袖后,凌子钧和君泊璟同时看到,他胳膊上凸起的青筋。
凌子钧观察的更仔细一些,还注意到这人松弛的皮肤。
看到这里,凌子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是个典型的瘾君子!
“陛下,此人皮肤蜡黄,眼窝深陷,手指颤抖。家父以前同臣说过这样的症状,是服用罂粟过多的表现。”这人明显是注射成瘾,可这个时代,大周的医学技术还没有达到使用注射器的程度,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凌子钧索性略过,“此种草药,会逐渐耗空服用者的内里,让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骷髅,在无人问津处死去。我大周内无人种植此物,此人应当是随商队出行过。”
凌子钧先前翻阅了许多医书,从来没见过哪个药方里提到过罂粟。如今想来,这东西应该是还没传到大周。
“镇国公懂得医术?”君泊璟记得这人只翻了点医书,连脉都未曾诊过。
“臣前段时间学了些,儿时也曾跟随家父看过战场上受伤的士兵。”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纯属放屁。但凌子钧又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看出这人的症状的,也就只能随口编一段了。应该,没人认证吧……
见他开始胡编乱造,君泊璟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们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这样的囚犯,不只他一个。此事,镇国公怎么看?”
听到这话,凌子钧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情况?剧情里有这么一段吗?
没有!
剧情里全是粉饰太平的大男主历险记,完全没提到这么操蛋的玩意儿。
最终,凌子钧深吸一口气,“请陛下屏退左右。”
如果不让君泊璟了解到这东西的利害程度,恐怕对方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凌子钧是想安安稳稳的把任务做完,但他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眼睁睁看着大周沦陷的地步。
做人,不能失了底线。
等御书房只剩下君泊璟、凌子钧和阿忠三人后,凌子钧一把撩起官服跪下,“臣接下来说的话,陛下可能不信。但臣能保证,从此刻起,臣口中所言,句句属实。”
“起来说。”君泊璟能感受到对方的认真。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凌子钧将罂粟对人体的危害事无巨细地全说了一遍,就连大周可能发生的情况也一一列举了出来。
在此期间,君泊璟的神态也是越来越凝重。
这东西,绝不能在大周流通起来!
他也想过关闭前往西域的贸易通道,但刚一提出,凌子钧就指出了关闭通道的害处。
现在看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既然那群外域人搞出来如此阴毒的东西,也就别怪他借势而行了。
君泊璟:“袁忠。”
“在。”一旁,听完全程的阿忠行至御前。
“带一队身手好的人马,乔装成普通商人,前往外域,将外域的情况给朕摸清楚。此次出行,军中身手矫健之人,随你挑。”
“是。”
阿忠本名袁忠,是袁老将军最小的儿子。
当年袁老将军对阵北狄时,为了护住君长恒那个不争气的,误中了敌军的冷箭。又因救治不及时,这才失了性命。
袁老将军死后,袁忠本想报仇,可惜在潜入君长恒府上之时被发现,寡不敌众,受了重伤。
如果当初没有君泊璟相护,恐怕早已入了黄泉。
自那之后,袁忠便跟在了君泊璟身边,成了王府的侍卫阿忠。
如今,阿忠早已不似当年那般青涩,身手也早已超越了诸多禁军。是此时前往外域的不二人选。
*
解决了要事,接下来就是他亲封的镇国公本人了。
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君臣二人。
君泊璟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镇国公,你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何会知道此事了。”
凌子钧:“……”
阿这……
“或者,齐少爷也可以说说,你是谁。”
凌子钧:???
这年头能当皇帝的,果然都是狠人呐。
真是啥都能猜到……
凌子钧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倒也没藏着掖着,“陛下,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在怀疑,你根本就不是齐彦之。”君泊璟双眼微眯,像极了老谋深算的狐狸。
听到对方的自称 ,凌子钧也没再端着什么君臣之礼,而是拂开桌案上的东西,毫无形象地趴在上面,直视着陛下的双眼,“那陛下不如猜猜看,我会是谁?”
因着身份关系,自从成年以后,就很少有人离君泊璟这么近了。如今凌子钧突然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倒是引发了君泊璟体内的好战因子。
君泊璟也伏在桌案上,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近在咫尺,“你的脸和齐彦之一模一样,就连镇国公本人都没有发现有何不妥,这就说明你身体上的特征也与齐彦之完全一致。京都最近也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人进入,你不存在被调包的可能。但你的行为举止也确实不是齐彦之。那么出问题的,就只可能是你自己。”
“陛下可真聪明。”凌子钧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帝王的手腕并不粗壮,凌子钧一只手就能将其轻易抓住,“陛下不如猜猜看,我接下来会对你做什么?”
被抓住手腕的君泊璟冷了脸色 ,眼中闪着不悦,“齐彦之,你这是欺君罔上。”
见眼前人不悦,凌子钧却是笑开了,“你可以叫我凌子钧。”
“这里是御书房。”君泊璟咬牙。
“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凌子钧一副登徒子做派。
“你……咳咳……咳……”
眼瞧着眼前这人咳了两声,呼吸有些困难,凌子钧微微变了脸色。
他想起来什么,急忙脱掉外袍绕过桌案,将君泊璟的衣襟松了松。随后扶着对方的后背,尽量让对方保持平稳呼吸。
等君泊璟缓了缓后,凌子钧才为他端过桌案上的水。
“惊扰了陛下,是臣之过。”凌子钧想起,昨日自己的官服上熏了些香粉。古代用来制作香粉的多半是花粉,对哮喘病人来说是大忌,“陛下今日可有用药?”
君泊璟似乎不喜欢别人说起他的病,隔了许久才回答,“未曾。”
否定的回答让凌子钧松了口气。
没有用药的情况下发病,说明君泊璟的哮喘不算太严重。
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凌子钧唤了人,令他们将君泊璟今日的药给拿来。
“我这里的人,你倒是使唤得顺手。”即便是没什么力气,陛下依旧在进行嘴炮输出。
“是是是,陛下说得对。”
听出凌子钧言语间的敷衍,君泊璟把毛笔丢到他身上,将他那雪白的中衣染了一团墨汁,“还不快将衣袍穿上,在御书房穿成这个样子,算得上是殿前失仪了。”
凌子钧叹气,这位陛下怎么还有如此孩子心性的一面。
也没理会身上的墨汁,凌子钧为陛下续上一杯水,递至对方跟前,“我若是穿上衣袍,还怎么近身伺候陛下?”
“谁稀得让你伺候。”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君泊璟的手却是很诚实地接过了水杯。显然,对凌子钧的伺候满意至极。
待侍卫将熬好的汤药送来,君泊璟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云淡风轻,一张脸早已皱成一团,隐约还能看到脸颊两侧尚未褪去的婴儿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