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春日衍生>第21章 21.枯木逢春

  闻郁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要用力关上门,但站在门口的人直接一推就推开了,迈出脚直接就这样跨了进来。

  闻江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耳朵上夹着一根烟,脸上的胡茬已经很久没有剃过,从眉毛上方穿过眼睛延伸到颧骨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极其恐怖,宛若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恶鬼。

  “太久没见了,有七八年了吧?”闻江看着闻郁颤抖不止的身体,笑了一声,“别害怕啊,这么多年了不和爸爸叙叙旧吗?”

  他每走近一步,闻郁就退后一分,一直退到墙角避无可避,他红着一双眼发出嘶哑的喊声,“别过来!停在那里。”

  或许是闻郁的情绪太过激烈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闻江当真停了下来,就隔着一个茶几和一张沙发和闻郁对峙。

  他们实在太久没见了,久到闻郁几乎都快要忘掉这个人渣,身体和心理上的伤痛就在自己感觉即将达到永久性的痊愈时,他又出现了。

  小时候的闻郁是一个漂亮又乖的孩子,他的父亲是做生意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知性的女人,七岁之前他过得很快乐,但七岁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那年闻江的生意本就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合作方又骗了他,非常大的一笔钱从他的账户上流入到别的地方,他本来很重视这次合作的机会,因为生意正在下行阶段,钱款被挪走对他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个时候他的母亲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疾病而卧床不起,高昂的手术费又成了压垮闻江的一个巨石,因为钱的原因导致闻郁母亲的病情迟迟得不到治疗,最后在闻郁七岁那年离开了他们。母亲去世的那天小小的闻郁流泪大哭,哭得几近干呕,但闻江却在一旁一言不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冷漠的模样仿佛事不关己。

  他的变化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变得和以前大相径庭。安排好闻郁母亲的后事以后,闻江开始频繁地抽烟、酗酒甚至是赌博,他会因为很小的一点事就对闻郁大发雷霆,拿烟头烫他的身体,用碎掉的酒瓶在闻郁的身上划上一刀又一刀。

  后来闻江也不再去工作,去赌场赢了点钱就当做生活的开支,输了就把怒火发泄在闻郁身上,每每到闻郁要交学费的阶段时会更加勃然大怒。

  他不允许闻郁对他的暴行有任何哪怕是一丁点的反抗。闻郁唯一一次反抗是他去警局举报了闻江,但这并没有对闻江造成多大的影响,闻郁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反而是闻江从警局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踹在了闻郁的肋骨上,疼得闻郁感觉骨头几乎快要断掉。

  然后闻江就把他关进了一间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的屋子,任凭闻郁声嘶力竭地哭喊都不作任何理会,最后闻郁喊到再也没有力气,嗓子像被火燎一样,哑得无法想象。之后他被放出来,一个人用偷偷攒的几百块钱去了医院,结果就是声带严重受损,不赶快进行治疗的话就会导致永久性地损伤。

  治疗是进行不了的,稚嫩的嗓音遭受了不可挽回的伤害,闻郁从那之后就几乎不再说话,他也不再反抗闻江,任由他的踢打,每次疼到眼泪都快流干,他也不发一言。

  之后闻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女人,几乎夜夜都要带她回家,不分场合地,发泄一般进行性交,每每这种情况闻郁就会躲在衣柜,竭力忍住哭泣和想干呕的欲望,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那样一个恶心的场面。

  闻郁就在这样窒息和压抑的环境下过了几年,变得极端地沉默与孤僻。然后在学校的一次心理调查中,咨询师察觉到闻郁和其他的孩子不太一样,带他去做了一个更加细致的访查后,结果就是闻郁患上了中度抑郁,闻郁对这个结果似乎不太惊讶,还是沉默无言,仿佛和自己无关。

  后来渐渐地,好像是从闻郁十七岁的某一天开始闻江就不再动手打他,而是时不时去开始所谓的忏悔对于他曾经的行为,却又时不时对他进行言语上的谩骂与侮辱。

  那个时候闻郁总想死,他不断地用钝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伴随着一种和被闻江打一样不能忍受的疼痛,划完之后心理总是负罪和痛快交织,矛盾地缠绕着他,他觉得该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那可以堪称畜生的父亲,而自己应该极力远离他。

  所以闻郁就带着这样的念头一直活着,去努力学习,十八岁自学那年闻郁离开了那个宛若地狱一般的家,用他这几年慢慢攒下来的钱在这座城市比较偏的地方租了一个房子,那一年他就在这里学习,虽然高考的结果非常不如人意,但好在闻郁也离开了那个城市。

  他和闻江再没了联系,走的时候没有给闻江留下任何能够找到他的信息,一直持续到现在。十年的伤痛闻郁本以为要用一生来治愈,最后却意想不到地遇见了裴悯,治愈的时间大大缩短,短到他已经有了勇气去面对、去忘记。

  但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闻郁剧烈地喘息着,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让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许久未漫出的自杀心理袭向他的整个神经,腐蚀他的肉体,啃咬他的骨头。

  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他们也许久没有见面,但从心底对闻江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就像钉子一样扎在他的血肉里,此刻几乎让他动弹不得。

  僵持许久后,闻郁古怪的嗓音更加涩哑了,但他还是尽力把话说完整:“你来...干什么?”

  闻江好像就在等着闻郁开口问他,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最近手头不怎么宽裕,爸爸跟儿子借钱应该没什么不合适吧?”

  “你滚,我没有钱给你,也不会给你,像你这样的人渣就应该下地狱.....”

  这是闻郁这么多年头一次直接地对闻江说出自己心里想说的,他说这些话时像是用尽了力气与勇气,呼吸越来越急促,额角落下冷汗,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闻江却像是被他说的哪个字眼惹怒了一般,他直接冲上前去揪住了闻郁的头发,一巴掌扇在他的右脸上。

  闻江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脸上的疤让他看起来骇人极了,“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供你读书供你吃穿,到头来你就用下落不明来报答我的?”

  他好像忘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堂而皇之地和闻郁说要他报答自己。

  闻郁对闻江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觉得窒息,像是有无边无尽的海水将他包裹,浮上海面又沉于海底,令他不能有分毫的喘息机会。

  闻江看着闻郁闭上的双眼,似乎是在表达自己对他根本无所谓与无视的态度,心里的怒火更盛。

  他完全不管闻郁究竟是七岁、十七岁还是二十七岁,他的认知里是闻郁在他面前永远没有反抗的余地,骇人的怒颜昭示着他现在又要像闻郁小时候一样对他大打出手。

  当闻江抬起手又想落下一个耳光时,闻郁紧闭上双眼,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反而是闻江痛苦的叫喊落在他耳里。

  闻郁睁开眼就看到裴悯,看到裴悯骤然睁大的眼睛带着一种强烈的恐慌、不安与心碎。

  那一刻他似乎再也不怕什么了,头皮和脸颊的疼痛让他好像再也感觉不到,因为在经历过无数场寒冬后,他被侵蚀、被瓦解,碎得和照在雪地里的月光一样时,终于有温暖将他包裹。

  他的春天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