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燕归来>第十章

  飞机平稳飞行在万米高空,厚云纯洁白净,层层叠叠,如同一座座空中的高山。

  齐乐洋坐在靠过道边的位置,萧衍的斜后方,身旁的任培心满意足地絮絮叨叨,齐乐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任培的话,可以说得上是敷衍。

  他有些奇怪,虽说和任培初中时关系还算不错,但也没好到和冯凡龙那样,很久没见面了有说不完的话题,也不至于还需要坐在一起叙旧,更何况他们之间除了那另人反感的称呼自己篮球也没什么可旧的了。而他昨晚因为即将远行太过兴奋,可以说是一晚上没怎么睡,现在只想闭眼休息。

  任培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困意,他问齐乐洋:“昨晚没睡好吗?看你没什么精神。”

  齐乐洋没有说话,眼神涣散地点头。

  “那你睡会吧,还要一会才到。”

  齐乐洋在飞机上补了两个小时的觉,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头靠着后座,向左偏。

  醒来时脖子的疼痛让他直接清醒,他用右手揉捏,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也在熟睡的任培,任培一个惊醒,睡眼迷蒙地问齐乐洋是不是到了。

  齐乐洋说还没有,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他,任培听罢继续仰头睡着。

  期间齐乐洋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看见冯凡龙正精神抖擞地看电视,于是他拍了拍冯凡龙的肩,给冯凡龙眼神示意,冯凡龙秒懂,小心翼翼起身坐到了后面去。

  齐乐洋坐下之前,萧衍一直偏头看向窗外,萧衍的位置很好,能够看到飞机右侧机翼穿行在云层之间,轻柔的白云像薄纱,从机翼上飘过,视线往下看的话,能看到此时飞机正经过连绵不绝的山脉。

  齐乐洋坐下时座位轻微震动,萧衍的感官很明锐,几乎是立刻就接收到了,他转过头,便看到齐乐洋一脸带笑地看着他。

  先前缠绕在心头的阴郁在看到齐乐洋的笑时瞬间消散。

  萧衍转头往后看,发现座位严丝合缝地遮挡了他的视线,于是他把视线收回,看向齐乐洋,刻意放低了声音问齐乐洋:“怎么坐回来了?”

  齐乐洋也学着萧衍,很小声地回话:“太无聊了。”

  萧衍的眉毛不可察觉地动了,转而他笑了,没再说话。齐乐洋也跟着傻乐。

  萧衍似乎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哪怕和他聊天聊着忽然之间没了下文也不会觉得气氛尴尬,不论他或是笑或是其他的表情,都不会让人尴尬。

  齐乐洋认为,这是萧衍身上最为特殊的一种特质,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

  京市飞往夏市,途径六个省份,航行时间近四个半小时。

  齐乐洋醒来后就不大能睡得着了,他拿出耳机,调好音乐,随后递了一只给萧衍:“听吗?”

  萧衍没有立即接过,反而是盯着拿耳机的那只手看,齐乐洋手背皮肤很白,白得能清楚看到他手上血管的颜色和走向,他的手指修长,指甲被修剪得干净整洁,这样一双手,萧衍做梦都想去触摸。

  见萧衍盯着耳机发呆,齐乐洋拿起耳机在他眼前晃了晃,萧衍回神,这才接过,“没有网络你怎么听?”

  “你傻呀,知道上飞机了得开飞行模式我就提前下载好了。”

  总体来说,萧衍算得上是一个聪明的人,在许桐家的那些年,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察言观色,观察许桐观察他妈再观察许知南随时要变化的样子。

  到了齐乐洋这,萧衍的脑子好像在随时随地宕机,连最擅长的事情也像楼房坍塌一般,变为废墟。

  耳机里的男声清亮透彻,歌声悠长婉转,萧衍听得有些着迷,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享受。

  片刻,一曲到了高潮,京剧唱腔透过耳机传来,如泣如诉,哀婉凄切,萧衍睁眼,转头看向齐乐洋,齐乐洋小声问:“好听吗?”

  萧衍:“好听。”

  “流行歌曲与国粹京剧相结合,有点中西合璧的意味,但意外的很搭,这歌还有一个挺出名的典故。”齐乐洋说。

  萧衍歪着头看齐乐洋,等待他的下文。考虑到飞机上此时一大半的乘客都在睡觉,齐乐洋说:“你过来点,我给你讲。”

  萧衍侧着身子,往齐乐洋那边靠,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只一拳。

  此时正值下午,金色的太阳悬在窗外,阳光透过机窗照了进来,落在萧衍的身上,萧衍的耳朵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藏在皮肉之下的血管,他的头发也像洒了碎银,在齐乐洋眼里闪着光。

  齐乐洋有一瞬的愣神,一动不动盯着萧衍的眼睛看,他在萧衍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只看到自己的倒影。

  谁也没说话,互相看着对方,有种奇怪的较劲,直到不知哪里传来一小声咳嗽声,才将他们之间的较量打断。

  萧衍悄悄将头转了角度,把自己发红发烫的耳朵藏在齐乐洋看不见的地方。

  齐乐洋没发现他的小动作,继续说道:“这首歌的故事背景发生战乱年代。有一位戏子喜欢上了那个常去看他戏的国民党军官,军官承诺,说战后会带他去台北过平淡的生活,但是后来军官被人暗杀了,无依无靠的戏子就沉浸在戏剧的世界中孤独余生。他生前一直唱在军官爱听的戏,一直唱,直到他死去。”

  萧衍怔忡须臾,想说真是凄美的爱情故事,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真是太可惜了。”

  齐乐洋也发出同样的感叹,“是啊,太可惜了。”

  -

  飞机落地夏市时是四点半,下飞机后几人很默契地没有提为什么齐乐洋又坐回去这件事,在萧衍和任培去打出租车时,冯凡龙把齐乐洋拉到了一旁说了会悄悄话。

  冯凡龙给齐乐洋解释:“洋,没生气吧?唉,我当时就不该问任培夏市有什么好玩的景点,不然他也就不会说要跟着来了。搞得多少有点尴尬,抱歉啊。”

  齐乐洋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心眼可没这么小,他要来就来嘛,再说,他来过这么多次夏市,还能给我们当导游,何乐不为。还有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还要说抱歉了?你别整这一出有的没的啊,小心我抽你。”

  冯凡龙傻乐,后来他们又说了些其他的,直到远处的任培叫他们上车,这段对话才终止。

  冯凡龙定的民宿在屿厝,一个网红景点的附近,民宿的对面有一大片沙滩,沙滩一直从夏市大学城延伸到屿厝,夜晚的时候,沙滩上会有为音乐梦想而努力的不知名乐队唱歌。

  去往屿厝的路上,冯凡龙一直在吐槽节假日出游的人也太多了吧,挤得他行李箱差点和他走散在人潮中,三人哈哈大笑,又说起冯凡龙的狼狈模样。

  出租车开了近半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冯凡龙付了钱后下车,萧衍已将几人的行李一起拿了下来。五点的阳光依旧很灿烂,晃得齐乐洋眼睛有些发花,齐乐洋接过自己的行李,往民宿方向走去。

  民宿的位置很显眼,就在他们下车的不远处,抬眼便可看见霓虹灯指示牌挂在门口,民宿对面就是那片沙滩,正值十一黄金周,沙滩上挤满了游客,密密麻麻。

  冯凡龙定了两间双人大床房,房间在三楼,房间布局非常简洁,简单的木质床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衣柜桌子茶几座椅中规中矩地摆放。

  最吸引人的,是房间里的那一面大大的玻璃落地窗,拉开窗帘即可看到对面的那片海。

  齐乐洋把行李箱放好,站在落地窗前看对面的海域。

  海水没有网络上传得那么清澈,倒也不差,隔远了看,像是暗潮涌动的淡蓝色宝石,阳光散落在海面,波光粼粼,如同金线所织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光,在风中起舞。

  “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萧衍站在齐乐洋身边,说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分房间时,萧衍抢先一步提出要和齐乐洋一间,他说自己社恐,想和熟悉一点的人一间,冯凡龙了然。

  “看对面的海好美,光照下的海面像是铺了层金子。”

  舟车劳累一整天,几人都很疲惫,商量后决定在房间休息一下再出门。

  齐乐洋给手机充上电,又换了身适合去海边的衣服,花衬衫加休闲短裤,再戴上墨镜,颇有度假的气息。他的皮肤很白,橘色的衬衫在灯光下衬托得他像无暇的瓷娃娃。

  萧衍同样也换下了平日里一成不变的T恤,深蓝色衬衫敞着,白色内搭上垂着一条长链,上面的吊坠是土星形状。下半身是一件浅色破洞牛仔裤,裤子侧边也挂了一条银色的链子,难得的潮流穿搭。

  齐乐洋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夸:“萧衍,你今天也太帅了!”

  听到这,萧衍竟得意地对齐乐洋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哥就是这么帅”。

  晚饭是在民宿附近的一家海鲜餐厅吃的,他们去的时候不算晚,但餐厅的人却很多,大多是外地来的游客。

  餐厅的海鲜品种繁多,食材也都很新鲜,现杀现做,几人随意点了几道热门菜品。

  等上菜期间冯凡龙在手机上查看这几天的安排,行程满满,唯独今晚是空闲的。

  “晚上屿厝沙滩有乐队表演,要不要去看?”冯凡龙问。

  “去啊,反正那么近,过个马路就到了。”任培说道。

  齐乐洋看白天的人流量,不免担忧:“那估计人也会很多。”

  “多就多,去凑凑热闹,感受一下夏市的热情。再说出来玩玩的不就是人群吗,人多虽然有时候寸步难行,但气氛也不一样啊。”

  餐厅生意火爆,他们的菜过了很久才送了上来,幸好味道不错,否则齐乐洋都要去投诉了。

  餐厅老板为表歉意,给四人送了饮料,齐乐洋能屈能伸,看着餐厅里的服务人员忙不过来,也就原谅了。

  吃过晚饭,冯凡龙和任培要去附近的公共卫生间上厕所,他们让齐乐洋和萧衍先去,给他们俩占个位置就行。

  夜晚的海滩很凉快,人流不比白天少,虽说人多,但不拥挤,大多数的人都是坐着的,在感受着海风的轻抚。

  沿路有小商贩在售卖东西,小孩的淘沙玩具、亮着光的魔仙棒、椰子汁,还有冰棍。

  齐乐洋买了两根老冰棍,是他小时候吃的那种,很便宜的,只有淡淡甜味的那种。

  他给了萧衍一根。

  齐乐洋撕开包装袋,冰棍还冒着寒气。他喜欢咬着吃,咬一大口放进嘴里,感受寒气在口腔内四处冲撞。

  齐乐洋嘴里含着一大块冰,含糊不清地对萧衍说:“烧衍,你也四四,这样很爽的。”

  萧衍“噗”地笑了出来,也学着齐乐洋,咬下一大口,凉气在冰进去口腔的那一刻直达峰顶,太爽了,感觉覆在身体上的热意都散去了,剩下的是无尽的凉爽。

  萧衍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吃过,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萧衍吃的都是那种五毛一包的,带有色素的糖水,他舍不得吃,经常吃一半,把另一半放冰箱里。

  后来家里条件好些了,萧衍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好吃的东西小口小口地吃。

  就像,喜欢的人也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关系。